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林楼主今日出场,我等未有备礼,还望林楼主休要怪罪了。”说话的这人,却是张云锡,在场的其他人虽没有出声抱歉,但隐隐之间那股剑拔弩张的腔势也随着众人的心虚消弭于无形。林五儿却是袖掩香口,却掩盖不住微微颔首福身间,从极尽魅惑的腰肢间溢出的软艳和媚香,“张公子倒是有心了。不知诸公子今日为何纷纷来我这梅青楼做客,奴家未曾置备妥当,还望勿要迁怒与奴家。”
众人被林五儿的媚态所动,纷纷摆手,场面不禁引人失笑,却也有不读空气之人高声问到:“五儿姑娘!你今日出此无色无味之香题,莫非是要消遣于我等?是这梅青楼的画舫人来人往聒噪到了姑娘您么?”公子们突然也是想起了这梅青楼的船边今日为何如此热闹的缘由,虽未有人附和,但眼神纷纷投向了少女含笑的脸上,疑惑还是火热就不得而知了。
张云锡不等林五儿有所回应,却长袖微振,迈起他得意时就会显现的步子来,走到了林五儿跟前,脸色微有些激动,目光炽热地看着林五儿,但却好似是在对其他众人说道:“林楼主这无色无味之香题,依我所见,应不是同往常一样考生僻之香而验吾等之博广,而是故弄玄虚而察持壶者之才情。”
林五儿那如三秋桂子般仿佛能通感到甜腻的眼神与张云锡对接上的瞬间,男子觉得自己定是猜中了俏美人的心思,顿时声音也更为坚定自信了起来:“我品这无色无味之酒,得悟良多;林楼主自河主销声匿迹一来,空坐危楼,不曾见识这怀青河逐日繁华多彩,或说是此等欣欣向荣之景不曾着你眼底半分颜色,此为无色;林楼主掌梅青楼经年,见无数声色犬马,却无一人之才情能勾勒您的心思,诸佳人才子空有色而少有实,此为无味,无色无味,恰是怀青河极艳之皮囊心中之虚空,不知在下是否说对几分。”
林五儿笑的更美丽了,却也不说话,顾盼间周围的假秋真春之景却也是逊色了几分,这下周围的人也确信张云锡猜中了墨梅客的心思,人群中似有懊恼、艳羡之情隐隐骚动。
“既是五儿姑娘心中之景,”张云锡已感胜券在握,称呼也不经意间放肆起来,“那我就斗胆猜测,此酒可是名为秋寂?”林五儿不禁笑出了声,笑声却是惊动了邻近树上的黄莺,却是飞近了些,似是听到了同类的啼鸣,少女缓缓开口,说:“张公子真是惊才绝艳,但这分明是春天,这秋寂之名又从何谈起呢?”
张云锡得意地回答:“五儿姑娘此酒是让吾等得一个寂字,而这满地的枫叶和佳人身上之花火,分明就是一个秋字啊。”
“张公子不愧风流之名,才情并重,此等读心之术可是把奴家的魂都给吓散了去!”林五儿掩面娇笑,脸泛芙蓉,又是惹得在场众人一阵失神。
张云锡却是极力保持着自己的姿态,但内心如同万蚁啃噬一般的奇痒难忍,极力压制着某种冲动,低声说:“那不知今日之题,张某可算是答对了?这梅青楼的画舫上早有听闻有三绝奇,相比在五儿姑娘的演绎之下能更显绝色。”
“张公子能如此不见血地剖开奴家的心,奴家也是心动的紧。只不过么……”林五儿突然收起了娇羞之态,碎秋景袍无风自动,眉宇间少了几分柳条般的纤软,微微上挑间多了几分寒梅无双的冷傲,回到了让众人心生敬畏的凤头形象,口气也冷了三分。
这不由得在张云锡心间刚刚燃起的火上浇下一桶冰水,林五儿虽还是媚态不改,但不知为何张云锡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出局了。欲火被灭,那怒火却也该生起了,张云锡眉毛微微抽动,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林楼主这‘只不过’三字,却还是有别的说法?”
