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木桥边戛然停下。舟上二人没有用轻功,缓步先后走下,如履平地而船身一晃不晃。
圆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马腾云终于现身,原本坐在席上还没见过马腾云的客人纷纷起身,一睹马腾云的风采,人群中支持他的声音渐渐沸腾起来。
穿过两边互相让开的人群,马腾云不疾不缓的走到变得面色阴郁,额头略显青筋的朗青石面前。
“三年未见了,朗当家风采依旧”!
全场顿时无声。
三年前风云社与东北帮的那次冲突,风云社虽损失不小,但东北帮更是元气大伤,朗青石铩羽而归,副帮主及三位堂主战死,那一战轰动江湖。打那以后朗青石声势大跌,靠着有人暗中支持,整整三年才缓过气。
好一句风采依旧。
赵南星一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解马腾云为何一上来就出口讽刺朗青石,不像传闻中光明磊落的作风,总觉得一开始便打算撕破脸似得。
“三年不见,马当家的倒是也学会呈口舌之力了”朗青石咬牙道“多说无益,朗某适才提过愿加入风云社,只做一马前卒,马当家是否答应。方才罗帮主和谷帮主可都没什么意见了”。
马腾云看了看包扎好伤口但已半身染血的罗擎以及一脸歉意的谷修,出乎意料地笑了笑并不说话。
“你这是何意”?
“我家老爷是想说,他不同意”,风亚男走到马腾云身旁依偎着道。
拓拔尽忠悄悄一使眼色,朱劲心领神会,“马当家三思,关外虽贫瘠却是遍地黄金,有多少客商愿远赴关外做生意而苦于安全的问题,若有朗帮主的关照,咱们可大赚他娘的一笔。你们说,对吗”。
“是啊”,“是啊”,“是啊”。。。。。。
他此番话有一定道理,不说原先已被他们威胁或收买的帮会,一些中立帮会的龙头也不乏点头赞同的。
马腾云并不理会他的涛涛大论,而是偏头对拓拔尽忠道“你好”!
“不敢不敢,钟某乃朗帮主的拜把兄弟,对马先生神交已久,今日初见马当家却失礼了”拓拔尽忠将盾、刀交于下属,满心疑惑还是行了个礼。
“哈哈哈,你太客气了,阁下的那手刀法足以在中原开宗立派了”他拍了拍拓拔尽忠的肩膀“那日在落霞山,你们可险些要了马某人的命啊,钟先生”。
“马当家的莫要说笑”拓拔尽忠一惊,原先滑稽的官话说的更是含糊不清“关外皆知鄙人只是个商人,阁下是否认错了”。
“可那日贼人首领的刀法却像极了阁下刚才那刀”马腾云指着罗擎的手臂道。
“那次押运极其隐秘,适才朗帮主说的绘声绘色,妾身也是一度以为他在场呢,不知朗帮主的眼线是哪位高人可否私下与妾身一见”。
夫妻俩一唱一和,燃起不少老江湖原先心中未意识到的淡淡疑惑,这些人虽不说话,可望着朗青石等人的眼神却渐渐异样。
一直压抑本身凶性的拓拔尽忠险些暴跳如雷。不错,那日的确是他领头刺杀的马腾云,可近几年来他们为掩人耳目,在平时已将武器换为中原极其常见的兵刃,他更是隐藏了几招特别独特的刀法,绝无适才为杀罗擎而使的那刀。
万万没想到,明明应该斩断脊椎的一刀竟然要不了马腾云的命。如今马腾云这当事人抓着朗青石亲口说的话来反“诬陷”,七成真三成假已足以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而他偏偏独漏了准备应对这种情况的证据。
“马腾云,你不要血口喷人,拿出证据来,不要平白无故的把你押运不利的责任丢到我身上”朗青石只能无力的反驳。今天要控制风云社是别想了,不过料想以拓拔尽忠的手脚也不会留下罪证给马腾云。
“我没有证据”
“你。。。”朗青石反笑到“那你凭什么说我与你遇袭有关系,凭什么不同意我加入天下驿站”。
“凭他”!
马腾云一指拓拔尽忠。
“我”?
“不错,就是你”马腾云身后一直未说话的戴斗笠的男人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而是塞外的马贼‘龙卷风’”。
“龙卷风”是七八年前才在塞外崭露头角的马贼团伙,行踪诡秘,来去如风,专门劫掠商旅,而且他们行事狠辣,受害人稍有反抗立杀无赦,其他马贼亦不敢靠近他们的“领地”,故而得名“龙卷风”。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无论松漠都督府又或是回纥诸部多次重金悬赏,却连他们的边都没摸到。
拓拔尽忠冷笑“你是何人,按我们塞外的规矩胡言乱语可是要割舌的”?
来人冷哼一声,甩开斗笠与斗篷,露出的脸上半边铁面具,以及左臂一截随风飘荡的空袖口。
“原来是独臂神捕杨肃杨大侠”来自幽州大刀门的吴权恭敬道。
杨肃回礼后,昂然道“我杨肃七年来抓捕盗匪一百一十三名,道上的朋友尊称我一身神捕”。
“可我不是”杨肃语气渐渐嘶哑“我只是个一事无成之人”。
“你们看”杨肃扯下面具,露出其后黥面的左脸。
“这”!吴权等仅见过威风凛凛的杨肃,这么知道他面具下的隐私。
杨肃又指着自己满是刺青的脸恨恨道“八年前,幽州刺史送往边关的一批兵器刚出城就被劫,这便是‘龙卷风’第一次劫掠。刺史大人命时任幽州总捕头的任海铭配合驻军全力侦破,而我当时还只是任头手下的小捕快,然而三个月后依然没有结果,大家都很着急”。
深吸了几口气,杨肃接着说到“一日任头匆匆回来,说是找到了龙卷风的小头目的住址,大伙未来得及报告驻军,匆匆上路结果。。。”
“结果如何”不知哪张桌子上有人问道。
“那日同去的二十余名伙计惨遭伏击,全军覆没,我虽装死躲过一截也是身受重伤断了一臂”杨肃语气愈发凄厉,眼里已是泛着泪花“后来才知道是一个伙计被收买,泄露的行踪,而他亦惨死当场”。
“就是你,那日我被任头的尸体压在身下逃过一劫,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杨肃戟指道“老天有眼更让我看到了你后肩上的狼头刺青,这些年我四处抓人,就是为了找到和你一模一样的刺青”!
“钟先生,敢否给我们看看”应长风道。
“我们塞外各族几乎人人有刺青,仅凭个刺青你们也敢污蔑我”?拓拔尽忠大声抗议,却下意识的靠近范、梁及两个下属,摆明了不愿脱衣验证。
拓拔尽忠此举不啻坐实了杨肃一番话,也让赵南星心中翻腾。
范同二人是否受命来协助,拓拔尽忠只是凑齐拜访还是与安禄山本身与“龙卷风”的劫掠有所关联。
平日在行动中他也听到过关于安帅闲言闲语,但自古权臣是非多,他也始终没怀疑过大帅的野心,却从没想过如果真的有像传闻的那一天,自己这些年所做的是否正确。
思索间一颗黑色弹丸飞到他眼前地上。
“快走”!赵南星急呼。
四周呵斥声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