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魁门,因六十年前杜冲与飘飘一战而名扬天下,虽然杜冲因感飘飘之死而愧疚于心郁郁而终,致使其后人对武林各派心冷少问江湖之事,但其在各派人才凋零之时仍不可逆转地成了武林牛耳。更成了各世家子弟挖空心思想进入的门派。
没人能真的清楚现任门主杜刺的武功有多高,但天下间敢与其争锋之人却真的不曾出现。这便使五魁门更多了一丝神秘莫测的感觉。
今年的正月十五,是五魁门收徒的日子,每次最多只会招收十名弟子,这是五魁门的规矩,自然这些人一般都是大家世族子弟,而且要与任何门派没有干系。
不过,今年所要招收的弟子中却有一个是特别的,那便是五魁门的下人林峰。一个身份卑贱的下人却由杜家大总管厉南星亲自向门主推荐,这确实让人有些意外,也让许多人心里极不爽。
最不爽的便是杜刺的大弟子君情,他认识林峰——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下人。当然,他从不认为林峰有资格成为他的情敌去争夺杜家最美的三小姐杜娟,但是他却非常讨厌这个人以那种狂热而痴情的眼神看杜娟,为此他还曾教训了林峰一顿,只是他根本就没想到再过几天这样一个下人便会成为他的师弟,与他站在同一条线上面对自己最爱的女人……
为林峰高兴的人极多!所有的下人都为他高兴。尤其是后院看门的王老爹——一个干瘦的老头。不过知道他身份的人却绝不会小看他!因为他便是神偷门直系传人郭百川,一个曾偷遍天下的神偷,更是昔年照天明唯一仆人的弟子之一,而他的师兄便是有天下第一妙手之称的盗神盗四海。当然,杜家只有几位地位超然的人才知道他的身份,林峰也是在被这老偷儿怂恿着偷了几次酒之后才得知其身份,更知道了郭百川隐姓埋名的原因。当然更成了他的半个徒弟。
林峰是幸运的,因为他有郭百川这半个师父,他还有大总管厉南星的眷顾,厉南星甚至亲自教他一些基础的武功,这让他作为一个下人有受宠若惊之感。当然,他知道这一切得来也不全是偶然,更因为这些年他在杜家的努力,一个努力得让厉南星也有些佩服的下人,于是厉南星才作出了这样的一个决定。
厉南星是不会看错人的!杜刺很相信他的这位好兄弟。所以林峰成为杜家入门弟子已成铁定之局,当然,只要他不会在正月十五这一天不出现。
林峰自然不会这么傻,能成为五魁门弟子是他做梦都想的事儿,也是他此生除三小姐杜娟之外最大的愿望。
当然,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暗恋着杜娟,而且是那般狂热。也许郭百川和厉南星知道,或者还有君情……
天色亮了一些,雾也变得稀薄了一些,东方的天空泛出微微的白色,那些掉尽了树叶而呈光秃秃的老树,在苍茫的白色雾气里更显得异样得苍老。
林峰很喜欢这种氛围,只有这样才能够感受到青春的可贵,才会让人更加珍惜青春。这条山路林峰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次,几乎每天要跑上一次,可以说,他闭着眼睛也知道哪里有块石头横躺着,哪里有个枯根挡路。
静静的呼吸,把那些寒冷的雾气吸入体内,然后便把它转化,又呼出体外,使那一丝丝躁动全被抽空,林峰的整个心神都很宁静,宁静到便像是这片山林在没有风时的那种程度,脑中郭百川的手法,厉南星的手法慢慢地涌上心头,脚下依然是那“天机神步”的方位。
突然,一声低低的呻吟传入了林峰的耳内,那样阴沉,那样虚弱,但在林峰的心中涌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有鬼?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很低沉,但在这空寂的山林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这一次林峰听得很清楚,这是人在呻吟,就在不远处的那堆草丛中,是谁呢?林峰心中打了个问号。
他愣了一愣,向那堆草丛缓缓地行去,这么早,又这么冷,居然还有人倒在这荒山野岭中,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林峰的步子很缓,但很快便看到了草丛中的身影,天色虽亮了一些,但雾气依然很浓,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貌,凭感觉,应是一个老人,那头发上虽然有些霜,但花白之色依然可以看出。
林峰疾步跑了过去,果然是一老者,趴在草地上,身上犹有血迹浸染,那青色的儒衫也被撕裂了一大块,老人的棉衣很单薄,而且上面烙有一个焦黑的掌印,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老丈,老丈,你怎么了?”林峰关切地扶起老者的上身,急切地道。
林峰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老人的身体冰冷,就像是一块冰,一块没有生命的冰,脸色苍白得骇人,就像是路边的霜,不带半分血色,那满脸的皱纹变得更加诡异莫名,若非林峰胆大,还以为是个僵尸。
有一些气息,林峰依然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异象。
老人在林峰怀中抖动了一下,微微地张开了那无神的眼睛,带有淡淡的灰色和梦一般的神色,显得那样遥远而不着边际,林峰心中一阵恻然,他本是个心善的人,这老者的惨况的确让人心寒,似乎已经回天乏术了。
“你……是……谁?”老者艰难地问道。
“老丈,你不要说话,让我送你到五魁门去医治。”林峰心头一热,不等老人答话便要将老人抱起。
“五……魁……门,嗯,你……你五……魁……门……的人?”老人眼中闪出一丝喜色地问道。
“我是五魁门的仆人,明天才能正式成为五魁门的弟子,老丈,你振作一点。”林峰有些急迫地道。
“不要,你……心地好,但……没用了,我有……几件事……托……你……帮我……去办!行吗?”老人虚弱地道。
林峰神色有些为难,他也不知道老人所托何事,而他明天便要成为五魁门的入室弟子,又哪有时间帮他办事呢?