林五儿的嘴唇此时看上去也薄了几分,透出的也不再是销魂蚀骨的媚意,而是淡淡的冷意:“梅青楼自河主初建,便搜罗各地名香奇香,香题要旨从未更改,墨梅自然也不敢因为个人私情,坏了河主的规矩。”
张云锡已然抑制不住火气,声音拔高了几分,怒道:“那既然是奇香,还请林楼主给个说法,这无色无味之香究竟有何来路,不然张某也不得不认为梅青楼店大欺客,在消遣于我等了。”众人看张云锡吃瘪的腔调也是一阵幸灾乐祸,但也是想看看这墨梅客林楼主能给出个什么说法。
林五儿声音还是一样的平淡,不知何时身姿也变得挺拔端庄起来,言语间竟还透了几缕肃穆出来:“半年前河主离去之时,赠与五儿诀别之礼。乃取极北的雪见樱树上之寄生,以阴山派镇宗之寒石杵加以研磨,浸于融化的碧翎山沉剑之冷泉脉核之中所得,想必诸位公子也是知道此香姓甚名谁了。”
寒香,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了,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香,制法不知何时就已经在江湖中流传,因为它不止是一种香,在寒香氛围中修炼内功,有天下无双的定神安心之功,就算是修炼再凶险霸道的心法也不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故而江湖客才会有所耳闻。
但制作条件之苛刻也是让所有人望尘莫及,且不提前往极北的路上要经历多少坎坷,阴山派作为神门、长林之下顶级的门派,寻常人要借得镇派之寒石宝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更不用提取冷泉脉核融化作为寒香之体,天下能承受这等阴寒之人不过十数。
“林楼主可是张口就来,这寒香我等虽未眼见,其珍稀也有所耳闻,且不论你如何证明你这无色无味之液体就是寒香,你用这寒香来考验吾等也是舍得的很呐!”张云锡自然不会相信这在场诸位人手一瓶的无色无味之液体中就蕴有传说中的寒香,自然也是说话不甚客气。
林五儿瞥了一眼面露讥讽的张云锡,自顾自地轻声说到:“曾听闻阴山派内功是由阴山宝杵至上所蕴灵气在阴山开派祖师八脉内自行运转而成,这寒香的炼制也是要借这灵气才行。就是不知昨日那位阴山派的高人是否在场,得以验这寒香真身。”
程要苦笑着看了一眼身边的林青,也是明白了自己昨日的好运不过是想验明自己的真身,从而为今日此处好戏铺路。体内真气运转,却是轻盈地越过众人头顶,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之中稳稳落在林五儿的跟前。
林五儿美目流转,微微笑说:“早就听闻程前辈丰神俊朗,有惊天动地之容貌,今日却是百闻不如一见”程要也是欠了欠身,让女人都嫉妒的容颜吐出的声音也是极其好听:“林楼主过誉了。承蒙昨日贵楼清楹姑娘的美意,我与贵楼也是结下善缘,不知是否能为楼主鉴这寒香真伪?”
林五儿还是眼含笑意,好似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轻启檀口,说:“前辈既然愿意,那墨梅自然是求之不得。只不过我听闻这寒香若是与贵派内功相应,冷泉之寒会倾泻而出,还望前辈小心为上。”
程要淡淡地说:“我自会注意,有劳楼主费心了。”随即右手内力运转,从不知何人手中吸来一瓶蕴有寒香的酒液,在场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虽说程要在风月场中资历颇浅,但这武林地位明面上却是碾压在场所有人的。程要催动寒山功,白皙的左手立刻结上一层白霜,底下隐隐有黑青色光芒流转,右手一颠,便抛出了一团酒液,电光火石之间左手便已经将那酒液抓在了手心中。
那酒液一触到程要的左手便爆出一团青色雾气,相比那便是寒石宝杵灵气所在,随后突然程要的左手突然张开,脸上露出微微痛苦之色,手上的白霜赫然已经转变为坚硬的冰壳,若不及时处理这手怕是废了。程要右手抛开酒壶,从袖中抖出一粒红色丹丸,手指捻成粉末,覆于左手之上,那冰壳才冒着白汽缓缓化开。林青见状也是挤开人群,冲到程要身旁问其有无大碍。
而之前酒液落地的地方,有一团无色的液体凝成珠状也不散开,周边以其为圆心的地面逐渐结起蓝霜,不一会儿便已扩散成一张桌子大小的凝冰之地了。
林五儿眼神略有些恍惚,却立马回过神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却透露着阵阵寒气:“奴家的说辞,诸位可还买账?”现在就算是张云锡也默不作声了,只是脸色通红地紧紧攥着手中的酒壶,浑身微微颤抖,却感觉到一双冰冷却又细腻如瓷的手覆盖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取出了瓷瓶。张云锡不知柔弱的林五儿竟然有如此力量,手指也是吃痛,便面带惊惧地退回了人群中,而此时人群中有几个人已经带着装有寒香的酒壶想要开溜,毕竟就算量少,这寒香也是极为珍惜之物,哪怕酒中只含一滴,能占为己有也是天大的便宜了。
“既然大家都信了奴家所言,那便将寒香归还于小厮那儿,无份有缘,还请前往楼中一坐,容墨梅略表歉意。”说罢便将手中张云锡的酒壶随手抛给了身边的伙计,骨相上又恢复了媚态,风情万种地向画舫走去,临走时还抛下一句:“若是想要带着这寒香离去,诸位大可试试能迈出这怀青河几步。”
笑话,这梅青楼背后的河主是能借到寒石宝杵和驾驭冷泉脉核之人,诸多之前想要离去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尴尬地掉转头去交还酒壶。梅青楼中自然有那清楹姑娘面带歉意地出门迎接左手受伤的程要,程要也是被搀扶着进了梅青楼,跟随在后的林青眉头紧锁,面露愁容,这林五儿背后势力竟然如此强横,想要在半年内调查出姜师的下落可能是艰难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