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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柴田发难

打开五层的天守阁的窗户,苍穹下的大淀川立刻映入眼帘。前方是男山八幡郁郁葱葱的森林,森林的对面则是连绵不断的大和山脉。

“当这些青山被红叶染遍之时……”秀吉看起来心情不错,回过头看了黑田官兵卫一眼。这里就是秀吉刚刚在山崎筑成的宝寺城,还处处洋溢着木材的馨香和泥土的气息。

黑田官兵卫似笑非笑,一副暧昧的表情,对秀吉的话有些心不在焉。“煞是诱人的景致啊!”

今日,秀吉突然心血来潮,说风景不错,非得让官兵卫也来品评一番,于是也不带随从,两个人登上了天守阁。

“那恐是我印象中的老街。”

“莫谈街道了。我听说胜家正在不断向家康派遣使者。”

官兵卫看了秀吉一眼,笑道:“从这里望去,街上的行人显得多么渺小啊,仿佛豆粒。”

“家康可不是豆粒。你是在说我小得像豆粒?”

“啊,岂敢……”

“好了好了,过来!”说着,秀吉回到大厅——甚至连建筑样式都模仿了安土城的天守阁,一屁股坐了下来,“一不留神,连北条氏直竟也差点被家康给吞了。”

官兵卫没有立即回答,单是拖着他那多年残疾的腿走到秀吉面前,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和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人名的纸片,慢慢地展开来。

“哎,这不是北条氏直和家康、上杉景胜的对阵图吗?”秀吉弯下腰,大致看了一下,“如此看来,北条真的要与家康讲和了。”

“会在十一月之前吧。”

“坚持不到年底了?”秀吉的眼睛落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上,“你给我念一下,图上四方汉字太多了。”

官兵卫点了点头,开始念起来。

原来,纸上写的都是七月初三家康从滨松向甲信发兵以来,加盟到家康麾下的甲州重要武将的名字。原武田氏的亲族就不用说了,信玄的近侍、远山部、御岳部、津金部、栗原部、一条部、备中部,直参部及其子女、典厩部、山县部、驹井同心部、城织同心部、土屋部,今福、青沼、迹部、曾根、原、甘利、三枝诸部,以及寄合众、御藏前部、二十人等,全都跟随了家康,这样,甲斐一国已被家康尽收囊中。

秀吉看了,不住地点头。“看来右府大人的做法不得人心哪。饶是如此,家康还是干得不错。”

“这是我们最大的对手。一旦德川和柴田联手……”官兵卫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似的,慢慢地直起身子,脸上又浮现出暧昧的微笑。

“你说,家康这次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尽管北条的四万三千大军与他对立,令他数次遭遇危机,他仍然如愿把甲斐全部和信浓之一部握在手中。我看他成功的秘诀,就在于两个字:宽容。”

“宽容?到底是什么意思?”秀吉有些不解,“那么,我成功的秘诀又是什么呢?”

“是智略。”

“是二字对二字。”

“主公,德川这次好像要给义愤填膺的众人以高官厚禄,作为安抚。”

“用此来收买人心,秀吉也不比别人逊色。只是必须赶紧行动。”

“主公刚才说什么?”

冷不丁被官兵卫反问了一句,秀吉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不禁哈哈大笑。当务之急当然是尽快铲除柴田胜家,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还得借鉴信长的做法——以“谋求天下统一”为借口。秀吉已非常自信,他自认,能够完成统一大业的,只有他一人,如有人不服从他的意志,就是他的敌人,必须铲除。

“官兵卫,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说胜家和家康联起手来,就成了大敌呢?”

“看来主公没有理解我刚才的话啊。”

“哦?”

“在下是说,若是按照德川大人的做法,他定会巧妙地吞并修理,不知不觉之中把修理变成他的家臣。”

“哦,有意思。这么说,我就不如家康了?”

“也可以这样理解……”

“我倒要听听怎么不如他。快讲!”

