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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冲出绝谷

绝谷中人听司如水说“有办法了”的时候,心中都一喜。

不等众人相问,司如水便道:“这些蝎子一味向东冲来不肯退却,势必是有什么力量驱使它们,倘若我等能破坏这种力量,大约就可以破去蝎群的进攻!”

众人一听,本是高涨的热情又冷了下来,因为谁也想不出会是什么力量驱使这些蝎子疯了一般一个劲地向东冲来,哪怕受到顽强的拦阻也不退却!

司如水心明时间不多了,所以长话短说,简明地道:“我想蝎群不会是被人以声音所驱使,而是因为蝎群之中,有一只蝎王——或是其他可以驱使蝎群之物,总之它极可能在西侧……”

话音未落,蒙悦已起身道:“我去看一看,倘若真有,我便将它杀了,或可拒退蝎群!”

这种时刻,已不是客套的时候,时间对众人来说太宝贵了!

敏儿将身上的“醉月刀”递向父亲蒙悦,道:“爹,快去快回!”

没有更多的话,而他心中却有千言万语,她甚至想说即便是死,也要父女死作一处,当然这种不吉利的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为了不让蒙悦担心,她甚至尽可能地将话说得缓慢而清晰一点,以免让蒙悦感觉到她中毒已颇深。

蒙悦又如何察觉不出,但他更明白此时不能仅仅关怀他女儿一人,虽然他恨不得把十几年来亏欠敏儿的在一年内全部补偿给她,也只能暂时地硬下心来离开她。

他在心中默默地说:苍天有知,就不该让敏儿她在我离开她的时间内再出什么差错,我若能与敏儿共享天伦,此生便再无他求了!

接过敏儿的刀后,他怜爱地拍了拍敏儿的头,只觉一股楚酸涌上心头,赶紧别过脸去。

因为牧野静风离去在先,而且那种方式颇为成功,所以蒙悦又从有限的可燃物中抽出两根树枝来。

他的武功列于“武林七圣”之中,牧野笛能做到的,他自然也能做到!

几个起落后,蒙悦也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敏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父亲蒙悦消失的那个方向,其实她的神智已开始不甚清晰,体内的毒气因为没有蒙悦贯入她体内的真气的阻挡之后,已慢慢地向她的全身扩散。

但凭着残存的理智,她的目光始终不变地落在父亲消失的方向。

火焰又开始出现了几处缺口。

古乱不顾自己的身份,与悲天神尼一起合力阻杀蝎子的进攻,而司如水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几处缺口在古乱、悲天神尼全力封挡下,堪堪守住,但很快又有二个地方的火焰窜动了几次,灭了!

古治迫于无奈,只好放弃了为水红袖救护,加上封堵缺口的行列。

但他们不可能支持更久的时间了!

苦心大师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他并非为自己而叹,而是为整个武林悲哀,此次隐于黑暗中的阴谋者一旦得手,可谓便是道消魔长了。

也许,这便将是一场武林浩劫的开始。

就在这时,忽听到古乱高声叫道:“退了,退了!”

果真如此,蝎群在即将击溃众人的防守的时候,竟不可思议地退了!

后退的蝎群如同一股泄去的灰褐色的潮流,若非亲见,谁会想到,小小的虫子,也可以形成如此壮观的场面!

古乱用力地拍打着地面,一连声地高声叫道:“退了,这些后娘养的终于退了!”

蝎子自然不知什么“前娘”、“后娘”,古乱是乐而忘形了!

就在这时,“咕咚”一声,敏儿已一下子栽倒地上,当她朦朦胧胧间听到古乱的叫喊声,心情便一下子松弛下来,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

苦心大师见蝎群果然退了回去,如今已在二十丈之外,心想:大约是蒙悦得手了,心也宽慰不少,见敏儿倒下,赶紧招呼众人围作一圈,双掌分别与邻近的人相抵,然后苦心大师、古乱、古治、悲天神尼等人各自将体内真力自西向南,自南向东,最后又复回两侧人体内的次序循环运转!

数位当世绝顶高手的内力在诸人体内如同浩瀚江湖一般,冲荡着人的七经八脉五脏六腑,苦心大师与悲天神尼所练的皆是佛门武学,淳朴刚正,其内家真力过处,无不让人如沐阳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一盏茶工夫,司如水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随后水红袖的冷汗也退了下去,身子也不再颤抖,又过了片刻,敏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终于缓缓地睁开眼来。

诸人此时总算脱离了危险。

再看蝎群,竟又退远了一些,远远望去,仿佛看到的是一块正在挪动的褐色布匹,想起方才惊心动魄,人人心有余悸,仿若刚从地狱中走了一遭回来似的,竟有不信自己还好端端地活着的感觉。

敏儿想要站起身来,没想到刚刚欠起身子,便觉一阵晕眩,竟不由自主地重新跌坐地上。

苦心大师心知她挂念父亲蒙悦,忙慈声安慰道:“姑娘体内的毒素已逼出大半,但尚有一些非强力可以快速逼出,需得靠姑娘自己慢慢调息运功,以天地之精气,逐步化去,蒙大侠武功卓绝,如今蝎群又已退去,想必他已有了退蝎之法,不会有事的,姑娘便安心疗毒养伤吧!”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慈和,让人一听,不由就平静了心气,敏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对苦心大师道:“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当下便依苦心大师的话,与司如水、水红袖三人一道调息去毒。

绝谷中顿时沉寂下来,连蝎群发出的“沙沙”之声,此时也听不到了。

众人将火全灭了,以防万一蝎群折返回来,所有的可燃物已用完了。

这一番攻守,让众人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当时尚没有什么感觉,如今一松下来,只觉又累又乏,顿坐地上,谁也不想开口说话。

蝎群是越退越远了,但蒙悦却迟迟不见回来,众人的心又慢慢地悬了起来。

敏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再一次变得焦躁不安,她忧郁地望着苦心大师道:“我爹爹他……”

她本是一个极有主见、极有心计的女孩,但事关她最亲之人的安危时,她便有些方寸大乱了!