老人似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低低地道:“我叫……盗四海,公子……若……没……有……时间……便……便算了。”
“你就是盗四海?”林峰一声低低地惊叫。
老人眼角闪出一丝戒备而痛苦的神色。
林峰也看出了老人的震惊,忙道:“郭百川是我的好哥们,他找了你十几年,而且有东西要交给你,证明他不是杀死你师父的凶手,想不到你竟成了这个样子。盗前辈,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只要我力能所及,定会给你办到。”林峰的神色很坚决。
“啊——那……太好了,我……知道……他不是……凶手,我……便是……被凶手……打伤的。”老人神色一阵惊喜,断断续续地道,手同时颤巍巍地向怀中掏去。
“啊——花无愧!”林峰一声惊叫。
“不错,正……是他。”老人低声应道,并从怀中掏出一本线装的小册子,递给林峰道:“这是我……舍命……从天妖教……偷出来……的……秘录,希望你……你能……转交给……师弟,你也……可以学,将来……为……江湖……多……多做点……好事……也行!”
林峰接过秘录,望着盗四海沉声道:“我定会交给郭老哥,不负前辈所望。”
“谢谢……”老人虚弱地笑道。
“当年,郭老哥也是去天妖教盗秘录,却无功而返,反而被花无愧废去八成武功,才会改名寄居在五魁门,想不到前辈独自一人却将秘录取回来了!”林峰感叹地道。
“我……在天妖教……住了二十年……才找到……这次机会,可惜……我却不能……为……师门报仇!”盗四海虚弱地苦笑道。
“啊——怪不得郭老哥找不到你的人啦!”林峰一惊,恍然道。
“记住,少惹……天妖教,除非……你习成了……秘录……的武学……才……才有可能……保命。”盗四海无奈地道。
“花无愧练成了秘录的武功了吗?”林峰惊问道。
“不错,他……现在……已是……无人能敌,正准备……统一武林,江湖……又会……多灾……多难了。”盗四海感叹地道。
“那我是不是要通知江湖中各门各派,也好提前有个准备?”林峰问道。
“那些……伪……君子,让他们……尝尝……苦果……也好,对了……你……快……离开这里,天妖教……的人……可能……就会……找到这儿……来的!”盗四海有些焦虑地道,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与一把尺许长的短刃,塞到林峰的手中道:“这是……我偷来的……治伤……圣药,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就送给你,我怀中……还有……一张……天妖教……总坛……地形图,你也一并……拿去,将来……或许……用得上!”盗四海眼中泛出神光,似乎一下子便恢复了那失去的神采。
“前辈,我定会好好珍惜,把天妖教除去。”林峰慨然道。
“很……好……”盗四海的脖子歪了一歪,眼神再也没有了光彩,瞳孔不断地扩大,生命便这样离开了他的躯体。
林峰抱着盗四海那冰冷的尸体走上山道,他不能让这位老人的尸体被野狼吞噬,至少也得为他找一个安息之所。
手中盗四海的尸体愈来愈沉重,愈来愈冰凉,那青色儒衫上的露水和霜片竟似变成了冰块,那焦黑的掌印的确让人触目惊心。
血,似乎已经完全冻结,也不再流,林峰的身上也沾上了血迹,盗四海不仅中了一掌,而且还中了两剑,血便是从伤口渗透而出。林峰没有在意,只是顺着山道的一条幽深的小径行去,因为那里有一个小山洞,只要封住那小小的洞口,虎狼便不会损害盗四海的尸体。
风依然很寒,东方的天幕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就快出来了。林峰加快了速度,虽然尸体很重,但他的身体很棒,只不过当练臂力一般,他还要赶回五魁门干活,明天便是元宵节,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在没有成为五魁门入室弟子之前,他还得与其他下人一般干活,所以他总是起得很早来练功,否则,便没有时间了。
突然,林峰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似是鸟叫,又非鸟叫,更非兽鸣,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林峰从来未曾听到过这样的叫声。这块山林不是很大,也不过只是方圆几十里而已,和南山相对,人们常称为北山,在两山之间是“常家集”。南山、北山都是常家集人所取的名字,因为两山正处常家集南北两面。常家集比较繁华,和杜家联系异常紧密,林峰的那一车炭便是由常家集的户保常天德提供的。南山比北山就大了很多,几乎有两倍那么大,林峰本身就在常家集长大,后来才由常天德把他介绍到五魁门中做了下人。因此,他对南山和北山的熟悉就像是对自己家一样了解,他敢发誓,他从来都未曾在南山和北山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这种怪叫渐渐地向他这边靠近,很快。
林峰心中一动,立刻斜身飞闪入一树丛后,放下盗四海的尸体,自己也伏身在附近的一丛灌木之后,静静地望着怪啸传来的方向,他想到了盗四海叮嘱的“天妖教”。
果然,在他刚藏好身之后,便出现了两个怪人,很瘦,但很高,就像是两根竹竿,两双眼睛闪着邪异的厉芒。二人的鼻子也很高,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穿着打扮都一样,一袭黑衫紧罩着身躯,似乎并没有穿很多的衣服,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寒意。
两人身形很快,只一闪身便穿过了林峰刚才在山路间的位置,但瞬即一声低啸,两人又如两只夜鸟般倒飞回来,落于林峰刚才转身的位置。
“师兄,血味到这里便止了,前面再也没有血腥味,这老鬼定在这附近,我们分头去找,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跑不远,我们必须尽快夺回秘录,否则若让别人给捡了便宜,就难以向教主交差了。”立于前面的那高个子转头低声道。
“好,我就不相信这老鬼能逃过我们‘索命双鬼’的手心。”后面那高个儿狠厉地道。
