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寒衣。
蓬莱护山大阵,并不是独独守护山门的死阵,也不止那山门处才是唯一的入口。
此阵源自《易经》,经数百年不断修缮,才演化成如今这形如烛龙长逾十里的大阵。
全阵皆由花岗岩铸就非外力可破,方圆共设有八门,东起东海之滨,西接奇幻怪林,八门皆可进入阵中。
安然出阵的路径自是各有变化,而蓬莱一派正处于龙腹之地。
今夜,天降异象。
初冬的东海海岸竟飘起了雪花。
龙头阵口处,一丝微弱的火光燃起,在雪夜中时明时暗。
那是篝火前,奔波千里的血兰倚着石壁最后一次换药。
即便作为蓬莱弟子的她,也同样没有绝对的把握在黑夜中平安穿过玄龙。
走错一步,自己也会成为那阵中隐约可见的白骨残骸。
今日是她肩头的剑伤崩裂后的第五日,此刻伤口竟奇迹般愈合了七分,或许只能归结为天池神水的奇效。
折断最后一根松枝扔进篝火,在阵阵久违的海浪声中,疲倦的血兰眼皮开始愈发沉重。
若是她的身前有其他人在侧,定然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此刻在她的腹部,一丝湛蓝的光晕正自她的体内迸发,随着时间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最后甚至远远超过了身旁火光所覆盖之地。
篝火燃尽,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诡异的亮光才慢慢的弱了下去。
随着光亮的黯淡,入口旁的树林再次隐约可辨。
就在这时,十丈之外的荆棘中,似乎有不明的物体在缓慢的移动。
渐渐,风中飘来浓烈的腥味,十余双闪着绿光的眼睛从血兰身旁的石壁后绕出。
可惜此刻,眉间都已花白的血兰竟是依旧毫无所觉。
其实很多的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
在沉睡中,明明可以清晰的察觉到某种东西再慢慢向自己靠近。
但是这一刻无论自己如何竭尽全力总是无法动弹分毫。
非要等到最后一刻,才能莫名解开身体的束缚陡然惊觉。
血兰此刻便是处于这种状态,但糟糕的是,眼前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腥味和源自动物身上的那股恶臭更浓了,血兰的身体都被眼前的阴影所吞噬。
她终于有了反应,但也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就像是正被一张无形的巨网所缚,无法挣脱。
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即便她武功再高,等待她的只能是被轮番撕咬的命运。
等到血兰可以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
白色的沙滩已被血水浸透,沙滩前尽是动物的尸体。
这是她在蓬莱生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知道在这个岛上原来竟有狼群的存在。
在离开蓬莱的五年里,血兰的手中沾染了许多人的鲜血。
所以她没想过自己长命百岁,设想过自己的许多种死状,其中也的确梦到过被怪物啃食。
但是她没想过一切真的会在此刻发生。
映入眼帘的一幕彻底让她陷入了震惊之中。
是谁会在此刻出现杀了这些狼,或者说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救自己。
没有人。
只有远方的海面泛起的阵阵波纹,显示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刚刚进入其中。
血兰拿着剑鞘拨开了几局狼尸,她立刻发现这些狼的身体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
而这些尸体下都是一个一尺见宽的坑,里面残留着一些细小的冰屑。
看着沙滩上这些狼尸上的伤口血兰默然不语。
她根本难以相信,如果这些真的是动物的齿痕和爪痕,那这该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大家伙。
常年海上营生的人都知道海中霸王称之为蛟,南洋那边的人称之为鲨。
至少在目前的认知中,非它莫属。
可是却从未见过可以留下这么大齿痕的鲨,更未听闻何种怪鲨竟还能登上陆地。
就在此刻,远方悠悠传来一声怪鸣,海面上瞬间喷出了一股巨大的水雾。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
血兰看着远方的海面,口中默默道出这一句辞赋。
出自道门,对于庄子的《逍遥游》自是不会陌生。
虽然“鲲”这种生物并不存在于世上,但是长居海岛的血兰也有幸见过一种鱼像极了传说中的鲲,至于是否有足有齿却是无法判断。
眼前的一切,难道真的是它做的?
血兰找来一截粗壮的松枝,用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这些狼的尸体掩埋。
作为杀手她从不收尸,但是蓬莱是她的家,她绝不允许这些狼曝尸在自己的家门外。
累瘫的血兰没敢再睡去,即便遥远的海平线已升起一丝黄光,也无法阻止恐惧的蔓延。
她并没有去想,以自己如今的功力,刚才又是如何莫名其妙睡去的。
或者说,是何种诡异的力量让自己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