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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如假花

佐治日向守秀正走过寄养到筒井家、成了羽柴三河守秀康的于义丸先前的居处时,突然看见了庭院里美丽的桃花,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

天正十三年的春天来了。

“是高高兴兴地去迎接春天呢,还是悲悲戚戚?”他想起今晨要出门时说了这句话,引得夫人朝日姬发笑,一下子放松了紧绷的脸。

朝日姬的兄长从尾张的农夫之子,升到正二品内大臣,今年的春天成了加官晋爵的春天。朝日姬明白他天性率真,才一笑了之,若要往坏处想,恐招来误会。

于义丸成为羽柴三河守秀康后,并不兴奋。但是,满含热泪地目送于义丸的达姬、高姬二位小姐的婚事,很快便定了,这是何等悲哀之事!不只为两位小姐的婚事,秀正更为茶茶没能订婚而难过。

高姬的夫君,乃秀吉的爱妾京极夫人之弟——若狭守高次。达姬的夫君是她的表哥、信长的四男,即已经成为秀吉养子的秀胜。然而,在决定把达姬嫁给秀胜之前,还给她提过一门亲事,对方就是佐治日向守一族尾州大野的城主——佐治与九郎一成。

秀吉先前答应与九郎一成,把达姬嫁给他,因此在作决定前,特意把一成叫来。“我答应过你,可是现在不得不改变主意。因为你在小牧之战中帮助了家康。因此,我决定把达姬嫁给秀胜。”

此事令佐治日向守惊慌失措。事实上,秀吉压根儿就不想把达姬嫁给与九郎一成,而是以此警告达姬:若向德川氏示好,必会受到严厉处罚,以此作为她亲近于义丸的惩罚。正因如此,于义丸将要离开时,她们丝毫未敢表现出依依不舍来。

为了此事,秀吉特意叫日向守来,命令他:“你好生告诉三小姐,说这是她第二次缘分,既然嫁给秀胜,就要温柔热情,不然必再次招致噩运!”

日向守不知秀吉为何会这么说,当时只是当成小事一桩,后来才逐渐领悟过来。秀吉定是认为于义丸和达姬已有了夫妻之实,才暗示这是“第二次缘分”。不论怎么说,在秀吉的管制下,姐妹们的期望既短暂又无常,与秀正眼前的桃花自是无法相比。

今日,佐治日向守是被茶茶叫来的。

达姬垂头丧气的,仿佛又变成了两岁的孩子。将嫁到京极家去的高姬,虽然喜忧参半,却颇有待嫁女子的样子。茶茶则失去了先前的温和开朗,她以成熟女子般的姿态和语气,话中有话地问道:“日向守大人当知此事吧,茶茶最近是不是也该离开这里了?”

“不,我没有听说。”

“这就奇怪了!梅野从京极夫人的侍女那里听说,舅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要把我送到那里去。”

“去有乐斋那里?”

她们姐妹以前也曾暂时寄住在有乐斋家中,他是信长最小的弟弟长益。长益已经晋为谋士,他忠实地按秀吉的旨意行动,乃是心腹。

“若是有乐斋这么说,大概是真。”

“哦。日向守大人不知此事了?”

“是。为什么内府大人不告诉我呢?恐是太忙了。”秀正这么回答,可是他却另有想法,这大概是秀吉夫人的意思,也是秀吉的主意。先将茶茶暂时寄放在舅父那里,接着再迎为秀吉的侧室,也不算失礼。或许是有乐斋有意劝秀吉娶外甥女为侧室。

日下女子的命运,实在可悲,根本不会有什么值得庆贺之事。年仅十八的茶茶要嫁予已经五十岁的秀吉,想起来固然可怜,就是京极高次和高姬、秀胜和达姬,也都是政略的牺牲品啊!