苦心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等便向西而行,一来可以接应蒙大侠,二来也可让自己免于再一次立于无退路之势。”

众人皆都尝到了后无退路前有毒蝎之苦,对苦心大师的话自然赞同,如果再向西走一段路,就算蝎群反攻回来,众人还可以边打边退了。

经过一番调息,司如水三人都恢复了不少,众人便向西而行。

一路上,但见地上皆是零零落落、星星点点的死蝎子,只怕有约数千只,那皆是为众人所杀,脚踩在死蝎子上,发出了“啪啪”的碎裂声,初时踩上,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到后来,竟也慢慢习惯了。

走了约有二里路,“沙沙”之声又传入了众人耳中。

又行半里,已可远远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蝎群,好在它们仍是向西退去,既然蝎群仍是向西退去,众人自然也不会停下。

司如水是个细心之人,一路上留意寻找可化解蝎毒之物,可惜偌大的一个山谷,已焚烧殆尽,倒是在寻药时,找到了几只牧野静风埋入土下的木箱子,便做上记号,以备后用。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古治低低地“啊”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众人心知有异,也齐齐驻足,顺着古治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北侧的岩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条索链,索链上有一人,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攀越,离崖顶已不过十几丈,崖高数百丈,从这儿望去,那人的身影不过就是一个黑点而已,若不是他在动,而且场中诸人多是绝顶高手,眼力极好,恐怕是分辨不出他是人来。

此人究竟是牧野笛还是蒙悦?恐怕每一个人心中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牧野笛久久不回,加上司如水所说的话,已让众人对牧野笛有了一层担忧。

何况,无论此人是牧野笛,还是蒙悦,另外一个人如今又在何处?众人的目光在谷中搜索起来。

正思忖间,忽见得崖顶传来密如骤雨般的金铁交鸣之声。

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再次被吸引了过去,此时,已看不见索链上的人。

百丈高崖上的金铁交鸣声犹能传到众人耳中,说明争战双方的武功都极为高深,攀上崖顶的人无论是牧野笛,还是蒙悦,都可谓是绝世高手,那么与他们对阵的又是什么人?

谁也不明白。

……

牧野静风在一个人影飞窜向上的一瞬间,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因为方才他由脚下传来的金石相撞的声音判断出黑衣人尚在比自己低二十丈的地方,却忽略了一种可能,那便是黑衣人在铁锁链的几番上下后,已可猜出崖顶有了变故,故他极可能会制造假象,让守在崖顶上的对手判断失误,误以为他尚在较低处,而事实上他已接近崖边。

牧野静风或许太过紧张,竟忽视了这一点,以至于当一个人影如同幽灵般突然窜起的时候,他竟不由愣了愣。

当然,在普通人眼中,这一愕神的时间短暂几乎无法察觉,只是在绝世高手之间,这么短的时间,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一愕之后,牧野静风的“有情剑”已脱鞘而出,刹那间光芒暴射,封住了对方所有可能下落的线路。

他决不放过这可以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

纵使对方使了一个小小的诡计,让牧野静风上了当,牧野静风随后的攻击仍是惊心动魄的,谁能在身躯凌空,后无依托,而且历尽辛苦攀上百丈高崖后,挡住牧野静风全力攻杀?

牧野静风的剑下不可逆转地刺向对方的心脏部位!

就在长剑即将饮血的一刹那间,牧野静风的动作突然凝固了。

凝固了的不仅仅是他的动作招式,还有他的表情,他的血液,他的思想……

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在一刹那,已完全地失去生命,停止了运动,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声音在牧野静风的耳际回响: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安然落于崖顶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牧野静风,眼神中隐隐含有一种超越他人的傲慢之气,似乎方才一只脚踏在地狱边缘的不是他,而是牧野静风。

同时他亦显得颇为吃惊,大约是没想到牧野静风竟然能够活下来!

牧野静风变得有些口吃了,他显得颇为吃力地道:“你……你……”下边的话竟说不出来!

因为站在他对面的竟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牧野笛!

十几年未见父亲一面,一朝在绝谷中意外相聚,虽然牧野笛对他百般责怪,但他都把这当作父亲对儿子的一种爱,一种“怒其不肖”之情,他自觉他在青城山所做的事,完全有理由让父亲牧野笛训斥他。

有时候,被自己的亲人责骂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父子重聚的喜悦之情蒙住了牧野静风的眼,本是心具慧根的他变得盲目了,以至于当真相暴露于他的面前时,他竟一时回不过神来,脑中一片空洞无物。

半晌,他终于说出了一句话,道:“你……不会是我父亲!”是的,自己的父亲怎么会是这样阴险狡诈?

“牧野笛”得意地笑道:“我当然不是你爹,否则我岂不为我有像你这般愚笨的儿子气得发晕!”

