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9762600000006

第6章 怪僧识势

两年过去,时入天正十七年夏。

北条氏政一直站在望楼上,看着西口如蚁的民夫。从早川口到汤本、底仓去的外城门处,一个武士在不停鞭打一介民夫。武士极其粗暴,被打之人却无动于衷,是因为民夫因酷暑而怠工,还是发现他是混入的奸细?

“源三郎,你看那里。”氏政用扇子指向那个地方,对刚刚到来的近卫久野源三郎道,“打人的大为光火,被打的却甚是冷静。”

“唉!他还真是目中无人啊。”

“哈哈。”氏政用半开的扇子遮住头,笑道,“因为内心焦躁之人容易激动。”

“那武士内心焦躁?”

“我令工地的武士昨日完成那工程,但到今日还没完成。他必焦躁。”

“哦。”

“是啊。看着那副光景,就会想起羽柴大发雷霆的样子。”氏政道。他仍不称呼秀吉为“关白”或“大人”。当然,在秀吉或者德川氏的使者面前,氏政自不会称秀吉为“羽柴”。那时他虽然会称“关白大人”,语气中却充满憎恨。

“羽柴这个时候,也定甚为焦躁,唯我冷静如常。”

“德川氏又派使者来了。”

“不管他说什么,我们父子都不会进京去取悦羽柴。不过若仅仅为了让人延缓出兵,进京倒也并非不可。”

“我们不如趁此机会,立刻出兵。”

“哼!”氏政轻蔑地笑了笑,转身径直走下楼梯,“真热啊!我们下去拨拨算盘吧,源三郎。”

“是。”

“你认为羽柴何时会忍无可忍地出兵?”

“这……会在秋季吧?”

“不。”氏政摇了摇头,“德川会派人来催促我们进京,到正月都会平安无事。羽柴要出兵,最早也要到明春。”

“到那时,我们早已准备充分。”

“不错。民兵也已训练三年了,我要让他们看看小田原的强大!”氏政有些趔趄地走下楼梯,但他的言语中却充满自豪。

“源三郎,把算盘拿来!”氏政回到房间,擦了擦汗,屏退侍女,打开了账簿。

“算盘来了。”

“武藏三百三十八村。”

“嗯。三百三十八。”

“相模三百五十九村。”

“是,相模三百五十九。”

“伊豆一百一十六村。”

“一百一十六。”

“下总三十八村。”

“三十八。”

“上总、上野、下野八村。合计多少?”

“八百五十九。”

“八百五十九村,每村出三十人,合多少?”

“八百五十九村,每村出三十人……一共是二万五千七百七十人。”

“每村出五十人,合计多少?”

“四万两千九百五十人。”

“在特殊情势下,也可每村征召一百人。此事不要声张。我们再来看看各地的实收数目。”氏政道,看着用红笔写出的各个领地的俸禄数目。最近,氏政经常骑马亲自在领内巡视,检查庄稼收割情况,摘取稻穗数数稻粒,并以红笔标注,比较账面和实收之间的差异。“怎样?总共有多少?”

“二百五十六万一千七百六十八石。”

“哼!二百五十六万石?”

“这就是实际收入了。”

“推三阻四欺骗我,这帮人究竟想干什么?能收的须收上来!”氏政眯起眼睛,亲自拿起红笔,把合计的数目写上去。

“听好。这二百五十六万石,若每一万石养活三百个士卒,一共能有多少人?”

“养活三百人?”

“这只是假设。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要征召的人可能会更多。领内还有许多野武士和流浪汉。如有必要,连他们也要征集。”

“一共是七万六千八百人。”

“嗯。再多加一些,能达到九万。再把民兵纳入旗下。这样,实际的兵力就有十五万。”

“这样庞大的军队……”

“哈哈,敌人要想应付十五万大军,就必得有三十万人马和十万石粮草。如此,他们还敢不敢进攻?这就是有趣之处。”

“若真有那样的大军涌来,怎生是好?”源三郎似有些害怕。氏政狠狠瞪了他一眼,斥道:“你懂个屁!从早云公到我儿氏直五代,北条氏了无败绩。就算领地变为焦土,我也不屈服于羽柴辈。再者,德川和奥州伊达亦与我为盟。”

氏政再次拿起红笔,他良久无言,心里盘算着什么。

且不说北条氏直,北条氏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向秀吉妥协。他派人去堺市求购火枪,把全部街道都纳入高墙筑就的城郭内,还在三个地方铸造中筒。所谓中筒,是一种介于大炮和火枪之间的强力兵器,个头非常之大,需要由四个壮汉抬着,再由一人点火。

“铸造中筒所需的青铜,就借用各个寺院的吊钟。”氏政这样提议时,氏直表示反对:“此事让大坂知道了,怎生是好?”

