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彩单纯从情感的角度发出的指控和义愤不同,云瑞的忧心,更多的却是男人的角度。
北平府的作用,不仅是统辖幽、青、魏、恒四州重镇那么简单,还有牵掉安西都护府和北平都护府的作用。要知道不论是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还是北平都护府的大都护,都是由原本的小国王室归附大卫后担任的,现任安西大都护的原就是前西魏的大魏王慕容氏。而北庭都护府却是由原来的西突厥哥舒族哥舒氏担任。
节度使竟然会与安西都护慕容氏联姻,并且是在自家娘子和儿女没有音讯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要知道娘子也是朝庭浩命的温国夫人!节度使怎么就敢?
他虽然从前对于夫人为何悄悄打发了他带着阿彩回阿彩故乡的事情不了解,也不知道夫人和小郎君带着女郎怎会流落到此处的具体原因,但他是在温国夫人单氏小时候,便被越国公赐给温国夫人做护卫的,往来的皆是京城顶尖的勋贵人家,有些见识还是有的。
当初小郎君宁愿让他和阿彩护着女郎隐居此处,也绝不同意送女郎去京城,并说这是温国夫人的意见后,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的隐情,后来郎君又告诉了她温国夫人已去,并且让他和阿彩记得往后逢着忌日去那山涯里忌拜时,他也能想到夫人身死,女郎和郎君有家不能归,只怕都和节度使脱不了干系。
心中惶恐之余,也知道若真和节度使有关,那么郎君的选择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尽管云瑞一直觉得,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回京城,才是对郎君和女郎更为有利的一条路。
可是后来,他们在此蛰伏了一年多,竟然没有听到京城那几家的任何动静后,他的心也慢慢冷了下来。才惊觉,小郎君的按排,是最正确的。
他们不能冒任何风险。
也只有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当初夫人宁肯借故安排他和阿彩出府,以图后事,也不肯轻易向京城那几家求救的原因。
云瑞心中不免悲凉。
当初夫人在京城时,无论是鲁国公,还是越国公,甚至英国公和平庆候,哪个不是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的?就是老王妃,又何尝不是把夫人捧在手心里一样疼着?
可见活人永远都是比死人重要的。
而所谓死了的人的恩情,与自身的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在约定的地方,找到他和阿彩后,郎君才会把女郎托会给他二人,然后一去不返。
云瑞想着郎君在何处,为何快两年了,竟然全无音讯?
现在节度使娶了慕容家的郡主,陛下会如何想?
节度使难道是疯了吗?北平原是为了牵制安西和北平两个都护府的,他作为北平的节度使,竟然敢取慕容家的郡主,而陛下,竟然也允了?
云瑞想不通为什么,且这些担忧,也是没有办法同阿彩说的,至于女郎,那就更不能说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和阿彩,永远带着女郎阿昭在这里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罢了,假若郎君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的话。
可云瑞却不相信,郎君那样出色的人,会永远不出现。
郎君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他们都等得起。总有一天,是的,总有一天。
云瑞深深吸了口气,对阿彩道:“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要对阿昭露了口风。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现在能管的,我们只管带着阿昭,照顾好她,在这里好好的生活下去,等着郎君回来就是了。”
阿彩虽然感情上接受不了云瑞带回来的消息,可却知道云瑞的话是对的,自然答应下来。
秦昭却是不知道这些变故,她虽说还不足六岁,但因个子较高,若只看长相,倒有些七八岁孩子的样子了。至于衣服,因个子抽条太快,去年的夏衫已短了好长一截,因此云瑞这回带了好些相对于大卫的麻布更柔软的西域麻布和棉布来,忙完了地里的活,阿武他们也都回了家,秦昭便兴高采烈的拉着阿彩讨论了半天该裁制什么样的衣服。
阿彩打足了精神,建议还是用绸料给她做两身裙衫,秦昭却觉得自己以后这段日子,大概不是泡在厨房里,就是泡在田地里,穿绸料不过是暴殓天物,再说在这个村庄里,孩子中能穿绸衫的,也不过是李家庄的庄主家的李三娘还有自己村的八戒两人罢了。她要是穿着绸衣,未免太过打眼。再说也不方便。便死活说服阿彩,用那麻布,给她做了两身利落的胡服。