林峰心中一愣,这对怪人原来是根据血腥味追来的,都怪自己粗心大意,想到自己身上也有血腥味,不由得骇然,要是这两个怪人顺着血腥找到自己,那么盗四海的重托不能办到不说,而且自己还成了冤死鬼,那样多么不划算,不仅如此,那个眼看可圆的梦也将变成泡影,还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太不值了,想着,林峰不禁大急,望着胸前衣服上的那块血迹,立刻记起盗四海的那把短刃。
林峰很小心,他看得出来,这两个怪人的武功很高,虽然自己不会武功,可是却看过不少武林高手的武功,所以他知道,与这两个人相拼,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便抽出那柄短刃轻轻地把那块沾有血迹的布料切了下来,这短刃果然有削铁如泥的作用,割下那块布料竟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林峰吁了一口气,但见那称为师弟的黑衫怪人鼻子嗅动几下,缓缓地向盗四海那边逼近。
林峰心头暗急,但又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们去搜寻盗四海的尸体,而他自己也小心翼翼地退后,几乎是挪动,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息,甚至连呼吸都得小心。
怪人的脚步很小心,盗四海能够跑出这么远,其功力也已经够骇人的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不定会来个临死反扑,那就非常不划算了。其实怪人心底还有一点私心,私心每个人都有,只是还没有找到机会将这一点私心展露出来而已,而这次追捕盗四海,便给了他一个机会,非常诱人,非常便宜但又没惹上杀身之祸的机会,这是好事。
林峰依然在后退,下面是一个斜坡,有很多荆棘,只有小心翼翼地才可能从这片荆棘之间穿过去,林峰最不愿从这段斜坡下去,每次下去定会少了一层皮,划出几道伤口,所以林峰不想再退,只是静静地从灌木丛中看着那怪人的动静。灌木的叶子都已掉得差不多了,不过依然很密,加上在那浓浓的雾气笼罩之下,那怪人并没有发现林峰的动静。
怪人的鼻子不住地吸着,就像是一只寻找猎物的野狗。
“盗四海,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你快出来吧,只要你交出秘录,我可以念在咱们十几年的情分上放你一马。”那怪人立住脚高声道,他的确发现了盗四海停身的地方,因为他的鼻子。
没有声息,空寂的山林中只有回音在飘荡,怪人的声音传了很远,但却没有盗四海的回答,甚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盗四海,你再不出来,我可就不客气了。”怪人一脸戒备的神色,声音有些冷酷却又有些惊惧。
怪人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手腕微微后带,铜钱像一群疾掠的蝙蝠,但却带着一阵刺耳的尖啸,以一种很奇怪的角度向藏有盗四海尸体的树丛中飞去,就像是一张很密的网。怪人的身子也如疾风般跟在铜钱之后向那片树丛中猛扑,手中没有兵器,但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到那种势不可挡的杀伤力,所有杀气和杀意完全从那只拳头上爆发出来。
林峰心底直发凉,这一拳的力道竟让他感觉到这个树林似乎在塌陷,似乎那不是拳头所发出的力量,而是一只巨兽在不断吸纳周围的空气。
这是什么拳?林峰当然不知道,盗四海已经不能告诉他了,那怪人更不会说,只是尽力将自己的精神与功力化成一道威猛的杀气和拳劲催发而出。
“噗,噗……”那些铜钱如小蛙入水般地全没入那片树丛,而且击在实体上。
怪人心头一喜,但树丛中依然没有反应,甚至连惨叫都没有,他还需要用他的拳头去努力,绝不能给盗四海任何机会,这是他的行事原则,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一股狂猛的劲风向树丛中涌去,枯枝全都如刀切一般折断。
蓦地,怪人的拳劲偏斜,竟将拳劲移开树丛,因为他看到盗四海那已绝无生机的脸,他不想将盗四海的尸体轰得粉碎,那样秘录也将会灰飞烟灭。
“轰——”尘土飞扬,断枝横射,扬起漫天的尘雾,整个山林似乎都跟着应了一声闷哼。
林峰心头一阵狂震,幸亏这声巨响太烈,掩盖了他的响动。
怪人的动作很快,眼力很刁,一眼便已看出盗四海已经失去生机,那几十枚铜钱完完全全地没入他的躯体,脸色如霜一般苍白,鼻孔已经看不见白雾的缭绕,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已经发散,的的确确已经死去。
怪人如鬼魅般地欺身到盗四海的身边,望着盗四海的冰冷尸体,不禁在嘴角牵动了一丝阴笑。
怪人的手缓缓地伸出,向盗四海的怀中伸去,他要拿那本秘录,而且这号称“天下第一神手”的盗四海怀中当然有很多稀世珍宝,若是能够得到几件岂不是美事?怪人的神情很得意。
他的手在接近盗四海胸口前的一刹那,突然猛地收了回来,眼睛一转,嘴角显出一丝狠厉的微笑,抬起头望了望正在赶过来的另一个怪人,他的师兄。
“师兄,盗四海已经死了,看来是刚死不久,胸口的血还有一点温热!”立于盗四海身旁的那鹰钩鼻怪人沉声道。
“哦,秘录还在不在?”那赶过来的怪人急切地问道,身形化成了一道惊鸿,飞掠至盗四海的身旁,与鹰鼻怪人并排而立。
“我还未曾搜身,不知道还在不在,大概不会被藏到哪儿去,我们是顺着经一路所到之处追来的。”鹰鼻怪人估计道。
“但愿是这样!可惜这样一位偷门盗圣,终还是死于教主之手。”后来的那怪人感叹着跨前一步,弯下身子探手向盗四海怀中伸去,他要找的当然是那本秘录,他知道那本秘录的重要,更清楚这本秘录的故事,甚至也向往这秘录中的武学,但没有教主的命令他绝不敢私藏这本书。
鹰鼻怪人的眼角射出一缕残忍而阴狠的神色,嘴角还牵出一丝得意的阴笑。
鹰鼻怪人突然出手了,还是刚才那一拳,但有点小小的不同,他这次竟把大拇指夹在中指与食指之间平推而出。
林峰在旁边看得很清楚,这一拳似没有什么破空之声,完全感觉不到杀气、拳风和拳劲,但其速度却快得惊人,像是一颗流星划破短短的虚空,无比诡秘和凄厉。
鹰鼻怪人的笑容也越来越得意,拳头也越来越快。
那弯下腰去的怪人立刻感觉到这异样的变化,脸色大变,他的确想不到他的师弟居然会向他出手,且是用最阴毒最狠厉的招式,但这已成事实,他还能做点什么呢?