“哈哈哈,我和你想法不同。他们若知道我们的战备,就会折服。这次一旦开战,寺院也不能置身事外。这样做,也让僧侣和施主认清形势,这便是鼓舞士气嘛。给他们写张字据,就说只要我们获胜,就铸比以前更好的钟还给他们。这便是为政之道啊。”

于是,大大超过实际需要的大钟从各地运到了小田原的城郭内。运进小田原的还不只是钟。从天正十七年春天开始,几乎每日都有各地来的牛马车满载米粮,运入建在滨手的粮仓中。谁都能看出来,这么庞大的数量,远远超出了实际需要。

“我们固守城池,真的需要这么多米粮?”听到近侍们交头接耳,氏政抬起半白的头,笑道:“收集这些米粮,不是给我们吃的,而是为了在敌人大军前来时,让他们无粮可吃。”

不久就发布命令,各村若有人私藏超过日常所需的粮食,必当严惩!结果,百姓越发不安,纷纷将多余的米粮藏到寺院。

“不必担心,你们快要断粮时,我一声令下,就会分发下去。你们若珍爱田地家园,就在赋役之外,勤习武艺,以防范敌人来袭。”

布告贴出以后,氏政彻底检查了各个寺院的米仓,命令他们交出余粮。此举令百姓议论纷纷:“什么时候开战啊?”“快了吧……”

人人手持竹枪,张弓搭箭,干劲十足地等待着开战。氏政对此甚是满意。一抓到像是大坂方面派来的密探之人,就故意让他们看看城内的战备,然后放走。

“大人。左京大夫求见。”

听到下人通报,氏政放下笔,“氏直?让他进来。”

氏直走进来时,瞥了一眼桌上的账簿,在父亲面前坐下。氏直之母乃是武田信玄之女,他的风采隐约如年轻时的信玄。

氏政看着儿子道:“左京大夫,今年又是一个丰年。看来连上天都在助我北条氏。”

氏直道:“孩儿刚才在早川口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哦?是那个被鞭打的人?不用处罚,让他好生看看我们的战备,就把他放回去。”

“可是听人说,他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僧侣,想和我们父子面谈。”

“这么说,他不是奸细?”

“还不甚清楚。但他说要和我们密谈。”

“嗯……好吧,见见无妨,叫他到前庭来。”氏直向源三郎使了一个眼色,“是个带发的僧侣?”

“是,他自称随风,听说以前经常作出不经预言,是个怪僧。”

“哦。就当作消遣吧,听听他会说些什么。除去兵器。”

“这是自然。”

“或许他只知说些好话,博些好处。”

正说着,两个侍卫带进来一个双手被缚、民夫模样的男子。他倒是真有几分僧侣模样,不过头发已近三四寸,如栗子刺般根根直立。但他脊梁挺直,肩膀结实,看来倒像个武士。从外貌上不易看出此人的年龄,一双眼睛却不可思议地深沉而清澈。

“你说想见我们父子,先报上名来。”

男子温和地答道:“贫僧随风,是以漂泊为好的游人。”

“哦。你有何话说?”

“若大人认为必要,旁人在场倒也无甚不便。”

“我看你并无害人之心,把绳子解开如何?”

“不必。这样也能说话,我不想令你们不安。”

“怪人。”氏政回头看了看氏直,“左京大夫,我们且听听。”

“是。”

“好,随风,你有话只管说来,不必介意。”

“是。”随风点点头,在院中的石头上坐下,“贫僧首先想问的是,二位大人是否打算以卵击石,同大坂一战?”