秀正叹道:和他们相比,我还算是幸福的了。对朝日姬而言,现在的佐治日向守已是她第三位丈夫了。多年来,他们一直和睦相处。怀着复杂的心情,他对茶茶说起高次和秀胜的事来,正说着,秀吉派人来传他。

从御殿回本城内书院途中,他觉得那些盛开的桃花都像是用纸做的,要干枯了。托那些小姐们的福,主公是要慰劳我吗?“有年轻小姐要嫁给我的话,我当然高兴。哈……”日向守自言自语地走过走廊。他有个习惯,每当秀吉传时,他总是在去之前想会有何事。

当然,今天下人到御殿叫他时,他也毫不例外地开始想了:是要谈茶茶的事吧?因为事先茶茶与他谈到了有乐斋。

日向守走过一天要往来好多次的长廊,来到内庭门口,和加贺夫人擦身而过。比茶茶还年轻的加贺夫人已经是侧室了。他不愿再深思下去。对一个出人头地、出类拔萃的人,侧室只不过是一种点缀,和茶室、城郭、仓库、宝物等东西一样,需要有相当的数目,才可引以为荣。这早已成了人们的共识,也不能只责备内府一人。日向守怀着这种心情,来到内书院。“主公叫我?”

内书院里,一个下人的影子也没见到。日向守径直走到秀吉身边。“干旱的天气一直持续,现在是需要灌溉的时候了。”他笑容满面,以引出对方的话题。

“秀正,今日有件事要麻烦你。”秀吉露出罕见的神秘表情,“是一件难事,还与天下有关。”

“哦?”

“现在我的实力已经是天下第一了,可还未能掌握天下的军政大权。”

“是。”

“现已到了向朝廷请求下诏书的时候了,可这里有一个障碍。”

“障碍?”

“若把这个障碍清除掉,我便可和镰仓、室町一样,管理整个日本国了。”

“这障碍是什么?”

“是德川氏!家康若能来大坂向我称臣,皇室就必须把一切权力都正式交给我。在委任后,不听从我命令的,就是逆贼,其他人不足为虑。”秀吉说着,环视四周,“我要讨伐九州,这是必做之事。可是,即使我想做,家康以敌对的姿态在那里跃跃欲试,我非但不能去,也无资格向朝廷要求担当天下大任。现在我能否掌管天下,关键在家康一人身上。只要能把家康叫到大坂来,就大功告成。我定能说服他。因此,有一事要麻烦你——能否把朝日还与我?”秀吉说得甚是漫不经心,因此佐治日向根本没有听清他提到朝日姬。

“啊,您说什么?在下需要做什么?”

“这是拜托,也是内大臣羽柴秀吉对你的命令。”

“既是命令,我当然不可说不。”

“那么,立刻给我了?”

“当然。可是,在下不知您指的是什么?我会有如此重要的东西?”

显然秀正没有听清。秀吉的脸色阴沉起来,他真的怒了。“秀正,你要再听一次?难以启齿的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是说,你把朝日还给我。”

“昭日……哦!主公说的是宗及先生送给我的那把茶壶?”

“不是!”秀吉又一次严肃地皱起眉头,“你应知道,家康现在还没有正室!”

日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突然脸色通红。他方明白,秀吉所索不是什么茶壶花瓶之类,而是他妻子。

“秀正,此事你可能很难接受。你想过没有,这可是决定能否取得天下的一桩大事。我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实现已故右府大人的遗志,平定大乱,给天下以太平,为万民的安危着想。”

“……”

“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因此,就委屈你啦!我要把她嫁给家康,再以妹婿的名义把家康叫到大坂来。你知家康的家臣石川伯耆吗?”

“……”

“我把此事告诉了伯耆,私下里与他商定了,他现在捎来口信,说家康对这门亲事很高兴。秀正,你怎的不说话?若你想大哭一场,就哭出来!秀吉……没什么好说的!”秀吉说着,走近秀正,猛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哭了起来。日向守只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不动,心酸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膝盖上。

秀吉又像发疯一般,急急道:“从小我就朝思暮想,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光宗耀祖!为了这个目的,我几乎竭尽全力在奋斗。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出人头地,统治天下,是一段异常艰难的历程。为了天下,即使牺牲亲人的利益也在所不惜,明白吗?我想……再给你娶一个新娘。为天下太平,这是值得的,你也喜欢茶茶吧,就这样定了!”