弯下腰去的怪人“吼”的一声狂嘶,整个身体便如一截枯木般向地上猛扑,下面是盗四海的躯体,他的真气迅速凝聚于腰际,并在下扑的同时踢出左腿,以势不可挡的排山劲力向鹰鼻怪人所立的方位撞去,这一脚若撞实,便是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也能够断裂成数截。
鹰鼻怪人是有备而为,以有心算无心,甚至连他师兄反攻救命的招式都已经算好,他的拳头并没有减慢半分,反而“呀——”的一声暴喝,拳头更疾更猛更绝,在此同时左脚从容不迫地抬起,向他师兄那狂踢而至的左腿上撞去。
劲风从鹰鼻怪人的拳头那露出一截的拇指上疾射而出,这才响起一阵裂帛般的锐啸,这锐啸似乎割开了那一阵狂猛的腿风。
扑下去的怪人心里一惊,脸色一片血红,身上竟涌出一层白气,很浓很浓,与雾气一比,竟有天壤之别,那是一种乳白色的气墙。
“嗤!嗤……”那道锐不可挡的指风与白气相激,竟发出声声尖叫。
“轰——啪——噗——啊——”一连串的暴响使整个树林震了一震,林峰也在此时惊得一声低叫。
鹰鼻怪人的脚与他师兄的腿相接,刚好击在他师兄的小腿上,荡开了他师兄要命的反击,同时他的指气完全刺穿了那一圈白气,整个拳头立刻从那一层白气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完完全全地击实在他师兄的背上,立刻一道狂猛的真气注入他师兄的体内,几声肋骨与脊椎骨碎裂的声音完全被他师兄的惨叫声掩盖,他师兄的身体带着一股狂喷的鲜血飞了出去。
鹰鼻怪人并没有停留,他听到了林峰的那声低低的惊叫,他不能允许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绝不容许,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就算不死,也会担心一辈子,没有人能凭一己之力去招惹天妖教,他最清楚花无愧对付叛徒的手段,所以他要得到秘录,只有习成秘录上的武功,他才有机会在花无愧手下活命,所以他不能容许任何人知道他杀师兄夺得秘录,因此他下手绝不留情。
林峰一声惊叫后便知大事不妙,立刻准备逃开,但“天机神步”还未来得及展开,便见那鹰鼻怪人转身反扑而至,拳头张开化成一只白皙得没有血色的手掌,以一种不可抵抗的掌式推了过来。
一股排山倒海的劲气向林峰狂涌,而在这排山倒海的劲气中心却有一股强大的内旋吸力,竟似要将林峰的身子拉过去。
林峰来不及细想,他也没有时间去想。
不过这时他的脑海中涌现出厉南星的影子,也记起了厉南星的话,“我们武人能‘豁’则属勇,属猛,属狠。勇、猛、狠便是气势,武人最讲气势,你若豁出去了,则无生死之虑,亦无情牵物挂,这是一种境界,忘我忘物的境界”。林峰在此时霍然而悟,他本是一个悟性很好的人,在这生死关头,虽然没能达到那种“豁”的境界,但却知道自己终究是一死,不如轰轰烈烈地去干一场,也不枉厉南星的一片关心和教诲。
林峰完全把自己的畏惧抛开,以拼死之心去对付怪人的攻击,他持着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刃,以厉南星所授的指法和角度直刺怪人的手心,他虽然功力很低,只会一些简单招式,但却有这削铁如泥的短刃相助,等于将自己的手指一下子增长了一尺,而且也无硬拼之虑,否则他的指力就算能够击在怪人的手掌上,也会使手指被击断,根本就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怪人对这一招似曾熟识,但一时也记不起来是谁的,是哪门哪派的剑招,但可以肯定不是五魁门的剑法,他也不必想到底是哪门哪派剑法,他必须杀死这小子,于是他立刻化掌为指,两指平平刺出,呈钳状,身子并不变换姿势,也不改变速度,变招之快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林峰并没有慌乱,他已经豁出去了,反正是死,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他的招式随着怪人的招式而改变,脚下展开“天机神步”之步法,借地势之助使自己的短刃横削而出,大大地增强了速度和力度,而且角度也配合得很默契,竟是郭百川的以攻代守之招“穷人莫偷”。
怪人再次大惊,这一招他也见识过,便是盗四海的师门绝招,知道其厉害之处,若自己想继续攻出这一招的话,定会使自己的手掌先被斩下,他不得不收手换脚,斜斜地踢出,此时他离林峰不过四步之遥,这一脚的力道极大,而且以一道美丽的弧线踢出,定要把林峰踢死。
林峰见怪人收回两指,身子下盘已涌来一股狂劲,知道对方踢出了一脚,忙收势立稳桩,手中的短刃改横削为下斩,并俯身用左臂向后,借一振之力来增加自己宝刃下斩的速度,这正是五魁门的剑法,斩式中的“下海斩蛟”,这一斩刚好可以截击怪人踢出的一脚,虽然怪人这一脚可以踢死他,但这样一来他也要废掉一只脚,这正是林峰“豁”得好。
怪人不想豁出去,以他的身份和武功,怎愿因一个不知名的小子而给废去一只脚呢?不得已只好抽身后撤。
林峰见对方居然被自己逼退,不由得信心倍增,立刻挺刃直追,脚斜斜地跨上两步,短刃竟由下斩式的“下海斩蛟”改为倒握剑柄斜斜地削出,竟是“刀半堂”的“拖刀式”,虽然没有什么气势,但配合着斜步进击,竟没有什么破绽,如行云流水。因为林峰已经豁出去了,又占宝刃的便宜,连怪人那样高的武功也无法将他击退,但这一击却惹火了怪人。
怪人心里一气,竟从袖中飞出五枚铁弹向林峰疾射而至,同时又踢出一脚。
林峰能逼退怪人,全占着宝刃的功劳,而此时宝刃的优势尽去,眼见对方暗器射来,一时竟被逼得手忙脚乱。
“索命双鬼”一生经历过大小近百战,战斗经验之丰富,岂是林峰这种菜鸟所能相比的?怪人绝对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的脚带着一股无匹的力道向林峰的小肚子上踢去,这一脚若真的踢实,林峰定然会肚穿肠断。
林峰挡开了两枚铁弹,躲开了一枚,有两枚击中了他的胸口,立时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但他平时练出来的那股韧性此时却表现了出来,且发挥出了救命作用,他忍着痛,又是一招“下海斩蛟”斩了下去,不过他并不能完全躲过对方的那一脚。