“以卵击石?”氏政大怒。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军备,随风竟如此不屑一顾。“你叫随风?”

“是。我随着风流浪四方,便取了这个名字。”

“你果然是羽柴的奸细!”

“不!我非上天派来的探子,亦非秀吉或家康的探子。”

“哦。还真是大言不惭。你在何处修习佛法?学的是哪一宗派?”

“贫僧在比睿山修习时日最长,也学过止观,应是兼学八宗。”说到这儿,随风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的问题?”

“大人是否准备以如此不堪一击的军备,和大坂一战?”

“是。”氏政冷冷答道。他平常可不像这样,但不知为何,在这个怪人面前,他就是怒不起来,随风之言,直如一丝凉爽清风从他身边吹过。

“如果你是兼学八宗的名僧,那我就可说是精通韬略的武将。我的长处便是不打打不赢的仗。”

“太好了,贫僧不用担心会打仗了。”

“随风,我并未说不打这一仗。”

“那……大人能赢?”

“难道你竟看不出?”

“看不出。贫僧只看到,您若开战,必败无疑。我在工地上随口说了这些,才被带到这里。”

“有趣!你倒说说看,为何一开战就必败无疑?”

“恕我直言。您号召领民,征集粮食之事,都已经传到大坂了。”

“虽然如此,对我却并无害处。”

“但秀吉乃善战之人。”

“善战?”

“正是。恐怕他攻过来时,会率领庞大的军队,从海陆运来大批粮草,让您望而生畏,战意全无。”

“我岂会畏惧?我早已备好能与之对抗的精锐之师。”

随风摇了摇头,笑了,“不。你们的地位不同。这个世上,没有比‘位’不同更可怕的事了。”

“随风,你是何意?”氏政脸色有些难看,“羽柴和我有何不同?”

“大人,”随风脸上浮起笑纹,“您知道,在这世上,各人等级有所不同。但若只是等级有异,假以时日,则败者可胜,胜者犹可败。”

“嗯,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然若为‘位’之差异,则无计可施。绝对是胜者胜,败者败。此为无理人情。位高者自有鸿运相随,位低者则被贫穷及灾祸纠缠,解脱不得。若如此,则虽胜犹败,杀人者人恒杀之。如凡事皆不利,则不利之势渐长。观历史,远有平家之灭,近有武田、明智、柴田辈之覆。”

“随风!”

“大人恼了?请多多包涵。随风非您属下,亦绝非狂讹之徒。您整顿军备如是,实属不易,何不以此提出和谈。则北条氏可为海内不可或缺之大名,永享荣华。”

氏直看到父亲大怒,忙道:“父亲大人,此人非比寻常。由孩儿来问他吧,您暂且歇息。”

“嗯,也好。”

“你叫随风?”

“是,贫僧有事放心不下,便会喋喋不休。”

“可以看出你对我家很是关切。我有事想问你。”

“何事?贫僧定知无不言。”

“你在到此处之前,还去过何处?”

“云游天下,去过骏府。”

“那么,你认识家康公?”

“不,并未见到他。不过他的仁义,贫僧倒有耳闻。”

“我问你,若北条与大坂开战,家康公会站在哪一边?”

“这……”随风迟疑片刻,道,“您要不要屏退左右?虽说他们都是近臣……”

“但说无妨。”

“好。家康公当是大人岳父。”

“那又如何?”

“西乡局所生的督姬,应是天正三年出生,年已及笄……她确深受家康公疼爱。”

“那么,你认为家康公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不。他不会站在你们这边,也不想和你们交战。他为此煞费苦心。贫僧在骏府时,能够感受得到。”随风直视着氏直。

氏直慌张地瞧了一眼父亲,又看看随风。这个和尚说话为何如此尖锐?倘惹怒了父亲,他不就有性命之危?氏直迷惑不已,随风却全然不当一回事。

“这么说,你去拜访过德川大人了?”

随风缓缓摇了摇头,道:“就算我去拜访,他也不会说出真心话。”

“我再问一问:你知我家和关白的关系吗?”