但是日向守仍然不动声色。

“知道吗,秀正,”秀吉颤抖着身子,又道,“这并不勉强。当初我看出你乃是可让朝日得到幸福的人,才让她嫁给了你,现在要你把她还给我,你情愿吗?我希望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把朝日还给我,把年轻的茶茶娶回去。这就是我的主意,所以最近要把茶茶寄到有乐斋那里,你再将她迎娶过去。我全都安排好了。”

日向掉落在膝上的泪水已经渐渐少了。他再也没有力量思索,却逐渐体会了秀吉的意思。秀吉这人是不会撒谎的,他比一般人更重感情,起初也确对亲人甚好,是个可亲之人。今日他变得这样严厉、独断专行,确是为了取得天下。

“莫再苦恼了。让茶茶做你的继室,你也有面子。她有才有貌,定有办法弥补你的寂寞!”

“大人,请暂且把茶茶小姐与我成亲的事搁下。”

“哦!现在娶过来不便,以后亦可。”

“所谓得天下,也是一件难事啊!”

“你也这么认为?”

“若不这么认为,就不会按照您的要求办了。”

“你同意了吗,秀正?”

“是……是的!我服从,就请内府大人再次郑重其事地下令吧。”

“哦……”秀吉发出奇怪的声音,抬头看着屋顶,“这是内大臣秀吉的指令:把朝日姬还给我!”

“是!”施了个大礼,日向守不再言语。

外面艳阳高照,河川上春潮起伏,其中夹杂着行船的声响,轻轻地、轻轻地传来……

许久之后,日向守终于抬起头来。“在下现在必须立即回家,把夫人送到她母亲那里。我想她可能听不进我的话,即便能解决,也得拖到夜里。”

“好!你去吧。”

“那么,我先告退。”

“秀正,不可急于求成。”

“大人不说我也知道。您不要忘记,佐治日向守秀正是蒙您提拔的武士。”说罢,秀正悄悄站起来,理了理衣裳,出了门。

日向守府邸在城门前的圈地里面,他的俸禄为美浓的六万石。有些人在背后说,这里面一半是朝日姬的嫁妆。也有的人说那不是嫁妆,而是给日向守的辛劳费。他倒不怎么在意这些流言。

朝日姬绝不以出身豪门来压制他,而是成了与他个性颇合的贤内助。正因如此,当日向守知道浅井家小姐们的婚事后,才觉得她们可怜,同时又为自己的婚姻庆幸。当他走出秀吉的房间时,真想大声嘲骂自己。

但在回到自家宅邸之前,日向守始终克制着,不曾爆发出来,许是年纪大了,有了涵养,不,还是因为秀吉像顽童似的在他面前哭泣。

秀吉人品并不差。任何人居此高位,都会做出这等事来。可秀吉之意,有些是日向意想不到的,那便是把茶茶嫁给他。日向守主意已定,不会同意此事。若那样做,秀吉的罪孽又加了一层:十八岁的茶茶怎可成为一个四十五岁的人的妻子?若做出这等事来,秀吉的恶名就永远抹不掉了。

日向轻轻阻止了出来迎接他的下人,径直向朝日姬的房间走去。“不要通报,我要……吓她一吓。”他走向内室,一面阻止下人通报,一面擦拭着泪水。这恐是最后一次与朝夕相伴多年的妻子开玩笑了。

“我回来了!”他说着,同时拉开门。

“啊!”朝日姬惊慌地用袖子去遮掩手边的火炉。房里充满诱人的香味,一闻就知她正和侍女在烤饼。

“又在烤饼吗?”日向守放松了些,轻声问。不料朝日姬一副生气的表情:“为何不叫人来禀报一声,妾身估计您该回来了,正在为您烤饼呢。”