突然,那鹰鼻怪人身躯一震,那一脚缓了一缓,力度立刻大减,而且“哇——”的一声惨叫,喷出一大口鲜血,喷了林峰一脸。
林峰也“啊——”的一声狂嘶,喷出一口鲜血,回报在怪人的脸上,林峰中了怪人一脚,虽然怪人因受了重伤而使力度大大地减轻,但林峰依然抵抗不了这狂猛的内劲,整个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斜坡之下飞去,洒落一路的血花,就在他将要昏过去时,他看到了两个怪人在厮打。
鹰鼻怪人是被他师兄击成重伤的,两人竟成两败俱伤之局。
一阵锥心的刺痛,从脸上传到心中,再传到脑际,然后林峰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峰悠悠地醒来,发觉自己并没有死,可是椎骨欲断,肠子也似乎完全扭曲了一般,难过得要命,他只感觉到无比的寒冷,脸上也火辣辣地痛,但却为没有死去而高兴。能活下来就是一种幸福,他本以为必死,然而这一刻,依然感觉得到生命的存在,这更能展示生命的可贵。
林峰所躺之处是在荆棘下,他清楚地感觉到背部的疼痛,这是大地的回报,谁叫他不自量力与大地相撞?庆幸那些横出搭成网状的荆枝与树藤枝,为他消去了很大一部分的阻力,又因地面被雪水渗透之后变得柔软了一些,所以他椎骨之伤并不是那么严重。“索命双鬼”老二的那一脚的确太厉害,虽然只有五成功力击在林峰身上,可也让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林峰只觉得冷,其实要不是躺在这可以挡露遮霜,可以避风的荆棘丛之下,恐怕他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尸。
他此时还在荆棘之底,但却没有丝毫行动的能力,手中的短刃依然在,感觉更亲切,他只觉得一阵虚弱,不仅冷而且饿,饿得发慌。林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两天半没有吃东西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本就是一个巧合。
天已亮了,太阳已经很高了,但不知是在西天还是东天,反正林峰已经看到了光亮,光透过树枝,再透过密密的棘网,洒在林峰的身上,给他一种温暖。林峰睁开眼睛斜斜地扫视着荆棘之下的地面,这是一片根本没有人注意的地方,连林峰这种对南山北山了若指掌的人,也不曾细看过这个地方,因为无论是谁,对这些荆棘,都会望而生畏,连野狼、野猪也不会钻进这里。
林峰的头虽然很痛,但却能够活动,他勉强扭动了一下头部。这是一块比较宁静安详的土地,不像那一层荆棘那样骇人,但是荆棘的根却很密集,他想要足够的活动空间是不可能的,但他却看到了一件异常惹目的东西,一株像血一般艳红的灵芝。
就像一片立于阴暗下的火红荷叶,林峰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灵芝,他虽为杜家采购回的灵芝不在少数,但却是紫芝为多,还未曾见过红色的灵芝,而且那些灵芝的大小和这株相比,简直是没法比。那是一棵很粗大的刺根,竟有碗口粗,但不高,它的枝叶横向发展,根本不屑朝天而出,红的灵芝便是寄居在那棵刺根上,骄傲地生长着,周围的灌木枝全都弯曲,似专为血芝保留一片生存空间似的,此处没有任何异味,没有想象中的芬芳,只有泥土的气味及荆棘所带的一种“清”味,不是很难闻。
林峰的肚子很饿,饿得有些发慌,见到那鲜艳欲滴的灵芝,竟有一种饥不择食的感觉,林峰身体的确很虚弱,与灵芝仅有数步之遥,在这种荆棘丛中,却是很难达到的距离,他只好无力地闭上眼,这时他想起了盗四海曾经留给他的那瓶疗伤圣药,左手艰难地移动着,有脱臼一般的疼痛,但他却以坚强的意志从怀中掏出瓷瓶,缓缓地送至口边,用嘴巴轻轻地咬开瓶盖,倒了两颗入喉。
两颗药丸入喉即化为两道甘泉向身体四周扩散,林峰紧闭双目,静静地将心神完全放在那两道甘泉之上,对外界的事物不闻不问,似乎连自己的伤势也给忘了。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神随着两道甘泉在身体各处流转,竟达至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林峰又渐渐地回到现实之中,只觉得体内的伤势似乎好了一些,椎骨依然生痛,手臂也有些痛,但却可以轻轻地移动,五脏六腑的绞痛已消失了很多,隐隐发痛的情况还是存在,饥渴依然,阳光似乎暗淡了许多,大概已近黄昏。
林峰想到了拜师入门仪式,在他的感觉里,仪式应该是在明天,所以他并不慌,还有一天的时间,今天没做事,大不了向总管解释一下即可,但是五脏庙此刻却快要倒塌,总得要祭上一祭,何况那血芝如此诱人至极。
林峰挪了挪那握着短刃的手,将那瓶疗伤圣药盖好,放入怀中,然后以短刃切断挡路的刺根,虽然这些刺枝上长了那么长的刺,但根部却没有几根刺,很稀,只要切断了,将之挪开也并不困难。林峰的脸上有些痛,火辣辣的,但他并没太在意,只是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在被切断的灌木根之间爬行,这短刃果然是宝物,但却没有名字,真是可惜。
离血芝越来越近,林峰只觉得那血芝竟有一股说不出的魔力和妖异,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林峰到这一刻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甚至把自己的灵魂都放在一旁了,他并不知道这株灵芝便是传说中的“魔道血芝”,其生长的环境很特异,而且数量也很少很少,几乎世上已经绝迹。
传说中“魔道血芝”是“元始天魔”被众神杀伤后,鲜红的魔血滴在紫芝之上而变异出来的异种,其成熟过程长达九百九十年之久,若要长到一尺见方,便需要近两千年的过程,不过眼前这一株却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但是却不止一尺见方,因为它是寄生在这株粗根上,而这粗根已与这一片斜坡上的所有根须相连,它们所得的养分都被这株血芝所吸收,从而增快了这“魔道血芝”的成熟和成长过程。这“魔道血芝”的特性和功效是武林人物又爱又怕的。
