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生不知风云变幻,已然在疼痛过后昏睡了过去。兮雅蹭了蹭他的小脸蛋,磨磨蹭蹭地,最后还是将他抱给了幽,她对幽说:“谢谢!”
幽还不太习惯抱孩子,只是尽量小心地托着悲生,他看着悲生紧闭的眼道:“神主,功德自无量!”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这方宫阙里便没了幽和悲生的身影,至于他们去哪了里没人知道,也没人问,总归不会停留在神界或魔界了。
他们总说仙妖人鬼四界于神魔来说不过是小小轮回,可在浩劫降临之时,最先被放弃的却是他们这些自视甚高的神魔们。
幽走了有一会儿了,这几人依旧沉默着,仿佛瞬间没了可做之事,却又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皋天神尊!这回且该说了吧,你那封神印下镇压的倒底是什么?”神王收回远望的视线,转身看向面色苍白的皋天,语气不乏有些怒嘲,“这回都不用天道警示了,看着这沉沉天色,便知道神界大劫将至了。”
闻言,相比于皋天依旧没有变化的表情,兮雅却是紧缩了瞳孔,因为,她知道是谁!皋天轻抚了两下兮雅僵硬的背脊,掰开她握紧的拳头,以免指甲伤了血肉,而后抬头对着几人道:“是我的灵魂,他唤作皋影。”这淡淡的语气仿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呵呵呵!”这下玄清楞是被气笑了,咬着牙说出的话语颇为狠厉:“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算是魂祭于天也应该把你镇在九幽深渊,也不至于现在还要连累整个神界给你陪葬!”
神界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原先凭着皋天的实力,玄清就算是神王之尊也是对皋天带着些敬和畏的,如今却是一点不剩了。
执琴其实并不了解皋天的性格,但她唯一知道的是,他从不会认错,即使他真的错了,因为这位神尊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凭你一人,献祭灵魂也不过螳臂挡车。”看看!一句话怼死所有人。“皋影之事我自会处理,你们,顾好自己就够了!”说罢,皋天头也没回地拉着兮雅便走出了陵安宫。
皋天没有看到的是,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兮雅回了头,她冲着众人微微歉意地颔首,无声说着:谢谢!
皋天或许真的有实力制服皋影,但是玄清、陵安、善清、执琴甚至兮雅心里都清楚,皋天是不会管那些神魔的死活的……
因为会被恶灵吞噬的,操控的,都是弱者!是他所认为的没有必要救的人……
看着皋天离去的背影,善清捏了一下手中的书卷,叹了口气,道:“如小儿任性,他总是会知道后悔的,多说也无用。神王,还是准备一下罢,告辞了。”
神王微微颔首,待善清完全消失在面前,才飞升至半空,带着神王的凌然威势,言:“十方天将听令!”带着灵力的声音在上空回荡如警钟长鸣,又在一瞬遍传整个神界,巍巍浩然,有五岳之势。
神界安逸的太久了,乍一听神王如此声势,众神皆是有些愣怔,而后紧随的是不知何劫将至的惊慌,惊慌之后,却又不得不归于平静。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吾等听令!”
或远或近,天将们肃然的回应一声声又传了回来,这声响结束后是陡然的安静,神界仿佛在静待最后的审判一般,屏息凝神,却又忍不住胆战心惊。
“东南西北四方天将各领十万天兵,镇守四方天门!其余六方天将速至天宫神台,备战!”
“遵神王令!”随着天将们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的,似乎还有他们盔甲摩擦作响的声音,凌凌寒光沁透心扉。
待神王落地,陵安笑着摇着他的折扇走上前,仿佛这会儿还是平静的闲聊时光,调笑着,“神王之威果真迫人!”
玄清却是没他那么能调节心情,冷着一张脸道:“邪祟出世可不是闹着玩的,吾等修为或许可挡,神阶低下的一旦沾染便回天无力了。神魔都不一定熬得过这东西,一旦落入下界,那便是真的……”
未带玄清说完,陵安“唰”地把折扇一收,摊手道:“拿出来吧!”
