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
不览夜景,未到重庆。
尹迅在朝天门坐上游船,环绕扬子嘉陵,饱览山水之城。
王尔鉴曾在小梁子赏字水宵灯,见入夜后万家灯火,高下相掩,光灼灼然俯射江波,与星月交灿。赋诗赞叹:“高下渝州屋,参差傍石城。谁将万家炬,倒射一江明。浪卷光难掩,云流影自清。领看无尽意,天水共晶莹。”
重庆的夜,梦幻而璀璨,这也是尹迅此时的心境。波光荡漾的江水随船远去,层叠不穷的灯光扑面而来,天河群星,交相辉映,他仿佛置身在迷幻的星河中指点江山。
双水翻腾的朝天门码头樯帆林立,梦幻典雅的重庆大剧院晶莹剔透,渝味十足的洪崖洞仿古建筑群依山傍水层叠峰会,闹中取静的慈云寺,空中走廊之称的长江索道……
“人都想成功,什么是成功呢?”尹迅默默地自问。
成功即是功成,付出的苦功得到成果,共有三个层次,一是无功受禄,二是功高无果,最后一种这是尹迅所期盼的功成名就。
尹迅在波诡的江水里起伏颠沛,却像一只初入世事的鱼对一切充满好奇和勇气。南滨公园里的巨型浮雕如静默的巨人守护在夜空之下,北岸朝天杨帆大型音乐灯光似是篝火起舞的精灵赞美星火的美丽……
当尹迅遥望长江大桥迎面而来的时候,他给许诗雨打了电话:“老婆,你猜我现在在哪?”
许诗雨已经睡下了,朦胧地问:“你在哪,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在长江大桥下面。”330米通航孔跨度曾是重庆长江大桥的技术难题,现在却像是迎接尹迅的“凯旋门”,接引他进入成功的殿堂。
许诗雨大喜,“老公,你回武汉了?”
尹迅大笑,所有的压抑和喜悦都从笑声中发泄出来,顾不上别人的侧目,他颤抖着肥胖的脸颊说:“老婆,我在重庆长江大桥下面!”
“死胖子,那你打电话做什么!”许诗雨嗔怒道。
尹迅站在船头,看那云流影清、火树银花,似乎走进时间的漩涡中,被历史的力量充满,豪情万丈,毫不吝啬爱的宣言:“老婆,我成功了,今天晚上搞定了出版社的编辑部。”
“真的吗,你真厉害。”许诗雨从话筒传来的嘈杂声音里捕捉到尹迅的春意阑珊,用甜糯的嗓音问:“那明天就能回来了吗?”
尹迅亲吻话筒说:“亲爱的老婆,明天肯定不行,还有发行部要搞定,他们对产品和价格特别敏感,拥有市场数据和技术支持,在领导层有很强的话语权,只要能搞定发行部,就能让茹萱的《黄鹤楼述异奇闻》获得更多的分销渠道和促销服务。”
他很想把这一天发生的见闻趣事讲给许诗雨听,还想告诉这位碧玉女子慧眼识人,托付了一个好男人,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而被迷人的夜色吸去了全部力量,陶醉在对未来的憧憬中。
在Shaw按照事先约定开车过来后,尹迅显然还没有从兴奋里脱离出来,“我们一起去唱歌,我请客。”
Shaw甩着了火机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吐着烟圈道:“自掏腰包,还是公款消费?”
尹迅拍了拍口袋道:“公款公用,自然是我请客。”
Shaw发出沙哑的笑声,“今天太晚了,先送你回斯凯宾斯大酒店,择日再说。”
车速很快,雾气攀漫车窗玻璃,令尹迅有些头晕。“肖,你怎么还单独出去开房住,不如就在斯凯宾斯酒店开个房间?”
“你知道吗,胖子?”Shaw面部表情地说:“很羡慕你有一个又妖娆又大方的女老板,我可没你那种福气,有充裕的补贴住的起那么阔气的酒店。”
尹迅大为感触地说:“肖,你说的很对,老板很重要!不只是超市购物,还是选择工作,排好队很重要,有时能让你事半功倍。”
Shaw只用右手搭转方向盘,左手靠在车窗上杵着脸,体态和语气一样慵懒,“我可没你那样的好福气,我的老板对下面的人可是很苛刻的,干的都是劳苦活,赚的都是卖命钱。”
Shaw瞥了尹迅一眼,“总不是混日子,我可不想出远门,不过重庆这边有个亲戚,过来拜访一下也没有坏处。”
“你的亲戚就住在南苑小区吧?”尹迅恍然大悟道。
“你怎么知道?”Shaw有些吃惊地问。
“你早上来接我的时候,车窗上有个小名片,上面缩印着「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条例」,附注地址就是南苑小区。”尹迅得意地说。
Shaw笑说:“没看出来啊,你个胖子还有些小聪明。”
尹迅有些不适应车速的变化,调整好靠背的角度,又说:“司机这个工作也不赖,专职专用,收入稳定。当然坏的方面也有,除了不能饮酒和疲劳驾驶外,控制车速也很重要。”
Shaw轰了一脚油门,笑道:“胖子,速度可是好东西,尤其是力量不够的时候,全靠速度弥补!”