“不管怎么说,修理也是织田氏首屈一指的元老家臣,这次又娶了右府大人的妹妹阿市,整个家族都身份尊贵。因此,他可以在德川的门前拴马,却绝不可能在您的门前拴马啊。”

听了这话,秀吉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总有人在背地里说“那个农民的儿子”云云,这是最令他恼火之事。“哼,是这个意思?看来,你我的想法一样。如胜家真的那样,那我必须尽快动手了。”

“应该尽快行动……主公,决不能再这样悠然地等下去了。”

“哈哈哈,明白了,明白了。”

“主公,如继续放任德川发展,他日后恐会成为您继承右府大人大志的障碍。”

“有这么严重?”

“修理和德川就已不可小觑了,如果泷川一益和信孝联合,还有北条氏政、氏直父子加盟,他们的力量就太大了。”黑田官兵卫仿佛要吃人,表情极其夸张,秀吉则笑眯眯地听着。

黑田官兵卫时时做出一些滑稽的表情,秀吉也毫不示弱。这大概便是二人的性格。他们用丰富的表情和幽默的言语相互逗弄,仿佛逗孩子玩似的。

“那么……就这样吧。”秀吉道,“首先在胜家的身上下点功夫,然后,看看信雄和信孝,谁最可能成为祸根,就在他身上做点手脚,再动动脑筋,让家康去讨伐小田原,最后再平定九州和四国也不迟。对吧,官兵卫?”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哈哈……你赶紧去一趟堺港,在堺港豪商身上做些盘算。小西弥九郎也要跟着一起去。当然,在智慧和经验上,他远远比不上你。现在必须夜以继日为右府做百日祭了。我要在大德寺为右府举行盛大的葬礼,寺院也得修建。这得花费巨额钱财。如不好好地做些准备工作,经费必是不足,届时不免捉襟见肘。”

官兵卫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些准备做完,其余的就不成问题了。”

秀吉又笑嘻嘻地做起鬼脸来,“有你一个官兵卫,我能不放心?”

“您这么一说,好像我不是个……”

“嘿,要想打入敌人内部,就得你这样软硬不吃的人。回来时,你顺便去一趟大坂,找淀屋常安谈谈,看看能否把米市的行情做到如咱们所期。无论如何,我要继承右府的遗志,在大坂建一座天下第一的城池。你告诉他,大坂一定会成为和堺港齐名的繁华之地。”

“主公想得可真周到。”官兵卫拖着右腿,慢慢地站了起来,“主公高瞻远瞩,在下今天算是开了眼。那么,恕我告辞。”

“你现在就动身吗?辛苦你了。”秀吉亲自把官兵卫送到楼梯口,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了,接着,对站在下一层的侍卫大喊了一声:“我还要再欣赏一会儿风景,你们就不用上来了。”

说完,秀吉返回了大厅。现在他既不再发笑,也不再轻松,而是换了一副非常严肃的面孔,踱到回廊处,直直地望着天空,那眼神看上去甚至有点急切。

此月十二,秀吉让过继给自己做养子的信长之子秀胜做丧主,在大德寺为信长举行了百日祭。秀吉本希望信孝或者胜家会对此说三道四,他好乘机寻找借口,不料到他们竟然一丝怨言都没有。事后一打听,方知胜家在信孝的命令下,以新嫁的阿市的名义,在妙心寺供奉了信长。而且信孝在岐阜,信雄在清洲,似也都做了些祭祀。这样一来,秀吉就得再动脑筋了。

黑田官兵卫担心的是胜家和家康的联合,尤是清洲的信雄与家康的接触。他觉得,一旦北条氏和德川氏讲和,信雄就会坐收渔利。

两家和解之后,家康就没有了正面的敌人,他自然会转向西面,以信雄的不满为契机,干预织田氏的内部纷争。现在,织田氏内部的问题,就是岐阜的信孝不服从清洲会议的决定,老是制造借口,不想把织田氏的家督三法师放走。

这对信雄来说,相当令人泄气。若是让三男信孝以拥立三法师的名义继承了织田氏,信雄作为信长的次男,就太没有面子了。因而,信孝和信雄兄弟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凶险,秀吉则必须站在另一立场,把三法师和信孝二人分开。若是三法师真的落到了信孝的手里,织田氏的人气就会集中到胜家、信孝一边,这样一来,秀吉所谓“继承信长遗志”的幌子就不再有号召力了。