只要服食这“魔道血芝”,可使人的内力增加一甲子以上,同时也将人的经脉扩张,使其更通畅,坚固,但却也把人引入了魔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服食了这“魔道血芝”,便会使自己的性情变得暴戾、好斗,“魔道血芝”本身就有一种极具诱惑的魅力,就像是有生命一般,把人的心神吸引过去。
林峰本是重伤之人,又饥渴难当,心神和意志本就是靠一股韧力支持,也不知多久未进粮米,又怎能受得了这种诱惑呢,于是他快速地爬行起来,甚至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忘记了自己所受的伤。
他终于爬到了“血芝”之下,于是他挥动手中的短刃,一下子把“血芝”从根部截断,一股浓郁的香味顺着清淡的液汁从“血芝”的根部传了出来,还有一种淡淡的兰花味夹杂在中间。
便在这一刻,林峰的脑海中竟出现了杜娟那清丽绝世的脸孔,他心头一颤,似乎清醒了一点,涌起了一片温柔与爱意,但这种情绪很快便消失了。
林峰脑海又恢复了一片空白,冥冥中他似乎感觉到,应该还有一个面孔,但他没有去细想,便对着那根部流出清淡而香甜的液汁吸了一口,“血芝”迅速缩小了些,于是林峰再没有犹豫,一口气将整个血芝全都吞入自己的腹中,那香甜之味立刻充盈全身,再缓缓地流入丹田。
蓦地,林峰身躯一震,一股火热之气从丹田升起,就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烈焰,越烧越旺,有一种要将五脏烧焦的感觉。林峰咬着牙,脑中又上演出一幅幅画面,有厉南星,有杜娟,有郭百川,有君情,有小顺子,还有一个个很模糊的身影,似是一位娇小的女子,越来越清晰,竟是母亲,林峰的大脑一片混乱,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杜家的热闹渐渐淡了下去,但客人并未散去,拜师入门仪式已经过去了,杜刺共收了九名弟子,都是世家子弟,有江西修水大豪巩春秋之子巩固,巩春秋与杜刺很熟,这一次竟送来五千两白银作为儿子入门礼金;有武宁八极派掌门武槐之子武龙,武槐送礼金四千两白银,也是很大的数目;南昌定家,定山之子定入世,定山送礼竟高达八千两白银,他与杜刺关系很好。还有霍山霍人通之子霍南天,霍人通亲自送礼金六千两白银。还有广水、万原、重庆等九大家,都由各家中的重要人物送来礼金。然后,这些人便顺便去鄂州(今武汉)观赏风光,这里离鄂州很近,而且鄂州有杜家的产业,对这些大豪们肯定是热情招待。
在大多数人的心中,喜气并没有减退,那些能如愿进入五魁门的人,都激动不已,虽然花了些钱,但却有成为武林绝顶高手的机会,同时也与五魁门搭上了关系,这却是一种荣耀,在江湖中杜刺的地位举足轻重,因此他们从此就有了一个很硬的后台。
君情很高兴,他是五魁门这一代的大弟子,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他在五魁门中的地位,所以在见面之后,当然免不了会给他带一些见面礼,而这一批师弟们,似乎特别会哄人,嘴巴又甜,又豪爽,只一天时间,便已将和他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当然君情知道这些人当中所说的话,真实的并不多,他并不在乎,他有自己的打算,也故示大方、随和,给他们一个可亲可敬的感觉。
另外一个高兴的便是杜威,他多了这么多的玩伴和练功的对手,当然很兴奋。杜娟也高兴,因为她多了一个师妹,她是成都大豪黎洞天之女黎黑燕,这小姑娘天真活泼,又大胆开朗,未过半天便已与杜娟情同姐妹,特别是她以四川方言那种婉转的音调讲她童年的轶事时,总会把杜娟逗得发笑,那微黑而红润的俏脸总是挂着顽皮的笑意,使杜娟觉得她浑身充盈着无尽的活力。不过,在杜娟的心底,似乎有一点点失落的感觉。
郭百川却很沮丧,不仅沮丧,而且难过,林峰没有回来,三天了,没有半丝消息,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中消失了一般。
林峰醒来之时,只觉得天与地完全变了样。以前他从来都未曾见到过如此美丽的景色,这个世界竟会变得那样明亮、清晰,每一根刺都似乎可以看到生命的流动。血芝被切剩下的一点点已萎缩成一块干巴,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个细胞都似乎蕴藏了无尽的力量。
林峰从来都未曾有这种感觉,哪怕是在精力最充沛之时,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没有一丝曾负伤的感觉,手中的短刃依然在,他冲动得有一股想搏杀的感觉。
“呀——”林峰一声狂吼,整个身子立时由平躺之势蹿了起来,手中的短刃已化成一道精光,拦于头顶的荆棘完全被斩断震得飞了出去。林峰身上就像有一团气劲裹成一道圆球,那些荆棘根本就不可能刺到他的身上,他手中的宝刃在身体前方与左右两方不停地挥舞,荆棘横飞,不一刻便斩开了一条通道,上到了坡顶。
林峰傲然而立,眼中射出一团骇人的厉芒,给人一种邪异的魅力,却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
林峰的眼神扫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地上一片狼藉,横躺着三具冰凉的尸体,“索命双鬼”真的变成了鬼,脸色已白得如地上的霜,眼睛都瞪得很大,两人依然缠在一起,手爪如钩,互相卡着对方的咽喉。盗四海的尸体依然静静地躺着,身上有十数处铜钱没入的孔洞。
林峰没有一丝感慨,天气很冷,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对于气候,他似乎不太敏感了,他静静地走到鹰鼻怪人的尸体边,狠厉地一笑,然后猛地踢出一腿。
“轰——”这具尸体竟飞出五丈才“扑通”一声坠了下来,而且整个冰冷僵硬的身体竟似硬生生地折断了一般,变得扭曲了。
“居然敢踢老子,就算是你死了,这一脚也要还给你。”林峰的声音冰冷得像地狱里飘出来的风,他看也不看另一具尸体,跨上几步来到盗四海的尸体旁,低声自语道:“先前我准备把你送到那山洞里去,但是太远了,又太麻烦,不如就在这里把你埋了吧!”