“表面上看,是你们与上州的真田昌幸不和。秀吉赐给真田昌幸的奈胡桃城是从北条氏夺去的,但实际矛盾并不如此——在于你们是否愿意应秀吉之召上京。说起来,只是小小意气罢了。”

“意气?北条氏五代统领关东,怎可轻易向秀吉低头?”

“这并非向秀吉投降,而是成为天子家臣,为了海内统一,听从皇室的命令。这么一想,就不难释怀了。看来北条氏见识不足啊。”

“见识不足?”

“不错。你们有伊豆韭山的氏规先生、武藏岩规的氏房先生,却为何不在去年四月天皇驾临聚乐第时进京?那些关心北条氏、憎恶战争的人有心规劝你们,然而你们不肯进京,埋首于战备,背上了破坏天下太平气象之恶名。背负恶名打仗的人最为愚蠢,只看到了兵力强弱,而忽略了民心所向。”

“氏直!”氏政终于忍不住了,对儿子道,“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这厮定是敌人派来乱我军心的奸细!”

“哦,大人您是这样认为的?”随风又柔和地笑了笑,“那贫僧闭嘴便是。”

“押走!”氏政气得双肩乱颤,喝道,“押下去,把他放了,随他去哪里。”

“等等!”氏直看着随风,犹豫不决道,“他真如父亲所说,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这个家伙不好对付,放了他,日后必无宁日,不如杀了他!”氏直冷冷地注视着随风的表情。

随风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他一如既往,满面微笑。若他果真是个奸细,实在是个胆大心细、有着铁石意志的僧侣。氏直不寒而栗。

氏政也道:“说起来,他能在我们父子面前如此说话,绝非常人。为日后着想,确应杀了他。”

氏直闻言,性急地叫了起来:“源三郎,杀了他!”

“是。”久野源三郎拿着刀,走到院中。随风仍然坐在那里,面带微笑看着这对父子。源三郎走近,嗖地拔出大刀。日头西斜,白刃反射出耀眼的光,照在随风脸上。随风却笑了起来。

“有何好笑?!你可有遗言?”氏直觉得全身僵硬,舌头也有些打结。

随风缓缓摇头,“没甚好说的。对于丧心病狂之人,讲什么都无用。”

源三郎举起刀。

“等等!等一下,源三郎!”氏直急忙喝道,“我来杀他!此处染上血污恐有不吉。把他拖到马场去。我要亲手宰了他!”

随风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缓缓站了起来。

“拖走!去马场。”氏直喊道,自己下到院里,“源三郎,你留在父亲身边。”氏政微微偏着头,却无异议。

氏直走出木门,背后传来父亲对源三郎说话的声音:“左京大夫也变得爽快了呢。”

氏直心道,看来他们真以为我会杀了随风。山中的树叶渐渐变红,氏直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出了大门,朝开满樱花的马场走去。

押解的步卒停了下来。氏直道:“把绳子解开。捆着杀了他,不算什么荣耀。”

“哈哈。怎么样,明白‘位’的不同了吧?随风还是不会被你杀掉。贫僧虽是一介游僧,口无遮拦,却能看出对方是否有杀气。”绳子解开以后,随风揉揉手腕,抬头看着氏直。他眼里完全没有恶意,就像孩子般柔和。

“你已看出我把你带到这里,是为了救你?”

随风点点头,“若你真想杀我,我自是败了。我没有害人之心,就不会激起对方的杀气。若非如此,说明我修行不到。”

“……”

“北条大人,昔日贫僧曾被人称为喧哗的随风,因为贫僧所到之处,必定引起喧哗和流血。”

氏直如石像般动也不动,连眼睛都好似忘了眨。

“那个时候,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故意挑衅我。去寺庙和大名家,僧兵和侍卫都冲我来……贫僧深以为耻,便重新修行,大人可明白?”

“……”

“如心存斗志,也会激起对方的斗志;如大发脾气,对方也不会冷静,所以必须向对手示好。一旦坦诚相待,对方就不会存有戒心,就能听你说话。这是贫僧花了十五年才悟出的道理,以此无论我如何多嘴,也不会激起人的反感。既然大人特意把贫僧送到这里,贫僧就再告诉大人一事,以表谢意。”随风眯起眼睛,“最近大坂会派使者过来,贫僧甚为了解此人,是个和尚,叫妙音院,跟秀吉交情不浅。”

“大坂会派僧人过来?!”