“?”陵安突然来这么一下,玄清有些没反应过来。
“吾等既不是圣人,亦不是天道,封闭界面这种事是挥挥手就可以的吗?别废话了,快给我!”说着,陵安语调一转,突然正色,“倒是你可想好了,所谓‘封闭神界’可不是只封闭了神魔与四界往来的通道,这等于是切断了神魔与四界的精神联系,久而久之他们会遗忘神,遗忘魔,而后我们会如人类一般慢慢消亡。你这是自断后路!”
可若是他们死了,一样没有没人会记得我们,我们还是会消亡……
“啪!”
似乎是为了表达陵安故意戳他伤疤的不满,没好气地,神王拿出一物摔在了陵安的身上,看着把玩着那物什的陵安道:“我们以往去下界都是通过术法的牵引,可神魔通往下界的入口具体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在哪。”
“……合着你根本就不知道入口在哪?那你着急忙慌把天鉴给了悲生,还信誓旦旦说要封闭神界?”陵安现在脑门上挂了无数个问号以及惊叹号,他怎么感觉自己刚才的悲壮都喂了狗了呢?
少有的,玄清一副无赖嘴脸,“额!我把天鉴给悲生是因为天鉴选择了他,既然天鉴认可了他是变数,我便不能让生机白白溜掉。再说了,关于神主的一切都是天地初开的传说,没人知道真假!不过,恶灵一旦出世,定然会涌向下界,到时候入口自会现形,你就想想办法即时止损吧。”玄清扔完烂摊子,转身就溜了,徒留陵安一人独自琢磨话中深意。
动作凝顿间,衣角带风,某人怒气值飙升,“玄清你大爷!”陵安看着手里看不清形状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刚想泄愤揉捏,然后发现它,动了。
陵安手一麻:……什么玩意?
—云渊—
满天雷霆未散,甚至愈演愈烈,可云渊之下的黑却渐渐浓稠。
安和炏看着沸水似的冒起来的黑,心头微紧,还未放松,下一刻却听到了“卡擦”的碎裂声。
安来不及去想是哪里碎裂,赶忙拉着炏惊声道:“快走!”
疾速中的安正无声说着话,却不是说给炏听的。可以看到金光闪闪的魔文随着安的唇语慢慢地出现,而后一个一个地汇聚在其嘴角形成一段话。
“魔界十城主,听令!速!”疾风呼啸中,这最后一句却是分外地有力清晰。
随着话音落,那一窜金色的魔文便似水波荡漾般消失在了风中。
不消片刻,两人已经出现在了魔宫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殿中已有几人卑躬等候,神色肃重。
而离了两人的云渊便真的是只剩了荒芜。
黑暗下掩着一个人的身影,挣扎,折磨,苦痛,嫉妒,绝望,愤怒,甚至贪婪……
“痛苦吗?被压在这样的瘠苦之地,不见天日,不见她!”
“嫉妒吗?同样的脸,甚至是同一人,偏偏你被割舍!”
“绝望吗?明明近在咫尺,可她却看不见你!”
“愤怒吗?他们抛下了你,割舍了你,明明是有着神契的,明明是答应过要喜欢的!”
“你想要吗?想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想要出去吗?明明你是魂魄的归属,明明你才是真正的太古应龙神,被选择的,被敬仰的,不应该从来都只有你吗?”
是来自恶灵的蛊惑,也是他内心的渴求,眼前一幕幕不断回放的,还是她看不见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皋天,还是他们幸福拥吻,独独不愿意想起一个他!
为什么?
皋天他离了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我要选择妥协?
瘫躺在地上的人,因为是魂体,所以不断地被雷击打地皮开肉绽,又不断地愈合,可还是痛,还是会虚弱。
眼见着他睁开眼,单腿屈膝坐起,手撑着地,抓起的是一片稀碎的沙土,不小心又被锋利的石子磨破了手掌,没有血,倒是有点刺痛。他也不在意,抬头,入眼的是一片黑漆漆的雾气,可他却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仿佛在透过浓稠的黑雾看着外面的天。
那里有些广阔、自由和你。
“我,要,出,去!”苍白的嘴唇张合,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谈今天天气如何。可就是这四个字,让涌动的黑雾一滞,而后又更加兴奋地涌动了起来。
若从极高的天空俯视,若有若无地,仿佛还能看到那黑雾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真挚而纯粹的笑脸,偏偏显得极为诡异。
“啊啊啊!呀~”恶灵的庆祝声,尖锐而刺耳,让人很不舒服,皋影却似听不到似的,召来魔龙,安抚着它低垂的龙脑袋,仿佛在等着什么发生。
随着“咔嚓!”第一道碎裂声响起,魔龙哼哧了一下,喷出一点龙息,睁开龙目,琥珀色的瞳孔转了到了皋影的脸上,正巧看到了皋影嘴角的弧度,让人感觉邪肆而张扬,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渚安宫—
兮雅看着将她圈起来的结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看着结界外一脸严肃的皋天道:“师父,您这是干嘛?”
