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刖是在大暑这天离开的。
他说，再过三个月他就回来了，要玖橙乖乖地待在琉璃宫里，并把未来三个月里要练习的剑法都写了下来，让扶蕊督促玖橙练习。玖橙拿着剑谱却觉得眼睛酸酸的，她从小跟荼刖在一起，荼刖就像是她的影子，无论她走到哪里，荼刖都会跟在她身后，形影不离。
可现在，荼刖带着一把剑离开了，离开前，玖橙将一个金银相间的链子绕在荼刖的剑穗上，很细，很美。她说，这是她离开娄国的时候，她的二姐送给她的礼物，可以保佑荼刖平安回来。
荼刖单膝跪在玖橙面前，牵着她的手，亲吻。这是娄国最高的忠诚之礼，代表荼刖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玖橙，会一生追随。
玖橙这天哭了，只是荼刖未曾看见。荼刖走的时候未一直没有回头，玖橙咬着下嘴唇，憋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他骑在马背上的身影。可她不知道，除了扶蕊和廖青，还有一个人就在一旁看着她。
荼刖走的这天太皇太后让人来传旨，召见了玖橙。
来的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名唤思楠。思楠姑姑对玖橙客气，稳稳将她请到了昭和宫鸣鸾殿。
肖太后知道太皇太后一定会召见她，已经提前许久给她准备好了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脸色微微泛红却显得意外娇美。
玖橙小心翼翼地走进鸣鸾殿的大门，大气不敢多喘，迈着小小的步子跟在思楠姑姑的身后，低着脑袋跪在太皇太后面前。
细小的声音，拜礼说：“罪女古玖橙，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也不急着让她起身，从她进来起便一直打量着。原以为是个多么胆大妄为的小丫头，却没想到如此胆小，不知道是故意装的还是怎样。
“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玖橙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裙，缓缓抬头，不小心扫了太皇太后一眼，立刻将眼睛低了下去。
太皇太后轻笑，“长得倒是很有灵气，”她顿了顿，又说，“哀家听说，你很得皇上的喜欢，还为皇上铲除异己，皇上为了奖励你便封了你个郡主？”
“回太皇太后的话，罪女不敢邀功，是皇上看在肖太后的面子。”
“为何称自己为罪女？”
玖橙也不知道，只是肖太后让她这么说的，现在太皇太后问起来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大殿里安静得让她害怕，她声音微微颤抖着，说：“回，回太皇太后的话，因，因为玖橙是质子，娄国曾进犯昭国，故而玖橙称自己罪女。”
“呵呵，倒是有点意思，你起来吧。”
“多谢太皇太后。”
玖橙起身来，双脚已有些微微发麻，站在原地不能多动。太皇太后看着她的小脸上微微发红，朱红的双唇紧闭，一身浅蓝色长裙衬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瓷白了。
“哀家听公主说，你同九王爷走得近。”
“不算是近，只是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不算近？季枢从不与女子亲近，能与你偶尔说上几句话已属罕见。”
是吗？她倒也没觉得蓝季枢多有冷漠，不仅不冷漠还挺讨厌的，特别是喜欢挖苦她。
太皇太后见她不说话，笑道：“季枢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身为娄国公虽不能当个王妃，但做个二夫人也是好的。”
“罪女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
“哀家是说，既然九王爷与你有缘，不如哀家就下令与娄国和亲，让你嫁到九王爷府去？”
玖橙惊吓不小，这种事，这种事她从未想过。
“太皇太后怕是误会了。”
“哦？”
玖橙拜了拜礼，说：“罪女虽然与九王爷说过些话，也喝过几次酒，但罪女并未有这样的心思。罪女只一心想等到成年以后，能够回到娄国去。”
太皇太后挑眉，“是吗？你竟还与九王爷一起喝过酒？”
“是，是啊。”玖橙心虚地说，不过是喝酒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你身为娄国公主，还未出阁就与男子私下饮酒，娄国的女子虽然豪爽大气，但哀家也是知道。娄国皇室的规矩不比昭国少，娄国的公主虽长在马背上，但也十分忌讳与陌生男子单独相处。你这，这也太放肆了！”
玖橙立马跪了下来，忙说：“罪，罪女知错了！请太皇太后息怒！”不就是喝个酒嘛，至于生气吗？玖橙暗暗想，那若是太皇太后知道那日她喝醉了，是九王爷将她背回琉璃阁的话，那不是要气疯了？还好她没说。
太皇太后深深吸了口气，镇静下来，又说：“你说只一心想回娄国去？”
“是，是的。”
