天津城这四位老爷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平日里为百姓做了不少修桥铺路的好事。
也正因此,他们突遭横祸之后,不至于曝尸荒野,百姓们自发捐赠了一座公墓,把他们和家人都葬在了这里。
当叶苒看到公墓的时候,没有想哭出来的冲动,心却是猛地一惊。
她根本数不过来这里到底立了多少个墓碑,她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名。
她的爹爹叶询,傅伯父,林伯父,管家,花匠,她实在无法想象,为什么世间存在这样一群禽兽,一夜之间,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叶苒跪到了叶询的坟前,瞥见旁边有一个没刻名字的墓碑。
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她听见人说,葬身在火海里的那些人,都是喝了混有安眠药的水,在睡梦中,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求救,便被火焰吞噬。
有的尸体都烧焦了,面目全非,身上又没有什么可辨认的物件,无法识别,就草草葬了,没有刻名字,他们就是死了,也是无主冤魂。
叶苒接下来去给傅培安上了坟,傅培安新娶的夫人怀孕已经六个月了,本来今年年底就能生养。
傅培安已经托巧匠打好了银锁,打算为孩子庆生,可那场大火,把他们全都给烧死了,孩子还没出生,还没睁眼看看这个世界,就死了。
她不禁有些埋怨起傅子秋来,子秋怎么能那么狠心,独留她一人来承受这份巨大的悲伤。
叶苒给每个人都上了坟,亲近的,不亲近的,知名的,不知名的,不管是身份尊贵,或是卑微,在她心中,都是一样的可怜人。
祭拜结束之后,已经是黄昏,不知不觉,又是大半日过去,叶苒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已经麻木了,哭都哭不出来。
看着这样的叶苒,韩林莫名地感到心痛,她是怎样的一个坚强却又脆弱的女孩啊,韩林多希望自己能借她一个肩膀,可这只能是奢望。
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下属,即使安城待他不薄,他也得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纵然叶家已经落魄,叶苒也绝对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这次回天津,叶苒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大火那天,林子祥和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因而也错过了那场火灾,只是自那日之后,再没有人在天津城见过他,怕是出去避难了。
但总归林子祥还活着,虽然林子祥横行霸道,寻衅滋事,叶苒不喜欢他,但是他对叶苒一直都是极好的,而且他毕竟是林家唯一的血脉,是除了傅子秋,她最亲近的人了,她也必须要找到林子祥。
第二天,叶苒和韩林就坐船回了上海,这一次,叶苒晕船更厉害,上吐下泻,回去就发了烧。
安城外出办事,没在府里,安夜也几天见不着人,一切请大夫,买药的事宜,都是韩林一手包办的。
就连煎药,韩林也没让厨房的老妈子上手。
叶苒看了很感动:“韩副官,其实你不必这样用心照顾我的,这些让管家来就行。”
“司令吩咐我好好照顾你”,韩林说话的语气很冷漠,就好像是专门为了应付差事。
叶苒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韩林也察觉到了身边的低气压,率先打破这份寂静:“叶小姐,你先好好休息,我去让人再给你熬点补药来。”
“谢谢你了,韩副官,以后就不要叫我叶小姐了,叫我叶苒就好。”
叶苒像是在和韩林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小姐呢,不过是比街上的流浪汉多了一个栖身之所罢了。”
韩林突然很怜悯叶苒:“叶小姐,别伤心了,至少司令待您是不错的,这间厢房沈小姐要了好久,司令都没给她,你一来就给你住了。”
这韩林也是一根筋,叶苒改不了他的称呼也就作罢。
但这“沈小姐”好像有点熟悉,叶苒记得那次她晕倒在安城怀里的时候,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过“沈雨柔”这个名字。
“沈小姐是谁?”
应该就是“沈雨柔”吧。
叶苒突然好奇起来,听安夜和韩林的口气,这沈小姐应该是仰慕安城的人,而且与安家很是亲近,她要了许久的房子如今被自己住了,怕是又招惹了一个大麻烦。
“这个……”韩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哪里还敢继续说下去。
他支支吾吾,司令的私事他哪敢妄自揣度,“叶小姐要是想知道就去问司令吧,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我。”
韩林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叶苒却是一夜难眠,世界这么大,她孤身一人,该到哪里去找子秋和林子祥呢。
“司令,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我过来?”
韩林刚执行完任务就急匆匆被士兵叫到了安城的书房,而且连极少能见到人影的安夜也在。
“雨柔要回来了”,安夜抚着额头,声音有些疲倦。
韩林失笑,“沈小姐回来怎么了,司令你怎么这么严肃。”
“沈伯父举办了一个晚会,我想把叶苒带去。”
韩林一听,脸色突变,“司令,你这是什么意思,把叶小姐带到沈家面前,这不是送她去死嘛。”
“此事,我自有分寸”,安城的表情有些纠结。
“韩林,你就不要多问了,哥,我支持你。”
安夜也在一旁帮着安城说话,这次,方家也会派人去。
“可是……”,韩林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安城打断。
“够了,本司令已经决定了。”
安城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平时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以“我”自称的。
韩林平时一向对他言听计从,今天话是有些多了。
“是属下逾矩了,请司令责罚”,韩林也反应过来,他似乎对叶苒的事情,有些关心过头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算了,你先回去吧,我办事刚回来,有些累了”,安城眉眼里尽是倦意。
“二少爷,司令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出了书房,韩林还是忍不住,问了安夜。
“这事,我们有分寸,韩林,你今天有些失态了,不能再有下次了。”
安夜的话里有些警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