阿市已经成了柴田胜家的正室,而且,已控制甲斐和骏河的家康如再把手伸向西边,那就麻烦了,因此,情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家康一定先听取信雄的不满,当然,按照家康的性格,他肯定不会让二人争斗下去,定出面在信孝、信雄兄弟之间斡旋。

这样,如果信孝、信雄兄弟共同拥立三法师,胜家和一益也定会加入,并且,那些慑于秀吉的威压而摇摆不定的人,也会加入进去。若真是那样,秀吉的处境就极其微妙了。

一旦秀吉费尽心思拥立的三法师被对方利用,为主公报仇的大义名分甚至也会被抹杀,而被反咬一口,说他是妄图夺取天下的居心不良者。这就是秀吉突然变得严肃的原因。

秀吉静静地转到北面的回廊,放眼眺望着京都方向的天空。那里河流和田野纵横交错,再往远处则是层峦叠嶂。“家康这人,拥有大山一样的胸怀,是个大丈夫。”

秀吉原本以为,降伏武田的残众非常棘手,因此家康今年一年定会全部消耗在甲州,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家康神通广大,眨眼之间就降伏了甲州,又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北条氏。动作之神速,令秀吉深感不可思议。

“我自己的行动就够快的了,没有想到家康竟比我还神速,看来对他不能大意啊……”虽说如此,秀吉也断然不会轻易放弃进展顺利的大业。

如果信孝继续揪着三法师不放,信雄的事可以暂且搁到一边。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秀吉作为施主,为信长举办隆重的葬礼,以此来对抗信孝和胜家的责难。当然,这次的葬礼应该具有强大的威力,足以慑服那些意志不坚决的人,另外,还要激起胜家和信孝的不满。

葬礼务必得到天下的肯定。在这一点上,秀吉拥有明显的优势,即他的大义名分非常具有威慑力,且此前的战役已经深入人心。

“他们不遵守清洲会议的决定,只顾沉迷于争夺家业,甚至连父亲的葬礼都不好好地办,秀吉实在忍无可忍,方才为已故主公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这样一来,信孝就会落得一个不孝之名,胜家也会沦为一个不忠之徒。故,葬礼的准备容不得丝毫马虎。

秀吉从北面转到西面,又从西面转到南面,绕着天守阁整整转了一圈。

“报。”是石田佐吉的声音。

“什么事?”秀吉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转身问道。

只见佐吉双眼闪烁着光芒,他似乎已敏锐地看穿了秀吉的心思。“佐和山的城主堀秀政来了,正在前面的书院等候。”

“哦,久太郎来了?”

“是。他还忧虑不止,一直询问主公心情可好。”

“你去告诉他,说我的心情极差,正在发火呢。让他先候着。”

石田佐吉冷峻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微笑,然后施了一礼,下了天守阁。秀吉伸了伸懒腰,又望了望远处的天王山,俯瞰了一下山崎的大道,才慢悠悠地下了楼。

清洲会议之后,秀政被秀吉安排在以前丹羽长秀所在的佐和山城,成了一个二十万石的大名,而且身为三法师的辅政大臣,受到和家老们一样的优待,他已完全为秀吉折服。可是,秀政依然没有办法把三法师从信孝手里接过来,因此,他忧心忡忡。

秀政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秀吉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最好发生一些纷乱。越是有纷乱,就越易分散注意力,这样,实现计划就容易多了。

秀吉走近书院,故意咳嗽了一下,让随从们把门拉开。秀政连忙深施一礼,可是,秀吉却睬也不睬,径直走到上座坐下,突然问道:“久太郎,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堀秀政早就得到了佐吉的通知,非常惶恐。

“作战要善于抓住战机,政事也是一样。一旦犹犹豫豫,整个天下又会陷入战火。”

“筑前守是说三法师的事……”

“安土城的事。”秀吉敲打着扶几。别人说右他就说左,别人若说左他就偏偏说右,虚虚实实,让对方琢磨不透。“你跟丹羽五郎左好生说说。坂本城的修缮暂时放一放,先修整安土城。如不早一天把三法师接到安土,天下就有可能重新陷入混乱。世间总有一些意外之事,你看,秋高气爽,天空忽然风起云涌。决不能对此熟视无睹。东面,我说的是东面的天空!”