“乖乖等我回来。”皋天神情柔和,却答非所问。
“师父,你会回来吗?”
“会的,一定会!”
“师父!要抱抱!”
兮雅突然的撒娇倒是弄得皋天一愣,但他还是依言上前,伸手穿过结界,轻轻将人拥住。拍着她纤瘦的背脊安抚道:“别怕!没事的。”
“师父,我感觉得到,皋影不再是以前的皋影了……而且我没有看到你的三魂!”兮雅还是怕,怕皋天真的会一去不回,有一瞬间,她想当那个舍弃天下苍生的小人,她只想要她的小家安好,想要再去抱一抱悲生,想要一直可以懒懒地窝在师父的怀里。似乎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说着说着兮雅的鼻子就酸了起来,言语间都带上了哽咽。
皋天却淡然失笑:“总归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早是晚要还回去的。”
明明曾经是他为了这些东西偏执入心,现在却是他安慰着她别去在意。
“总归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早晚是要回去的。”叠着皋天的声音,兮雅耳畔不知怎么就响起了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针,刹然间戳破了奢望的泡沫。
“师父,你爱我,是妥协吗?”最后兮雅还是问了出来,因为常常求而不得,因为追逐地疲累总会患得患失,到最后的最后,最想要的还是一句回答。
有些人天生不懂情,有些人恍然不知爱,但是他总能看清自已唯一想留住的是什么。皋天的手掌顺着兮雅的背脊划过她的胳膊,牵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摩挲着她苍白细腻的指尖,轻声地,说,“我从来舍不得你指尖泛红,也舍不得你累得趴在案上就睡着了……我一个人在渚安宫待着,就连散个步都能看到你在药丛里捣鼓你的小发明。”皋天抬头,看到了兮雅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眼,有些话做梦都想听,听到了又觉着不可思议。
他轻声失笑,傻丫头!
皋天抬起玉白的大手盖上了她的眼,巴掌大的小脸堪堪露出了小巧可爱的鼻尖和嫣红的嘴唇,他闭上眼带,着虔诚的爱意薄唇轻擦朱唇,蜻蜓点水般,好似生怕将人弄疼了。将手慢慢从她眼眸移开,又不愿意离开温暖细腻的脸庞,他带着笑,眼里盛一树桃花,说:“我爱你,未曾是妥协,我妥协的是,你爱我。”
我爱你,未曾是妥协,我妥协的是,你爱我。
我妥协的是……
你爱我!
泪珠潸然沾湿了睫羽,她却是笑着一把扑过去,圈过皋天的腰,右手扣着左手,死死抱着他,带着哭腔:“师父!要好好活着!要回来!”
皋天稳稳地接住兮雅,卸下她冲击的力道,只一个字:“好!”
“嘭!”遥远的天边轰然一声炸响,愣乍得整个天宫都震颤了两下。
皋天动作一顿后依旧自然,他将兮雅安置好,“等我回来。”
看着皋天远去的背影,兮雅笑着,挥手说:“师父,再见!”
皋天虽有些奇怪兮雅突然的自若,却刻意忽略了话外深意,说:“再见。”
魔,是人**望的象征,一向是率性而为,天不怕,地不惧,总是有着天地间舍我其谁的虎气。可皋影破出云渊的那一刻,他们却是胆寒,惧怕以及,敬畏!
在众魔眼里,魔龙巨大的身躯盘在魔界上空,正如魔界传说里的那样,魔祖坐骑,盘似岳,卧似陵,巍峨兮,棘刺狰狞,不可犯!