“哈哈哈!”牧野静风忽然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开心,他大声道:“骂得好,骂得好!”脸上丝毫没有不悦之色。

这“牧野笛”也暗暗心惊,不明牧野静风的底细。

其实牧野静风是为眼前这人并不真的是自己的父亲而高兴,对他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事更让他开心了。

一旦知道对方并不是真正的牧野笛,牧野静风的灵敏心计又重回到了他的体内,眼前的人既然知道他身上有骨笛,而且又能使出“平天剑术”,就说明他正是地下山庄的主人“黑衣人”!

“黑衣人”曾牢牢地控制着牧野静风,所以牧野静风的骨笛以及卓无名交给他的“平天剑术”中记录剑法那一本武学经典,必也落入“黑衣人”手中,所以他能使出“平天剑法”以至于轻易地骗过了自己!

“但他为何能以与我相像的面目出现?以至于连苦心大师他们也都信了他,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黑衣人’见过自己的父亲所以才能易容成与自己相像的模样,让人一望而可知他与自己存在着某种渊源。”

想到“黑衣人”使自己陷入被武林同道共同围杀的境地,牧野静风心中恨意大炽!

就在这时,“黑衣人”已命令守在轱辘旁的两个人将铁链拔除,铁链一旦被拆除,谷中被困者一时就更难脱身!

牧野静风见状,大喝一声道:“鼠辈尔敢!”

剑光一闪,身如惊电,直取那两人!

几乎便在同时,“黑衣人”亦已掠空而出,迎向牧野静风!

两个身影以惊人的速度迅速靠近,金铁交鸣之声倏然响起,转瞬间双方已对拆了二十几招,双方用的都是“平天剑术”,但牧野静风的剑法果然更为精纯一些,显是因为牧野静风在这套惊世绝学中浸淫的时间长达十几年,而对方只不过是从牧野静风那儿巧取豪夺了几张“平天剑术”的武学经典后方习练的。

让牧野静风心惊不已的是虽然自己的剑法更为娴熟精绝一些,但相拆二十几招后,自己却丝毫未占上风,但觉双剑相击之时,对方的剑对自己的剑竟有一股隐隐吸力,使本是流畅已极的剑法亦变得生涩了不少!

而这种感觉,在绝谷中与之对阵时却没有,难道当时他有意相让?

转眼间双方又已攻守三十余招,但见两个身影在绝崖处腾走挪掠,奇快无比,肉眼凡胎恐怕是分不清战作一团的两个人了。

两个人都是暗自焦虑,牧野静风一时抽不出身来对付“黑衣人”的两名下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拆除轱辘上的铆钉,而“黑衣人”已感觉到十大门派的人越逼越近,如何不心慌?

越是焦急,双方的武功招式越见精绝——这才是真正的绝世高手的风范,绝不轻易被外界的事物撼动自己的心神!

意动心静,魄疾神集——此方是武之大家风范!

牧野静风在地下山庄曾与黑衣人数次交锋,次次不敌,如今他能与“黑衣人”战成平手,已让“黑衣人”心惊不已。

而牧野静风则惊叹于对方深厚得近乎天人合一的无敌内力,暗觉对方之内力似乎比武帝祖诰更见深厚。

牧野静风封住对方的逐星赶月般的一剑之后,突然如同被一根线形的绳子牵引着般向后飘去,他的身后便是正忙着拆除轱辘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见牧野静风背向自己,空门大开,便想乘机立下奇功,当下身形倏然暴起,如一只猎豹般疾扑而上,手中一对牛角弯刀直插牧野静风腰眼。

“混账!”黑衣人气得大骂,心中恨恨地道:“此人又岂是你这样不入流的人能杀得了的?恐怕你只有枉送一命了!”属下枉送一命,对他来说自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担心的是属下被牧野静风借机利用!

果然,就在一对牛角弯刀即将扎入牧野静风腰眼的一刹那,牧野静风脚步一错,似将滑倒,踉跄而出之时,奇迹般地闪到对方身后,那人重心顿失,便要向前倒去,恰好挡住了黑衣人,黑衣人目光一寒,剑芒暴掠,他的不识趣的属下立即身首异处!

惟一幸存的属下一见此景,心中寒意顿生,不免抽身便走,拔腿狂奔,黑衣人怒喝道:“回来!”他的属下一向对他敬若神明,但此时见他一剑便取了自己同伴性命,畏意大增,勤勉意却是减了,为求活命,又怎会再停下来?至于就算逃离此地,仍难免被十大门派围杀之事,他却是顾不上了。

黑衣人震怒之下,右脚倏然踢向地面上一把刀的刀柄,刀便呼啸而出,其声势颇为骇人。

奔逃者忽闻身后有破空之声,心神俱裂,匆忙中竟忘了刀是饮血割肉的,转身便欲抓住那疾射而来的刀。

“啊!”的一声惨叫,旋又戛然而止,他的双手手掌已断落于地上,而刀身则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心窝!

牧野静风暗自松了一口气,知道暂时“黑衣人”无法断了苦心大师诸人退路了,当下他冷笑道:“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属下却那么歹毒!”

“黑衣人”沉声道:“人若歹毒,就应该歹毒得彻头彻尾,让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肮脏的东西,唯有如此,方能成他人所不能成!”

牧野静风听得目瞪口呆,心道:世间居然有人以彻头彻尾的龌龊为荣的人吗?