“轰!轰!”林峰的掌力惊人至极,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地面上应掌而生出一个三尺见方半尺深的坑,只击了十多掌,便有了一道长六尺、宽两尺、深两尺的坑。林峰抱起盗四海的尸体向坑里一放,便把击开的土全都埋了上去,然后他拍拍手望了望天空中渐升的太阳,一声怪啸,整个山林都为之震动。
这是一块很少有人来的地段,不仅是因为五魁门的禁令,更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偏僻,路也的确不好走,所以五魁门的人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尸体,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林峰斜眼看了两具死尸一眼,只见“索命双鬼”腰囊甚鼓,林峰刚才踢了鹰鼻鬼一脚,感觉到那里面有属于金属之类的东西,便毫不客气地伸手解下两人的腰囊,果然里面有数十两黄金与数十两白银。
没有丝毫不当的感觉,林峰以为这是理所当然,他已经向魔道迈进,不过由于那株“魔道血芝”,并非直接吸收土地里的阴邪之气,而是吸收了经转化后的阴邪之气,所以并没有完全抹杀林峰灵魂中的那股善良,也因此,他还记得以前所有的事和人,只是一切邪恶的事他也会认为理所当然,可以说是变得邪正难分。
“老贼头,快开门!”林峰立于五魁门后院门口大叫道。
郭百川一惊,掏了掏耳朵再听。
“砰砰!老贼头,快开门!”林峰右手重重地拍在大门之上,声音又再传到郭百川的耳内。
“啊——是林峰!”郭百川惊喜地念道,身形飞快地来到大门边,迅速拉开大门。
“老贼头,怎么开门这么慢?”林峰粗声道。
郭百川一愣,只见林峰一副怪样,眼中闪着精芒,且带着一种妖异的魅力,而且还有干了的血迹涂了一脸,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异常的气势。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难道老贼头你喝醉了?”林峰见郭百川那一脸吃惊的模样无喜无怒地道。
“你……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现在拜师入门大典已经过了,你这王八蛋,已经失去了入门的机会了。”郭百川立刻恢复正常,不高兴地道。
“啊——今天不是十五吗?这么快就已经开了入门仪式?”林峰一惊问道。
“去你娘的大头鬼,今天已经是十七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这几天到哪儿去了?”郭百川惊愕地怒骂道。
林峰还记得和这些人的友情,而且他并不认为骂人是坏事,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很惊奇地道:“十七了?你搞没搞错,我竟昏了三天三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你的脸满是血迹和疤痕,是谁干的?”郭百川气恼地道。
“我的脸!”林峰伸手一摸,果然感觉到很多细小的伤痕,那是荆棘划破的,三天下来经圣药疗伤,与“魔道血芝”的治疗竟全都结成伤疤。“啊——我的脸!”林峰一惊,叫道。
郭百川立刻走进小屋,倒了一盆热水,声音微微地责怪道:“要不是看你成这个样子,我定要先惩罚你一顿,来,洗过脸,再看一下吧。”
林峰对郭百川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只是一下子抢过木盆,伸头一看,只见自己头发蓬乱,满脸的血污,脸颊靠后脑的地方有些小的伤疤。他立刻将头全伸到水中猛擦,并未感觉到疼痛,因为这些血疤的血壳早已与皮肉分离,一下子全都洗掉了,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整个人轻松了一会儿,林峰把头从盆中抬出来,擦掉脸上的水,竟感觉不到脸上疤痕的存在,不由一喜,忙对着满盆浑浊的血水一照,但却并不能给他一个清晰的影子,但心中却暗暗松了口气,以他手指感觉的灵敏度,未曾感受到疤痕,也便是没有伤痕了。
郭百川“咦”了一声,他也见到林峰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伤痕了,不仅没有,而且光润得如一块温玉,白里透红显出一种异样的吸引力,不由得暗赞,同时也感到无比的惊疑,短短的四天时间,林峰竟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让他这老江湖都感到莫名其妙。
“是不是没有了疤痕?没有伤痕?”林峰有些快意地问道。
“嗯,真叫人不解!”郭百川挠头抓耳地道。
“走,进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林峰的声音又变得很冷地道。
郭百川眉头皱了一皱,林峰以前从来都未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可今天却完全变了,不过听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他也并没把林峰的口气放在心上,只是跟在林峰的身后,走进了小屋。
林峰回头向门外看了一眼,见附近并没有人走来,便低低地道:“我见到了盗四海。”
郭百川整个身子一阵战栗,他想不到林峰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叫他一下子无法接受,不由得激动地道:“他,他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是花无愧下的手!被‘索命双鬼’追杀,便在北山之上!”林峰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波动,也无半点悲伤,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一般。
林峰从怀中掏出那本秘录摇了一摇,道:“但他却拿回了秘录,他叫我拿回来,我们两人学。”
郭百川一怔,激动地接过秘录一翻,颤声道:“果然是秘录,果然是照大师的笔迹。”
“我就是因为这本秘录,才被‘索命双鬼’击成重伤,昏睡了三天三夜。”林峰的语气始终是那样冷,就像他所说的并不是他自己一般。
郭百川望了林峰一眼,猜疑地道:“你有奇遇了?”
“我也没有什么奇遇,只是吃了一株巨大的血红色灵芝而已。”林峰眼中闪射出异样的光芒,瞧得郭百川心里有些发凉。
“巨大的血红色灵芝!血红色,定是‘魔道血芝’!”郭百川惊了一下道。
“管它是什么东西,反正已经吃了,再也吐不出来,难道还有什么不妥吗?”林峰有些不耐烦地道。
郭百川眉头一皱,但立刻长叹一声,道:“可惜,我的功力被废去八成,否则有了这本秘录,定能手刃仇人,现在只有靠你了。”
“盗四海曾经说过就算研透了这本秘录也不一定是花无愧的对手,而且花无愧的‘天妖教’现在正准备统一江湖,江湖中有戏看了!”林峰毫无感情地道。
“这本秘录你便拿去吧,别忘了给我师父报仇就行了,你也可算是半个神偷门中之人了,对吧?”郭百川无奈地道。
“这个绝没问题,花无愧,我定会帮你杀死,那些江湖中的伪君子,我也会让他们过过‘好日子’!”林峰的声音冷得如从冰缝中飘出来一般。
郭百川心头一寒,但瞬即又恢复了,镇定道:“那,五魁门你打算怎样?”