等到阿彩终于答应,秦昭才打起云瑞带回来的那些牛肉的主意。
她想试试做牛肉干,若是成了,这东西是拿到集镇上去卖,马上就能换出现钱来的。
自己家是人口简单的三口之家,厨房里的一应配料除了蒜葱姜外,实在是没有什么了,倒是八戒家因是大户,厨房里一应所需都不缺的,秦昭等到午后朱八郎来时,便让他先回家去给自己拿了一大包的各种调料来。然后便是请了云瑞指点了几个孩子的武艺。自己只拉着阿彩和珠珠两个,在厨房里捯饬牛肉干。先是腌制,再是放了调料大煮,最后才入锅烘烤。等到了晚上,倒也做了两盘口味还过得去的牛肉干来。
只是秦昭还不满意,这样的口味,不过略好些而已,但若真放到市场上卖,也未见得有多少优势。
第二天再试,这么试了三天,总算做出了让她满意的口感来。
因云瑞常去集镇上卖猎物,秦昭便求了云瑞把这些牛肉干送去镇上寄卖。又留了些,让阿武和朱八郎偷偷拿到镇上去卖给那商队。阿武人虽有点傻,但胜在长的讨喜,又不怯人。而朱八郎看着傻呼,于生意上头,大概是家传本领导,天生精明,最是能占便宜的。她若交待好了,这两人也不至于就吃了亏。
若说起来,阿铁才是好人选,但他要照顾生病的十三婶娘,肯定是走不开的,秦昭这会儿,自然不会拿这些事情来烦他。
可是第二天云瑞一走,阿铁却和朱八郎还有阿武几个一起出现在了她家院中。
“我听说阿昭妹妹想让八戒还有阿武去镇上帮你卖牛肉干,他们两个哪里能成,还是我为妹妹跑一趟吧。”秦昭虽然原本不想麻烦他,但他自己来了,秦昭也觉得他去把握更大些,自是应了。
“那就麻烦阿铁了。”秦昭笑道,“你只管放心去,十三婶娘有阿锡照顾着,应该不会有事,等午后我再让我娘去看看十三婶娘。”
其实秦昭原是应该叫阿铁娘为十三舅母的,但一个村里的孩子都叫婶娘,她也就随了八戒和阿武他们的叫法了,就是阿彩也没纠正她,因此也就这么混叫了下来。
接着秦昭又把价格,找什么人卖,还有这牛肉干的好处,一一与他们说了一遍。介绍的事情,具体落实在给阿武,谈价的事情,由朱八郎负责,而阿铁,刚是负责看顾两个不靠谱的小子,别让他们把事情给办砸了。
等人都走了,秦昭一边担心着云瑞和阿铁这两拨人能否成功把牛肉干给卖出去,一边又把之前画好的磨盘烤箱还有洒水壶的图纸又过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了,这才丢了手,去了屋后那块整了的田地里。
才过去三四天,地里的豆芽也已冒出了头。因为没有催生素,没有防腐的药物,秦昭没有把握,出于试验的目的,因此种了不过三四平米的地方,好在出芽的情况还不错,再长上两三天,大概就能采摘出来食用了。若是这件事情能成功,也能卖出些钱来。
如此,到时候就让阿铁人阿锡帮着她一起做掉肉干,种绿色的豆芽菜,虽然不至于发大财,但是,至少能解决十三婶娘延医买药的钱。而阿铁和阿锡自己干活争钱,而非受人施舍,也不会再这么郁结了。
况且,牛肉干是一年四季长有销量的,只要口感远胜于市场上那破麻布一般又硬又没味的牛肉干,就不愁卖不出价赚不了钱,而豆芽菜,现在还不显,等到了冬天,只要她有办法能在低温下种植出来,那时候可不就是暴赚一笑的时候?
她也不必种多少,如今大概是七八天出一茬,只管分了七八块地一轮一轮的种下去,保证每天都能起摘就行。就是到了冬天,也不过十三四天就能出。为了价格能卖得起来,她原就没打算种多少,再说屋后那块地现在就算是自己家的了,虽然不多,夏季是能种的。等到了冬天,秦昭压根儿也没打算在地里种,到时候,她会想办法直接在室里养。
而至于她画的那几样工具,除了喷洒水的大壶原就是为着种绿色豆芽菜而准备的,其它两样,她却是有大用途。
秦昭把事情一一做了规划,只等着大干一场。
傍晚时分,云瑞先回了家。秦昭急急迎了出去,先是行了礼,接着便上前携了云瑞的手:“爹爹,那些牛肉脯,卖的如何?”
“咱们家阿昭做的东西,还有不好卖的?他们能有口腹吃到,那是他们的福气。”云瑞笑到。
什么福气,秦昭不关心,她只关心价格和反馈:“那些酒肆食肆可还喜欢?尝了反应如何?价格呢?价格怎样?”
“比市面上卖的牛肉干,口味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尝了都说好呢,一斤足卖了四百文,我这还没去别家呢,带着的那点肉干,第一家就包了圆,还让我往后有多就送多少过去。这东西反正能存放,再说咱们平安镇虽说没多少商队经过,但离黄马集又不远,那里商队往来不少,再不成扎兰屯也去的,那食肆自己卖也成,贩到其它集镇甚至县城卖也成,总归亏不了的。”云瑞见秦昭脸上的笑容越放越大,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这几天因着之前在凉州打听的消息而带来的阴霾,似是一扫而空,“阿昭这么能干聪明,将来咱们何愁没有好日子过?”
“爹爹说的是。”秦昭点头,也开起玩笑来,“等你和娘老了,只管享我的福就是了。”
一句话,说的云瑞哈哈大笑,奔波了一天的疲劳,也是一扫而空。
云瑞这里是没问题了,却不知道阿铁他们情况如何。她更在意的,是阿铁他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