秀政非常困惑。跟往常一样,秀吉的话总是像天空的雨云,让人既抓不住,也摸不着。说起东面的天空来,既有可能指上杉氏,也有可能指的是北条、德川氏。而且,无论是柴田,还是清洲、岐阜,似都瞄准了东面。

“你还不明白?”秀吉不住地咂舌,“这片乌云一旦扩展开来,立刻就会遮天蔽日,变为狂风暴雨,右府大人的所有功业,眨眼间就会付诸东流。”

秀政不禁低下了头,他没有一点空隙来说自己的事情。

“你们办事也太拖沓了。天下所有的事情,须像不断流淌的清澈溪水一般,才能有活力。流水不腐,才会有众多的人前来打水。万万不能让人心倦怠……要让他们不断地前去打水。如不像清澈的溪流,政事就谈不上是政事!”秀吉还在高谈阔论,不时露出雪白的牙齿。听着听着,秀政终于放下心来。他觉察到,秀吉其实并不像佐吉所说的那样生气,在心情极差的时候,秀吉根本不会有这么多的话。

“当没有达到百姓的期望时,为政就会失败。这跟战争完全一样。只有给百姓以意外的惊喜,百姓才会拥护你。反之,如果压迫百姓,让他们做这做那,跟他们要这要那,无论你怎么做,都会失败,百姓决不会拥戴你。如果你老是不能满足,贪得无厌,百姓不但不拥戴你,甚至会在无意间播下天下大乱的种子……这些道理,你要牢记在心。以前的乱世会持续到今天,就是因为没有一个英雄能顺应时代,没有一人愿以万众之望为己任。而右府大人就是这样顺应历史潮流的人,只可惜他英年早逝。所以,我必须继承右府大人的遗志,不断前进,努力实现万众之愿。‘快看啊,快看啊,那才是我们的希望。’得不到百姓拥护的人决不能继承右府大人的遗志。”秀吉慷慨激昂,滔滔不绝,“你说吧。今天为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听着听着,秀政也想说“快看啊,快看啊,这就是我们的未来”。多么灵活的头脑,多么雄辩的口才啊!“可是,大人,我今天带来的实非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澈溪水。”

“这么说,那就是已开始腐烂的死水了?没关系,只要我动一下嘴,它就会流动起来。”

“是这么回事,柴田修理给我派了使者。”

“哦,原来是柴田这摊死水啊。他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说,要在你和岐阜之间斡旋,想把三法师转交给你啊?”

秀政听了,不住地咂着舌,摇了摇头。秀吉明知胜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偏偏这样问,实是可憎。

“我猜,他恐想借我之口来告诉大人吧。他写了五条罪,让我带了来。”

“什么,五条……没想到这摊死水的怨言比我预想的要少。”

“跟您刚才讲的一样,他写的这五条,每条都是怨言,说您玩弄阴谋,假公济私,践踏清洲会议的规矩。”

“哼,那倒是有些意思。”终于,秀吉的表情不再严肃。胜家前来诉苦,这说明死水已经动起来了,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好!快说来听听。从第一条开始说。”秀吉从扶几上探出身子,闭上眼睛,催促秀政。

秀政瞥了旁边的侍从一眼,看到秀吉没有让他们退下之意,便从怀里掏出本子来。由于秀吉不大识字,秀政只是把大致的意思转达给他。“第一条是……修理大人首先强调,他丝毫没有违背从前跟您达成的协议。”

“嗯,从一开始就跟我争辩,这才像‘死水’的做法。那么第二条呢?”

“第二条说,现在,引起家臣不满的原因,并非您和胜家的不和,而是因为清洲的誓言没有得到很好的履行,他还强烈指责您通过政事牟取私利。”

“说得好!”秀吉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插了一句,“这是他写给你的文书,故而如此措辞。不管我是否牟取私利,除了我秀吉,到底还有没有人能顺应万民的意愿,顺应天下太平的历史潮流,还真不好说。”

秀政怕秀吉说起来又会滔滔不绝,急忙道:“第三条说,胜家除了接受您让给他的领地长滨之外,从未为己争夺一粒米、一文钱。无论是领地还是武士,也均未牟取过。而您却大肆封赏,对中川、高山等人就不用说了,甚至连细川、筒井等人都加赐领地,使他们成了您的臣下……总之,措辞很是激烈。”

“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一潭死水终究会腐败变质。中川和高山且不说,无论细川还是筒井,我都没有要求他们成为我的部下。他们只是信赖我,觉得我有终结乱世烽火的能力,才来帮助我实现右府大人的遗志……哼!”