这时,又听得“黑衣人”道:“你以前所经历的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你根本摆脱不了我吗?何况如今武林正道中人人欲除你而后快,又怎么可能接纳你?现在你只要与我携手,谷中被困的一帮人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一死,试问天下还有几个人能与你我抗衡?到时霸业一成,又何惧什么江湖狗屁道义规矩?谁若是对你指三道四,妄加指责,你便可一剑杀了他,不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黑不黑、白不白的强多了吗?”

若此时是在黑夜之中,只怕牧野静风已对他的话信服了,他如今的处境的确不妙,如果索性转为魔道中人,也许反倒更轻松一些,但在此时的牧野静风听来,对方的话却是句句逆耳。

他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讥讽的笑意,道:“既然你是如此认为,为什么不索性以邪门手法将我变作十恶不赦之人,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亦正亦邪!”

他的声音越说越冷,到后来已是字字如冰!

“黑衣人”一时无言以对,因为牧野静风的话恰好指出了他的自相矛盾之处。

他之所以没有将牧野静风彻底地改变,是因为他担心,一旦牧野静风心中再无正念的时候,凭牧野静风的心智及武功,不需多久,连他自己也压制不了牧野静风,最终便等于自己为自己寻找了一个掘墓人。

而正邪不分的牧野静风则不同,他可以在心具邪心的时候,与武林正道为敌,但因为正义的心仍存在着,所以又不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成为黑衣人最有利的竞争者。

以牧野静风此时的情景,既可以搅乱武林格局,让黑衣人借机出手,除去一个又一个的可能对他有威胁的人,而牧野静风最终必是身败名裂,却又不甘永远沉沦,久而久之,必会意志消沉,而那时候,黑衣人已是势力大增。

“黑衣人”的构思并无纰漏,这一次,他借助牧野静风,几乎已一举杀害了武林四圣!不可谓不是狡诈已极!

“地下山庄”一直隐蔽得很好,从来未曾被江湖中人留意,但“黑衣人”所取得的成功,却几乎远远地超过霸天城、倚弦山庄以及死谷!

这无疑显示了他的过人之处!不显山不露水,便已悄悄地控制武林大局!

他在心中感慨地想道:难道是上天欲亡我吗?如果不是斩天魔绝心不可思议地重现江湖,牧野静风的武功就不会突然突飞猛进,我就仍可牢牢地控制他!

牧野静风见他沉默不语,便沉声道:“你以现在的面目出现在谷中,其目的无非是想让世人以为你是大义灭亲,既然如此,世人自是更加认为我罪不容诛以至于连自己的父亲也不愿饶恕我,你在绝谷中有意不全力使出你的武功,就是要败给我,然后激起其他人的义愤,对你来说,最愿意看到的自然是我与武林正道中人杀个天昏地暗,你自可从中渔利,对与不对?”

不等“黑衣人”回答,牧野静风又逼近一步,恨恨地道:“我一直没能摆脱你的控制,是因为我的武功不如你,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如今,我要杀了你,就算凭我一人的力量做不到这一点,至少我能够让你无法脱身,只要苦心大师他们明白了你的真面目,你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黑衣人古怪地一笑,道:“你猜他们会给你活口吗?为什么你能够从绝谷中脱身?那是因为你这阴谋本就是你布置下的,否则数十丈高崖,你又岂能下得去?为什么有的人都难以抵挡木箱子里的毒物,唯独你安然无恙?因为你早就服下了解药……”

“住口!”牧野静风嘶声道:“这一切恰好正是你的阴谋,为什么第一个从谷中脱身的是你?而且铁链是因为你的尖声招唤方放下去的?我现在已明白为什么司先生、风尘双子二位前辈隐于洞穴中唯独你不在,那是因为当时你正在寻找可以化毒的解药,你找那些解药的目的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让别人找不到解药,但最终司先生让你的计划破灭了,无奈中,你才拿出了你找到的解药,而那时,那些解药对众人来说,已没有多大意义了,你亦知我若是攀崖而下,必死无疑,所以你根本没有限制我,既然我的武功因为绝心之故变得更好了,可能会对你构成威胁,所以你只有舍弃了我这把刀,让我自寻死路,对不对?”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道:“你真是一个聪明的人,什么都明白了,可惜你明白了,那些老朽却并未明白,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为了武林正义可以大义灭亲的父亲,而你则是一个人神共怒的恶魔!”

牧野静风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道:“也许,你说的并不错,但我相信即便天下人都不再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仍有两个人会信任我的!”他指的是水红袖和敏儿。

“不!不仅是两个,还有更多!”是从崖下传来的古治的声音!

牧野静风一喜,黑衣人一惊,他没想到蝎群居然没能困住谷中人。

然后黑衣人便一抹轻烟般向牧野静风这边暴掠而来,他没有选择古治这边是因为他知道当他攻击古治的时候,牧野静风必定会乘虚而入,他不可能做到既阻杀古治,又挡住牧野静风的进攻。

事实上他已明白以目前的局势看来,他惟一可以选择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脱身而走!

他相信只要能脱身,就必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江湖中人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他完全可以掩藏自己的力量,何况他还相信牧野静风身体内潜伏着邪恶之心,一旦诱发,以牧野静风此时的武功,必可在江湖中掀起又一轮风波!

