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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君子

“罢了!”

叶星凡微微侧过身,伴随而来的是右肩彻骨的剧痛。

一声脆响传来,剑气不偏不倚击中了偷袭血兰的剑刃。

若非剑气是自己所为,如同刚才那种剧痛,恐怕连他都会以为那是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叶星凡原本只想避开头部要害,拼着挨这一鞭将那长剑击落。

却不想他完全错估了这根软鞭的威力。

这一鞭不但刚猛至极,力道直透筋骨,鞭身之下竟还藏有密密麻麻的倒勾,硬是生生将自己右肩皮肉撕下了一大块。

剧痛分神之下,叶星凡并没有如愿将利剑击落,反而将那剑刃拦腰震断。

如此一来剑尖去势不衰,再也无法阻止。

奇怪的是,上方的人也没有继续出手的意图,那带起一阵血雾的长鞭就像一击不中的毒蛇,立刻抽身而退,再也没有出现。

血兰目睹了叶星凡所有的动作,已然发现危险的临近。

刚准备避让,早被一道快如雷鸣的白光穿肩而过。

她虽强忍着未出一声,身体却像生机泄尽一般,笔直往下方坠去。

顾不得鞭上是否有毒,叶星凡立刻自苍松上跳了下去。

这变化太快,让瀑布下所有人都声然失色。

同是肩部受创的血兰伤势明显严重许多,若非在此之前已有所偏离,血兰此时已同那岳孤云一般一剑穿心。

“华山弟子听令,把手住下山的路口,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此话一出,几个火气大的江湖人士忍不住躁动起来,却立刻被其他人拉住。

早已起身的岳子峒冷眼看着宽达二十余丈的凌云飞瀑,眼神中透着一丝决然!

叶星凡第一次爆发十成功力,身形如弹簧般横掠而出,竟瞬间将瀑布掠过了大半。

此刻二人尚有四五丈的距离,终究是迟了。

下面的数百目光都集中到叶星凡如飞仙一般的身形上。

岳子峒虽然知道叶星凡无论如何都救不下血兰,但眼神还是不离叶星凡方寸之间。

江湖上的好事之徒,尤其是刚才劝架的江湖人士,却巴望着叶星凡能够救下血兰,才不辜负自己天色未亮便等候在此的一番苦心。

正如岳子峒所料,叶星凡果然开始往下坠,而且距离瀑布丈余,绝对无处借力。

一切看来已无法改变。血兰必死无疑。

到了此时,岳子峒紧攥的双拳才渐渐松开。

谁知叶星凡长啸一声,右足点在左足背上,身形骤横,瞬间朝右方的急流猛靠。

随之右掌击在急流之中,水花四溅之时身形翻转再次蓦然前移。

左足又在右足背轻点,如此三次借力之下,已离血兰只有尺许。

瀑布下众人齐声惊呼,江湖传闻的天下第一轻功“雁荡云漪”竟神奇如斯。

叶星凡暗自庆幸,若非血兰袖中的乌金丝大大延缓了下坠的速度,即便自己是也无能为力。

只觉得腰间一紧,血兰一脸错愕的看着正拽住自己束腰的叶星凡。

她记得刚才叶星凡距离自己足足有十几丈,他可不像自己这般有乌金丝。

“你想救我?”

血兰知道不论叶星凡是如何做到的,适才的情况都是在赌命。

“我倒不想救你!你却一直给我机会。”叶星凡暗道。

他此刻只觉嘴里有些发苦,看来血兰一直没发现自己在做什么。

但他只能沉默不语,他不能承认。

自己的举动终究还是瞒不过这个华山掌门。

血兰此时的剑法早已入一流之境,即便是自己这样的剑法修为,也无法在华山掌门面前,故意放水而不被看穿。

见叶星凡终于表明了立场,青山适才的话语仿佛又在岳子峒耳边响起。

这件事情凌云山庄果然撇不开干系。

既然如此,自己又顾忌什么!

冷哼一声,岳子峒随手夺过身边一名江湖人士腰间的佩剑,再次猛掷而出。

叶星凡选择独自赴约,大部分的底气,便是岳子峒不敢同凌云山庄撕破脸皮。

可是照着眼前的情形,这张底牌明显已失去了原本的效用。

叶星凡左手堪堪搂住血兰纤腰,右手食指中指一挟已将剑身抄在手中。

但是剑锋透过指尖,仍是向前急奔。

叶星凡只觉一阵火辣的刺痛自指尖传来,身形也被这股力道逼得向后急退,直撞在崖壁上。

即便叶星凡双指的力道再强,也强不过岳子峒全力激发。

剑尖直在叶星凡鼻尖一寸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岳子峒当然知道自己下手的力道,自己之前掷出的剑于十丈之外刺穿了仇人,之后去势不衰,稳稳嵌入了山石中。

