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卫星之于行星,行星之于主序星,主序星之于黑洞,黑洞之于……质量越小,蕴含的力量越弱,源力的弱小意味着变化的削弱,失去变化的物体将被任其宰割。
就在引力摄动区域的范围已经达到波峰开始滑向波谷的时候,巨型气态行星的海洋中猛然掀起了惊涛巨浪,一艘深紫色呈戟状的飞行器劈开浪涛直射入云,仿若瞬移般冲进引力摄动区域,一些尚未逃逸的八足怪物被飞行器推进器喷发的能量绞割成渣,化作腥风血雨簌簌落下。飞行器借着黑洞摄敛的引力场不断加速,有过超光速体感的易经认为飞行器想要达到某种界限后达到某种目的,例如:穿越……
物体的速度能够改变物体存在空间的即时密度,速度越来越快,物体所在空间的即时密度便会越来越大,物体速度达到某种临界,空间密度便会达到某种临界,然后是经典的“量变到质变”,也是这艘飞行器想要创造的“越穿界洞”。
飞行器利用黑洞的引力场加速,距离黑洞越近,承受的力量就越大,获得的加速度也不断增加,自体速度也随之不断攀升。其实这是铤而走险,在易经的理论体系中,如果飞行器在靠近事件视界之前没有达到预期速度而在星际空间内制造出“越穿界洞”,那么飞行器内的一切都会死亡,或者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例如粒子和光。
飞行器深知其中的危险,在汹涌诡异的海面蛰伏许久,深思熟虑后才做出最终决定。它像是一条想要冲破黑暗遇见曙光的鱼,在深沉的洋底不顾一切地疯狂加速,执着终于让它在陷入极限黑暗之前制造出泛着耀眼白光的“越穿界洞”,从界洞内逸散出来的光簇在千亿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点点包裹住飞行器的每一寸皮肤……
然而,在千亿分之一秒之前,越穿界洞出现的一瞬间,小型黑洞似乎被什么刺破,或者说有一个更加黝黑的点从黑洞的中心激射出来,在千亿分之一秒后与被耀眼光簇包裹的飞行器迎头相撞!
无声,却发生了超级光耀,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除了光,什么都消失了……
狂风在半空呼啸,黑云在夜幕翻滚,风云激荡中,一道闪电劈裂开来,亮了半边天。
易经骤然睁开眼,一闪而过的电光,瞥见波澜滔天的水,再次陷入黑暗。他听到哀嚎怒吼的风,感到强大的引力化作无数钢针从躯体穿过,剧痛遍布在身体的每一个位置,痛苦着,战栗着,忍受着,自由落体……
霹雳!电光闪烁一下,他的身体贪婪地吸收一闪而过的光子,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引力的作用也削弱了很多。电光一闪而灭,引力再次增强起来,比刚才还要猛烈,剧痛再次席卷而来,躯体因此痉挛扭曲。
易经感觉快要死了,但他燃起了希望,借着第二次电闪,看清了下面的水,那是地球的水,故乡的江,江水上横跨着万里长江第一桥,长江北岸是与百舸争流相映的汉口江滩,南岸则是空余此地的黄鹤楼……为什么自己从高空落下,又为何承受着如此痛苦?
