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村头这方土地庙就是个寻常建筑,这庙也小,又在荒野路旁,倒也不引人注目,平日无事人都罕至更不要说天上神将降临了,刘翁在此地多年,面对的大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刘翁初到此地也曾经积极有为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清官难断家务事,且亲族好友之间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帮的不好可能还会适得其反,招来怨气!后来也就干脆放手任其自流了,美其名曰世上各有缘法,无须插手。实则也不过是当初的热乎劲已过、懒散了下来,但是总体而言刘翁还是称职的,毕竟也没闹过什么惊天之事!
外边的泥塑小庙虽然简陋,但此间内供土地爷休息的神功可自有规格,无论如何也是天地正神!陈简之随着刘翁来到神宫的主殿,刘翁还有些得意地向他展示主殿的布置,正殿中摆放着一位老者雕像,面露微笑,笑容可掬,左手持杖,外塑金装,像前摆着一方案桌,香烟渺渺,放有四时五果。雕像两侧的殿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云曰:上陈四时五常,下联则是下达三乡四里,上挂横批:庇福下民。环顾四周,这神宫看着不小,却破破烂烂,像是多年没有修补了,陈简之心里奇怪便询问刘翁为何这神宫看着正气阳盛却破败无人修补,刘翁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神宫乃是此地百姓的香火愿力支立起来的,庙小且香火不盛故而会有些简陋,但是能支立得起如此规格的神宫已属不易了。陈简之心中明了,这方土地怕是没什么进贡的,清水衙门一个,过个安稳日子罢了,也别想有什么作为了!
主殿两侧则是两处厢房,但是刘翁都是引入主殿金身中,并不在厢房中就睡,虽然并无灰尘,但摆设杂乱无章,陈简之选了右侧厢房收拾清理去了!他将在这里度过一月时光,带到刘翁离去在接手此方土地神职,其中就包括此处神宫!其中收拾打理之详情不必多说!
一眨眼已过半月,陈简之过的平淡无奇,除了偶尔跟随刘翁外出巡查此地民情,便是在庙中神宫打坐休息,以至于他都快忘记当时自己随手而出的那一道金光。但是世间之事原本就是如此奇妙,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陈简之想不到自己的随意而为究竟带来什么!
时维立夏,初着生衣(即夏衣)。入夜之际的刘家村弥漫起阵阵薄雾,像是停留在此地的魂灵久久不愿散去,稠密且令它显得神秘!已经兴盛起来的蛙叫虫鸣虽然令人恼烦却衬托起如此寂寥的夜晚,村中人家都已熟睡!村头儿的土地庙内、神宫之中,刘翁正坐主殿老者雕像之中,已经歇息;陈简之此时正在打坐!
刘家村外,群山寂默,凉风相随轻送,今夜的月光皎洁明亮映照着大地,从村外七扭八拐的村道上闪出一道人影,好似是个道士模样的男子,身穿破旧道服脚踩草鞋,背负箧(行李箱),走起路摇摇晃晃,嘴里还边轻哼某个小调,只是这道士还边手舞足蹈,时而插腰作训斥装,时而踏上路旁某块不知名的野石头居高望下作威严状,怪调难听清楚,隐约可得几句: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
不一会儿那中年道士便绕到土地庙前,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道士脸上的潮红,要是靠着他身上便可闻见有一股酒气,这道士大半是醉酒了,提着嗓子叫到:“土地爷,今夜已深,也不知道这村里人家是何脾性,小道就不去扰人清梦了,小道来这乡里地头讨口饭吃还得仰仗着您赏口饭吃呢!今晚小道就和您亲近亲近,咱们挤挤一起睡!”酒意涌入脑门,这中年道士说话颠三倒四,中间还嘿笑几声,把背上行李一卸,半倚在壁外,双腿放直,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间隔着嘘嘘的呼噜响声!