“多谢!多谢!怎么样,已经烤好了?”日向把刀交给了侍女,坐了下来。

“不行!”朝日姬又瞪他一眼,“您没个规矩,便要被人取笑,真是没教养啊!”她已四十多岁,但脸庞仍然那样白皙、娇嫩。她故意瞪着日向,使日向甚是尴尬。

“这个女人是如此依赖着我……不,她依赖的应当是哥哥秀吉、秀吉的夫人和母亲。”日向守心道。

日向看出来,她是在撒娇!没有孩子的朝日,撒娇的对象,在这世上只有他。“哎,稍等片刻,等再烤一两个。”她说着,拉住日向伸向装饼的小盒子的手腕。

“我有话跟你说,很要紧的话。”日向心事重重地看了一眼侍女小春,若有所思地用手支着下颔,“你退下吧。”

“瞧您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到底有何事?小春可以留下来帮我,还要涂豆粉呢!”

“不行,我有要紧话说。”

“待会儿再慢慢说,先让我把这几个饼烤完。”

“朝日!”

“怎么?您的脸色好生难看哪!”朝日说到这里,突然惶恐起来,握住日向的手腕,“瞧您这样子,我不用听也知道了。您……”

“小春,你先下去吧,一会儿叫你再进来。”

小春退下后,朝日道:“是兄长劝您娶侧室?”

“侧室?”

“对!定是这样。上次我去拜访母亲大人,她老人家已经吐露了口风。她说我没有孩子,若您添了侧室,要我不可嫉妒。”

“你母亲这么说了?”

“是的。”朝日说着,很得意地眯起眼睛,她通常只让夫君在卧房里看这样的笑脸,“妾身可以肯定,兄长必又与您谈及此事。”

日向更加按捺不住了,慌忙挣脱手腕。此举让朝日吃了一惊,她瞪大眼睛。

“这可不是说笑呀!”日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若……若我说,要和你各自散去,你会怎样?”

“啊,散去?”

“有何奇怪的,这不是说笑,你明白吗?”

纸门上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火炉上的饼已经烤得焦黑了。佐治日向把饼摔在盘子里,脸色严厉地道:“朝日,若现在我不和你散去,就不再是顶天立地的武士了。拿纸笔来!”

朝日突然拍打着日向的手。“今日您怎耍起怪脾气来了?城里之事我虽不知,但是夫妇之间有的事可明言,有的事当保密。男人有男人的性子,可也不能一直隐瞒下去。您为何不说真话?”朝日这么一质问,日向守现出更加坚定的表情。他可以断定,在秀吉面前说过的话,朝日必不会赞成。

“您讨厌兄长最近的作为?”

“你是指什么?”

“浅井的达姬和您的族人佐治与九郎的事。他先是答应让与九郎娶达姬,可是后来又把她嫁给秀胜,我和姐姐都认为兄长不对,正想请母亲去跟他说一说此事哪!此事让您很丢面子?”

日向猛摇头打断她:“不是!”

太阳已经下山,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只有火炉里的火烧得通红。

“咦,您……”朝日这才发现丈夫在流泪,他并非一个脆弱之人,但也不至于在女人面前落泪啊!她屏住呼吸,轻轻摇晃着丈夫的手腕,道:“说吧!究竟……究竟发生了什么?”

日向像孩子似的,突然耸着肩膀大哭起来。

“朝日,不要再问原因好吗?我佐治秀正若不离开你,就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武士。”

“因为……我是羽柴秀吉的妹妹?”

“是!你是内府大人的妹妹,故我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

“你要知道,男人有男人的苦衷。我怎会讨厌你?”

“大人,既然如此,我就向母亲说明理由,和兄长断绝关系!”朝日根本不愿离散,只是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不分开,“我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兄长又对母亲唯命是从,只要母亲出面,事情定能圆满解决。不能待到明日,我马上进城去求母亲。请告诉我实情!”朝日说着,向佐治靠了过来。

“住嘴!你乃内府大人之妹,说出如此欠思量之话,会玷污家风!”佐治急急地把她推开。

“哼!您根本就是胡思乱想!”朝日反而凶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内府大人发生过什么争执?”

