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晴是一位美丽的成熟女人，和姜莉玫是在女儿幼儿园六一汇演上认识的。当时，厉家女儿一首高难度钢琴曲震撼全场，姜莉玫瞬间就被圈粉了。这么长脸的事儿，要是自家闺女该多好啊！不过，她也有自知之明，厉家的条件也是他们难以企及的。
她看向远方，状似平淡地叹道：“老方那人啊，每天两点一线，跟他说他恐怕只会嫌我乱花钱。”
薛安晴挑眉：“听听这口气，怎么跟怨妇似的？”
“人各有命，没什么好怨的。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日子过的没劲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轻时对婚姻那点向往早被日子消磨没了。”姜莉玫冲薛安晴羡慕一笑：“看你多好啊！不用上班，家里还有保姆，没事儿去去美容院，陪孩子练练琴，日子过得即自在又有品位。不像我，从孩子出生，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懒觉，每天睁开眼就忙得跟打仗似的。老公不争气，孩子也养得马马虎虎，这辈子，怕也就这样了。好在雅雅是个女孩，以后出嫁，嫁妆备的多了少了也就那么回事儿，只要她不怨我们做父母的没能耐就行。”
薛安晴把微微卷曲的长发拢到一边，那优雅的动作让姜莉玫羡慕不已，但她掩饰得很好，神色一如往常。
“其实，我们家老厉呀，也是小孩心性，事事都得我为他打算。你看我像整日清闲，其实累着呢！我倒更羡慕你，一家人平平淡淡没病没灾的，过得舒坦。”
姜莉玫淡然一笑：“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前阵子，我带孩子去报才艺班，那学费贵得呦我得左右掂量。最后，也只能给她报了一个舞蹈班。”
“女孩子学舞蹈不错，气质好。”薛安晴顿了顿，叹了口气：“其实，这邹胜楠这一死，她原本组长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我特意告诉老厉多给方生平机会，毕竟，咱们两家也这么熟了，可惜你们家方生平好像不太想干。”
“有这事儿？”姜莉玫睁大眼睛，心道：怪不得她老公这两个月见天儿的加班，工资卡里还多出好几千块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要是能当上组长，那女儿是不是也能报钢琴班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老方工作上的事我很少问，他不想干，可能是觉得自己不能胜任吧！”
“莉玫，你可不能这么想啊！该管就得管。这男人啊，就像小孩一样，也是要培养的，不然他就一直安于现状了。你想想，这生活质量、孩子教育、还有你们以后的养老问题，都该趁早筹划。要说咱们这年纪也不小了，再没个目标，怎么会有奔头儿呢？你得让方生平成长起来，否则以后累的可是你自己。”
姜莉玫垂下眼睑：“我哪有那本事，自己还没活明白呢！”
薛安晴悄悄地翻了个白眼。遇上姜莉玫这种女人，除了对方羡慕的小眼神儿能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别的还真是半点深交的价值都没有。
姜莉玫不知道薛安晴的心思，她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她这个人吧，虽说父母健在，可父亲是近几年老了才回家的，年轻时也在外面浪了七八年。正因如此，她的成长环境和单亲没什么两样。母亲的艰难隐忍让她极度的自卑敏感，直到工作独立后，才慢慢找到平衡。可是，已经成型的性格早就烙印在她的骨血里，她表面淡泊名利，其实那是因为一直得不到而主动放弃。她看似贤惠，其实心里却觉得婚姻可有可无。她对男人始终秉持怀疑态度，哪怕方生平已经用全身心在经营着他们的婚姻。形象点说，姜莉玫她就像是一只裂了壳的软体动物，小心守着自己的裂壳，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却也随时准备着有外力砸碎那残损的保护，让她毫不留恋地离开或死去。
姜莉玫以为自己已经淡泊生死、无欲无求了。然而，母性使然，她也想给女儿最好的成长空间，让女儿能和好人家的孩子并驾齐驱。不过，她也深知过多与家庭实力不对等的给予都会造成孩子心理上的失衡，这个落差越大，孩子的价值观就越扭曲，她自己就是那么过来的，是以她受过的煎熬她不想再让女儿再经历一次。
结婚这七八年来，任何与女儿教养有关的决定，都经过她的深思熟虑。姜莉玫不知道那些选择是对是错，她只是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来描绘着理想的模型。然而她也明白，理想终究只是理想，现实总是爱给人添油加醋，让生活如大厦将倾一般左摇右摆。
这些心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姜莉玫也从未和方生平提起过。在她看来，方生平就是个旧工业时代的弃婴，安定而有秩序的环境是他赖以生存的土壤。无奈时代变迁太快，让人连跑带颠儿都跟不上九零后、甚至是零零后的脚步。
此刻，方生平也正是如此。
年假前夜，他照旧洗澡、看新闻、打哈欠，最后关灯睡觉，前后误差都没超过五分钟。只是，第二天他就不习惯了。早起随便煮了一包速冻饺子，无所事事的大半天，看电视、刷新闻、连冰箱都开了五六次，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吃什么。他不爱出门，因为他很宅，宁愿在家发呆。他无处可去，因为他几乎没有朋友。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同学以前还是有联系的，可随着年龄见长，联系就越来越少，直到如今想联系也不知如何开口。
无聊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四天。除了看电视、刷手机、做家务几乎无事可做。手游他也试过，可年纪大了早丧失了猎奇好胜的心思，玩几把都觉得无趣。
这天下午，方生平打算好好打扫打扫屋子。刚动手，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家吃饭。方生平觉得可能是女儿想家了，自己跑一趟总比折腾老人孩子强。
于是，当天晚上方生平就去了父母家。
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晚饭后，老太太终于叹了口气，道：“生平，你小舅家那边来人了，希望咱们回去一趟。”
小舅是谁？方生平一时间还对不上号，但隐约能记得母亲家兄妹至少有五六个。自从他小时候搬来县城就断了来往。
“小舅家在哪？咱们都去吗？”
“在省城，你和我去。你爸这几天腿疼，针灸不能断，留在家里顺便接送雅雅上下学。”
“妈，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方生平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太太看了眼在茶几上画画的方雅雅，转回头：“等明天路上我再和你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