“哼哼!五魁门有什么了不起,不入便不入,我才不稀罕呢!”林峰不屑地道。
“那些哥们,要不要去见见他们?”郭百川疑问道。
“没必要,你告诉他们一声便可以了,我只想去看看杜娟,再到江湖中去走走,我一定要创出一番属于我的事业,让天下人看看,我林峰绝对是强者!”林峰神情有些躁动地道。
郭百川无可奈何,只好任林峰转身而去了。
“剑道之所在,在于心,在于神,神之所聚,心之所专也,心专则意到,着意于剑,剑则活也……”君情在练武场前的平地上一边缓步而行,一边高声念道。
场下九名新弟子正在仔细聆听,同时摆杜家剑法的起手式,屏息静气,双目凝神盯着剑尖。这些人每人都有很好的武功底子,他们不仅是出生在大豪之家,而且也都是武林名家之门第,各人的父母都自是煞费心血来栽培他们,正因各人的资质都很好,才会送到五魁门来进行深造,以便光大门楣,这还是因为五魁门在近几年才实行对江湖中招收门徒,以往向来只是对近亲授武,正因如此,很多人都认为机不可失,这些人入门也特别卖力。
君情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换过衣服后,背着一个小包袱的林峰走了进来。
林峰的眼神依然那样具有邪异的魅力,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一种有些让人向往的气氛,那红润的脸上闪着玉一般的光泽,嘴角总是挑着一种反叛的意味,这全是“魔道血芝”的功劳,“魔道血芝”那种妖异的魅力与吸引力全都转化到林峰的身上,使他的精神和气质完全改变了,形成一种独特的难以描述的诱惑。
不仅君情停了下来,所有练功的弟子全都停了下来,那九人也停下剑式,黎黑燕更是双目闪出迷茫的光,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了她那独特的眼神。杜娟也停了下来,她的双目中也射出诧异的光芒。很难让人想象,这仅失踪了四天的林峰会有如此的变化,而他连拜师入门仪式都不回来参加,可此时突然闯进练武场,是干什么呢?众人的神情很复杂。
君情缓步向林峰走来,他心中暗自盘算,怎样将这小子羞辱一顿?此时他知道这小子永远没有入门的机会了,当然便会毫无顾忌地羞辱一个下人,他的眼神很锐利,似乎深深地刺入林峰的肉里,可是他发现了一件可让他气得发狂的事。
林峰根本就懒得看他,甚至连斜眼都不去看他,似乎只把他当作一团死物,不仅如此,林峰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游弋了之后,竟定定地罩在杜娟的身上,本来还有些冷厉的眼神,一刹那间竟变得无比温柔,无比狂热,充满了浓浓爱慕之意,毫无保留,毫无顾忌,任谁都看得出来。
杜娟似乎也感觉到了林峰目光的异样,她不禁羞红了脸,把头低了下去,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毫无顾忌地向她以眼神示爱,她有些愠怒,但又无从发作,甚至有一种不想发脾气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还有一丝甜蜜。
黎黑燕这才见识到比她更大胆更直露的人,不由得眼神中的光彩更甚,她只觉得这个陌生的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也不由对他产生了很深的好感。
“林峰,这地方是你来的吗?”君情一声怒喝,惊醒了所有人,那九个新入门的弟子才知道这人原来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再仔细打量他的穿着,果然是很朴素的衣料。
林峰连嘴唇都未动一下,只是脸色显出一种不屑与君情这种人动气的神色,目光还是定定地盯着杜娟那绝世的芳容,轻缓而又温和地道:“三小姐,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或许你不知道,我已苦苦暗恋了你三年,只是一直未敢跟你说,那是因为你是我心目中的神,我怕你会不高兴,但这一刻,我要走了,一定要把心中的话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林峰的声音很清越,练武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杜娟心中有些甜也有些恼,一个人能有人爱本是一件好事,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不过这林峰表现得也太过于激烈了,只是因为他是来道别,就要离去才说出来的,也便不能太过怪他,于是她斜斜地望了林峰一眼,见他依然那样痴痴而狂热地望着自己,不由得又低下了头去。
黎黑燕竟笑了起来,她虽然大胆直爽,可今天却遇到了高手,不由得对林峰这个下人有如此胆量,如此气魄,给以赞许的笑,那些五魁门的弟子们不由得也对林峰这个下人刮目相看,皆心中忖道:要是自己,也不可能有如此胆量面对君情这种高手无动于衷,且毫不避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君情的眼睛都气绿了,居然有人敢如此藐视他,更因为林峰明明知道他正在追求杜娟,而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心中的爱,那不是一下子便把他比下去了吗?君情都快气疯了,怒吼道:“你不过是个下人而已,别异想天开,你还不配,给我立刻滚出去。”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大师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也在此时他们才明白,君情对杜娟也在追求之中,这样一来,在众弟子当中,当然有些人会黯然神伤,因为像杜娟这样的美人,有谁见到不心生爱慕?他们也感觉到了竞争的压力。黎黑燕却神情欢快至极,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未见过这么好玩的游戏,不过对君情这种有失身份的表现似有一点失望,连杜娟也有些皱眉,对方只不过是来辞行而已,马上就会离去,何必这样呢?
林峰这才缓缓地把目光从杜娟身上收回来,变得无比冷厉地望着君情,声音冷得无法再冷地道:“我之所以来辞行,就是我发誓再也不做下人,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回来。其实,我是下人,若抛开你的父亲不算,就凭你自己,只不过是下人的下人而已,有什么资格说我?”
众人只感觉得这声音冷得就像是从冰缝中溢出来的寒气,直凉透到心底,但一细想,林峰的话又不无道理,其实眼前每一个人都一样,有谁不靠着祖业而生活?哪一个人凭自己的劳动去挣过钱?杜娟的眼睛则射出异彩,这个下人真的变了,或许只是以前自己根本就未曾了解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