“难道没有?”

“我日向为什么要和内府大人争执?内府大人是我的……不,是渴望太平的万民的希望。我也必须尽微薄之力。是为了天下之人,他才要我们散去!”

“哼,天下……”

“若明白,就休要再言。我没有必要与你多说。今夜你就回城里去。那里自会有人原原本本告诉你缘由。”

“有人会告诉我?”朝日姬说着,突然站起身,怒气冲冲走出房间。她的容貌不像哥哥那样被岁月刻下了无数痕迹,眼睛闪着光芒,美丽动人。“好,我到城里去问原因!”

佐治日向也慌忙站起身,来到走廊上。但是他在门口处仔细一想,又停住了脚步。他已对妻子无话可说。相处多年,两人早已亲密无间,不仅形影相随,而且心有灵犀。

日向回到卧房,悄然坐着,心想:这样也好!旋又流下泪来。

“大人!灯拿来了。”侍女小春来了,“拿晚餐来吗?”

“不,我不想吃。”日向道,“夫人呢?”

“夫人说她马上回来,让奴婢先端出菜来。”

“哦,她说要端饭菜?”

“是的,她说马上就回来。”

“回来?”日向喃喃道,转过脸,点上灯,“拿纸笔来。”

“是!”

“拿来了就退下,我有事会叫你。”

日向喃喃道:“多么离奇的缘分啊!哦,朝日……”他用笔蘸饱墨汁,却马上咬住了笔杆。在天下第一的大坂城本城,现在,内府大人的好妹妹一定正流着泪,向兄长及母亲陈情。

佐治日向守秀正写好休书,突觉人间世事不可思议。仅一纸休书,就结束了多年和睦的夫妻缘分。人是多么愚蠢啊,要用人为的清规戒律把自己束缚起来。

这么一想,家康以朝日姬为妻,来到大坂城,真是天下奇事。承认此事的那些天下大名,也必目瞪口呆。但是,这些奇人怪事合起,逐渐便成了世上的秩序,亦是不争的事实。

看来,我这一生当就此结束了!日向守叹息一句。他会让朝日牵肠挂肚,让秀吉也觉悲哀。对家康来说,日向活着,更是一件不快之事,而且那些大名定会把日向让妻、家康娶人之妻当成笑柄。

只有一事乃是日向始终坚信,那便是,朝日还在深深地念着他,心中有他。这就足够了。自己就带着这份心意,重返尘土吧!

日向站起来,把休书放妥,自言自语道:“朝日,这全然不是我的初衷……但是为了日后天下太平,只有默默地忍受!”

在这里,能听见城里往来穿梭的船橹声,那是人们为了生活在忙碌。日向一面听着那声音,一面把房中两个榻榻米掀起来,又倒着放了回去。

被人讥笑为靠夫人嫁妆存世的男人,要在最后掩饰一下。与其说这是在表达心意,不如说是对爱妻最终的回报。此刻,日向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他拿过扶几,放在身后,取出秀吉赏给他的那把兼光短刀。

刀出了鞘,他若有所思地微笑着,挺起胸膛,抚摸了几遍小腹,突然想最后吃一口朝日给他烤的饼。

日向守在左下腹刺了一刀,疼痛马上传遍全身。他拔出血刀,刺向脖子右侧。在他感知到冰冷的刀刃的一刹那,朝日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无限地扩大开去。此刻,他想告诉朝日:“那张休书并非我的本意啊!”

这是佐治日向守秀正最后的呢喃。

刀拔了出来,他随之倒在血泊里。

在他的心中,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哀!

在母亲大政所面前,秀吉满脸苦涩。

“你不通人情。”

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这么说,秀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可是母亲还是毫无察觉,一个劲往秀吉的痛处刺过去。“喏!出人头地并非一个人全部的愿望。神佛不就是贫困的人们心中的依托吗?虽然贫穷,但是父子兄弟相安无事、相依为命,正是人的福分。”

“母亲,孩儿已经很清楚了,请您莫要再说了!”