“正是,大概半月之后。”

“这……这事,你怎会知道?”

“贫僧认识他。但这应是最后的使者了。此行会决定到底是征伐小田原,还是与你们和议。”说到这里,随风压低了声音,“贫僧特意到此处,并非受德川之命,但也不能说德川和此事无关。有个叫本阿弥光悦的人,颇敬重德川大人,他为了德川大人,也为了你们,可说是用尽心机。所以,不等他们开口,我就来这里啰唆了。大人听好,害人之心会引发害人之心,杀气会唤起杀气,斗心会激起斗心。这便是随风反复思量的道理,不会有假。那个叫妙音院的僧人来时,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氏直全身麻木,连点头都忘了。良久,他抬起手,把正准备离去的随风召了回来。随风的确没有害人之心,恐怕他的话都是真言。没有人令他这么做,他也不是任何人的探子。他作为一个修习佛法的僧人,不希望世上生起更大的风波,恐是出于对北条家的好意,才来相劝。明白至此,氏直便有更多的事想向这僧人请教。

现在,北条氏最大的靠山乃是家康,氏直对岳父亦心存敬意。而父亲一直认为家康与他处于同等地位,或是忠诚的盟友。但氏直并不这么认为。德川氏和北条氏的关系与督姬刚嫁过来时已大不相同。如今秀吉已平定了九州,在聚乐第宴请天皇,和妹婿家康公交情深厚。他们的官位也有了差异。家康是从二品权大纳言,兼任左近卫大将,补左马寮御监;而身为北条家督的氏直,不过是从四品左京大夫,父亲也不过尔尔。

“大人还有何事?”随风回来。氏直迎了上去,吩咐下人:“拿杌子来”。

“随风大师,您先坐下。”

“不敢当。大人不怪我多嘴,还以礼相待,实感激不尽。”

“大师,您刚才说过,您来这里和德川大人并非全无干系。”

随风重重点了点头,“说起来,和关白也并非全无干系。”

“和关白有些瓜葛?”

“正是。不必说德川大人了。大人和令尊都误认关白为仇敌。实际上,关白对北条氏毫无憎恨之意。”

“啊?”

“在世上,若心有疑虑,就会把人视为仇敌。人会因此怀疑忠诚的重臣、放逐贤惠的妻子。这种念头一旦危及一国一家,就会导致败亡。这种人会把所有人都想象为敌人,最后四面树敌。现在北条氏就有此象。请大人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一旦产生这种妄念,就会采取攻势,从而导致灭亡。采取守势之人从不会灭亡。”

氏直静静坐着,透过樱树叶的缝隙看着澄澈高远的秋空,四周不可思议地安静。再看随风,他已经呼呼打起了瞌睡。这个和尚不简单!和尚心中无敌,安心地坐在阳光里,睡着了。

有史以来,的确无人因采取守势而灭亡。失败的都是些不能审察时势,自取灭亡之人。武田胜赖倘若不是为了收复失地而去长筱,不会灭亡;今川义元也是因为想进京,身死田乐洼。想到这些,氏直心中生出疑问:北条到底为了什么和关白打仗?如应秀吉之召进京,齐心协力平定天下,就不会有类似上野的奈胡桃城之争了。这么说,北条氏可能产生了妄念,走上了毫无意义的毁灭之路?

“随风大师。”氏直小声唤道。随风睁开细长的眼睛,听氏直道:“家父担心进京会被秀吉谋害,或被更换领地。您认为这些也是妄念?”

但随风没有回答,他似在听,又似未闻。

“大师认为我也有妄念?”

“……”

“大师说如果开战,德川不会站在我们一边?”

“……”

“您也说过‘位’的不同。那么现在只有一条路了:是通过德川大人,要求尽早进京呢;还是等关白的使者到来,告诉他我们已无意征战?”

“大人。”

“大师在听吗?”

