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房梁上越过火焰,来到他的面前,他的脸在火光中,却显得那么冰冷,就像破碎的精致木偶。
他没有看我,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他眼中的神态:“你来做何?”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安雯……她没死吧。”我回应。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
“你想逃避也没关系,但是,你现在还不能死,趁现在火势还不大,后悔还来得及。”我动了恻隐之心,虽然他的行为我很不赞同,但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牵连安萝,可见在这世上,他还是有在乎的人和事。
他抬眼看我,绝美的脸上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悲痛:“我已经回不去了,你快离开吧,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我。”
“好吧,我不阻止你,但在你死之前,你必须给我一样信物。”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很欠抽,可毕竟答应过知离,我得说到做到。
他瞄了我一眼,笑容娇媚:“姑娘还真是无情,居然要向一个即将离开人世的人伸手要东西。”
“如果我想带你离开,你会跟我走吗?”我干笑了一下。
“是啊,我都是快死之人了,留着一些东西也没用,不如就赠于姑娘好了。”他明明笑得灿烂,可我看见的只有他眼中的悲伤。
“是什么东西?”我眨了眨眼。
“姑娘过来一点。”他向我勾了勾手指。
我听话地朝他靠拢,他在我迷茫之际,抬起了脸……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双瞳猛得睁大,还来不及推开他,他就已经离开了,唇上的触感还留有一丝余温。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留给心上人的初吻没有了……被一个男扮女装的汉子偷走了!(其实你的初吻早就没了)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还是挺喜欢你这张圆脸的,可惜……我和你的缘份也就到此为止吧。”他看着我,黑色的瞳孔映着熊熊火光,好像要把我吸进去一样。
我被告白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好不容易有一个人对我有好感,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好说:“谢谢你喜欢我,虽然我不喜欢你。”
他露出一丝苦笑:“姑娘就不能对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说些好听的话吗?哪怕骗骗也好。”
“好,我也喜欢你。”我表现得很真诚。
“算了吧……幽柔知道姑娘已有心上人,能得到姑娘这一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笑得既肆意,又那么苦涩。
我的心情也很沉重,忍不住又问:“你确定不跟我走?”
“幽柔从未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姑娘还是自己离开吧。”他对我的态度立刻转为冷漠。
他的背影显得很孤寂,应该是在隐藏自己的情绪才背对着我,我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便狠下心转身离去。
我和他之间隔着一道火墙,火势越来越大,房梁上方已经坍塌,他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好像快要被火烟吞噬了。
最后,我只从他的口型看出他对我说了一句话,也偏偏在最后,他才露出那样由心而生的笑容,比这燃烧的火焰更加耀眼。
安培,这个娇艳得宛如桃花般的男子消失了……再也不会有像他这样的男子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
尽管我见过不少生离死别,可这次是我最无措的一次,不知是不是他的那一个吻。
就连六岁那年,我得知自己的亲爹死在了那些所谓的正派的围杀中后,我都不曾流过一滴泪,麻木得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现在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火势越来越大,外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里面的火光,以及从门缝冒出的浓烟,惊慌失措地叫喊起来:“快跑啊!着火了!”
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人,莫闻!莫闻他去哪里了?
我立刻从窗户跳了出去,我跑到“鸳鸯楼”的大门前,看见一群官兵在那里叫嚷,衣衫凌乱的女人们和男人们都从里面冲了出来。
火势已经通达屋顶,浓烟滚滚,我环顾四周,并没有看见莫闻的身影。
“小灼姑娘在找什么?”耳边响起那温润的声音,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转过身,望着这张普通却又让人难以忘怀的脸,他的眼角洋溢着笑意,弯成了好看的弧度:“才不见一时,小灼姑娘怎么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
面对着他,我的反应连我自己都惊呆了,我居然很没出息的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莫闻,安……安培死了!哇呜呜呜……”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神情温和:“人啊,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让他选择自己想死的方式,不是更好吗?”
“……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我泪眼汪汪地盯着他,虽然他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有毛病。
“小灼姑娘,你要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世间最无法避免的事,死亡还有一种说法叫作轮回,安培他并非死了,而是轮回了。”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吸了吸鼻子,好像没那么伤感了,又担心道:“是不是像我这种做了坏事的人,就轮回不了了?”
“当然不会,只不过下一世命运会苦点,这是老天爷对坏人的惩罚。”
我看他的视角有点像在看上帝:“你懂得好多啊。”
“所以小灼姑娘趁在世的时候要多做点好事,但有些好事做多了,变成滥好人也不见得有多好。”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感觉再摸下去我的头发就油了。
我的脑袋往后缩了缩,他也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我神神秘秘地靠近他:“莫闻,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你可要替我保密,最好是不要告诉管家婆。”
他是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了,可能他天生就长着一张好人脸吧。
“小灼姑娘请说,在下绝对不会透露半点风声。”他信誓旦旦。
我小声道:“我拿到安培的信物了。”
“这样不是更好?”
“可是……是一个……一个……吻。”我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口,我何时变得这么扭捏了?
他很快猜到了下文:“那个吻……他吻在了小灼姑娘的唇上。”
我点点头作为回应。
“小灼姑娘嘴上之所以有点红,是沾染了安培公子的胭脂啊~”他语气怪怪的,似乎有点不开心。
“我想说的是,我想把嘴上的胭脂吻在你的袖口上,这样别人问起你来,你就说这是安培吻你留下的胭脂痕迹,就当是给知离的信物了。”我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莫闻的眉毛抽了一下。
“与其吻在在下的袖口上,不妨在下亲自吻过来好了。”他的脸突然在我眼前放大。
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里是一种充满邪气的流光,一瞬间,我还以为看见了黑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