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降下熔化的玻璃,人们倒伏在地上,因缺氧的痛苦而一个接一个得逝去。
这是李云凡持续了千万个日夜的梦境,他无数次得回到那一天,在那一座大楼里奔跑,推开门,最后看到的永远只有父亲冰冷的尸体,无论他跑得多快,无论他多么拼命,这样的景象都不会有一次变化....
他曾将此归结于新河的错,他诅咒、唾骂、憎恨,因此,他堕落、抢夺、嘲笑。
然而当李云凡得知真相,他才知道,受到诅咒的该是他自己才对,舍弃美德,沾染罪行的自己,却正是用这样的方式获得了幸福,这是多么可笑。
林云雪并不爱他,这是他知道的,但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只是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去复仇而已....仅此而已。
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当林云雪告诉他,自己也即将成为父亲的那一天,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含义....
李云凡意识到,他的方式是错误的。
这本来,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份幸福,这是他夺来的,而这份幸福,是他这一生最大的罪行。
但在那时,他还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于是他只是希望回报林家的恩惠...或者说,是回报林云雪的付出,为此他努力的去成为一个好丈夫。
即便他知道林云雪其实一直在尝试拯救那三人也不曾改变过这样的想法。
而他也确实获得了回报,在林宏良出生后的漫长时间里,林云雪渐渐放弃了她的过去,慢慢得,她不再去作出会伤害他和宏良的行为,将那个人埋在了过去,埋在了遥远的记忆里....
李云凡是高兴的,他想,自己的努力终于也算是有了回报。
他以为,自己或许就会这样和妻儿就这样走下去,等到自己躺在床边的那一天,他可以安心得在家人环绕下沉沉睡去,不管是那些可怕的回忆,还是那些埋在心底的罪孽感,都会随着意识的终结而消散...
但,基因改造却改变了这一切。
他作为林家的一份子,拥有了接近于永生的超长寿命,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生命的感知日益弱化,到了之后,他甚至快感知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就好像每天醒来都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一样,一切都理所应当。
直到林宏良死去的那一天....
他和林云雪远远得站在外面,看着里面满地淋漓的鲜血,活着的实际感仿佛在那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李云凡禁不住睁大了眼睛,跪倒在地。
那一刻,梦境与现实重叠,他在清醒的时刻,感到了比梦境中更加撕心裂肺的痛楚,这阵痛楚,让他“活”了起来。
李云凡也开始明白,永生并非是对他的祝福,恰恰相反,那是诅咒,是对他和林家人的诅咒。
当经历过数百次数千次与好友的诀别后,林家也逐渐闭锁了起来。
人是有感情的生命,没有人会愿意经历如此多的痛楚,即便是权力富贵之人也不例外。
但这样的生活却有着别样的痛苦,没有变化,没有转变,他们只是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就像机械一样,即便是外面产生了什么变化,都难以在他们波澜不惊的世界里掀起风浪。
这样的一切都在缓慢得折磨着林家人,时间这把刀具并不锋利,却让他们感到痛苦愈甚。
最终,他们决定改变这一切。
........
林天爱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诞生了。
她的名字意思是即便是上天也会垂爱的孩子,这寄托着林家人予以的一切祝愿。
他们将自己的爱,将这个家族存在的意义,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为了这个孩子,他们什么都可以舍弃。
.....
李云凡站起身,看着屏幕中已经快要冲到指挥室前的鲁恩人。
他点开了终端的开口,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讯息发送给了林云雪。
讯息仅仅只有三个字
——我爱你。
这是他在迎来终结时最后想说的东西了,就算林云雪不回应他也没关系,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满足了。
李云凡先看了一眼外面的漆黑太空,那里已经飘荡着数不尽的残骸,那里面大部分都是联邦的舰船,其中包括着联邦仅有的四艘航母,除此外,还有着不少零散一片的鲁恩舰船。
他已经满足了。
“打了漂亮的一仗。”
接着,他转过身,望向与鹰旗并排在一起的“α”旗帜。
终于,他要走出那个困扰了他无数日夜的痛苦迷宫了。
希腊字母的“α”,是所有字母的初始,一切的开始,但却不是终点,说到底,他走了一圈,回到的,却是原点....
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眼前的指挥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已经前往了外口,无论是文员还是战士,都在那里战斗着,这里,也已经要陷落了。
李云凡摇了摇头,走到控制台前,伸手在上面操作,打开了一个标注着高度危险的红色命令框。
就在他准备点上的前一秒,他的身后传来了砰得一声巨响,而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也响起了消息接收的轻响。
李云凡先是回过了头,只见破碎的大门前,数十个鲁恩人站成了一排,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领头的军官身材高大,满身是血,他走出队伍,抬头看着站在控制台前的李云凡,不发一语。
看来他们是想活捉他。
李云凡没有理会他,他眼珠微动,调出了自己的终端,看向来讯。
那上面是林云雪从地球上发来的回讯。
仅仅四个字——
我也爱你。
......
李云凡愣住了神,接着,他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心里有些东西正在缓缓流淌...
这是他自从宏良死去后,又忘了很久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生命还在体内的实感。
“这下....真的满足了。”
他笑了起来,紧接着,手指微微用力,戳下了命令框上的按键。
随后,他的耳边便是瞬间的轰鸣,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刻,从他的意识中消失了。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对他来说,都结束了。
........
地球历2803年11月4日,还留在地球和火星上的人类迎来了黑暗的时刻,一切都仿佛在那天终止,人们悲哀得接受了他们的这一命运。
但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被鲁恩人占领这件事外,地球上的各地人们,都曾在那一天见识到了美丽的景象。
那是无数划破了长空的流星,即便在夜幕下也璀璨万分的美丽之物,他们在天空降下,抚慰了人们的悲痛,这场流星雨据说持续了一整夜,在众多乐观的人们看来,那是希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