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薛氏和二夫人都明显的感觉到,白老太太似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情很好的抱着最小的蕙姐儿说笑着,全然不同于白日里愁眉紧锁的那副忧心模样。
可转身暗自问了人,却得知除了白璎珞比平日里早来了半个时辰,期间再没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薛氏和二夫人的目光便不动声色的落到了白璎珞身上。
见她只是偎在一旁,连同白老太太一起逗着蕙姐儿玩,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两人收回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对方身上瞧去。
目光在半路上遇上,薛氏瞪了二夫人一眼,瞥到了一边。
这府里的女人,除了白老太太,自然便是薛氏这世子夫人最尊贵,薛氏能瞪二夫人,二夫人却是没胆子去瞪薛氏的。
更何况,那日她算计了薛氏,即便薛氏说出去也寻不到自己的痕迹,可终究有做贼心虚的心理在作祟,二夫人便默不作声的净了手,准备服侍白老太太往膳桌边坐。
一行人用罢了晚膳,男人们都各自去书房了,薛氏和二夫人并四夫人一起围坐在白老太太身边,喝着消食茶说起了话,全然未提起昨夜的事。
白璎珞和白璎芸,两人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商议着八月里过了中秋后,白璎莹要出嫁时二人添妆该送些什么东西,薛氏便将府里的事捡了几件要紧的跟白老太太说着,满屋和睦。
正想着让屋里的人都散了,白老太太眼光一瞟,顿时看到了白璎芸手腕上戴着的那个镯子。
薛氏和二夫人顺着白老太太的目光看去,两人顿时一惊一喜。
那对翠玉镯子,是去岁过年河东总督府的周夫人来侯府拜见白老太太和薛氏时,见白璎珞讨喜,取出来给了白璎珞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对镯子水头极好,送给一个晚辈着实有些贵重了,可周夫人却连说没什么打紧,执意套在了白璎珞手腕上。
事后,白老太太看过,说那对镯子比周总督带来给侯府的年礼还要厚重,兴许,周总督原本就存了送礼的心,想要把那对镯子送到侯府的。
听白老太太说完,白璎珞心中着实惶恐,急着想要取下来给白老太太,却被白老太太拦住了。
“该是你的,总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早晚有一日得落到别人手里去。所以,既给了你,说明你和这对镯子有缘,便戴着吧。”
这是当日白老太太的原话。
如今,这对镯子竟然在白璎芸腕上看见了,白老太太眸光一闪,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些什么。
薛氏暗喜,心想二夫人母女二人平日里克扣白璎珞,自己虽不愿意狗拿耗子的多管闲事,可如今终究落到了白老太太手里,定然没办法善终,果然前有因后有果,总算是出了自己前日平白咽下的那口恶气。
而二夫人心里猛的一跳,暗悔近日敲打白璎芸敲打的少了,才让她这般有恃无恐的将白璎珞的东西堂而皇之的带了出来。一边,也暗自狠下决心,回去以后定然要把前些日子白璎芸从白璎珞手里得来的那套赤金头面拿来锁在柜子里收好,免得她日日看着,哪日得意忘形的戴了出去,平白的又遭人口舌。
再回过神来,便听到白老太太冷声问道:“芸姐儿,你腕上那对镯子,若我没记错,是去岁总督夫人送给珞姐儿的吧?”
面皮一紧,白璎芸僵着脖子抬起头,先看了二夫人一眼,继而抬眼看着白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祖母,是六妹妹的,我瞧着好看夸了一句,六妹妹便说借给我戴几日。”
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白璎芸,白老太太默不作声。
二夫人一见,陪着笑的呵斥着白璎芸,“你也戴了几日了,如今,新鲜劲儿过了吧?还不快还给你妹妹?”
