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先生,于先生呢?”向小三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嗓门明显和年龄是不对应的,把正暗自庆幸的老于头吓了一哆嗦,瞬间想起了那种要抽刀子的眼神,罢了这帮大头兵惹不得,于是急忙答应了一声便前去。
“你们都他娘的让开,让于先生进来。”向小三在床边跳窜着大呼小叫的,三天啊,心里那股劲儿就这么一下便活过来了,他殷切的看着林文龙还有些呆滞的脸,大人醒了就好。
“也不知道是谁前些时候一口一个老于头还要砍了人家呢。”向小三虽然脾气火爆,但在场的也都是生死兄弟一起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袍泽也不怕开玩笑,此刻见林文龙醒了过来,当下便活跃起来开起了玩笑,倒是把年纪不大的向小三闹了个脸红。
众人虽然嘴上笑嘻嘻的但是也很快的让开床前的通道,被向小三此刻唤作于先生的老于头坐在床边熟练的搭脉接着一闭眼,此刻的他倒真有几分医者的模样,众人见状也是一脸紧张,不由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向小三的手又捏上了刀柄,死死的攥住。
过了片刻老于头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才睁开眼睛,笑眯眯的对众人宣布了喜讯:“大人已经无事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需得进补。”
“我来我来”听到老于头的话向小三立马跳了起来,“堡里还有几只老母鸡,还有鸡蛋,之前就炖好了,我去拿来给大人补身子。”说罢便直接串了出去,众人皆是笑着看着他跑了出去。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
林文龙此时也慢慢的缓过神来,便要起身,旁边的老于头见机的快,立马按下,“大人还需静养,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吧。”
林文龙大概也能猜到几分,“文龙多谢先生施救”说着便要再次起身拜下,只是身体猛地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感让他略一停顿了一下。
“折煞小人了,大人洪福齐天,小人当不得大人这样。”老于头哪敢让面前的这军官谢自己,当下趁着林文龙停顿的空挡站了起来拖住林文龙的胳膊。
“我等谢过先生。”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老于头吓得急忙转身闪开,杨振勇几人齐齐的单膝跪在地上向他行礼。
“你们这,这是……”老于头紧张的说不出话来,斗大的汗珠从双鬓冒了出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都起来吧,先生想必也累了,送先生下去休息吧。”林文龙坐在床上,声音里还透着虚弱。自有亲兵进来送着老于头出去。
房间里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众人都是欣喜的看着林文龙,此时的后者又闭上了眼睛,只有紧锁的眉头透露出一种正在思考的感觉。
“杨振勇。”
“卑职在。”听到林文龙喊自己的名字,杨振勇立马上前。
“我们现在在哪里?有多少人?还有我睡了多久?”林文龙此刻依然感觉有些头痛,闭着眼睛问出自己目前最需要知道的信息。
杨振勇不敢怠慢,虽然大人醒了大伙儿都都有了主心骨,但是眼下情况依旧很不乐观,当下沉声答道:”回禀大人,我等现暂时在靖远堡休整,大人昏睡了三日有余,现在堡内加上这几日收拢的溃兵共有一百四十三人,有战马二百二十匹,长枪174杆,腰刀98柄,弓34张,粮食不多只剩五日口粮了。另卑职与向小三等人每日外出方圆二十里,今日卑职遇建奴探马三人尽皆斩杀,但卑职恐怕建奴明日便可能发现此地,还请大人早做安排,卑职等听候调遣。”杨振勇也不等林文龙再问其他便一口气说完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抬头看看依旧闭着眼睛思考的林文龙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靖远堡。这里离沈阳城应该只有六十里吧?”林文龙的声音很平静让人听不出一丝的波澜。杨振勇赶忙回答到:“是的大人。”面前的这个人由不得他不去信服,从内心的深处。这些日子虽然很短,但是林文龙已经在他的心里深深的扎根,他相信无论什么情况下这个人都不会抛弃他,也不会有别的将军上官可以平等的把他当成一个人看,也不会有人像面前的这个人一样很肯定的告诉他,自以为卑微的他是多么的伟大,他手中的刀不是用来向那些老百姓敲诈几个铜板,那些是他的同胞,他手中的刀是异族的恐惧,他手中的刀是身后万万人的守护,每当他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晚上他坐在那里静静的很认真的刻下每一个阵亡兄弟的名字,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和承诺,这让他哪怕面对建奴迎面而来的钢刀也无所畏惧,因为他是他口中所说的战士,伟大的不朽的身后有万千人倚靠的战士。
林文龙依旧静静的坐在床上,他在想一个可行的方法,在他的记忆里沈阳城陷七日之后辽东重镇辽阳城也紧接着被建奴攻破,袁应泰自杀殉国,巡抚张铨被缢杀,数日之后金复海盖四州十四卫尽为建奴所有,他不知道眼下的一百多人可以让他尽多大的努力去改变,虽然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与他所知的历史一样,但是过程他却很不清楚,而且总感觉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开始改变。