所以,他的攻势看似欲摧毁一切,而事实上却是暗暗伺机抽身而走。

牧野静风却不知对手的心意,他见黑衣人的剑来势惊人,不敢怠慢,迅疾提运体内真气,疾贯于臂,剑影漫天,如惊涛骇浪般向黑衣人迎将过去。

黑衣人的剑尖一颤,突然断下一截剑尖,约有二寸长!

坚硬剑锋竟是被他的无上内力生生震断,而且拿捏得极准,所断之处恰好是牧野静风的“有情剑”撞击之处。

牧野静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突出奇招,甚至在对手出了这一古怪招式的时候,他一时仍未能明白对方的用意何在!

二寸断剑被牧野静风的剑一撞之后,划空而出,声如破帛,直射向崖边。

而这时恰好有一个人影从崖边闪现。

牧野静风高声惊呼,他这时才明白“黑衣人”的用意是要借“剑”杀人,此招想他人所不能想,行他人所不能行,足以看出“黑衣人”足智多谋,心计深晦。

不论从崖下探出来的人是谁,若是伤了,牧野静风都将极其内疚不安,黑衣人并不指望那一枚断剑能伤了古治,他只不过是要乘牧野静风分神之际,借机遁走。

他的目标已实现了一半,因为牧野静风因这意外而怔住了,脑子里暂时一片空白。

黑衣人的剑就在这时候如毒蛇般暴掠牧野静风下腹!

剑至半途,倏然松手,竟任自己手中的剑脱手射向牧野静风,他自己却已借机一曲一弹,掠空而出,其身势之快捷,仿若可以御风而行。

牧野静风的“有情剑”乍吐倏出,一声轻响,本来直取他的腹部的断剑已被他以微妙灵巧之力一拨,重新向“黑衣人”迸射过去,也就在此时,他已看清从崖下探出身来的正是古治,他的一只手抓着铁链,身子如风车般倒旋而上,而另一手中的铁索则已格开了向他迎面射来的断剑,随后飘然落于崖上!

而这时“黑衣人”已在三四丈之外,牧野静风拨回的断剑自然伤不了他,他的身形一矮,速度却丝毫未慢下,几乎便是贴地而飞。

饶是牧野静风轻功卓绝非凡,仍不由暗自叹服,他自是不会让对方就这般轻易脱身,一身轻啸,便如一支怒矢般划空而出,衣衫与空气相冲击,发出了尖锐的“哗啦”之声。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去势之快,让人叹为观止,古治担心这是“黑衣人”的诱兵之计,为防牧野静风一人有什么闪失,亦紧随其后!

转瞬间,三人已在二十几丈之外。

“黑衣人”索性掠上树梢,借着树梢枝叶的弱柔之力,如大雁般飘然疾掠,牧野静风亦紧随而上,远远望去,与两只翔飞天空的雄鹰无异。

顷刻之后,空中已有刀剑相击及呼喝声,甚至还能捕捉到飘在空气中微甜的血腥气息。

两人已至十大门派与地下山庄激烈搏杀的地带,地下山庄的人数不过几十人,犹自咬牙苦战,而由山腰一路而上,地上满是尸体,凝固的鲜血让地面成了一块块触目惊心的紫黑色。

但牧野静风与“黑衣人”却丝毫未去留意这一切,他们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与时间赛跑!

而地面上人突然发现自己的上方有两个人影在疾掠而过,一闪即逝,吃惊不小。

有一个地下山庄的人眼尖,竟看出前面的那一个人是自己的主人,他不由自主地轻叫了一声!

他的轻呼声提醒了他的同伴,当众人发现自己的主人已败走时,一种惊悚骇怕的情绪转瞬间便如可怕的瘟病一般迅速传到每一个人的心中。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是凭借着对主人的近乎崇拜的信任而支撑到现在,他们相信最终他们战无不胜的主人会扭转不利的局面。

如今,这种信念一下子垮了,勉强支撑着的防线立即溃不成军,很快剩下的几十个地下山庄的人纷纷被砍树一般砍倒在地。

丛林中的血腥之气更重。

而这时牧野静风与黑衣人已在数里之外。

牧野静风将自己的轻功发挥到了极点,仍是无法缩短双方的距离,一旦等黑衣人出了青城山,那时即便自己能赶上他,也未必能凭一个人的力量截住他。

而“黑衣人”这样的人若是能隐身而去,必定能够保存力量,等待东山再起之时,那么武林中便有一个潜伏着的危险存在。

一咬牙,牧野静风决定冒险试一试,以“逆天大法”吸取天地间浊气以提高自己内力!

他与“黑衣人”搏杀数十招,并未诱使体内的正邪两股力量互搏,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侥幸的心理,他见识过“逆天大法”的威力,知道若是能用此武功心法增进内力,追杀“黑衣人”的成功性便大了不少。

心念一发,他便依“逆天大法”的武功心法而行,少顷,便觉全身上上下下的毛孔都有了丝丝凉意,仿佛有极细微的气流由此窜入了他的体内。

牧野静风顿觉体内真力汹涌澎湃,鼓荡如潮!

心中一喜,牧野静风右足一点,人已如天空流星,飞贯而出,在他身后,被他右足轻轻一点的坚石已碎作无数。

两个人在迅速地接近,牧野静风的剑终于出手。

这是他凝集了他无比愤恨的一剑,亦是包含了他骇世功力的一剑。

剑风如潮,惊魂夺魄,此乃“平天剑术”中的一招“大智若愚”,没有任何繁琐花哨的变化,有的只是格杀一切、凌驾万物的霸然气势!

