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北约了施诗周六晚上对项目，已经连续加了两个礼拜的班，周六一大早又到公司继续加班，有些项目没那么赶的，本季度销售额目标也完成了大半，可陆北北对自己要求严苛到让他人不能理解，不过还好，施诗能理解。
两个人挑了公司附近的一间清雅的酒吧，从下午6点聊到11点，施诗系统地把目前手上的几个大企业的具体情况跟陆北北过了一遍，两个人就着德国冰啤酒把工作聊得很深很透，后来游见电话打来，施诗到餐厅外接电话顺便透透气，回来的时候，陆北北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疲惫不加掩饰地浮现在陆北北的每一寸脸庞，他太累了，他睡得又沉又安详。
施诗替陆北北合上了电脑，收好了工作薄，又叫了一块芝士蛋糕，坐在陆北北隔壁安静等待。
游见差不多1点的时候到的，他知道施诗跟陆北北在一起对项目，施诗工作上的事，除了跟游见有交叉的部分，其他，他从不过问，本来也不是一个部门，有需要的话，游见负责配合就好了。
游见来的时候，微信上让施诗先回，施诗先是不肯，后来，游见冲她勾了勾手，示意他去门外，
“小陆这个样子身体马上就要被搞垮了，你还不管管，还由着他乱来吗？”
“我也没办法的啊，部门的人要对项目，我一个领导总不能说不吧。”
“施诗，现在仅仅是工作上的事那么简单吗，再这样下去，小陆的精神状态都要出问题，我可听夜班的技术支持说，陆北北已经两个礼拜12点之前没离开过公司，现在他连命都不要了。”
“……”施诗沉默不语。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陪他，等他醒了好好说说他。”
“可还有项目没对完……”施诗依然是那个钢铁女侠，
“我说你这人怎么一工作起来就上头。”游见难得有点恼起来，
施诗看着游见皱起的眉头，服了软，“行，我先回，等他醒了，你送他回家，说话方式注意点，别太冲，那孩子心里压了太多事。”
施诗拿了包，推开酒吧的大门，心里想着，陆北北还有一个礼拜的年假没休。
游见一杯接着一杯啤酒下肚，陆北北依然纹丝不动地靠在椅子上，微侧着脖颈歪在软垫椅背上，酒吧夜深了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整个大厅除了角落那桌情侣在情愫缱绻地私语之外，再无其他，不见服务生，不见乐手。
时间一分一秒精准而不带一丝感情的滴答向前，游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叫醒他，任他睡去好了，这孩子可能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会让自己睡得安心。
直到天边一点一点泛出鱼肚白。
能在椅子上安稳睡上一整夜，且期间完全没醒过来，这多少让游见有点意外，游见除了惊讶，更多的堵在胸腔的郁结，作为看着他从在大学里的那个混不吝的少年，一路走到今天的西装革履的大人的模样，期间陆北北经历了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钟一过6点，陆北北准时醒来，睁眼后的一两秒，他整个人是懵的，坐在对面的游见把从手机上的目光抬向对面，
“醒了？”
陆北北语塞，而后，才想起来昨晚的一切。
“可是，学长，你怎么……”
“你还打算让你上司在这陪你熬一夜？”
陆北北挠挠头，有点羞赧，“这么说，我在这睡了一夜？”
“椅子就真的比家里的床好睡？平日不睡觉，到酒吧就睡这么好？一整夜就没醒过。”
陆北北环视四周，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外天光大亮。
“走吧。”游见说，
陆北北收拾了桌面的电脑，文件和薄子，紧随游见身后走出门外。
坐上副驾驶，陆北北又打开了电脑，
“我说你这人，只有睡觉跟工作吗，再说工作不是这么做的。”游见转动了汽车发动机，
“准备再过过今天要见的客户细节。”陆北北如实叙述，
“今天？你老板跟我说过了，今天那个客户她去见，具体方案她替你看过并修改了，她的能力你不能不信任吧？”
“可……”
游见打断了他的话，“陆北北，听我的，回家好好睡一觉，你今天这个状态也不适合见客户。另外，施诗已经给你批了下周的年假了。”
“下周？”
“对，就下周。”
游见没有一丝犹豫地把车直直地往陆北北家的方向开去。
到了陆北北家楼下，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回家好好洗个澡，给我去睡觉，醒来好好吃点东西。”
“谢谢学长，给您添麻烦了。”
告别之后，陆北北提着笔记本包一步步朝家走去，他以为游见会责怪他，可结果没有，一路上他心里不是不慌的，谁能够雷打不动地在酒吧的椅子上睡一夜，也只有他了，过去陆北北是最讨厌努力的人，他觉得做任何事，天赋都硬硬地在那里，努力不过是锦上添花，过去的他拽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觉得工作上的事，难不倒他，无非是时间的问题，现在他成了他最讨厌的人，成了在外人眼中为了钱不要命的人。可无论怎样，陆北北都要雷打不动地坚持把工作做下去，做到最好，本想把结果呈现出来就好，可没想到，无数努力呈现结果的过程正不适时宜地外露给旁人。
并且，还在给别人添麻烦。
回到家后，他收到了游见的一条长长的短信：
“小陆，没了身体，什么都是零，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而不是百米赛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挺可怜的，你这样的时期，我也不是没有过，谁不想早点过上好日子，可工作不是这么做的，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你再拼命，能做的也就是多谈几个大客户，一个月拿得比其他同事多到3-5K而已，可你有没有想过，公司没有你真的不会倒，但你身体垮了，你父母真的会倒下，替别人考虑的之前，多少也应该替自己考虑考虑。只有自己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内心有力量的人，才能给别人带来安全感，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并有能力把握它。小陆，别的我不多说了，有什么事，我也在，施诗也在，尽管开口便是，能帮上忙的，我们绝不推辞。好好休息，别再这样了。”
陆北北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脱去衬衫和长裤，脸也没洗地摔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他第一次，想要邋遢地，不再严谨地，不再条理清楚地放自己去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