“可是皇上不是准备向娄国提出和亲吗？”
玖橙还真的是忘了这件事，太皇太后说的时候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皇上没与你说？”
“皇上与我说了。”
“哼，”太皇太后脸色微变，“可是有本事的丫头，皇上和王爷一个都不放过！”
玖橙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会如此生气，还有太皇太后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荼刖以前说过，这个后宫每个人都谨言慎行，她要在这个后宫生存，就必须懂得如何谨言慎行，但她没做到。
太皇太后疾言厉色，眼眸如鹰隼一般看得玖橙汗毛竖起，“你知不知道勾引王爷，勾引皇上是什么罪？”
玖橙怔住，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凭着本能地摇头，“没有，我没有。”
“没有？”太皇太后声音更低，“还敢狡辩！你勾引九王爷是想从宫中逃离，后来知道你大哥夺回了娄国倒是趾高气昂了。勾引王爷不够，还要勾引皇上！皇上如今有意与娄国和亲，你的计划成功了！”
“我，”我没有，我谁都没有勾引，“没有，我没有。”
玖橙哪里想过这些问题？若是说与九王爷喝酒就是勾引，与皇上聊天就是勾引，那这样的话，恐怕是太皇太后眼里她就已经是个私通罪了！这是多大的冤枉！为何会这样，她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还敢狡辩，以为哀家不在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皇上有意和亲，那也得哀家同意，哀家若是不同意，你就是大逆不道！”
玖橙不知所措，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慌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太皇太后，罪女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九王爷或是皇上。罪女只想回娄国，再也不要回昭国了。”
“怎么？你是觉得我大昭的皇上还配不上你了？”
“不，不是！昭国是天下最繁荣的国家，罪女不过娄国小小公主，哪里配得上皇上。皇上不过觉得罪女在肖太后身边伺候多年，才看罪女两眼的。”
太皇太后听了玖橙这话还算是中听的，以前就听说娄国的质子跟肖太妃住在冷宫，对肖太妃是照顾的十分好。如此看来，皇上也算是对她的恩赐。
玖橙见太皇太后脸色稍有缓和，擦了擦泪水，又说：“肖太后常说，她是看着皇上和九王爷长大的，皇上觉得罪女照顾肖太后照顾的不错，便会赐些小玩意。皇上朝政繁忙，经常会让九王爷来给肖太后请安，九王爷不过是问一问罪女肖太后的身子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
“罪女哪里敢缠着九王爷，就更别提皇上了。”
太皇太后想了想，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太皇太后这次提醒，至少能让她打消之前所有的念想。但是，“虽说是这个道理，但是你一个小小质子有能力让皇上封你为郡主，哀家可不敢小看你。”
玖橙低着头不敢说话，太皇太后看向一边，有意无意地说：“罢了，哀家也不与你一般见识。只是这和亲之事，哀家绝不会同意。”
“是，罪女明白。”
“既然明白那就好。”
“是。”
太皇太后脸色已经缓和不少，突然轻轻问道：“哀家知道，娄国最出名的就是云狼，娄国的君王大臣们会将云狼的牙齿做成各种物件佩戴在身上。”
玖橙愣了愣，“是，是啊。”干嘛突然说这个，吓死她了。
“哀家也很喜欢这种有特色的配件，不知道你可曾带过几件这样的东西过来？”
玖橙先点了点头，然而又立刻摇了摇头，“没，没有。”
太皇太后含笑，“哦，是吗？身为公主，竟没有这样的饰物？”
玖橙心虚不已，忙摇头。
大殿里半晌无人说话，玖橙吓得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太皇太后才终于发话，“既然没有也就罢了，如今你也是昭国的郡主了，郡主得有郡主的样子。哀家，想了想，便让思楠去教导你几日吧。”
“啊？又要学规矩啊？”
“怎么？思楠可是哀家身边的人。”
“可，可是太皇太后，”玖橙顿了顿，唯唯诺诺地说，“罪女再过几个月就要回娄国了，就算是学了，以后也用不着。”
太皇太后大手已拍，吓得玖橙魂儿都掉了！立刻趴在地上，“罪女，罪女知错了，还请太皇太后恕罪！罪女愿意学，一定好好学！”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说完这句话，太皇太后起身愤然离去。玖橙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事儿啊，怎么这么倒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