仿佛天地间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这一剑,“大智若愚”本是义无反顾的一剑,它可以忽视外在的一切,而只追求内在的核心实质,毙敌于一瞬间。

为了这一目的,可以不惜代价!

而一旦自己不懂武功时,真的付出代价的往往是对方!这便是“大智若愚”的精髓所在,心中被仇恨充斥的牧野静风将这一招的威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黑衣人”几乎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必杀”,虽然是背向牧野静风,但他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的可怕。

他的应变也足以说明他同样是一名绝世剑客。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黑衣人”出手的并不是剑,而是他的剑鞘,在常人看来,这几乎可以称之为“愚不可及”。

难道用剑还挡不住的剑招,竟能用剑鞘化解吗?

“锵”的一声,是长剑入鞘之声,不过是牧野静风的“有情剑”插入“黑衣人”的剑鞘!

其快其准,仿佛是由一个人完成,而且是属于剑中高手,才能完成得这么干脆利索!

“黑衣人”对自己的应变很是满意,他已看出牧野静风想要自己身后一剑的精髓,便在于其“义无反顾”,所以,他便有意让自己的剑鞘迎向牧野静风的“有情剑”。

他相信即便仅是出于一种本能,牧野静风也应该剑尖略偏,让过他的剑鞘,如此一来,“大智若愚”的精绝之处荡然无存,对于“黑衣人”这样的惊世高手来说,一旦牧野静风的剑法出现了这般小小的纰漏,他完全可以迅速地扭转局面。

但他没有想到他绝,牧野静风更绝,而对他这样的奇招,竟然手势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是径直把他的剑插入了“黑衣人”的剑鞘之中。

剑一入鞘,剑芒何在?

剑无锋芒,何来杀机?

牧野静风莫非疯了不成?

在“有情剑”入鞘的一刹那,牧野静风将自己的体内真力提高至极限,然后以“逆天大法”中的诡异心法,将“平天剑术”囊括于天下诸派剑法精华的四招神鬼皆惊的剑法,在瞬息之间全部涌过剑与剑鞘,迫入对方的心魄之中。

“黑衣人”本以为这是反攻的大好时机,等他感觉到漫天剑影向自己席卷而来,似乎连天地日月光辉也在间不容发之际,被它生生击碎。

“黑衣人”大骇,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四五步,方感觉到自己堪堪避过了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四招杀意万千的剑式!

冷汗倏出!

没等他喘过气来,牧野静风的剑已划过了他的腹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因为,他后退之后,牧野静风的剑已从对方的剑鞘中挣脱出来。

“黑衣人”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甚至连腹部的剧痛也被他忽略了!

此时,只要牧野静风的剑快速反撩,便可以一剑取了“黑衣人”的性命!

“黑衣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顿时陷入了一种似乎“万念俱灰”的绝望之中。

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野心霸业,都将在牧野静风一剑之下灰飞烟灭,成为前世云烟。

直透心底的绝望让“黑衣人”心念如死,他几乎是以一种静静的状态等着牧野静风最后致命的一剑。

但却意外地没有等到。

牧野静风刚欲变招毙敌,突然内脏一阵可怕的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用力地搓揉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的全身的力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剑也几乎就要脱手落地。

他的身躯本是略略下蹲,现在则仍是那么略略下蹲着,剑斜斜前指,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行动,因为他担心一旦他有所动作,就会立即倒下,他多么希望这只是极短的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会恢复如常!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心脏一紧,喉头一甜,牧野静风“哇”地一声狂喷出一大口鲜血,遇风化为血雨!

“黑衣人”大愕,复而大喜,因为太过紧张兴奋,他的全身肌肉竟出现了暂时的抽搐,这使得他一剑斩杀牧野静风的愿望暂时得不到实现了。

牧野静风向后倒去,一屁股跌坐地上,又吐出了大口鲜血,脸色煞白如纸。

而这时候,“黑衣人”的身体机能已恢复了平常,其实,他的抽搐只是一种心理性的抽搐,就像一个遇酒则吐的人,当别人将一杯水给他时,他一样会呕吐,当人处于生死危亡之时,常常出现身不由心的感觉。

这一现象恰好救了牧野静风的一命。

就在“黑衣人”举剑时,一粒石子飞射向他,“当”地一声,已把黑衣人手中的剑击偏,几乎脱手!

“黑衣人”一愣,一咬牙,转身飞掠而去。

身形过处,有斑斑点点的血洒在地上!

及时救下了牧野静风一命的是古治,他很是奇怪自己怎么连牧野静风这样年轻的人也能将他甩开,难道是自己老了吗?

好在他“慢慢得”恰到好处,刚好救下了牧野静风。

而在这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他都未看见,自然也不知道这时“黑衣人”已受了重伤,如果自己及时追去,一定可以斩杀“黑衣人”,他见牧野静风跌坐地上,脸色极为难看,似乎马上就要倒下不起,赶紧上前,关切地道:“贵体无恙乎?”