“现在你能住在这么大的城里,拥有这么多的家臣,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味地贪心不足,必遭报应!”

“母亲,不是这样。我正是能住进这么大的城,才冥思苦想,要为天下人做事。”

“你是在为恶。连与朝日那么和睦的夫婿都杀了。光秀就是不知感恩,才对右府大人做出那种事来,最终自取灭亡。不知道感恩的人,定会遭老天惩罚!”

秀吉搔着头,合上双掌。听了这一番说教,他突然觉得,母亲的话甚有深意。

早年小滨长屋里的生活虽然清苦,却亦快乐。他想以此告诉母亲,大坂城里的事也不例外,可怎么也打动不了她。人,不论属于哪个门第,都不能违背造化之神的意志。这意味着,大家都是被造出来的假花,被造出来的人偶。佐治日向守、朝日姬、秀吉、家康,个个都是……

“母亲,请息怒。孩儿并未叫日向死,只是要他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作些牺牲。”

“你那么强硬,还不把他逼上绝路?若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精明都用到哪里去了?”

“是!若现在母亲过于护着朝日,朝日恐也会走上那条路。母亲大人,请理解这一点,莫要再说了。”

“哦,朝日……”大政所终于噤口了。秀吉郑重地请母亲和夫人宁宁监视朝日姬,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秀吉一回,就生气地对等在那里的织田有乐斋道:“休要认为佐治秀正比我可怜,我也很难啊!大家都忽略了事情之真相,而来斥责我。这么一来,我只可问老天了。派谁去家康那里谈此事呢?茶茶不能嫁与别人了,我是恶人,连母亲都这么说,茶茶就放在我身边好了!”

旁边没有一个人敢搭腔,他们都还未搞清秀吉这话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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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主角叶凌和宁白微为主题的玄幻小说。顶尖势力叶家独剩的长子叶凌,因为宁白微被其他几人挑唆灭点叶家,并被已王城隍为首的奸诈小人暗算,宁白微重伤逃亡,因为对不起叶家附身叶凌与他一起为自己的仇怨画上句号。
  • 故事会(2016年7月下)

    故事会(2016年7月下)

    无数事实、经验和理性已经证明:好故事可以影响人的一生。而以我们之见,所谓好故事,在内容上讲述的应是做人与处世的道理,在形式上也应听得进、记得住、讲得出、传得开,而且不会因时代的变迁而失去她的本质特征和艺术光彩。在《故事会》杂志上发表的作品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艺术感染力;有恒久的趣味。愿好故事伴随你的一生!
  •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高原魂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高原魂

    《西藏岁月系列丛书:高原魂》收入的是作者创作的诗词,共169首。第一部分是作者在西藏工作期间所创作的。作者讴歌以“老西藏”精神为代表的一大批具有高原精神的先进人物,做出超乎寻常的奉献,这就是高原魂。第二部分为大多是作者退休之后参加全国的书法活动而创作的。
  • 责任胜于能力

    责任胜于能力

    几乎每一个优秀企业都非常强调责任的力量。“责任”是最基本的职业精神和商业精神,它可以让一个人在所有的员工中脱颖而出。一个人的成功,与一个企业和公司的成功一样,都来自地他们追求卓越的精神和不断超越自身的努力。责任胜于能力,没有做不好的工作,只有不负责任的人。责任承载着能力,一个充满责任感的人才有机会充分展现自己的能力。 不容错过的一本书:现代成功企业中的员工培养职业精神和企业文化理念的培训读本和参考用书;一本使每一个员工认清职业态度,把握人生成功先机的必读之书。
  • 路遥新传

    路遥新传

    路遥本是凡人,活在平凡之中,亦在平凡的世界里逝去。然而不甘平凡的他却在这个平凡的世界写下不平凡的一笔。一部《人生》、一部《平凡的世界》,为路遥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路遥走了,他直面人生的勇气,是除了文学之外,留给世人的另外的精神财富,他让人们在平凡的世界里,用心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