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春带沈静回到沈宅,从车库出来就没做停留,专挑偏僻的路走,沈静没来得及审度沈宅全貌就已经到苏荷为她准备的小花园了。
花草芳菲,清新舒宜,入眼即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通往花房的鹅卵石小道两侧各自摆放着两副画架,沈静停在一副画架面前,上面有一张仅用铅笔勾勒出来的素描画,而且还是半成品。
她琢磨良久才搞清楚纸上画的是宇宙星云,主成分像只眼睛,周围是用铅笔抹出来的墨色云层以及几颗星星。
星云图要上完色才好看,这幅画应该是她出车祸前没完成的,其中最下端的云层墨色明显比其他云层浓,可能她画这部分云层时走了神。
沈静捡起画架底部断了笔头的铅笔,眯着眼观察,碧春见她难得认真的神情,怀着期盼问,“大小姐,可想起什么来了?”
沈静傻笑着问,“这个是什么?能吃吗?”
碧春收回期盼的表情,叹口气,“这不是吃的。罢了,看来小姐的肚子是真的饿了,先进屋,碧春阿姨做好吃的给你吃。”
“好好好!”沈静兴奋鼓掌,屁颠屁颠地跟在碧春后面,大摇大摆地晃进了花房。
晚上七点,沈宅饭厅。
刀叉在优美的钢琴曲中碰撞,女佣毕恭毕敬地分列在两旁,水晶吊灯照得饭厅通透明亮,恢宏名贵的摆设无一不在昭示着“高端大气上档次”七个字。
“妈,你今天把沈静接回来了?”主位上的男人侧首看了眼苏荷,顺手切一块烤肉放进嘴里。
苏荷淡淡嗯一声,无心用餐,无精打采地用餐刀摩擦盘子边缘。
“你还把那傻子带回家?”云金枝将刀叉砸在盘子里,抱起胳膊,“沈静她精神不正常,住在家里保不齐会发疯伤人,你还是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吧。”
苏荷皱紧了眉,“精神病?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是精神病?”
云金枝脸色铁青,找不到话反击,便拉拉沈博言的袖子,“老公,你看你妈,人家只不过是提了个建议她就恶语相向,到底我不是沈清风的媳妇,做什么说什么你妈都有意见。”
苏荷将餐刀拍在桌上,斥道,“别动不动就提清风跟依兰,你连他们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是!”这回沈博言恼了,和睦的用餐氛围随着他一声愤然的吼声破碎,“我跟金枝确实比不上你那乖儿子,可那又如何?现在养你的是我跟金枝,沈清风那个短命鬼还不知道在哪里投胎!”
“沈博言!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他?”苏荷终于爆发,愤怒地盯着沈博言。
沈香穿插进来,“奶奶,你从小就偏心弟弟一家子,有什么好的都给叔父他们用,而我们只能用剩下的,同样都是亲儿子,您也太刻薄了吧?”
苏荷冷笑,“你们扪心自问,我苏荷哪点偏心了?沈氏集团是清风依兰合力创建的,继承人写的是静静,我只不过是维护清风一生心血罢了!”
沈博言阴沉着脸色说,“看来您签合同时心里并不爽啊?”
苏荷抿嘴沉默,沈博言讽刺冰冷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令她心悸。
“你最好给我搞清楚形式,现在我才是沈家掌权人,我开心还会让你住一住,不开心你们就滚吧!”
沈博言放下一句狠话,牵住餐桌布猛地一掀,瓷器、玻璃尽数砸成几片,裹着满身怒气的男人扬长而去。
沈静在小花园里相对顺心地过了一天,只不过有时看到满屋子似曾相识的摆设心里会发堵。
她脑子里清晰的记忆不到十天,综合那些梦里见到的以及偶然闪过的记忆碎片,实在少得可怜,即便身处以往天天生活的地方,也会感到陌生、迷茫以及对未来的忐忑。
碧春服侍她睡下后就被苏荷叫走了,花房里就剩她一人。
夜半三更,沈静拉开被子,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摸到衣柜前,找套黑色系衣裤换上,偷偷从窗户翻出去。
如果她的车祸不是意外,那么极有可能设计她的就是跟她有利益矛盾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沈博言一家。
沈静避开监控摸到主宅,拉上口罩,朝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靠近。
来到窗口,沈静伸出食指挑住窗帘边缘往旁边拨,通过窗帘的缝隙往里面瞧,沈博言端坐在书桌后处理事务,且看他眉宇紧锁表情专注,真像位恪尽职守的精英领袖。
桌上的手机响起来,沈博言随手接通,目光仍旧黏在文件上。
“只要你离开时城,我可以给你两百万。”
沈静挑了挑眉,背抵着墙壁,偷偷拿出手机切入录音状态。
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被怒火烧遍了全身说话都是用吼的,窗外的沈静仔细辨别聆听也能听出大体意思。
那个女人不满足于两百万,一段叽里呱啦半哭半吼的控诉结束就放了句狠话,说是沈博言不负责任的话她就闹到集团让他名声扫地。
原来沈博言在集团搞办公室恋情,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想用钱解决问题,没想那女的不情愿,碰了一鼻子灰。
“呵呵。”沈博言轻蔑冷笑,“颜欢,贪得无厌不是件好事,你若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给我乖一点。”
沈博言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疲惫地揉捏眉心。
在沈博言起身朝窗户走来时,沈静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贴着墙根离开。
经过后花园,沈静被一串似嗔似哭的声音吸引,她竖起耳朵循声过去,藏身在假山之后探出半颗脑袋。
圣洁的月光为草地渡上一层银光,空气里的青草气息裹挟着无以言喻的怪味,沈静捏住鼻子,半个身子探出假山,这才看到暗地里纠缠的黑影。
“你别碰我脚踝,扭伤还没好!”