“第四条是关于把三法师公子接到安土城之事。虽然丹羽长秀频频向信孝提议,可似有误会。胜家已经私下和信孝达成了协议,所以绝不会反对把三法师接到安土。胜家从一开始就完全赞成,只是信孝对大人以权牟私十分愤慨。因此,只要大人发誓不再玩弄阴谋,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由于这是胜家言辞最激烈的一条,秀政边说边注意秀吉的脸色。奇怪的是,秀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哦,真是糊涂了,我看这摊死水真是腐烂了。那么,第五条呢?”

“第五条……他希望您好生反省一下,不要搞内讧,大家应携起手来,帮助家康讨伐北条氏。”

“呵呵,这个主意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帮助家康讨伐了北条氏,那又能怎样?”

“右府大人在世的时候,北条氏政还能够老老实实,可是右府大人刚一归天,他就立刻翻脸,跟家康对着干。如讨伐北条,则是对右府大人在天之灵的莫大安慰。”

听到这里,秀吉突然捧腹大笑。“这个主意可真是奇怪,久太郎,他居然把帮助家康讨伐北条说成慰藉右府大人在天之灵……莫名其妙!”狂笑了一会儿,他接着问道:“讨伐北条氏的战争似乎对胜家极其有利。以你的判断,如果真的按胜家所言,帮助家康讨伐了北条氏,结果会怎样?”

堀秀政盯着秀吉,并没有立即回答。

“怎不说话?我在问你,大家帮助家康剿灭了北条氏,之后会如何?胜家的如意算盘是先帮助家康消灭北条,再让家康帮他来对付我秀吉。想得倒是很美,哼,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家康没有那么傻。他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之后,与其来对付我这个硬骨头,还不如去找手边的软柿子捏呢——当然不会是我,而恰恰是胜家领地中的越中、加贺到越前一带。我看胜家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秀吉这么分析,也确有道理。可是,不管怎么说,胜家也是织田氏的首席家老,居然被秀吉说得一无是处,实令人不敢苟同。

秀政一面留意秀吉的神情变化,一面继续往下讲:“第五条还有下文呢。”

“都快把自己葬送了,还有什么下文?”

“他说,这一点无论如何也要请您解释清楚……他问,筑前守究竟凭什么在山崎筑城?那是织田氏的领地,既没有给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要发动叛乱,可是,大人却擅自做主在京城附近筑城,居心何在?如他在筑前守的领地之内,在姬路城的附近筑城,筑前守能坐视不管吗?这件事情,不能不了了之。”

“说得在理。”秀吉略微显出一点儿严肃的神情,“若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回答他,久太郎?”

秀政皱了皱眉头,依然沉默不语。

“你大概也明白我的初衷吧,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筑城,按照你的理解,但说无妨。”

“是为了守护右府大人的城池吧?”

“那还用说!但若只是为了守护先主的城池,不用我秀吉,别人也行。可令人遗憾,目前除我之外,何人能担得此任?大家都在领内忙得一塌糊涂,心有余而力不足,只会发牢骚而已。大家都糊涂了。为了继承右府遗志,我只好在先主城池旁边筑修了一座城,以防万一。能够明白右府大志的人,除我之外,家康可能也算其中之一。”

“那么,德川大人对此事……”秀政非常吃惊地反问一句。秀吉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别的不知,可是,他早就把西边全权交付予我了。家康也希望早日统一天下。他早就暗示我,在我平定天下期间,他是决不会让东面的敌人来干扰的。你要把所有玄机给胜家讲一讲。如他还不明白,就让他也来姬路建一座城。他若有这个能耐,我秀吉无话可言。既然想插上一脚,就要拿出能阻止我的实力。”

