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二郎一声吼,跪在地上的杜氏回了“魂”,一骨碌子的爬了起来,看着朝自己横眉怒对的“枕边人”。
“你这蠢妇,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情,现在事发了,你说此事怎么办?”谢二郎怒喝道。
杜氏心知理亏,便喏喏的说:“眼下还得先把何二媳妇喊来,拿捏住他们娘俩,让他们去大牢里看看那何二,让他闭嘴。还有就是,得把德恒当赶紧关了。”
谢二郎平复了一下心情,听着杜氏的安排,觉得当下也只能这样了,便点头应允。杜氏朝着门外喊道:“李嬷嬷,你进来。”
说罢便安排了何二家的婆娘和儿子去大牢打探消息,又命人悄悄去关了那德恒当,将自己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杜掌柜给安排到庄子上。
李嬷嬷刚要领何二家的出去,谢二郎喊了一下:“慢着”,杜氏转头,看见手有节奏叩着桌子的谢二郎,道:“二郎莫不是还有其他事吩咐?”
谢二郎默不作声,看了看杜氏,又看了看何二家的,对李嬷嬷说:“去庄子上找个脸生的婆娘带着何二家的孩子去,何二家的就不要露面了。”
李嬷嬷听了吩咐,点头应是,领着何二家的下去了。杜氏一脸不解的看着谢二郎,被她这么一看,谢二郎的火又窜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个蠢货,刚事发,你就让何二家的去看何二,是生怕这祁门城不知道这是你搞出来的事吧。这事处理的好,便让那何二担下这偷盗的罪名,与我谢府无关!”
杜氏听后,茅塞顿开,是啊,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听到何二被抓就乱了手脚,便附和道:“还是二郎想的周到。”谢二郎听了这话,斜睨了她一眼,说:“怕就怕你被人抓住了把柄,把火着到我谢府。”
杜氏看着谢家二郎一脸狠厉之色,不由得心肝儿一颤,对这个枕边人她还是了解的,孤情寡意,便忙说:“没有的事,刚才张嬷嬷说何二是前天被关押的,那时谢陶然还没回来,这就证明是格物那小蹄子在家抓的人,肯定是何二不小心在外面接应的时候被府里的管家发现了,你也知道,格物那个小蹄子被宠的早就不成样子了,哪有这个脑子。”
对面谢二郎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准备出门,杜氏随之松了一口气,哪成想这时谢二郎转个头对着她说:“你这个样子称病吧,至于这内宅的管家权我会和母亲商议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身后的杜氏先是一愣,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想收回她的管家权,门儿都没有!
东府一片乌云密布,西府确是合乐融融,谢陶然和赵楚辞正宾主尽欢讨论着老庄之道,谢格物则是看着看着游记便在后罩房的榻上睡着了,还是张嬷嬷把她叫起来用了晚膳,这会子正和丫鬟们坐在一起绣帕子。
门帘被掀了起来,竹染看了看正说着话的格物和竹语,便走了出去。小丫鬟回禀张璋在环翠园的外门上等着回话,她便紧了紧衣服随小丫鬟走了出去。张璋见是竹染出来,先是行了一礼,竹染避开,福了福身,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张璋就告辞走了。
竹染回了后罩房,见格物已经将手中的绣棚扔在了桌子上,手里拿着一盏茶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上前一步,轻轻的说:“小姐,刚才小张管事来回话,说是东府递话说,老太太和二爷狠狠的训斥了二夫人,接着二夫人就称病了,然后就有人去探望何二和德恒当。如今,德恒当的人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关门。至于何二,是一个眼生的婆娘领着他儿子去大牢看他。”
格物听了之后,笑了笑,这是准备后路了。敲了敲桌子,对竹语说:“你去传话,让乳兄派人跟着德恒当的人,何二媳妇那边,还是得知会胡世伯,这样的话也就瞒不住父亲了。”说罢,又转头对竹染道:“你去前院看看父亲他们可用完晚膳了?”
