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
顾白鹿真的很狠。
狠到一般人根本无法相信,狠这个词会和顾白鹿联系起来。
因为顾白鹿真的太出尘绝世了,她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任何的人世间的情欲,情绪,和她联系起来,都会显得过于庸俗,侮辱了她。
可惜,人,无完人。
又或者说,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罢了。
那些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东西,太过汹涌凛冽,是他们不想看到,或者无法看到的。
顾白鹿,顾西言的大女儿,在顾西言去世以后,接管武林城顾家,成为顾家家主。
这件事情听起来天经地义,父亲死了,女儿接手。
可是顾家乃是武林城第一家,这样的家族接续传承,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简单呢?
更何况,顾西言是英年早逝,哪怕顾白鹿是大女儿,今年也才不过十八岁,再加上,她还是个女的。
虽然说顾家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可顾西言死的时候,他身后可是还有两位兄弟,以及一众子侄的,这些人都在顾家掌事多时,他的两位兄弟的影响力更是称得上根深蒂固。
这种情况下,要他们立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当家主,难度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当时还不是顾家家主的顾白鹿,还是一个除了美貌之名全武林皆知以外,并无其他特殊的女孩。
那时人们仅仅知道她很美,擅长作画,喜欢在雨天赏湖,没有人知道她还会用刀。
然后三个月后,她登上了顾家家主之位,而她那些表兄弟,两个亲叔叔,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些事情,那三个月的时光,武林城的晴天,阴天,雨天,刀光剑影的晚上,用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然而,这背后真正的凶险,阴谋,杀戮,争斗,深暗,却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大多数人听说过的有关于这一段时光里最著名的故事,大概就要数顾白鹿真正登上家主之位的那个前夜,传闻中她那一夜照常在顾家大宅里处理完了日常事务以后,就去了书房作画,她画的是一副海棠,提笔的时候是二更,天开始下雨,雨势从小到大,在这场渐渐浸湿了整个武林城的大雨里,顾白鹿的二叔在山外青山吃新上的湖鱼的时候被鱼刺刺死了,顾白鹿的三叔在自己新收的一房小妾的肚皮上暴毙,其他的那些顾白鹿的本家兄弟们,有赌钱赌场失火被烧死的,有夜宿青楼被妓女刺死的,也有喝多了淹死在臭水沟里的,总之没有人活着看到雨停。
快四更的时候,雨终于收歇,顾白鹿的画也作好了,一副鲜艳到了极点的红海棠已经爬满了画纸,就像是一桌子的鲜血。
那个夜晚也被叫做海棠盛开之夜,顾白鹿在那一夜之后有了个绰号,叫顾海棠。
能够用那么多亲近之人的鲜血养红一朵海棠花的顾白鹿,当然狠,狠得近乎无情。
无情的人就会无惧。
大乾开国名将白修元曾经说过,无惧者无敌。
无惧者未必无敌,但是无惧者真的强过大多数人,因为他们心底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就会一往无前,就会只有眼前事没有身后身。
顾白鹿此刻眼前,就只有李敝,李敝身前有一道铁栅栏,看起来很硬,所以顾白鹿就要斩开它。
顾白鹿画作的很好,刀却用的更妙,还是在传闻里,顾西言刚去世的那段时间,有顾家的旧仇寻上门来,此人昔年作恶被顾西言所伤,这些年据说是已经踏入合命境界,正蠢蠢欲动,那时正好借着顾西言之死来找麻烦,顾家一众人人心惶惶,没有谁拿得出对策,然后就在那个强敌来袭的夜晚,顾白鹿孤身一人提着刀出了门,天亮的时候,一具无头的尸体跪在顾家的门口,那颗被斩掉的人头则掉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顾府的大门,像是完全无法相信。
自从那时起,顾白鹿才震服了一众叔伯兄弟。
以及,顾白鹿的实力起码在合命以上。
合命境武者,双命合一,命力之强已经可以引动天地命数,一击斩出,切金碎玉不过等闲。
所以顾白鹿对于能斩开面前的牢笼无比的自信,哪怕她已经连续斩了超过三十刀,这牢笼却依旧纹丝不动,她握刀的手也没有半点松懈。
“顾小姐,我知道你刀术无双,外界所有人都觉得你起码有合命境界,如果真是那样,那么我今日必死无疑,可惜,我知道你注定还是没有到合命之境,你那晚能斩袁白,是你命格和你家传刀术实在太贴合,哪怕越境杀敌也不过翻掌之间,但是没到合命,你的刀术再高也是凡刀,见不了天地,就破不开命数。”牢笼里的李敝面对顾白鹿气势无双的斩击没有半点害怕的情绪,依旧还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这牢笼是我托专人用锁命金做的,除非合命之上,否则哪怕你再斩一千刀,一万刀,也斩不开的。”
顾白鹿像是没听见,还是在斩,手起刀落,连贯的就像是某种机关术造物一般。
李敝看了,眯了眯眼睛,又说:“顾小姐可以心无旁骛,是觉得顾大管家能及时去而复返吧?如果我告诉你,他回不来了,你又该作何感想呢?”
他的这句话话音一落,本来正在疯狂挥舞着手里的刀抵御着四周围敌人的那四个顾家高手都是神情一滞,随后看向了大牢进口的位置。
按照正常时间来算,顾老管家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哪怕外面有那些狱卒挡着,但是顾老管家手里有刀啊。
像是看穿了那四个顾家高手在想什么,李敝又笑了起来,说:“狱卒自然拦不住顾老管家,可是外面可不仅仅只有狱卒啊,还有一个……魏拦江。”
魏拦江,府台府第一供奉,换命境高手,擅使一把长枪。
他叫拦江,就是说他的枪连大江都拦得住,又何况是一把刀?
然而,顾白鹿,眼睛里还是只有,牢笼。
她,再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