不料如此大的劲道竟被叶星凡双指挟住,吃惊之下竟然没有继续出手的念头。

叶星凡很少遇到如此危险的情况,看着剑身上的血迹也不由隐隐愤怒。

目光锁定瀑布下的岳子峒,单手抛剑,冷哼声中食指中指在剑柄尾端一敲,长剑直向下方的岳子峒疾冲而回。

与华山心法的不露棱角无声无息不同,伴随下坠的力道,凌云神功造成的破空之声甚急,长剑疾飞过处竟似隐隐泛着红光。

岳子峒只觉红光骤袭,知道这一剑绝不能硬接,身形本能掠起向后闪避。

却不想身后便是一个四五丈宽的水潭。

虽然他在水面上瞬间变化了数种身法,但同样不以轻功见长的岳子峒还是狼狈的跌入其中。

“噗通”落水声中夹杂一声脆响,剑尖击穿了太师椅,深深刺入地面半尺有余。

这名江湖剑手剑法连三流都算不上,佩剑也为普通生铁所铸。

此时剑尖非但没有折断,剑身直没入石之下尚且晃动不止。

他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拔。

好在此人剑法虽然不高,脑子生的却是不笨。

不过一柄的普通的生铁剑,何苦冒险上前,索性悄悄将剑鞘也扔了。

知道接下来才是好戏开场,除了华山弟子,众人不由自主的退了几步。

叶星凡身形刚落下,华山派的几十把剑便迎了上来。

与人交手的经验叶星凡可以说是丰富已极,但这种情况下被几十号好手围困倒是头一遭。

其余江湖中人不愿得罪华山,更不敢得罪凌云山庄,竟没一人上前劝阻。

“你为什么要救我?”

血兰看着周遭的情况,却视而不见,只是一再追问。

也不知道是这个女人从来不畏惧死亡,还是她对叶星凡有着足够的信心。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面对血兰此刻的话语,叶星凡连忙压低声音。

这似乎是一个规律。

同人说话之时,总会不自觉地随着对方说话的音调渐渐调整自己。

“我何时救你?”果然,血兰的语气也被叶星凡带的低沉许多。

“那你刚才又为何要向我示警?”

叶星凡抬头扫视着瀑布顶端的位置,似乎在找寻先前偷袭之人。

“因为我若要杀你,就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叶星凡又摇了摇头,血兰的答案风格永远是这般令人无奈。

虽然华山剑阵已将二人围住,虽然有的弟子看着血兰脚步已经跃跃欲试。

但面对叶星凡冷然的眼神,却都只能默契的立在原地。

因为他们谁也不敢向叶星凡刺出第一剑。

“杨乘风,你怎的还不出现!”

叶星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那个酒鬼。

要知道一旦岳子峒从那冰冷的水潭中起来,这脆弱的平衡就会立刻打破。

果然没让叶星凡等太久,背后剑锋激起的剑风没有人比叶星凡更熟悉。

华山派只有岳子峒有胆量有魄力直接对着自己刺出这一剑。

看这位华山掌门竟然背后出手,这般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份,又怎会顾忌自己少庄主的身份?莫非血兰今日真要葬身于此?

久战不利!必须一击制敌!

叶星凡左臂将血兰紧紧护在怀中,右手以指为剑,功力凝聚全力而出。

转身的瞬间,脚下的山石被凛冽的剑气划出一道深深的长痕,身前沙石横飞。

传来的却是一声娇呼。

来人身形未稳,长剑已被剑气拦腰截断,身体也被强大的剑气击飞。

“小心!”

当叶星凡发现袭击自己的人竟是一位妙龄少女时早已太迟。

为了一个血兰,难道还要华山付出第二条生命?

就在此时一名华山二代弟子装束的男子飞速从人群中窜出,同叶星凡此刻的动作一般,将那女子紧紧护在身后。

只见他紧咬牙关手中长剑奋力疾挥,袭来的石子均被他的长剑一一荡开。

叶星凡扶着血兰无力抽身,他真心祈盼华山剑法够强,否则被自己剑气十成力道所激的飞石,击中普通的华山弟子任何部位,都是绝无幸免。

就在这略微分神之际,一道刺眼的光映射到自己脸庞。

而恰在此时,原本尚能站立的血兰,忽的失去力气一般,身体便往下沉去。

叶星凡正要扶住她,一阵痛感又自左臂传来,已然被剑锋开了道口子。

左手轻推,将血兰转移到自己的右臂。

回身一探,堪堪将偷袭之人的长剑捏在手中,冷喝道:“你想死吗?”

他对华山一直怀着愧疚之意,就在片刻前他还不愿华山因此有第二人丧命。

此刻却是主动露出了杀意。

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刚才这一剑原本不是冲着自己的手臂,而是冲着血兰心窝。

之前那位姑娘虽然也是从背后对自己出手,用的却是正大光明的剑法,算不上偷袭。

而此时这个弟子这一剑,却是十分阴毒的无声剑,若非血兰恰巧晕倒,已然得手了。

叶星凡看得出,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华山派竟有如此卑鄙小人。

他似乎丝毫未思考同样是被偷袭,为何直到这第三次自己才会如此愤怒。

叶星凡只以为自己愤怒是因为对方偷袭,背后偷袭的,自然是该死的。

而不会去思考,愤怒有时来源于恐惧,但恐惧又来源于何处。

这个华山弟子用力想将剑拔出来,剑身却在叶星凡的掌中纹丝不动。

一丝鲜血已自叶星凡掌中渗出,他的眼中此刻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青山师弟,为何背后伤人?”

