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对不起，请原谅我
夜晚的雪花飘落满长安，宫墙内外，白花花的一片，在灯火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你们都退下去吧，我来照顾殿下。”
安幼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沉重的赢臻铭拉入自己的怀中，将被子盖好，对着立在一旁的陆德和四喜吩咐。
两人看着安幼娘和赢臻铭依偎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识趣地低着头向后走去，离开了卧室，然后来到了主殿的屋檐下，望着满天飘落的雪花。
“四喜啊，你说，这殿下和皇妃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都相互在意对方，为什么自从皇妃大病以后，两人似乎都在躲避着对方？”陆德将手揣到衣服里，吹了吹从屋檐下飘进来的雪花。
四喜伸出手将雪花接在手上，那冰冷的感觉令小丫头打了个激灵。
“公公问我？我哪知道啊，不过…。”四喜搓了搓手，她也感到了一阵寒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的冬天却比以往来得更早了点，“我倒觉得皇妃的性子越来越猜不透了。”
陆德看着那傻傻的四喜一脸正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丫头压根就不是真的傻，只是一直在装成这个样子而已。然后摇了摇头，看着灯火下被风吹得乱舞的雪花。
安幼娘小心翼翼地将醒酒汤喂了已经昏睡过去的赢臻铭，然后用袖子给他擦了擦嘴角，将汤碗放在了案子上。
她伸出手抚摸着少年日益消瘦的脸颊，有些心疼地俯身用自己的脸蛋贴了上去，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少年，她那双灵动的眼里尽是似水般的柔情。
反正自己都要离开他了，干脆再让自己放纵一次吧！
安幼娘这样想着，便将头埋在了赢臻铭的颈间，嗅着他身上的酒味，伸出手抚在少年的胸口，时隔许久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那么有力的心跳。
怀中的少年似乎梦见了什么，有些不安地伸出手胡乱地抓着什么，吓得女孩赶快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双湿润的手。女孩在少年的耳边哼起这具身体的母亲曾经唱过的游牧民族的歌谣。
清甜如泉般的声音伴随着悠扬的曲调，飘荡在整个房中。
赢臻铭一身是血，他不停地砍杀着冲向自己的大秦士卒，自己身后的“燕”字大旗已经飘扬在整个长安，无数的燕军纷纷涌入皇宫。就在他踹翻一个士卒举起长刀砍向眼前的士卒的时候，整个场景转换到了自己十岁那年的朝凤殿。
少年望着一位娇美的妇人拉着男孩子的手，回望着他。
雪花落在赢臻铭的肩上，那名貌美端庄的妇人朱唇轻启，秀美的脸色尽是失望的神色。
“铭儿，你毁了整个大秦！为你什么要毁了娘辛辛苦苦一手拼起来的大秦？铭儿，你太让娘失望了啊！”
赢臻铭剧烈地抖动着，他伸出手将脸上的鲜血抹去，手中的长刀指着眼前的男孩，那男孩紫色的妖瞳之中尽是嘲笑。
还未等他说话，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男孩变成了萧君妍，那曾经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孩，那是他到现在为止都愧疚无比却又无法再爱上的女孩，流着无声地泪水，静静地凄然地望着他。
赢臻铭的身后出现无数的士卒，拉弓放箭，利箭飞向那还在哭泣的女孩，赢臻铭举着长刀冲向女孩，还未等他伸出手拉住女孩伸出的手，便被万箭穿心。
他跪在地上接住缓缓倒下的女孩，女孩伸出手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在自己的脸上。
“幼…。幼娘？”泪水朦胧之间，他的视野之中看到怀中被万箭穿心的女孩竟然是露着恬淡笑容的安幼娘。
“殿，殿下…。您，您为什么，不愿意放妾，妾身离开…。”
女孩被鲜血染红的手指随着最后一丝气息落在了地上。
“不，不，求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我放你走！”少年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雄师，在空旷的原野上歇斯底里不甘地哀嚎着。
安幼娘被怀中的赢臻铭悲呛的吼声吓了一跳，她听到了赢臻铭的梦呓，那凄惨的声音和缓缓流出的泪水将安幼娘愣住了，她不知道赢臻铭梦到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赢臻铭会那么亲切又悲痛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还哭喊嚎着不自己离开。
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疼痛的女孩，闭着眼睛，如同安抚婴儿一般，用自己的脸蛋贴在赢臻铭的脸上，在他耳边轻轻地柔声说道：“殿下，幼娘在这，幼娘不会离开殿下的。”
似乎这一切都早已注定，如同那年安幼娘在破落的茅屋下，第一见到赢臻铭一般，抱着他将剧烈颤抖近乎发狂的他安抚下来。
噩梦之中的赢臻铭似乎听见了安幼娘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贴在自己脸上的宛如梨花绽放般的红颜，伸出手将女孩冰冷的手紧紧地握着放在嘴边，痴迷地吻住，然后又昏昏睡去。
安幼娘本以为赢臻铭醒了，但是就在她离开赢臻铭的脸颊之后，竟然发现他又昏睡了过去。
女孩啼笑皆非，她湿润的眼眶之中，不知不觉地滑落一滴眼泪，滴落在怀中昏睡过去少年的脸上。
女孩将少年从怀中放到了床上，自己则是如同虾米一般蜷缩在少年的身上，她用自己冰冷的额头触碰着少年温暖的额头。
“对不起…。原谅我，殿下。”
——
白雪茫茫的终南山上，三长老满身伤痕，意识模糊地向前走去，他的手上紧紧攥着一枚沾满鲜血的玉牌。
浅浅覆盖在枯草上的积雪被疲倦的脚步踩落。
三长老抬起双眼，瞳孔之中映着被飘扬的大雪，扶着枯树终于倒在了雪地之中。
终南山剑派的道观前，守门的弟子听到远处的动静，一身睡意被惊吓的退去，拔出长剑，和身边的师兄点点头，两人借着微弱的灯光，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探去。
“快看，师兄，前面好像摔倒了一个人。”
那名年长的终南剑派弟子似乎看到那倒在雪中之人的衣服，那身道袍正是师门的服装！
他一把夺过师弟手上的灯笼便向那人跑去，反应过来的年轻弟子跟在师兄的后面，一同前去。
——
慈宁宫，太后躺在软榻之上，费劲力气地大口呼吸着，太医运行内力将银针扎在喘着微弱气息的老人穴位之上，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住老人的心神，其他的，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快，快去通知太子殿下，就说太后重病！”张宫管听到太医歇斯底里的声音，惊慌失措地向偏殿跑去。
太子将手上的一份密信放在烛火之中缓缓燃尽，对着身后立着的死侍比了个手势，死侍便领命离开，就在死侍前脚刚踏出去，张宫管便冲到了殿内。
“太子殿下！太后，太后她…。”
一眼瞥到张宫管那惨白的脸色，太子便知道大事不好，他立刻冲向主殿。
皇祖母，您一定要坚持住啊！马上，马上您就能看到，孙儿继承大统！您不是说要等孙儿三年的吗？
太子的身影在匆乱的脚步声中显得无比渺小，整个慈宁宫都陷入了一阵慌乱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