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回到府中已是深夜。次日晨起,金戈在朝服下穿了一套软甲,将族中府中大小事务安排妥当,才依依不舍地别了妻小,打马上朝。
正时已到,天子早朝,众臣入拜。
奉天殿内,天子升座,众臣三叩九拜。礼毕,大燕皇帝燕昭俯扫众臣,开言道:“新朝第一件政事就是停西苑之工。朕的陵寝也可以等几年,宫中府中的用度,能裁的就裁。就比如朕四季除了朝服,常服总共不超过十套,宫里尚衣局每年要那么多银子,都干什么去了?还有,朕以后的例菜,有四个就够了,每次都满满当当摆一大桌,朕看着就不喜欢,这些事,内务府应该尽快给我办好喽。还有,不能裁的,也得想着法子省钱。朕以前监国的时候,宫里要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到了现在,比开国之初多了多少倍了!总共加了不超过两千人,怎么会多花这么多银子。朝廷里的事,太傅,你是朝廷的大管家,这事该由你同下面的人商量着,递个折子上来。”
尹礼出班回答:“臣遵旨。”
燕昭点了点头,又说道:“朕节省宫中和朝廷用度是为了天下的百姓,如今大军也已经回来了,怎么减轻百姓的负担,户部也该给个方案出来。”
凌庶出班对曰:“臣遵旨。”
看着户部那边也没问题,燕昭满意地点点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复又道:“大司马,大军虽然歇了,你却歇不得了。朕想命你为狩北大将军,你熟悉前线军务,这次去北境,你要把大燕的北疆打造的固若金汤。”
金戈一听此话,两眼放光,出班三叩首谢恩:“臣金戈必将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北境不安,誓不还朝。”声如洪钟。
尹礼听了燕昭的话却是疑窦丛生:皇帝陛下登基后第一天临朝,处理完朝政之后处理的第一项军务却是关于北境的,这是否意味着大燕的对外战略在很长一段时间将从西秦转移向漠北匈奴?大行皇帝一直把虎狼之国的西秦视为大燕争霸天下的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如今大行皇帝又崩于西秦战事,两国早已不共戴天,如今皇帝陛下刚一主政就放过生死大敌西秦去打漠北匈奴,这是什么意思?捞政绩?想要偏安?还是借匈奴亮肌肉以震慑西秦,南楚?尹礼发现,他对于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燕昭看金戈豪气干云,心中大快,对凌庶说:“朝廷里的钱什么都可以省,但是给老百姓花的钱和练兵花的钱,敢省一文钱,户部就别干了。”又对金戈说:“朕一时也不知道赏你什么好,先帝生前有两套最喜爱的战甲,一套是刚起事时打的,还有一套是做燕王时燕王府给打的,朕就代先帝把第二套甲赏给你,愿你我君臣同心,努力国事。”金戈大喜过望,叩头拜谢不已。
安抚好金戈,燕昭又语:“苏诚。”苏诚闻听宣召,惶恐出班,俯身在地,无颜面君。
燕昭看他如此做派,冷哼一声,愤愤道:“兖州苏式,满门英雄,怎么就出了一个用兵如此无能的族人。”苏诚听言,更觉无地自容,颤栗不止。
燕昭在御阶上很长时间一言未发,站在第一排的金戈可以看到燕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一副震怒非常,要吃人的样子。
过了一会,燕昭呼吸平稳了一些,仿佛很痛心地说:“大燕国的国法军法都在,你是管刑部的,你自己说吧,该当何罪?”
苏诚听了这话,恐惧已极,怯懦答道:“诛三族。”
金戈一听此言,慌忙出班,急声道:“陛下,苏诚乃是兖州苏氏家主。先帝在时,一向恩庇。今先帝殡天未久,而杀苏诚,恐于先帝威名有损,亦无以彰显陛下仁孝之心,于圣名有损。”有了金戈起头,众大臣纷纷出班为苏诚求情,不一时朝堂上就乌泱泱跪了一片。
苏诚此时已涕泗横流,不住叩头谢罪:“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臣愧对先帝,愧对祖宗—-”
燕昭斜眼看了看朝堂上乌泱泱跪成一片的文武群臣,心中了然这些人今日是铁了心要保苏诚,只得开口说道:“起来吧。朕舍得杀你,却舍不得兖州苏式满门的忠臣孝子,高门英才。朕现在就让你挑八千兖州子弟兵去西境,今后若是西境安然还自罢了,若是敌人踏进西境一步或我西境失寸土,伤一人,乃至一鸡,一犬,你也不用回来见朕,直接自裁便是。”
燕昭今天已经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如今国力孱弱,与西秦尚未休战,他也不想把一些人得罪死,引起国家动荡。但是让它就这么放了苏诚,显然他不情愿,因此今天他就把话说得很重,同时让苏诚带八千子弟兵去西境,既然他杀不了苏诚,那么也不必有意给苏氏面子。直接让苏诚带走苏氏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一方面加强了西境的军事力量,另一方面削弱了苏氏在兖州的影响力。兖州地处中原腹地,不把它玩群控制在朝廷手里,燕昭不放心。所以总体上而言,这是燕昭拿苏诚的命和满朝文武以及兖州苏氏做了一次交易,如果他们不同意,那么燕昭也不必再客气什么,毕竟已经做出过妥协;如果同意,那么苏诚将很长一段时间远离政治中心不说,兖州也将不再是铁板一块,到时候燕昭再怎么施为,也就顺利很多。
以为他燕昭真的好说话?笑话!
苏诚此时并未来得及多想燕昭到底想了些什么,只是一听得以保全性命,就忙不迭叩头谢恩,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臣必将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燕昭忿忿地说:“你要谢先帝,谢这满朝的文武众臣,谢谢你的族人。”说到“满朝的文武重臣”的时候,燕昭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
苏诚连口称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