大多数华山弟子虽然都想除掉血兰,却被眼前这位星少的气势所慑。

都是同门师兄弟,虽不认同青山的做法,却都不愿青山死在叶星凡手中。

他们都感受到叶星凡眼中的杀气犹如实质,青山随时可能送命。

所以虽均是出言责备,实际上却是想救他一命。

青山本人却似没有领会,他由始至终只是在奋力推剑、拔剑,丝毫没有察觉此刻的叶星凡多么危险。

“众位师兄弟,此刻他双手都无闲暇,还不快趁此机会出手!!”

仍在拔剑的青山一张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因为太过兴奋。

华山弟子依旧没有人出手,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大家都看到青山背后的小动作,大部分均流露出不屑的神态。

叶星凡此刻脑中却是天人交战。

适才情形太过危险,以至叶星凡来不及认清剑路,才会凭着本能赤手握住剑锋。

这种小人,若是在凌云山庄,叶星凡真想废掉他的武功。

可他是华山派的,虽说是偷袭自己在先,却也事出有因。

叶星凡冷眼看着眼前汗流浃背的青山,又回头看了看躺在黑棺中的岳孤云,最终一声叹息。

砰地一声,剑身已被叶星凡折断。

青山骤然失去重心,好在多年修习华山心法下盘扎实,只是连连退后并未摔倒。

他似乎很了解叶星凡,知道叶星凡不会伤害华山弟子,才这般有恃无恐。

但是当他抬起头看见叶星凡的眼神,一滴冷汗立刻自他额头划过。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青山师兄说的对,大家一起出手,我不信叶星凡有三头六臂。”

叶星凡回头看去,说话之人正是适才险些命丧自己手中的小姑娘。

她话音刚落,便要再次上前,却被之前救她的男子死死拽住。

“阁下是谁?”扔下手中的断剑,叶星凡才道。

他对这个剑法高超的华山弟子十分好奇。

“华山尹若拙。”

叶星凡点头道:“慈悲剑客名不虚传。能独自接下我这招,你算一号人物。”

尹若拙余光斜睨着手中佩剑,原本锋锐的剑锋此刻已是满布缺口,自己向来沉稳的手更是不受控制般颤抖不已。

还未调匀气息,尹若拙便忍不住出言斥责道:“师妹莫要胡闹。你刚才差点送命。”

叶星凡听殷皓轩说过岳孤云的事,已经猜到眼前的姑娘可能就是岳孤云心仪的小师妹沈蝶。

尹若拙和她虽然成了亲,这声习惯性的师妹怕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

沈蝶急道:“我不是他对手,那你去。替我给大兄报仇。”

尹若拙抬头看了叶星凡一眼,道:“此时我并不是星少的对手。”

短短一句话,即便是如此紧张的时候,仍使得叶星凡双目一亮暗暗赞许。

眼前之人的确非比寻常,要知道在妻子前说出这句话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在妻子面前,如此淡然坦承自己技不如人,足见胸襟宽大。

而“此时”两个字又表明此人不服输的勇气,总有一天会破茧而出的信心。

若此人便是沈蝶的夫婿,也就难怪岳子峒会将沈蝶嫁给他了。

“若无意外,十年之后江湖高手中必有他一席之地。”叶星凡十分肯定。

可惜尹若拙此时的状况已经拦不住沈蝶。

沈蝶再次挣开尹若拙纵身抢上,凭着一柄断剑径直朝血兰眉心刺去。

叶星凡也作势一指点向沈蝶的眉心。

自己的剑气威力在场之人有目共睹,但叶星凡并没有出手。

一来这个姑娘只是想为义兄报仇,并无丝毫过错。

二来是剑气激发耗费内力过大,片刻后或许有一场恶战,他不愿将内力耗费在这个姑娘身上。

他只是希望沈蝶能够知难而退。

谁知沈蝶竟然完全不理会叶星凡的招数,却是下定决心就算被叶星凡剑气击杀,也要和血兰同归于尽一般。

遇到这么一个拼命的女人,叶星凡只有苦笑。

尹若拙却不知道叶星凡的心思,原本还在努力调息现在顾不得其他,跟着飞身而上,便是华山剑法的第一招“苍松迎客。“

从这招看得出,尹若拙并不想趁人之危伤害叶星凡,他这一剑只想围魏救赵,让叶星凡必须变招。

尹若拙功夫远远高于沈蝶,叶星凡无法在原地不动的情况下,单手同时应付二人。万急下果然迅速变招,眼见剑尖离血兰的眉心不到三寸时,中指弹飞了沈蝶的长剑。

沈蝶只觉虎口巨震,长剑拿捏不稳,“扑通”一声掉入水潭里。而尹若拙也看出叶星凡毫无伤人之意,硬生生收回了这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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