声音是云金枝的,沈静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黑暗里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贼光。
有人现场表演,她不看也浪费了,正好学学经验以备后用。
“怎么样?我比沈博言厉害吧?”
沈静捂住嘴,使劲憋笑,想到方才在沈博言房里听到的对话,更想笑了。
果然是一对夫妻,出轨都能撞到一起,厉害,实在是厉害。
沈静蹲下来挑一颗石子在手里掂掂,扬手扔时又觉得打击力不够,便将绑头发的发圈摘下来套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上,将石子压在发圈上,左手后拉,瞄准了狗男女咻地一声发射出去。
沉溺在快乐中的男人被石子打中后脑勺,动作一卡,惊慌地抬起头往四周一扫。
“你干什么?继续啊!”
偷情是不?
给你们来点刺激的!
沈静掏出手机调到录音界面放回口袋中,再夹起三发石子搭在人工弹弓上,瞄准了目标,将发圈拉到极限,三颗石子嗖嗖飞了出去。
三颗石子在沈静的鼓舞下不负众望地打中云金枝,听到云金枝的惨叫,沈静下意识捂住屁屁,抡起细腿逃离作案地点,躲到附近假山角落里看戏。
“谁?是谁在哪里?”
云金枝抠出石子,胡乱穿上衣服,顾及到她身在沈宅,不敢放开嗓子叫,跟男人一左一右追查偷袭者。
“你出来,我看到你了。”
云金枝猫着腰,用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照亮前方。
男人慌慌张张地靠过来,“枝枝,我们不会被发现了吧?”
云金枝心里也慌,被男人抓住胳膊摇晃,脾气上来,“我都没慌你慌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
男人高大的身板卑微地弯着,双手抱住云金枝胳膊,畏畏缩缩地跟着云金枝,将床上真男人床下狗男人的本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枝枝,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云金枝藏住眼底的鄙夷,关掉手电筒,忽然间想到一个人,戾气顿时生满了整张脸,“你先回去。”
男人不依不饶地问,“沈博言要是真知道我们的事会不会杀了我?”
云金枝蔑笑,“知道他会杀你还傻站着干嘛?还不给我滚远远的?”
男人身形一僵,哑然出声,“枝枝,那《御魔》男配的事…”
云金枝甩他一巴掌,“这就是答案。”
男人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瞪住云金枝,腰杆子挺起来,良久才森然出声威胁,“你要是不把男配的事搞定,我就打电话给沈博言,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
云金枝扬起手掌,还未落下就被男人掰住手腕,一个向后的力道,云金枝撞到假山,男人冷冷最后劝她识相一点就走了。
云金枝气得牙痒痒,跺了好几下地面,抬头看向沈静所在的小花园方向,直觉告诉她,方才射石子的极有可能是沈静那个傻子,但她不能贸然过去抓人,不然会让沈博言起疑心。
思来想去,她只能忍住,寻个机会好好拾掇一下沈静。
沈静回到花房,确定录音没问题后,积累一整天的闷气总算得到发泄,畅快淋漓地倒在床中,闭上眼很快就睡下去了。
她白日里只能是傻子,所有打探活动只能在晚上,毕竟是一年前就结案的车祸,证据相当难找,她翻遍了沈宅,甚至还潜进沈博言书房里查找,都是两手空空而归。
沈香正在跟顾默拍戏,三天两头都住在剧组安排的宾馆里,目前无法详细调查。
“小姐,今天是你生日,想不想吃蛋糕啊?”
碧春蹲在沈静旁边,看她坐在地上摆弄积木,宠溺地揉揉她柔软的头发。
沈静搭的积木很简单,就把所有积木块重在一起,高度越大重心维持越难,碧春看她还在往上放,不由得担心积木倒了沈静会不会哭闹。
“蛋糕是什么?”沈静捡起一块积木,口水从嘴角流出。
碧春卷着手帕将沈静嘴角的口水擦掉,沈静伸出舌头把双唇周围舔了一遍,又弄得口水淋漓的。
碧春无奈摇头,将洗干净的毛巾展开盖在沈静脸上伺候小屁孩似的伺候她洗脸,“蛋糕自然是好吃的,阿姨待会给你做,想要水果多一点还是巧克力多一点?”
“巧克力是什么?”沈静发扬学龄前儿童求知好问的精神,眨巴着大眼睛问。
碧春被她问得十分难过,只道,“好吃的。”
“水果是什么?”
“好吃的。”
“都是好吃的,那哪个好吃点?”
“…”
碧春默默转过身,端起脸盆,在满头阴云的笼罩下出去了。
沈静面上乖巧听话,灰常认真地玩积木,心里的小人却在捧腹大笑。
在小花园里关了十多天,逗弄春春阿姨是她少之又少的乐子,因为春春被她的好奇心感动到难过时露出来的无奈小表情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