云雾略散,露出了正正地站在魔龙头顶的人影,鼓风中,猎猎黑袍,凌乱的发丝飞舞挡住了眼睛,只露出了那正挺的鼻和噙着笑意的唇,这模样在众魔眼里,仿若就是那,魔祖临世!
魔喜欢蛊惑他人,却也容易被蛊惑,尤其是那些修为低下的。
“魔祖!是魔祖!”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出了这样的话。
接着一传十,十传百……
“魔祖临世!”
“魔祖定是来带领魔界一统六界的,哈哈哈!狗屁神界!哈哈哈!”这一刻他们是确切的相信,皋影便是当初创造了魔界的魔祖,不然还有谁能高高站在魔龙的头顶?
跟在皋影身后的是扑天的黑,阳光也透不过的黑,可在魔族的眼里,这黑暗既压抑也向往,慢慢地,便有魔抵不住心中的渴望,仿佛献祭似的,一步一步,走进那黑雾中,被吞噬。
一个,两个,三个,渐渐的,一群,两群,三群……
桑奇就站在人群中,他也和其他人一样,仰望那个仿佛魔祖再世的人,甚至,他也愿意,去献祭,被吞噬。
脚步刚刚迈开,桑奇突然神经一痛,醒神,环视四周才发现,大家都像是被蛊惑一般,一点点地向着云渊迈去,甚至脸上带着无比的崇敬和憧憬。桑奇不敢想象他方才是否也是这样的表情,竟然甘愿送死!
桑奇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冷意蔓延到四肢,他才从麻木中挣脱。“醒醒!醒醒!别去!”桑奇挨个叫着、摇晃着从他身边经过的魔,可只有极少数的挣扎着醒来,而更多的则是,身体坚定地在前行,灵魂却早已被带走,无可救药……
“关城门!”各处响起了如此令声,也阻挡了愚昧的步伐。可这种保护在当下看来,却更像是罪恶的囚牢。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出去!”
厚重的城门被推的摇摇欲坠,虽知他们没了心智,却还是会寒了心,比如那些死死抵着城门的魔兵,他们想要送死,何故要拦着?可到底也没有松了气力。
阴沉暮色下,魔界混乱,而有一人自黑暗中慢慢走出,素雅白衣,晕着淡淡的光,倒成了黑暗中最亮眼的存在。
下一刻,安带着炏、启星、辛、汇鸿四位魔尊便现身在了众魔眼前,像是一道战线将魔界与皋天皋影两人远远隔开。是这阵势在众魔眼里,倒是都以为魔尊们的目标是皋天,毕竟如此格格不入。
安倒是有礼,这种时候还不忘与皋天打招呼,“皋天神尊,来的还算及时。”
皋天侧头,向安他们微微颔首,又瞥了一眼皋影,神色未明,说:“不会牵连到你们,说到底,是因我之祸。”
闻言,安扯出一个笑,干脆道:“好啊!”说着便带着炏他们退了十几丈远,摆出一副安稳看戏的姿态,只是退的再远,也还是站在了一众魔族的前面。
皋天的来到像是触动了皋影的开关,皋影慢慢抬起头,盯着皋天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了啊?”这语气倒像是老朋友会面。
“啧啧啧!我看看,”皋影从魔龙的头顶下来,踏在虚空,绕着皋天走了一圈,嘲讽道:“你没了三魂还敢过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捏死你比捏死蚂蚁还简单吗?就这样,一点点把你的神识从身体里抽出来,你就‘呼’,没了!”说着皋影语气一转,面容也突然狰狞了起来,“说到底,你连都没有灵魂,不过是我放任的一抹神识,你凭什么占了我的身体,又抢走了她?凭什么?”黑雾也跟着怒号,仿佛要将人吞噬。
皋天却半点不在意这浩大的声势,“凭什么?”他轻声反问,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就凭,她知道我是谁,你又是谁!”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明明是我把她带回来了的,明明他叫的第一声师父是我!是我!”
“呵!”皋天如是轻蔑,“那又如何?如今,她却是再也没有认错过!”
“……”仿佛被震住,皋影没有说话,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皋影抬起头,眼眸猩红带笑,诡异的很,“对!那又如何?能认错第一次,也能认错第二次!”