两个丫鬟听了吩咐,都应声出去办事了。格物看着桌子上还没有绣完的帕子,不禁发笑,这两世为人,自己对刺绣还真是怎么都爱不起来。
没等到竹染回来,屋外的小丫鬟便来传话,说是老爷请小姐去前院说话。格物起身,带着已经回来的竹语走去前院。因着赵楚慈是客人,饭没有摆在檀干园,而是前院的雨墨园,竹语怕夜里风凉,早就喊人准备了软轿,不一会子的功夫已经到了雨墨园。
王旗安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见了格物,上前行礼,格物避开了身子,王旗安一愣,不自觉的说了一句:“小姐,县令胡老爷刚才派人来传口信。”
格物听了之后,心中已经有了数,向王旗安微微颔首,道:“谢谢王叔。”王旗安一愣,这还是那个被宠坏的小姐吗,怎的这次老爷远游回来,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进退有度、平易近人。
格物没想到这一会,对面这个大叔的想法已经百转千回,领着竹语朝着雨墨园的正厅走去。王旗安愣了一会,想要去拦,格物已径自掀了门帘走了进去。他一脸尴尬,老爷刚才可是让小姐在旁边的厢房等着。
屋内酒气很浓,对坐的两人因喝酒的缘故,脸上都有些红晕,今晚的他们聊得酣畅淋漓,像是感觉终于找了人生的知己,从老庄之道谈到科举八股,又从科举八股谈到游山玩水,情到深处更是连着对饮三杯,天地为证,结为异性兄弟。
看着掀帘而入的格物,谢陶然一愣,赵楚辞也是眯了眯眼,望了过来。因着两道目光朝自己看过来,格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对着后面要跟着进来的竹语道:“你在外面候着。”心里却暗怪父亲,怎的还没用完晚膳就把她喊来。
赵楚辞因为喝酒的缘故,又本就不是拘束之人,便大大方方的看起了对面的小姑娘。这小丫头面部表情真是丰富,就这一天脸上各种表情他已经见识遍了,心中不觉好笑,定是被宠着长大的。“不是让你从旁边的厢房候着吗”,谢陶然抚了抚胡须,看着在门口进退为难的女儿,也觉得有些好笑,这宁儿,还像个小猴儿一样,冒冒失失。
听了这话,格物如临大赦,屈膝福礼,刚想转身出去,就听到后面一道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既然兄长还有事情,小弟就先行告退了。”谢陶然忙按住说话人的手,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本是家丑,不想外扬,可现我与贤弟义结金兰,便没什么好避让的。”愣是将赵楚辞按在座位上。
对面的格物一脸的懊悔,自己干嘛非着急进来,这下好了,父亲居然要当着“外人”的面说何二的事情。其实,谢陶然真的对东府那群人已经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他们既然不怕丢人,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拦的,再说,这几天和赵楚辞接触下来,他对对方的人品还是有所了解的,绝对不是那乱嚼舌根的小人。赵楚辞说自己是一介商人,谢陶然还真不信,因为那通身的气质、谈吐可不像商贾出身,小小年纪对事对人皆有不俗的看法,想必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出来游历山水,既然人家不点破,自己也就不多说,既然结成异性兄弟,他不管别人怎样,自己坦诚相见就是了,再说他家这点破事祁门城早就沸沸扬扬了,与其别人说,还不如自己说。
赵楚辞坐了下来,看着对面小姑娘懊恼的小脸,居然憋不住有些想笑,克制住自己,扬了扬眉,对谢陶然说:“兄长既然认了小弟,有事也不瞒我,有什么纷扰便也讲出来,看看我是否能开解一二。”
谢陶然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点头称是。这时王旗安也在门口回道:“老爷,李管家来了。”
谢陶然让李管家进来,同时让谢格物坐在自己身旁,不徐不慢的为赵楚辞讲了自己的身世和与谢家东府的渊源。他这么一说也解答了赵楚辞心中的疑问,谢陶然一介商贾,为什么谈吐、见识、气度皆不凡,原来出自世家。
谢陶然说完“前尘往事”,又让李管家将何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来,当听到所有的事情皆为自己的女儿设局之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旁边的格物。赵楚辞则一脸玩味儿的盯着杯中酒,哈,原以为这小姑娘有些憨,却没想到是个妙人儿。
谢格物在李管家有些夸大的描述下,垂着头,迎着父亲的审视。她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本想着私底下和父亲说此事,就说自己无意中发现东西被调换,然后追查,下面的人查出了缘由,抓了何二。可现在就因为自己冒失的闯了进来,又有外人在,她简直百口莫辩。只得抬头迎着父亲的目光,喏喏的说道:“女儿因为去库房找东西,看着那些古籍文玩有些不对,女儿在爹的熏陶下那也是识的好东西的,就让下面的人查了查,结果顺藤摸瓜,歪打正着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头越低,谢陶然觉得好笑,又有些怜惜,还暗怪自己自妻子去世之后将生意交给各个掌柜的,到处游山玩水,家里出了内外勾结之人还需要女儿出手,便道:“这个事情你做的很好,但是下次不要做了,写信告诉为父就是了。你一人在家,又是女子,行事多有不便,且最重要的是万一歹人狗急跳墙怎么办,岂不将自己置于万丈深渊?”
谢格物见父亲没有怀疑什么,便点头应是,表情随之松懈下来,却发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她轻微点头,见世叔正一脸“玩味儿”的看着自己,心中不觉警铃大作,这个世叔莫非看出了什么?想到这缩了缩脑袋低下头去。
谢陶然沉默良久,道:“刚才胡知县找人传话,说是何二家的有人到大牢里看望他,问我此事是想查出幕后黑手,还是就到何二这里?”
听了这话,谢格物猛地抬起头,盯着父亲,道:“父亲,在座之人没有外人,这事情的原委父亲也已经知道,难道父亲还想让东府作奸之人逃掉?”
听到“在座之人没有外人时”,赵楚辞眉毛跳了一下,他这就成了“内人”了吗?
谢陶然看着义愤填膺的女儿有点恍神,宁儿什么时候对东府如此厌恶,她不是因为萧家那小子特别喜欢去东府讨好那个老太太吗?尽管病好了有些不一样了,可转变也太大了,难不成东府将手伸到了他的宝贝女儿身上了?
他忙道:“我不在的日子,东府那边可有为难你?”
“并不曾。可调换我祖母和母亲的遗物还不够吗?”格物盯着谢陶然说道。
听了她的话,谢陶然长叹一声,道:“你祖母遗言你也略知一二,我不想她与你祖父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听了这话,谢陶然瞬间偃旗息鼓,是啊,祖母曾经留下遗言,希望父亲能孝敬李氏,友爱兄长,可,就这样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