雷声隆隆,耀眼的闪电划破天空,暴虐的狂风风愈加猛烈,夹杂着尖锐的冰晶,如箭矢一般从云层中射下。
易经的思绪搅动起来,各种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跌宕,七色……触足……火焰……星团……星系……气态行星……黑洞……巨怪……飞行器……怪异的七足……
痛不欲生通常形容正在被撕裂的灵魂,像易经这样一边撕裂一边融合的灵魂该用什么词语才能形容呢?他时而判断自己回归现实,时而判定自己尚在梦境,渴望从梦境脱困而出,却又畏惧暴虐可怖的现实……深扎灵魂的矛盾正在无情地折磨这个可怜的人类。
终于,他判定自己仍处梦境,在被雷暴劈中之后,身体开始发光,下降趋势骤减,然后像气泡一般向上浮起。这个过程中,易经恐惧地发现自己被某种恐怖的东西包绕,一……二……三……灵魂颤栗起来,七条粗大、冒着紫光、如章鱼触手的诡异物体浮现在眼前,这……这些东西竟然是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的,而他记忆中的身体竟然幻化成另外一番样子,紫色的皮肤,柔软的质地,蠕动的触足,右侧螺旋的黑色纹理……
他没有眼睛,那明察微里的视觉从何而来?一根纤巧的触须?他没有耳朵,那巨弱皆聪的听觉从何而来?触足上细腻交织的圆形脉络?没有鼻子,那寒敏可灵的嗅觉从何而来?椭圆形躯体上大大小小的收集腔?
我是谁……
如果他是一个新生婴孩,丰富的神经细胞仿佛发芽的种子,贪婪吸收着视、听、嗅、感产生的生物电流,并将这些分门别类,形成复杂的如同叶脉的神经网络。易经渴望自己是个婴儿,也尝试接受所有的见听闻感,可神经细胞无法分裂,不可再生,已然成型的神经脉络决不允许他认可这些,而陷入自我毁灭。可所有的感官都在强烈的接收光、电、磁、阴,摧枯拉朽般毁灭既有的意识,在有限的资源里寻找潜在的能力,重建全新的秩序。
电流在他的身体上激荡出火花,光芒充盈在每一个细胞内,积攒足够的能量后,他终于发出高昂尖啸的怒吼,却没有任何声响,而是一道异常闪亮灼目的光耀……
水里的鱼、江滩的鸟、楼上的人,所有的生灵都将面对磁光的洗礼!
空间晃动,黑夜散尽,艳阳当空,易经披着这身怪异的皮肤游荡在车如流水的公路上。他半悬在空,悠闲地向前飘移,几条虚紫色的触足在眼前蠕动不歇。他害怕被人看见,害怕被当做鬼怪当场打死,但这种害怕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发现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即便大摇大摆地从人前飘过,也没有人看他一眼。他暗自庆幸,却忽然变得沮丧失落,因为他发现自己徒有一身鬼皮怪肤,他连一片花草或是一条树枝都触摸不到。每当他试图用粗壮的触足触碰它们的时候,感受不到丝毫的反作用力,而是直接穿透过去。但穿透能力并不能让他为所欲为,每次穿透发生的时候,穿透部位会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在尝试数次穿透现象之后,他判断物体和引力会让躯体受到伤害。这便是他漂浮在空中的原因,防止被某个冒失鬼迎面满怀。
易经并不能飞的太高,地面产生的热辐射很舒服,而且地表的磁场更便于行动,于是他就这样漫无目的到处游荡,偶尔避过某只误闯误撞的飞鸟,还有高空落下的抛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想,失去了听觉和嗅觉,只余留了视觉和触觉。他仍然尝试用头顶纤巧的触须发声,想要引起行人的注意,观察他们的反应,可发出来的却是一连串古怪的电磁波;他尝试用粗壮的触足抽打挂在树梢聒噪的鸟,却因为穿透作用而疼得全身战栗。
易经想,感受到时间流动的梦境,总是真实而可怕,但梦总会醒来的,如果疼痛不起作用,那如何提前结束荒诞离奇的梦幻之旅呢?他开始回忆,做梦之前在哪里呢?月潭湖畔吗?他在那里坠入湖中。那么,坠湖之前呢?一个女孩跳湖自杀,他在湖边勘查现场。等等……他思索良久,似乎看见湖心腾起一团影子,向自己伸出了许多触足……“触足”?易经盯着仍在眼前蠕动的粗壮的东西,震惊地想,与这个倒是很像……难道自己的身体被它生吞活剥后,仅留下一丝残魂?
恐惧腾地窜了起来,而空间会逢其适地晃动起来。
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