皋天嗤笑:“凭你吗?”仿佛此时身处弱势的人不是他。
“真是狂妄!”安忍不住吐槽,只是话音刚落他就愣住了,转而瞪大眼睛吐出一句:“卧槽!”因为皋天拿出了一件真正属于魔祖的东西,九魔塔。
九魔塔,魔界重宝,传说九层魔塔拘着九个魔魂,而这九个魔魂不是别人,正是魔祖之后的九任魔帝……九魔塔魔气滔天,镇魔伏妖,弑神吞仙,原是魔祖留下为了守护魔界,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失了踪迹,原是到了皋天的手里。
皋影起初看到这塔也是惊愕,随后却是笑了,“你拿这个出来是在开玩笑吗?”说着,眼神一凌,从黑雾中抽出一把黑泠泠的长剑直指皋天。
“试试?呵!”皋影的剑极快,却每次都是堪堪擦过皋天的衣角,皋天再次侧身躲过刺过来的长剑,长眉一挑,“你是忘了这些你都是和谁学的?”
九魔塔脱手而去,皋天将它遥遥地悬在两人上空,也未去理会,以至于众人也不知它这是作何用。
总是在互相激怒,互相讽刺,一攻一守,没有兵刃相接,却暗含雷霆万钧,只是意外地并不招招致命。仿佛是无休止的争斗,又像是一出永不落幕的戏,这出戏的幕后,很多人却都忘记了那些破天而出的恶灵。
长剑直刺竖挑,破了皮相,断了一截长发,落到剑尖成了飞灰,皋天退了两步站定,手指擦过脸上的长痕,痛得咧了咧嘴,眼尾掠过高悬的浮屠,指尖动了两下,未有动作。
皋影此刻执剑趁势抵上了皋天的咽喉,剑上弥漫的黑雾迫不及待地灼烧着脖子上的肌肤,片刻便腐烂了一片血肉。剑锋平稳,可下一刻,或会人头落地,如今皋影终可说:“皋天神尊?不过如此!”
皋天淡然瞥了眼脖子边上黑黝黝的剑,仿佛感觉不到侵蚀的痛觉,黑亮的眼珠在睫毛下转过半个弧,视线定在皋影的脸上,透着阴森的寒冷,声音却低的仿佛在说悄悄话:“我说过!你就不该出来!”
话落的下一刻,皋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在次出现时,皋影的剑已经被夺过,脖子也被人狠狠地掐住,身体被按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皋天看着皋影苍白的脸,半响,欺近耳畔,问:“你明知我有九魔塔,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六界帝王魂魄,为什么要骗她?”
皋影一把掐住皋天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极其用力,仿佛要将其掐断,脸色狰狞,怒吼:“你问我为什么?你毁了我的情魄,毁了她的情魄!可笑地,自己却生了一个情魄出来,又让她生了一个因你而来的情魄!是你!是你抢了我的!我骗她什么了?我有让她走的,是她不肯!”
“皋影,你何时这么可笑?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是对的,我是错的。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为善,而我必恶?你总说我执念入心,可如今为执念入魔的不是你吗?”
仿佛是不想听皋天的说教,应着皋影的轻喝声,魔龙摇着巨大的身躯直直地朝着皋天冲撞过来。
不得已,为了躲开魔龙的攻击,皋天松开了对皋影的钳制。而魔龙的攻击并没有就此停歇,追着皋天翻云搅雾。面对魔龙的死缠烂打皋天却没了“好脾气”,一声惊天的龙吟,“吼——!”,皋天化为巨大的应龙神原身,转身就抽起龙尾打在了魔龙的龙首上,震得魔龙痛吼着摇了摇脑袋。
应龙龙目泛着怒号的红色,他转头咬住魔龙的脖颈,抬起龙爪瞬间撕破了魔龙的逆鳞,生生抽出了那泛着泠泠魔气的龙筋。而后,应龙神松开龙嘴,任由魔龙迟来的哀嚎在云雾中回响。“嘭!”,魔龙巨大的身躯掉落,砸断了云渊的断崖,激起一片泥尘。
皋天化为人形,白色的衣袍泼了大片鲜血,眼神带狠,连讥诮都不剩,只剩了怒气,倒是比皋影更像是九幽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将右手抬过头,九魔塔呼应似的亮了一下,他说:“还有!你说我抢了你的,躯体也好,身份也罢,你说的我都认!唯独兮雅!从来,她就不是你的,从来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说罢,皋天五指成爪向下一收,九魔塔猛然便一点点变大,一层层旋转起来,接着从塔底飞出了九根锁链直向皋影而去。