“真是失礼。不由得睡着了,贫僧太累了。”

“真羡慕大师,这样简直就像置身于极乐净土一般。”

“贫僧也该告辞了。从这里经早川口在汤本住一宿,明日去箱根拜权现,再去骏府。”

氏直看到他已无意多言,便朝押解随风来这里的步卒使了个眼色,“大师且放心去吧。”

“多谢大人!这样贫僧的一个心愿也就了了。下面就看大人父子的器量了。”随风伸了一个懒腰,挺了挺脊背,露出笑容,“随风无敌人,因为他总是以心换心。”

“随心随缘吧。”氏直道。

“好。我会把大人这句话原封不动告诉德川大人,便也是为了北条氏!”随风说罢,走了开去,刚才给他解开绳子的两个步卒跟了上去。氏直目不转睛目送着他们。

同类推荐
  • 女兵方队

    女兵方队

    作者包光寒用其细腻的笔锋描绘了一群美丽勇敢的女兵的成长故事,在《女兵方队》里带领我们走进一群女兵的世界,一起关注她们青春的成长。
  • 靠山河

    靠山河

    刘浪,生于70年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五期高研班学员。若干诗歌、中短篇小说发表于《飞天》《文学界》《山花》《作品》等数十家期刊,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
  • 温柔之乡的梦(中英对照)

    温柔之乡的梦(中英对照)

    22岁生日这一天,男主人公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凭借着这张粉红色卡片,主人公在机器人公司找到了他美丽的机器人女友丽丽。在公司的安排下,他们举行了简单的仪式,结为夫妻。在丈夫看来,丽丽不仅有着完美的容貌,还蕴藏着不可企及的内在美。但相处的日子久了,丈夫开始厌恶机器人妻子的顺从。他想激怒她,却从未成功,反而沉沦在机器人妻子的温柔梦乡之中。男主人公开始变得暴躁,工作倦怠,领导对他越来越不满。真正的噩梦从妻子递给他打火机的那一刻开始了。酩酊大醉的男主人公亲手烧毁了耗费了很多心血的科研手稿,因此,他被判了刑,丢了工作,一切都毁了。男主人公开始反思,机器人妻子那可怕的顺从。是的,他想要“离婚”……
  • 百合心

    百合心

    致敬钱钟书、当代版《围城》。畅销书作家庹政十九年呕心沥血的诚意之作!剖析现实,全景展示政、商、学界百态世情。叩问灵魂,深度思索钱、权、情之得失价值。琴高有能力却不得重用,在朋友的劝说下,辞职到房产公司做了总经理。之后他过上了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仅得到了权力地位、财源广进,更追求到了漂亮的茶楼服务员七七。然而好景不长,琴高的父亲因癌症去世,七七不辞而别,朋友背弃等一连串的打击。作者以诙谐而深刻的文字叙述了一个年轻人的事业、爱情、友情,折射出具有时代特征性的事件和现象,举轻若重地创作了当下时代的浮世绘。
  • 和你去了远方

    和你去了远方

    一远山英太要搬离山梨,是在上周突然决定的,他已准备好要杀掉那个人。照片里肚子已经微微凸起的女人正被一个精壮的男人牵着,一起挑选蛋糕,虽然面容有些模糊,但那男人嘴角的微笑却动人地凸显出来。他就是自己的目标,曾经的高中同学部园真一。
热门推荐
  • 我成了大佬的跟班

    我成了大佬的跟班

    顾优优美好的巴厘岛之行毁于最后一夜,竟然稀里糊涂遇上富二代,还是一个被逼婚的富二代,简直不可理喻!什么破花瓶值五十万?被迫无奈答应结婚,十条结婚守则差点逼疯顾优优,怎么跟卖身一样?不过席奕铭好像有点帅,为色所迷不可取,但是真的……喜欢上还不赖的样子。“老公~回房睡觉,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回头看看。”顾优优回头,未来婆婆正在二楼看着他们,所以……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 梧桐山上

    梧桐山上

    超能力者陈拾,他和普通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他除了正常生活外还要维护其他人的正常生活。
  • 美景多珍重

