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寿把钥匙丢过去,张氏立马接住,揣进怀里,宝贝得什么似的。
“爹说的很有道理,我也知道家里坚难,可为什么其它人都有热水洗澡,唯独我们三房没有?为什么唯独我的妻儿没资格在上房吃饭,为什么别人都吃玉米糊糊窝窝头,唯独我的妻儿吃的高粱米野菜粥,难道她们没有干活吗?
可我记得芸娘干得不比我们这些壮劳力少哇,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她做,我杏儿枫儿才九岁,也充个大人下田,我欣儿才七岁洗一大家子的衣服,连我最小的三个孩子也没有闲着,家里四头猪的猪草都叫他们包了。
大哥二哥的孩子们做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一天到晚玩耍,待遇却比我的孩子们好,为什么?”
此时躲在暗处的三人,心情各不相同,乔欣拼命忍笑,生怕自己笑出来,被人发现了,刚才乔寿的这番话,是乔欣遥控的,乔欣只在心里默念,乔寿就会说出来。
杏儿此时泪流满面,虽然明知是欣儿借父亲嘴巴说的这番话,可这些话说进了心里,她们所受的委屈,有谁为她们说过一句话,刻薄的奶奶,阴险狠毒的大伯母,装模作样,其实私底下心狠手辣的二伯母,明哲保身的四婶。
叔叔伯伯们,也都是麻木不仁,干活的时候她们就是一家人,可她们家出事了就都不干他们屁事了。
有一次,父亲打大哥打得特别狠,如果不是娘亲拼命护着,估计会被打死,那一次,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没了。
娘亲不吃不喝不睡,谁的话也不听,张氏来骂也不理,她们哭,她们求娘亲,两个小弟弟吓得直哭,可娘亲还是无动于衷,娘亲好像是受够了,她怕是不想活了,娘亲的样子吓坏了她,眼看瘦弱的娘亲越发瘦得脱了形,大哥急了,说自己连累了小弟弟,要用自己去偿命,说着就要去跳河,娘亲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大哥,母子几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那段日子不知道是怎么过过来的,那些叔叔伯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的,落井下石倒有他们。
还有她的堂兄弟姐妹们,逮到机会就打骂她们,侮辱、嘲笑她们,真不知道他们是天生就这么坏,还是大人教的。
更可恶的是老爷子,娘亲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张氏无理取闹他不管,倒是到父亲面前告黑状,害得父亲又要打娘亲,幸好欣儿机灵,跑到隔壁把孙大娘拉来,这才逃过一劫。
杏儿看了一眼欣儿,欣儿自小就很机灵,在她们这些孩子里,特别显眼,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特别灵活。
要说她最最恨的人,当属父亲,若父亲肯护着她们一些,別人也不敢轻视她们,可父亲非但没有护着她们,反而作践她们,別人还有什么理由不落井下石呢?
有时她常常想,要是父亲死了。她们的日子一定好过多了,至少不用挨打了。
杏儿默默流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乔欣还是从她呼吸声中听到重重的鼻音,再看乔枫也是眼眶红红的,明显也是哭过的,见自己看他,急忙把脸上残留的泪水擦去。
乔欣能体会他们的心情,乔欣拥有原主的记忆,知道他们以前过的什么日子。
人若是长久压抑,一旦释放,誓必尽情宣泄。
乔寿接着说道:“家里人都住青砖大瓦房,独独我的妻儿住在那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连猪圈都不如,我欣儿掉到河里昏迷不醒几天几夜,芸娘磕头下跪求娘请个大夫,娘是怎么做的?爹又是怎么装聋作哑的?难道家里只多了我们三房吗?要是这样,我们分家好了!”
杏儿乔枫睁大眼睛,满脸震惊,分家,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徘徊无数次,总在想,要是分家就好了,分了家,就不怕被欺负了,她们愿意只要一点地,哪怕只有两三亩下等田也好,他们一家人都勤快,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今天突然听见这两个字,还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们的震撼可想而知。
对他,他们曾经有过期待,希望他能像別人的父亲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样的保护他们,可他的作为,让他们对他彻底失望。
张氏一跳三尺高:“想得美!除非我死了!老天爷哟!为什么不打个雷劈死他哟!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生了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当初就该把你掐死!
还有柳芸娘那个丧门星,当初就不该让她进这个门!早知道她这么不安份,就应该让你早些休了她!
让我给她生的赔钱货请大夫?她想的真美,要死趁早……”
“够了!”乔寿打断张氏的话,十分强势道:“爹,我决定了,必须分家,这么多年,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我的妻儿受尽委屈,明天我就去找里正还有族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您最好做好心里准备。”
说完提着两桶热水走了。
刚才乔寿说的分家是乔欣临时起意,本来打算过几天再提分家的事,可话说到这份上了,就提了,反正早晚的事,早分家早好,这个家的人,乔欣一刻都不想看到。
三人回到家,乔寿以经到了,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弄得柳氏很不自在。
乔欣有些累了,挨着炕沿坐下:“爹,你到外面守着,谁来也不让进来,去吧!”乔寿听话的出去了。
“大哥,你也出去吧,別跟爹站在一起,躲起来,有戏看,我们洗好了喊你。”
说完变戏法似的拿出几个板栗,递给两个小家伙,告诉他们怎么吃,就叫他们到炕上角落里吃去,母女几个这才轮流洗了澡。
正洗着呢,就听见张氏的大嗓门:“畜生!挡着门干什么?让老娘进去,你们评评理,啊!婆婆来了,媳妇还不出来迎接,她以为她是谁呀,是公主还是皇后啊!
不但不出来迎接我,还叫她男人把我们拦在外面,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柳芸娘!你个贱人,你出来!出来呀!”
屋里几人衣服早就脱光光了,是乔欣说这样洗舒服些,听见张氏的声音,柳氏就找衣服穿,要是让她闯进来,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娘亲!”乔欣阻止了她的动作:“放心,外面有爹在呢,他不会放他们进来的,放心吧”
又见惶恐不安的杏儿和瑟瑟发抖的茵儿安抚道:“相信我,没事的。”
门外此时分外热闹,有张氏的声音,有季氏邱氏于氏的声音,还有老爷子和福禄喜三兄弟的声音。
看来他们都来了,乔欣淡定的继续洗她的澡,受到她的感染,柳氏母女也不再恐慌,继续洗澡。
再看看两个小家伙,仍然挤在炕上的角落里,刚才像两只小老鼠似的,吃着难得的美食,现在吓得不敢动了。
像今天这样几乎全家所有人都到他们家,乔欣记忆里不止一次,去年就发生过一次,那时乔寿要打乔枫,扬言要打死他,只因季氏说乔枫偷了她的东西,愚蠢的乔寿就信了她的话。
柳氏为了护着儿子,肚子里三个月的宝宝没了,柳氏心如死灰,那几天不吃不喝,吓坏了孩子们,也累坏了他们。
因为柳氏不下田,那些脏活累活就得他们自己做,后来就有他们集体来家,说得那些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柳氏木头人似的,谁说都不理,后来这些人没招了也就走了。
后来乔寿又听信老爷子的挑拨,要打柳氏,还是原主机灵,把隔壁孙大娘拉来,才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