早在周夫人把镯子送给白璎珞的时候,阖府上下的人便知道,六小姐得了对罕见昂贵的宝物,是故,白璎芸从白璎珞手里得来的时候,二夫人没少跟着高兴。
此刻,到嘴的肉要吐出去,二夫人心如刀割,白璎芸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情不愿的从手腕上撸下来,白璎芸撒气一般的扣在白璎珞身边的锦桌上,沉着脸色说道:“六妹妹,如今便还给你吧。”
如此一来,白老太太便是傻子,也能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心中闪过的那些揣测,也都尽数当真了。
“珞姐儿,祖母当日跟你说过的,这对镯子价值连城,实属难得。既然你不戴,便放在祖母这儿吧,祖母替你收着,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再给你。”
轻声说着,话语中一派不容置疑的肯定,白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秋纹,秋纹从腰间扯出一条丝帕,走上前将那对镯子裹在丝帕里,转身进了内屋,想来,是去放在了白老太太的妆奁盒子里。
“散了吧……”
白老太太摆了摆手。
有些丧气的低叹了口气,二夫人跟在薛氏身后站起身,扯着白璎芸朝外走。
刚走了几步,便听见白老太太唤住白璎珞说道:“珞姐儿,我记得,前些日子,六公主还送了你好些首饰,晃眼的紧。你们小姑娘家,平时带个纱绢花儿翠玉簪子什么的便极好,那些金银珠宝戴着便俗气了,一会儿让沉香抱过来,祖母替你一并收着。”
顿时,二夫人和白璎芸心内一沉。
“是,一会儿便让沉香送来。”
白璎珞小心翼翼的看了二夫人和白璎芸一眼,见她们避嫌的瞥开了目光,方故作瑟缩的低声应了。
二夫人和白璎芸逃也似的出了庆安堂的门。
白璎珞回到怡安阁坐了没一会儿,喜鹊带着一个小丫鬟便上门了,两人怀里各自抱着一个锦盒,都是白璎芸这几年从白璎珞手里盘剥去的值钱首饰。
原本给了白璎芸,就没想过会有回来的这一日,此刻,这些东西都真切的在眼前晃,白璎珞的面上,似是也被那些耀眼的首饰闪出了一层金灿灿的喜悦。
一旁,沉香和流苏流莺看到,也都满眼满心的欢喜。
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捧起锦盒放在沉香和流莺手上,白璎珞打趣的嘱咐道:“天黑了,仔细着些脚下的路,被这个盒子砸了,若是哭了鼻子,可没人哄你们去。”
点着头连声应了,沉香和流莺朝外去了,流苏凑过来感慨的说道:“小姐当日说过一句话,该是咱们的就是咱们的,旁人抢也抢不走,不该是咱们的,便是死守着,终会有失去的那一日。如今,小姐和五小姐,可真真儿就是应了这句话了。”
俏皮的刮了一下流苏的鼻子,白璎珞站起身朝床榻边走着说道:“今夜,二伯母和五姐姐,怕是要睡不着了。”
天气愈发热了,到了七月底,便连芯澜阁里也摆置了好几个冰雕,尽管如此,不等课程结束,冰雕就尽数都化成了铜盆里的一滩水,让人身上汗津津的腻的难受。
如此一来,下午的绣艺课棋艺课上,女孩们便都有些恹恹的。
许是六公主去皇后面前抱怨过,皇后心一软,想着六公主是嫁去大安国做王后的,棋艺过得去,能和大安国的国主闲来怡情便是,绣艺自有绣娘,更无须六公主动手,皇后便下了道旨意,免了下午的课,等到天气凉快些了再继续。
得知消息,女孩儿们无一不欢呼雀跃。
八月初开始,白璎珞午膳前便能回到怡安阁了。
歇息片刻,到庆安堂陪着白老太太用了午膳,回到怡安阁歇了午觉起身,白璎珞便有整整一下午的时光可以自由消磨了。
偷闲又给薛氏做了件比甲,白璎珞夹着去了茗雅园。
正逢睡醒更衣,薛氏便唤了丫鬟过来服侍着自己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适,薛氏一脸喜色的回头看着白璎珞赞道:“便是绣娘做,怕是也没这么合适,你这孩子,不是我肚里出来的,却像是比我肚里出来的还贴心似的。”
吩咐了丫鬟去取几块颜色鲜艳的料子,给白璎珞拿回去自己裁制几条新裙子穿,薛氏牵着白璎珞坐下,面显唏嘘的说道:“按说,这话不该大伯母说,否则,倒有些挑拨的嫌疑。可是,一想到三房如今只剩你一人了,你嫡亲的伯父叔叔还惦记着本该属于你的院子,大伯母这心里,就替你难受的紧。”
来之前的路上,白璎珞还一直想着怎么把话题牵扯到承欢居上去,却不成想,此刻薛氏已经自发的开了口,白璎珞心里一喜,面上却罩出了一层愁绪,“大伯母怜惜璎珞的心,璎珞都晓得。可如今,也没什么法子,只求祖父回来做了主,不论是二伯父一家还是四叔一家搬进承欢居,爹爹和娘的牌位能有个好去处,璎珞也算可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了。”
说着,似是越想越难过,白璎珞吧嗒吧嗒的落起了泪。
薛氏取出帕子为白璎珞擦拭着眼泪,口中也接二连三的长叹着气。
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白璎珞脸上的表情一顿。
薛氏看到,关切的问道:“珞姐儿,怎么了?”
白璎珞面色迟疑着说道:“却是句大不敬的话,璎珞不敢说。”
“你这孩子,咱们母女俩,又没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嗔怨的说着,薛氏亲昵的捏了捏白璎珞的脸蛋。
白璎珞眼睛闪烁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论二伯父和四叔谁家搬进了承欢居,将来,许也是件麻烦事呢。”
白士忠这靖安侯世子,已经当了二十多年了,此番老侯爷回来,大约要不了多久就要上折子上达天听,请求将爵位传给白士忠了。
到时候,白士忠是靖安侯,那白士忠和薛氏的儿子嫡长子白进远,便是理所当然的靖安侯世子。
待到白老侯爷和白老太太归去,白士忠和白进远父子二人,总要有一人搬进庆安堂的,到那时,堂堂的侯爷,抑或是靖安侯世子,难道要和二房或是四房的人挤在一个院子里?
这要传将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一时间,轮到薛氏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