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国王在自己面前被如此虐杀,台下的巴勒德尔骑士先是震惊,而后愤怒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
但台上的白教圣职们却不为所动,随着圣职骑士手中圣铃摇晃,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在他们与台下愤怒的巴勒德尔骑士之间缓缓展开。
“白教奇迹‘原力墙’”邓肯向我稍作解释“是奇迹‘原力’的一种形态变化,未获得施术人允许的东西都会被隔绝在外。”
站在原力墙内部,冯硕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部盛大的无声电影。墙外的巴勒德尔骑士愤怒的向着墙内嘶吼,他甚至能从他们张大的嘴巴里看到震动的悬雍垂,但从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几名已对原力墙发起数次冲击的巴勒德尔骑士终于意识到这面墙牢不可靠,他们哭喊着在墙边靠坐下来,而引以为傲的细剑则被胡乱的丢在一旁。
冯硕意识到,已经有另一种情绪取代愤怒在人群中蔓延开来,那就是——
绝望。
这大概就是杰拉尔希望达到的效果吧,紧接着大概就是执行初召了,在这般绝望中死去,又有多少人能通过初召,重生为不死人呢?
想到这里冯硕转头向杰拉尔看去,等待他下令那一刻的到来。
杰拉尔缓慢离开自己的座位,慢慢在伦德尔的尸首前站定,他微闭双眼,轻轻抬头,漏出一丝享受的表情“诸神只听他们想听到的声音,凡人的情感只有虔诚与忏悔能传达到诸神那里,而凡人妄图向诸神宣泄的愤怒与不满,就好像朝天空丢出的斧子一样,终将殃及自身。”杰拉尔轻吸一口气“这就是诸神的境界吗?”
可他突然发现杰拉尔身后伦德尔的尸体上有什么变化好像正在发生。橙色的,好似火焰一样的微光正渐渐把伦德尔的尸首包裹起来,而被微光笼罩的部分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好像要消失了一样。
这时邓肯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走吧,回篝火间去,让我们把刚才的话说完。”
刚步入篝火间,冯硕就感觉到面前的篝火似乎比他们刚离开时烧得更旺了一些,而篝火旁边有跟刚才伦德尔尸体上类似的微光若隐若现。
看到这里冯硕内心已懂了大概“等会伦德尔大王就会在这篝火旁复活对吗?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他是通过了初召的不死人?”
邓肯微微点头,却是答非所问“通过初召的不死人,便能经由防火女以向篝火奉献部分灵魂的方式与篝火达成联系。在这之后的每次阵亡之后都会在这堆篝火旁重生,而死前所受伤病,篝火也会将其完全治愈。”
篝火旁那团橙色微光已经越来越明显,并且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邓肯来到那团微光的对面坐下,接着说道“但这并不是无偿的,每次复活不死人都必须将一定量的灵魂注入篝火,如果所剩的灵魂不足以完成这次献祭,那么篝火就会放弃不死人,任他在野外复活,变成活尸。”
就在邓肯说话之间,伦德尔的肉身已经整个显现于篝火之旁。果然如邓肯所说,巨锤在伦德尔身上留下的可怕伤口已消失不见。
但伦德尔的精神似乎并没有他的肉体恢复得那么快,他复活之后一言不发,只是背靠在篝火间的墙壁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乎还没能上次死亡的恐怖经历中缓过神来。
一代骑士王伦德尔,会像之前邓肯说的那样被上次死亡的经历吓破了胆而变为活尸吗?
这时伦德尔略带沙哑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银骑士阁下,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和疑惑。
“葛温王在在上,我已按你信中所说携我举国军势,舍家弃业,历经万难来到这约定之地,你许诺我补给,马匹和安身之所……”
说到这里伦德尔情绪激动起来,他像被抢走挚爱玩具的孩童一样冲着邓肯大吼,他满脸的泪水在篝火下反射出金色,使他的须发更显苍白。
“可我得到了什么?嘲笑,羞辱和从背后袭来的锤子!呜呜呜……”伦德尔情绪激动地几近哽咽。
“是葛温王抛弃我了吗?”伦德尔低下身去,以一种近乎趴在地下的姿势凑到邓肯面前。
“老朽已经是无用之人了吗?”
邓肯赶忙将伦德尔扶起来,而后他单膝跪地向伦德尔行了一礼“国王陛下,一如之前信中所说,您是通过了初召的不死人,是神选中的使徒,葛温王未曾抛弃,也永远不会抛弃他的使徒。”
“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葛温王要求我的忠诚,却羞辱我的兵士,甚至在他们面前锤杀他们的国王,这讲不通。”
“初召”邓肯又将头低下一分“杰拉尔正在大厅内对您的军队执行初召。”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伦德尔的意料,他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邓肯接着说道“葛温王,有一场大仗要打!因此他需要您的忠诚,需要一只强大的军队,一只不死人组成的军队!”
伦德尔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初葛温王命我先祖组建人间最强的骑士团,我们辜负了他。世人的奉承与邻国的谄谀让我们的利剑蒙生锈蚀。我的宫廷内日日演奏先祖屠龙的曲子,但门外我的儿孙们,却连杀一只鸡都做不到。”
伦德尔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辜负了葛温王,现在巴勒德尔骑士团尽是登徒孟浪之辈,比起敌人的胸膛,他们的剑更擅于挑开女士的裙子。他们是没办法通过初召的,他们会被尼特大人的阴影彻底吞噬。葛温王派你来想从我里这得到一只军队,但我却只能给出……一教堂的活尸……”
说罢伦德尔跪在地下抽泣起来,冯硕看到邓肯抬起头来,似乎有什么宽慰的话语,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伦德尔突然停止抽泣,站起身来,他双手上举四十五度,做出拥抱太阳的姿势“无上的太阳王啊!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但你却慷慨的赐予我第二次侍奉的机会!是太阳的光辉指引我从死亡的黑暗之地回转,得以再次重生在世上。但此生不敢再苟求王上谬信,只求以此残躯,为王上执鞭饮马,挞伐天下!”
说罢他抽出匕首在自己左手手心狠狠一划,然后向蜷缩在角落里的防火女走去。
防火女被挖去双眼,所以听觉比旁人要敏锐许多,察觉到伦德尔在朝自己走来,她一边伸出左手一边颤抖地说道“大……大人,是要注火吗……”
伦德尔粗鲁的抓过防火女的左手,与自己划破的左手握在一起,置于篝火之上。
伦德尔的血液顺着防火女纤细的小臂滴入火焰之中,每滴血液的滴入都让火焰高涨一分。冯硕能清楚地感受到伦德尔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
终于防火女开始挣扎,她一边努力抽回自己左手一边说道“大人,够了大人,再这样下去……”
不等她说完伦德尔便甩开她的手,转向邓肯的方向行了一个军礼“巴勒德尔骑士团整编在此,请阁下指示!”
邓肯似乎一时惊于伦德尔的这一系列表现,竟呆呆地跪着,说不出话来。
接着伦德尔大步走出篝火间,朝教堂大厅走去“让我出去看看吧,看看我子孙们的初召,我要看清他们每个人卑微怯懦的脸,讲给后来的巴勒德尔骑士知晓,我辈曾羞辱至此,唯有死战,可报王恩!”
他腰间剑鞘摇晃,不经意间撞上冯硕的膝盖。
冯硕注意到他的佩剑不是其他巴勒德尔骑士杂耍似的细剑,而是一把长剑。
这把长剑宽厚坚挺,一如巴勒德尔最后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