牧野静风见他这时还在咬文嚼字,几乎要笑出声来,强忍下去,有些虚弱地抬起手,指着“黑衣人”逃遁而去的方向,吃力地道:“他……他已受伤了,前辈快些去追……追他吧……”

古治忙道:“穷寇莫追,小哥可曾听古人有云……”

牧野静风恨不能将黑衣人千刀万剐,见古治不去追赶,虽知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仍是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古治听了,跳将起来,连声道:“不错,不错,除恶务尽,恶虎归林,必留后患,纵虎之人,罪大恶极……”

一边说着,转眼间已在十几丈之外,远远地仍可听见他唠唠叨叨的。

牧野静风此时虽是欲与古治一同追杀黑衣人,可惜已是力不从心,他吃力地支持起自己的身体,斜斜地靠在一块粗石上,慢慢地调息吐纳,心中默默地诵念百字剑诀!

为了除去黑衣人,他以“逆天大法”将自己体内真力发挥到前所未有的巅峰,而“逆天大法”尊奉“天道无常,万法逆天”,引天地间浑浊之气为己用,与他本身所具有正义禀性格格不入,“逆天大法”乃霸道至极的武功心法,一旦有另一物与其相冲突,必欲互搏,然后吞化对方,如此一来,牧野静风在重创对手的同时,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

百字剑诀在他心中循环往复,渐渐让他的心灵重归澄明。

但体内所受的伤却不是短时间内所能复原的。

过了一阵子,牧野静风听到了拂动枝叶的声音,“沙沙”作响,是从“黑衣人”逃遁的方向传来的。

牧野静风心道:倘若老奸巨滑的“黑衣人”去而复返,而且与古前辈错开了,只怕我非但杀不了他,还将为他所杀了,我若能缠住他,倒是一件幸事,一声干咳,从一颗马尾松后面闪出一个人来,却是古治。

牧野静风本是绷紧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同时又有些失落。

古治一见牧野静风,就连声道:“怪哉,怪哉,他竟不翼而飞了,渺渺兮不知所踪!”

牧野静风心想黑衣人腹部中了我一剑,又能跑出多远,古前辈乃武林七圣之一,怎么追他不着?

想到“黑衣人”极可能就这般溜走了,他心中着实有些不甘。

但想到古治肯出手相救,说明他已不再憎恶自己了,心中不免有些欣慰。

这时,日头已垂落至山巅,阳光变的格外地亮,不需多久,它便要落下山了。

昼夜更替,谁也阻挡不了改变不了,不过这一次,牧野静风反倒比平时日落前心安了些,因为他已受了伤,就算变得邪恶,也不能做下多少恶事。

心情刚刚平定了些,忽又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啊”了一声,睁开眼来,就要起身,却已被古治一把按住,道:“休得逞能,你这模样,还能乱动吗?”

牧野静风也觉得自己几乎是弱不禁风了,连站起来都觉得有些困难,只好道:“古前辈,蒙前辈的剑还在……还在崖边,必须尽快交……交还给他,可惜……可惜我与他之间的三日之约,怕是实现不了了。”

言罢,他忽然发现古治一直沉默着,脸色颇为复杂,不由很是奇怪,心想:自己难道又有什么话说错了么?

古治看着他,良久,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蒙大侠他……已遭不幸!”这一次,他没有再咬文嚼字。

牧野静风傻傻地看着古治,像是没有听清古治的话,眼中一片茫然,半晌,方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吧?”

古治自言自语地轻声道:“英年早逝,武林又折一大梁。”他边说边摇头,不胜哀戚!

……

“黑衣人”的剑被古治射落时,由射来的石子的劲力知晓救下牧野静风的人功力当与自己在伯仲之间,但这是需得在自己未受伤时,因腹部中了一剑,功力便减了一半,若是再杀牧野静风,一则耽搁了时间,二来救牧野静风的人一旦见牧野静风死了,就必定是暂且搁下他,全力追赶自己,这样一来,自己脱身的机会就相当渺茫了。

权衡之下,他只有忍痛舍弃杀牧野静风的机会,转身就走。

果然不出他所料,救下牧野静风的古治见牧野静风跌坐于地,便顾不上去追“黑衣人”了。

“黑衣人”一路全力掠走,他感觉到腹部一片湿热,知道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流血,但他不敢封住部分穴位用以止血,以免影响他的速度。

但他仍是感觉到体内的力量随着鲜血的流走而渐渐减弱,会不会是一停下来,便是必死无疑,而不停奔走,则是慢慢死去?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是绝对不会甘心就此覆亡的,他觉得他布下的本是可谓逆转乾坤的圈套,结果却因为不可思议的意外而满盘皆输,他如何会心服口服?

“黑衣人”先是顺着山势向下疾掠,在将近山脚的地方,突然身形一闪,穿过一片竹林,最后在一片灌木林中停了下来。

他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失血太多而变得苍白。

这片灌木是在一片平缓的坡地上,从这儿可以看到半里之外的几间土屋,那是青城山脚下以打猎为生的人的家舍,土屋那边传来的模糊的鸡鸣狗吠声让“黑衣人”的神情变得有些平静了。

多次变化线路,能否摆脱他人的追踪呢?

如果他知道古治因为担心他会杀个回马枪伤害牧野静风而不敢追出太远,那么他便可以安心多了。

而现在他则是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狼一般,隐于一大灌木林中,心中甚是惶然,一声风吹草动,便可以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就算受了伤,他的功力仍不是寻常高手所能够承接的,但他决不会为了逞勇而强行突围,他行事一向便如毒蛇一般,悄悄地不露声色地隐伏着,一有机会,方扑噬而出!