这道士倒是舒服了,可还在神宫中打坐的陈简之感觉却不舒服了,他顿时觉得耳旁响过一阵雷鸣似的呼噜声,让他从打坐的假寐中惊醒过来了。陈简之心下奇怪,这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引起神宫震动!陈简之走出神宫厢房想问问隐入金身塑像中的刘翁,只是叫了几遍刘翁名号却不见回应,陈简之只好作罢!自己一人来到外边庙旁看看是何人半夜作怪。
月光下,村道旁,客人至,当相迎。
陈简之依旧一身白衣,与月光相映成辉,他见到这个赖在路旁、靠在壁外的中年道士,其貌不扬、敞胸露肚,面红散发,一只手挠动解痒,双腿时曲时伸,脚底一双草鞋踩的破破烂烂,嘴里打着呼噜,中间停顿时夹杂几声嗯嗯的声音,旁边放置着一个箧子,应该是装些衣物之类的行李,这就是个游方道士,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陈简之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四无人声,刚才震动神宫的声音必是此人发出!刘翁又不见踪影,自己该如何处理此事,难道要叫醒此人询问吗?陈简之看着眼前这人,顿了下,右手翻出一张黄纸,纸上浮现着金光、有个若隐若现的封字,将其抛向那道士。黄纸瞬时就黏上了道士的嘴,道士打呼噜的声音停了下来,却也惊醒了他,这道士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白衣男子,突然一跳、跃起身来,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一直“嗯嗯”,过了一会儿,道士好似冷静下来,看着陈简之,用手指了指嘴,示意他解开,好像知道是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作法封了自己的嘴,见陈简之无动于衷,神色便有些焦急了,连忙抱拳求饶!
陈简之也不想与道士置气,“即是唤我出来,又假装不识,岂非无视我!”听到这话,道士连连作揖,看来是知道自己错了,隔了一会儿,陈简之才右手轻轻一划,解除了道士的封口禁!
道士解了封口,连道了几声“罪过”,而后才细细看了陈简之几眼,正襟作揖起来,开口道:“小道乃是长安凌天观的一名道士,依观规外出游历,本应通报姓名,只是俗世尘名,不提也罢!小号玄花道人!”说罢又笑吟吟地多看了几眼陈简之,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陈简之当然看得出这个游方道人似乎有些特别之处,单是这道士能够声如土地庙神功之中,唤醒他这位正神,陈简之就不能把他同一般人视之!况且又是半夜来访,恐怕不是过夜那么简单,思虑至此,便借着道士的话头接着说道:“道士,你即是从长安而来,想必也是出身不凡,知礼之人,何故半夜扰动神宫?此地乃是乡野陋乡,无他事不必在此停留,快些离去吧!”
道士听言连忙摆手道:“小道不敢、不敢,小道自长安出、游历天下已有多年,沾上些凡间俗气,加上今夜又新化了些酒来喝,不免有些放浪形骸!还请土地爷见谅!至于离开...”说道此处,着道士有些犹疑,“如今天色已晚,行路都有不便,还请土地爷让小道借住一宿,明日小道便启程!”
陈简之默然,点了下头,便准备转身回到神宫之内,又听到道士笑呵呵说道:“有一事还想请教土地爷,早些年间小道也曾路经此地,犹还记得当时出面照拂小道乃是一位刘姓的土地爷,也有一些交往,说句厚脸皮的话,今夜路经此处,有意和老朋友开开玩笑,竟不料......,实在是误会,呵!误会啊!”
原来是找刘翁的,怪不得明知道此方土地出来,还敢呼呼大睡,视而不见!陈简之也能够想这个道士前后举动相差的原因了!
“既是如此,那便好!”说完陈简之也不待着道士搭话便返回神宫之内了!
“哎,能够告知前任土地刘翁是否有留下什么......”道士还没说完,陈简之早已不见踪影,剩下的话也只能倒吞会肚子里了!
“如此说来,此时只能我一人做了......”道士神神叨叨的,只能模糊听到些许声音,只是究竟是什么内容呢?已经无人有兴趣了解。
翌日,霞光初生,旭日东升时,已不见道士身影,只是在村头的土地庙旁的土堆留下一些凌乱的痕迹,有些脚印还蔓延出村道,后来,日头高挂东方之后,村道的人也慢慢多了,这些残存的痕迹也慢慢被遮盖住了,这道士忒的奇怪,来的如此蹊跷,去的如此匆忙!他自称长安而来,路过此地,又话里话间要来寻刘翁,究竟所为何事?
陈简之没想那么多,今日他还有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