尹迅显然无法理解Shaw的意思,但他感觉自己被车甩得有些想吐了,却并不想在肖面前出洋相,急忙按下车窗,放出了车内的烟雾缭绕的浊气,问道:“肖,我猜你的老板一定喜欢飙车。”
“如果速度能带来收益,没人喜欢开慢车!”Shaw说。
“肖,你的老板是刘总吗?”对于马楠的南方传媒股份有限公司,尹迅有些耳闻,公司想转型影视制作,苦于资金受限,马楠便将目光转向了刘宇凡,极力游说后者投资入伙。“他是搞物流起家的吗?”
Shaw想了一下,掐灭烟蒂,说道:“物流吗?差不多吧。”
车体猛烈颠簸一下,害的尹迅险些吐了出来。“我终于理解公司派车来的原因了,虽然颠簸,确实方便,而且车接车送也很有排场,总比来这租车强。”
Shaw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距离斯凯宾斯大酒店还有两百米,Shaw便把车停在路边,尹迅几乎冲着跑出车门,对着绿化带一阵呕吐。
Shaw从车窗里大喊:“胖子,以后少喝点烧酒,那玩意后劲大!”
第七日
“爹爹,请问南苑小区怎么走?”尹迅只顾着呕吐了,把手机落在肖的车上面了。
“你去南苑小区做什么?”老头六十多岁,细眯的眼睛充满了警惕。
“爹爹,”尹迅用带着湖北方言的普通话回答说:“我找一个朋友,他家住在南苑小区。”
老头把尹迅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南苑小区正在拆迁,早就没人住了,你不会是拆迁公司的吧。”
“我哪会是拆迁公司的,不是!”尹迅急忙辩解说:“我朋友的亲戚在南苑小区住,怕是个钉子户。”
“嘿,巧了。”老头露出一口黄牙道:“我也是钉子户,你朋友的亲戚叫什么名,住哪一户,看我认识不?”
“……”尹迅回答不出来,只好摸索出一张名牌递给黄牙老头道:“这是我的名片,传媒公司,不可能是拆迁的。”
老头随手一撩,指着不远处的废墟说:“那边就是。”
尹迅望着废土残墙一时竟然无语……
“以上就是根据证人证言还原的尹迅失踪前七天的行动轨迹。”张小旭是龙泉派出所的刑侦民警,介绍说:“大部分情况已经证实了,但有一部分案情还在调查,例如许女士提供线索,说尹迅携带了10万现金……”
“12万公司款项。”许诗雨补充说,她的脸上阴云密布。
“嗯,12万公司款项,我们专门前往出版社核实过,得到的答复是与尹迅研讨过出版问题,但绝没有收到过任何形式的贿赂。”张小旭把“贿赂”两个字咬的很重,露出无奈地表情说:“至于到底有没有贿赂的问题,那是纪委监察部门的事情,公安机关就无能为力了。”
“那12万大额现金的流向你们得调查吧!”尹迅妈妈的头发已经花白,呈现出与年龄不想匹配的老态。
“既然是公司款,到底有没有12万,具体数字是多少,是现金还是银行卡,得请尹迅公司的人过来配合调查,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包括证言证词、侦查取证等等,均没有反应12万资金款的问题。”张小旭拉长语调说。
“这是谋财害命!12万被人抢了,不抓住凶手,到哪证明12万?”尹迅妈妈提出可能,但她的思路和表述很混乱。
“娘娘,这么说就没有道理了。”张小旭指了指江雪剑说:“刚才江法医都说了尸检结果,排除了他杀可能,你这还说谋财害命……”
“尸表检验,不是尸体解剖,因此并不能确定死因,也无法排除案件。”易经反问道:“江法医,我说的对吗?”
江雪剑颇有深意地与易经对视道:“你说的很对,尹迅的缢沟在左后颈部「提空」,八字不交,排除「勒死」的可能,体表也没有见到明显的暴力外伤,结合现场勘查和其它走访的情况,没有发现他杀的可能。”
“江法医,你能让大家再看看「绳结」那张图片吗?”易经等图片出现在投影仪幕布上后,用红外笔标注在绳结上,道:“我认为这个绳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