与阴苍和霸天城主一样有着称霸江湖的野心,但他在江湖中的名号远不如前者响,确切地说,江湖中人根本不知道世间还有他这样可怕的人存在。

这正是他的过人之处,如果这一次不是自以为成败把握极大,他也不会出手的。

“黑衣人”蹲下身来,在四下寻了些草药,缚在伤口上,又撕去一条衣衫,大致将伤口包扎好,再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些药丸,仰首咽下,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稍稍抬起头,警惕地向四处察看。

左边“哗”的一声响,二丈之外的一堆蒿草一阵乱晃,“黑衣人”心顿时一沉,就在这时,一只灰不溜丢的兔子从蒿草丛中射出,跑出不过数步,倏又止住,滑出一尺多远后,后爪一蹦,身子便已转回,重新射进那一丛蒿草中。

“卟”的一声,突然从远处射来一支箭,正中兔子的颈部。

山兔一个跟头便滚了出去,在离蒿草丛半尺远的地方略一抽搐,就此僵死。

然后便听得“哗哗”的一阵响,不一会儿,一个年约四旬的汉子从远处走近了,看着山里猎户常穿的短襟褂子,脚上扎着绑带,拦腰围了一块兽皮,一身肌肉鼓起,黑黝黝的泛着油亮之光,倒是颇为雄魁!

背上背着枣木弓,腰间斜挎一筒狼毫箭,只是不见身边有猎物,而此时天色已晚,无怪乎连这一只山兔也不放过。

猎手钻过灌木林,拾走山兔,掂了掂,大约是对山兔的分量有些不满意,皱了皱眉,顺手把它往身下一挂,正待折回去,忽闻附近有微弱的呼吸声,大凡猎手都是些血性汉子,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当下他辨明声音来向,赶紧匆匆走去。

他看到一个人无力地靠在一个小山土丘上,双目紧闭,地上还有血迹,心头便不由一跳,赶紧俯下身来,关切地道:“兄弟,兄弟,你怎么了?你……”

声音突然一下子卡在喉底,眼中有了惊愕之色。

“黑衣人”的一只手已击中他的右腰,内力一吐,猎手的内脏已破裂。

猎手的喉底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就像水被搅动时所发出的声音一般,然后他的身躯也软软地倒下。

死去之时,双目犹自睁得极大,死而不瞑目。

“黑衣人”满意地看着猎户,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慢慢地揉着揉着,随后便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一张清瘦的脸,年龄比他所扮的牧野笛还要大一些,五官还算清朗,但组合在一起,就让人感到一种直透心底的凉意和阴森之气。

这张脸的脸色苍白已极,这是失血过多所致。

但那双眼仍是有着类似于蛇蝎一般的光芒,他看了看手中的人皮面具,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覆盖在猎户的脸上,人皮面具已牢牢地与猎户的脸粘作一处!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手脚是根本无法瞒过苦心大师他们的,单单是从猎户粗糙的双手也可以看出,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出于一种类似于恶作剧般的心理。

接下来,他将两人的衣物对换了,而将猎户的枣木大弓及箭筒也背上,而围在腰间的那块兽皮恰好遮住了他的伤口。

但他仍不放心,目光落在已死去的山兔身上,抓了起来,拔出兔子身上的箭,将箭伤处流出来的兔血洒在自己的身上,又散开发髻,让头发披散开来,再抓了一把枯草碎泥,抬手洒在头上,一抖,仍有一部分留在了头上。

办妥这一切之后,他才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穿肋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骂牧野静风,又将兽皮紧了紧,用力地压住伤口,这才举步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他却尽量拣僻静的小路走,走了一阵子,已到了山下空间地带,四周已没有多少高大的草木了,连那两间土屋也被甩在了后面,为怕人看出端倪,他一直是低着头,忍着肋部之痛,只顾疾走。

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起,颇为急促,正是向他这边而来。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偷眼望去,只见前面有七匹马疾驰而来,虽然山路很不平坦,但马上骑士却是稳稳端坐,速度仍是极快,身上兵甲隐隐泛着寒光,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黑衣人赶紧低下头来,像一个地道的山里人般让到路边。

马蹄声从他身边响过。

黑衣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抓紧赶路,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喂!”

黑衣人神色一变,身子顿时僵住了,他没有立即转过身来,似乎是没有听见有人叫他。

身后的马蹄声停了下来,那个声音又道:“这位大哥,这条路可能到达上清宫?”

黑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嘶声道:“自然可以,不过上清宫今日可不太平……”他一直不肯转过身去,没等他说完,那人已道:“多谢了!”

马蹄声又响起,黑衣人隐约听到有一个人道:“听此人说来,想必咱们十大门派的人仍未获全胜。”

又一个人说了一句,道:“却不知楼主他是否安然无恙!”

马蹄声渐渐远去,下边的话已听不清楚了。

这些人平日在黑衣人眼中自是不值一提,但今日却不同,虽然也许仍能胜了他们,但一旦惊动了青城山上古治这般的绝世高手可就麻烦了。

他在心里道:他们原来是十大门派的人,说什么楼主的,大约便是清风楼的人了,嘿嘿,你们楼主早已命归九泉了,杀他的人就是从你们眼皮底下经过了,你们这些蠢货还尊他一声大哥!

他忍不住想笑一声,可伤口立被牵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远远地,他看见前面有一座土地庙,庙宇倒是不小,但再大的山神庙,却是不容人住的,他心中一动,便加快步子,向庙宇那边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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