    美景多珍重

    岑美景一心仰慕作家蔚青城,终于有机会成为他的生活小助理,却发现这位作家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传说他特别随和,特别喜欢笑,特别温柔,特别风趣。事实却是——面试天不断泼美景冷水,还各种命令她。美景一日三餐有菜有汤的好生伺候,他却无比嫌弃:“下次记得加辣椒,朝天椒,而且不要再让我看见绿色的东西,这种散发青草味道的食物有什么可吃的,你还不如直接啃饲料”。美景带他去交电费,忙前忙后,焦头烂额,叫他生活常识,他却放马后:“难道你不知道交电费可以用手机交吗?以前的助理都是这么交的”。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扔给她岑美景一个蔚青城!"
  • 花一样的美好

    花一样的美好

    她,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但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她,让她的心渐渐冰冷了起来……
  • 听说,你曾爱我如命

    听说,你曾爱我如命

    谢景川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五年无爱的婚姻,宋悠然成了丈夫最恨的人。后来,她真的消失了。人人都说谢太太作茧自缚,才会落得一个死后无人收尸的下场。可随着那一桩桩的旧事不断的揭开,他却发现……她在最好的年纪里,曾给予他最纯真的喜欢。她也曾经在余震不断的废墟里,为他不顾生死。她这一生只爱过一个人,为了他赌上万贯家财,敛去一身骄傲,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 海贼之海军雷神

    海贼之海军雷神

    新书《海贼世界的死灵法师》已上传,大家有空来看看啊!沙雕大树又忘了完本不能发新章节通知了!…………千帆竞发、波澜壮阔的大海贼时代,一名来自地球的少年吃下了响雷果实,成为了一名海军。正义与邪恶的碰撞自由与暴政的对立思想的浪潮永不停息……但这一切……“关我屁事!!”顶上战争,于十万人围观中,罗恩手持雷戟,虎步狼行,一步步靠近黑胡子:“人的梦想是不会结束的?或许吧……但你的梦想,将在此终结!”狭路相逢、唯有成王败寇!想谈梦想?先打赢我再说!Ps:果实开发路线,无系统。Ps兔:新书上路,依旧简介无力,请诸位多多包涵。Ps3:书友群【8、3、4、6、5、1、2、4、3】
  • 超级基因商城

    超级基因商城

    “蚂蚁基因,融合后力量增强百倍!”“电鳗基因,融合后身体可产生雷电!”“轰!”穆天一拳轰在空中,顿时便打出了一记音爆重拳……“我滴龟龟……”穆天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拳头,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可思议……书友群:378521303
  • 西凉董魔王

    西凉董魔王

    (本书剧毒,已有多名神农丧命。恳请各位读者三思而后行。最好看完简介在决定是否看书。)吾名董卓董仲颖,诞于陇西霸西凉。天下英雄谁敌手?唯我西凉董魔王。召唤猛将战群雄,天下尽归董仲颖。西收羌族灭北匈,脚踏贵霜战罗马。围剿海兽斩诸神,守卫国门卫天下。“就让我们西凉儿郎,打烂那群娘炮兵,撕碎那世家大族虚伪的脸面!”(有乱入,不喜误入。)(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多元文化模式与文化张力:西方社会的创造性源泉

    多元文化模式与文化张力:西方社会的创造性源泉

    近代以来,西方文明展现了某种非凡的创造性。就文化而言,这种创造性究竟出自何方,在现有的一些著作或教科书中是难觅恰当答案的。本书通过对占希腊文化两重性及其张力的解读,对西方文化的多元性的分析,尤其是对古典文化、基督教文化、日耳曼精神之间的张力、冲突与融合的解读,阐述了西方文明如何在吸收他者文化的基础上进行创新的历程,以求对上述问题给出满意的答案。此外作者还对为什么说西方正经历一个“末人”的时代,其文明的“悖论”是如何产生的这样一些问题进行了分析,以使读者从中获得某种反思和启发。
  • 烽火燃尽

    烽火燃尽

    她是组织安插在他身边十年之余的卧底,从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到事事分明的上下级,从当时的深陷营围,到而今的骑虎难下,她一步步攻城掠地,俘获他的信任,成为他身边唯一的红人。然而,背道而驰的信仰,战火纷飞的乱世,她从未想过对他动真情。当昔日赴德留学时的旧爱带着神秘身份和重重疑点惊鸿照影般归来之时,她竟开始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