“明日四更造饭,所有人饱食一餐,带上所有的粮草器械,走西南过长胜堡过浑河直赴辽阳。”
“卑职遵命。”床前的众人气势虎虎的应声,现在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指明方向,这让数日来的不知所措和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直接消散不见。
“大人,鸡汤好了,鸡汤好了。”众人话音刚落向小三便端着一碗鸡汤和一碗米饭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那鸡汤居然没有洒出一滴来。林文龙也知道眼下的情况,自己的身体还有点虚弱,当下也不矫情,直接端起来便吃,看的进来的向小三一个劲儿呵呵的傻笑。
很快一碗鸡汤和米饭便进了肚子,林文龙确实感觉到有些疲惫,便挥手让众人退去,自己又躺了下去进入梦里。
杨振勇等人悄悄的关了屋门便一窝蜂的涌向了厨房,可是那还有一点点剩下的东西,转过身却发现向小三早就不知道躲到了那里去,于是纷纷散去,准备第二天的行动。
……
在远处的辽阳城里曹子安正在收拾行装,袁应泰让他去往广宁镇请求援兵。广宁和辽阳同为九边重镇,常年刀兵让广宁也颇有些敢战的精锐营伍。
曹子安骑在马上,风吹起了鬓角的发丝,但是却感觉不到冷意,摸着怀里辽东经略的公文默默的向城门走去,经略府的命令是让他连夜去往广宁镇,经略大人最终还是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啊,这位经略大人认定了建奴的损失惨重异常,准备通过创造人数优势获得这场大战的胜利,但是战争重来都是靠人多人少决定胜负的啊。
一路碰到了数波巡夜的军士,因为前方战事失利所以辽阳城内的气氛也是紧张起来,袁应泰专门指定了一个参将负责夜晚的四门的守备和巡查,由此也可见袁应泰内心的不安。也罢,毕竟没有几个人敢承担失地之责更何况还是那么大一片土地数十座军堡。
城门口负责守备的千总看过曹子安的函文恭恭敬敬的把他送出城门,背后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曹子安不敢回头,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这辽阳城又是什么模样。
不远处的大营里已经没有了多少人气,只剩下一些老弱看守,星星点点的火把显得格外的孤单,他知道,大营里的军马在下午的时候便被调走在一个总兵的带领下前往浑河去支援总兵童仲揆了,曹子安暗自苦笑,将门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变成了只知保存实力,见利方战的蛀虫了,而现在浑河那里最少也有三个总兵,至于副将参将更是繁多,偏偏没有一个可以服众的老将,童仲揆倒是颇有勇略但是将门并不买账,如此号令不一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曹子安略略驻足便扬鞭而起,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尽力的,此番前去广宁也算是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曹子安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地动了?他曾听人说起过地动的可怕。
但是不对,难道是……
猛然间他的心头冒过一丝不好的想法,有点像大队的骑兵奔跑的声音,而且听声音恐怕这马蹄上还裹了布,这种情况和他在萨尔浒之战时遇到的情况别无二致,想到此处他的冷汗便不可抑制的留了下来,但是他不敢相信,这太过震撼。童仲揆那里少说也有三万人,下午的两万援军才出发了半日功夫,怎么可能。
远处的地平线渐渐的有了一些影子,借助月光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已经可以认出那是大队的骑兵,看来情况真的刻不容缓了,虽然辽阳城已经加强了戒备,但是在这种大规模的突袭之下依然可以说没有多少招架之力,因为在袁应泰的命令下辽阳城对外的警戒只有三里,三里地对于骑兵来说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罢了根本来不及做多少准备。而城外的大营几乎一空是起不到迟滞作用的。
想到这里曹子安不再犹豫当下调转马头朝五里外的辽阳城狂奔而去,现在已经不用想下午派出去的援军和童仲揆到底怎么样了,敌人能够大规模奔袭到这里那么那两支人马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希望我可以改变一点什么吧。
很快辽阳城便近在眼前,曹子安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城头的日月金龙旗,用尽自己迄今为止最大的力气嘶喊出喉咙里的声音:“敌袭!!!”
很快城头的火把探了出来,负责值夜的千总扶着头盔探出了头紧张的望着城下:“何人?”
此时的曹子安也将将到了吊桥边:“有敌袭,吾乃经略府幕僚曹子安,速开城门!”
那千总不敢怠慢扔下一支火把借着火光一看果然是刚刚出去没多久的那个读书人,紧接着隆隆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这千总也曾上过战场拼过刀子,当下便听出是什么声音,这种规模的骑兵哪怕整个辽阳镇都不会有,远处月光下那模糊的影子可能有万人之众,“快,把城门打开一条缝让曹先生进来,速速派人禀报参将大人和经略大人,刘大海你去敲响警钟,其余人等立马上城准备器械,快,都给老子快!”
在千总声嘶力竭的催促里曹子安顺着城门打开的一条缝迅速的串了进去,紧接着城门便又迅速的关上,然后耳边响起了刺耳的紧密的钟声,那是整个辽阳城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