九魔塔声势浩大,皋影却是轻蔑一笑,死死盯着皋天,眼神泛着一丝丝的诡异。忽地,众魔只见,皋影薄怒风号,胸腔传出阵阵龙吟,回荡天地,像是远古的战号,原本那些跟在皋影身后像观众似散漫的黑雾,突然便涌动了起来,凝聚成了一个闭着眼的太古应龙神,又一下全部钻进了皋影的身体里。
安也说不清皋影的身体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眼见着他闭着眼一点点地走到了皋天的身体里,不见。
那一瞬,天地皆静,安不禁然背后初了一身冷汗,他听到炏似乎颤颤地叫了他一声:“帝尊……”
而后,那人睁开了眼……
只是,眼神,变了……
风,起,云,涌,黑云已压城,劫难在眼前一点点汇聚成型。
……
安刚想说什么,却看到皋天的背后有什么红色的光晕在迫近。近了,才发现,是一女子从天际踱步而来,淡金色的衣袂翩跹,神态自雅带着大慈悲,左手掐着莲花指,右手拖着一树枯木,木上开着一朵朵血红色的红莲。
那人睁眼时,眼里装的是时间尽头,而今转身却被一树红莲刺了眼。他伸手,那女子便自然地将枯木递给了他,安隐隐约约听到的是:“她说,她一直都知道谁是皋天,谁是皋影,分不清的只是,谁会带来末世。”
仿佛是完成了任务,那女子转身向着魔界众人微微颔首后便转身离去了。安没有注意那女子的面容,倒是她额间晃动的蓝宝石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执琴。”炏如是说。
在众魔没有看到的地方,皋天,不,此时该称之为皋影,皋影眨了眨眼,眼神懵懂地像个孩子。右眼映着血色红莲的模样一点点放大,而后那眼便染上了褪不掉的红,一滴红色的水珠从眼角溢出,滑下,在脸颊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别走了……”
—仙界—
幽将安安稳稳睡着的悲生交给了一人,看着沉睡的悲生,他少见的露出了不舍的表情,说:“悲生,做神主有什么,不如做神魔共主吧!”
“你娘亲那个傻丫头,从来都不知道,与魔做交易都是要立天道契约的,不然魔是很容易反悔的啊!”
“我怎么会为了区区转生莲台丢下整个魔界,来照顾你这个臭小子呢?”
说着幽拿出了一把黑漆漆的刀子,在悲生的另一手上刻了起来,也不知是悲生睡得太沉还是幽施了什么法,悲生竟仍然甜甜地打着呼。最后,漆黑的刀子果真化成了一个漆黑的“天鉴”,盖上了悲生的手掌,然后消失。
“我也不和你立天道契约了,做个交易,我把魔鉴给你,长大后记得把转身莲台借给我啊!乖孩子~”
“咿呀!”睡梦中的呓语,就像是应下了这个交易一般。”
应着这一声,仙界的天上突然破开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无数的黑色争先恐后涌了出来,如似蝗虫过境。
——
“神最初起源于人类的精神信仰,神的长盛不衰来源于人类信仰的源源不绝。所以,当神斩断了与人类的联系,他们便会老去、衰亡、消失……漫漫九州大地,遍寻已经找不到一个神了。”
“可是他们都唤你龙神啊!你不是神么?”
“悲生,没有神格的神,怎么会是神呢?”
“神为什么要斩断与人类的联系?为了救人类吗?”
“是也不是,更多的是为了救神。”
“师父,我们龙都是没有父母的吗?你没有,我也没有……”
“悲生,你的父亲是神界最强大的神,当你足够强大时,他便会回来。”
“那母亲呢?”
“我不知道……”
“师父,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
“师父,她一定特别漂亮吧!”
“嗯,很漂亮!”
“比小红莲还漂亮吗?”
“嗯,世界上最漂亮的。”
“师父,我知道了!你喜欢她!”
“没……”
“小红莲说了,喜欢一个人,才会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
夜泽看着远处一树盛开的桃花,想着,确实是世界上最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