秀政听了,无言以对。若告诉胜家,说家康已给秀吉转达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意,也太侮辱人了。这岂不是搬弄是非,故意在秀吉和胜家之间挑起争端?如再把秀吉的原话说出来,“如你有这个能耐,你愿意到哪儿建城就到哪儿建。”胜家听了,只会暴跳如雷。

当初秀吉和胜家都是信长的家臣,可仅仅过了四五个月,二人就已有了天壤之别。如胜家现在挑起事端,和秀吉对峙,丹羽长秀和秀政都不可能站在他一边。中川、高山、细川、筒井,再加上蜂须贺、黑田、池田、宇喜多,只这么粗略地一算,便可以看出,现在秀吉的实力,早已膨胀到和山崎决战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了。胜家根本毫无胜机。

正是因为看到没人能战胜秀吉,秀政和长秀才都离不开秀吉了。在这种时候,胜家的一纸诘问状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呢?仔细一想,确如同秀吉所说,此时的胜家已糊涂了。仅仅五个月的时间,胜家变成了一汪死水,而秀吉却发展成为一条滔滔大河。

“你明白了吧,秀政?”秀吉笑呵呵的。这次他不再喊久太郎,而是直呼其名了。“我的意思是,胜家其实并不可怕。织田氏的名声要匡正,右府遗志也要继承,只要有这个能力,谁都可以来继承。如果把那些琐碎的情感也牵扯进来,那么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样一来,别说是葬礼,就连供养恐都不能了。说了半日,我的意思你恐也明白了,一起用些便饭再回去,把我的意思好好地转达给胜家。”

秀吉的情绪看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吃得很香。“我每天都在天守阁望着京城的方向。望着望着,就从自己那吝啬的根性当中逃脱出来,右府大人的雄心壮志在我的心底生机勃勃地复苏了。右府大人不愧是一位伟人啊……”秀吉一边吃着饭,一边不住地赞美信长,“无论如何也要为右府大人的葬礼建一座大寺,要让世间大吃一惊,这样才能与右府大人的雄心壮志匹配。除了我,还有何人能胜任?”

秀政用完饭,离别山崎,把秀吉刚才讲的一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出了正门,他禁不住又回头看了看新城。在天守阁的顶上,秀吉大概又在向京城那边瞭望吧。

秀政总觉得能在什么地方看见秀吉的身影,于是把马勒住,停了下来。这座城原本就是秀吉向以胜家为首的织田氏家臣们示威的象征——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我秀吉的实力和智慧。

如果真是这样,胜家可就上了大当了。秀政不禁自言自语:“危险,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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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从事业、爱情及其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探讨如何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爱的人、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以及如何与焦虑、抑郁、悲伤、孤独等负面情绪相处,如何寻找更为积极的方式与态度应对成长过程与生命本身必须应对的困境与麻烦。作者的心理咨询师身份和专业素养让这本书充满哲学思辨与积极心理学的味道。相信这本书能够陪伴读者寻找成长与改变的可能和契机,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幸福与快乐。
  • 易道天书

    易道天书

    买半打啤酒居然送了本修行的天书?这不叫运气,而叫命运!从买酒的那天起,毕业不久的青年杨林森,便从此踏上了追逐远方的道路。可是,远方有什么呢?事业?金钱?美女?权力?不!这些绝不会成为他的目标,因为它们只不过是迈向远方时,沿途连绵不绝的风景罢了……如果你在找一个幽默、感动、励志、热血,还充满了人生感悟的故事……没错,请点开它,让我们一同进入那真实而奇幻的世界吧!
  • 我的中学时代

    我的中学时代

    中学时代是大多数青少年的必经之路。凡是经过这段路程的人,都感到这是人生历程中最珍贵而美好的一段时光,因为其间有许多人和事值得回忆和追念,但那又是自己尚未感觉到的青春萌动期,也会干些不尽如人意的事情。中学时代,特别是几十年前的中学时代,由于每个人所处时代和环境的不同而不断分流,寻求各自不同的走向。有的循序渐进平稳地走完自己的学程;有的经历社会潮流的冲刷,较早地觉醒,认识到个人的社会职责,不满现状而投身革命,分担家国的命运;有的家境艰难,辍学自谋生计,以承担和减轻家庭的负担;也有一些家道富足,席丰履厚的膏粱子弟,终日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 MARY BARTON

    MARY BART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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