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个后金兵在十几个马步甲兵的督促下抬着十几架云梯伴随着二百多个举着牛皮盾牌的轻甲朝着靖远堡缓缓推进,这一百步的距离上步弓也只能对无甲的辅兵造成一定的威胁,至于大炮之类的利器,很抱歉,靖远堡还不够资格拥有,也放不下。
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缓缓推进的攻城分队。
葛布喇的表情虽然严肃但是眼神却显得很轻松,大金的铁骑在关外不知道敲碎了多少的寨子和堡垒,而且眼前的靖远堡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人,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将官葛布喇一眼便瞧出了靖远堡的虚实,而且貌似眼前的靖远堡刚刚险些被焚毁,这就更让他心下大定,四百大金勇士打一百多狡猾的明蛮子,葛布喇相信伟大的神一定会把胜利送给虔诚的自己。
很快攻城的分队便进入到五十步的范围内,这个距离骑弓也可以有效的射穿单层的棉甲,步弓更是可以破穿铁甲。
时机看似可以了,葛布喇的大手一挥,后金军中的大鼓便隆隆的响起。
“杀啊!!!”
督战的一个马甲兵猛地把刀前指,紧随着一声大喝,当真气势逼人,扛着云梯的后金兵也猛地发出一声呐喊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一时间杀声震天。
“放!”向小三作为林文龙为数不多的亲信被临时委派成一个小头目,军中的夜不收作为边军最精锐的士兵没有几个不精通骑射的,此刻一百多人齐齐挽弓,一百多支箭矢便嘭的一声飞了出去,城下抬着云梯的后金兵顿时倒下了十几个,但是这点伤亡对于四百人的队伍来说不算什么,攻城征战死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葛布喇冷冷的坐在马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但是战无不胜的大金勇士此刻居然连城墙都没有爬上去,四百多人的队伍粗略看过去已经扔下了一半的尸体,现在支撑他们的不过是督战队手中带血的刀子和死在他们身边袍泽而已,退,则杀无赦。
“上去了,快看上去了。”一个年轻的亲卫高兴的指着跃上城头的大金勇士向周围的同伴兴奋的呼喊。葛布喇也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这应该就要结束了吧,以往的经验告诉他胜利很快就要来临了,这是属于他的又一个荣耀。
“怎么搞得,让王振带着他的人把那几个鞑子留下来,绝对不能放跑一个。”此时林文龙身边的救火队也只剩下了几个人,对面人数太多,他不得不把几乎所有的人派上一线,此时的他还没有那么娴熟的指挥技巧和战场洞察力,在这种劣势的战斗中这将是最为致命的缺陷。
“去问问陈勇,他那里怎么样了,如果有把握就立即射击。”紧接着一个士兵便匆匆的朝着西边跑去,那里是林文龙手里唯一的杀手锏了,三具双弓床子弩。
天气很冷,风吹的很多人瑟瑟发抖,但是此刻的靖远堡上杀声震天,作战的双方此刻都是热血沸腾,激烈的战斗让他们都暂时的忘记了寒冷。陈勇的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他依旧死死的盯着一百步外的后金将旗,那里有一个被众人围护的后金将领,但是偷袭靠的就是出其不意,凭借一百多人想要在一千多人十倍的差距下的进攻里撑下来那只有一次机会,否则对面只靠消耗都能把他们耗死,而且时间越久对他们来说越是灾难。
相对于城上明军的吃力来说城下的葛布喇就显得很放松,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洗刷自己的耻辱,那个狡猾阴狠的明将必须由自己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传令,擂鼓,全军出击!”
轻轻的几个字从葛布喇的臭嘴里变成了无边的寒意和冷漠,鼓声猛的拔高一节,已经在城上险象环生的鞑子猛的爆发,脚下的鞑子也加快了攀爬的速度,而葛布喇则在冲锋的人流里缓缓的抽出自己的佩刀并轻轻的夹了夹马腹,战马会意开始小跑了起来。
林文龙看的很真切,陈勇看的也很真切,他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成败在此一举,近点,再近点,哪怕再近十步也好。
双方都开始忘乎所以,后金因为胜利,明军则是为了可以活下去,此刻陈勇这里成了所有明军心中最后的希望。
城上的几个鞑子终归是被斩杀,但是其他的地方又有敌人跃上了城墙,这次上来的已经有督阵的步甲兵,明军虽然精锐但是不久前惨败的阴影依旧清晰,即使很好的修整了几日他们发挥出的战斗力依旧无法达到全盛,此刻越来越多的鞑子涌上了城头,兵力差距所带来的劣势正在慢慢的放大,所幸这些汉子把所有能淘到的好东西通通套在自己身上,精良的护甲让他们的生存能力变得很强,但是明军的伤亡依然很快达到两位数。
后金意图把战线拉长,以此来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优势,一个后金的马甲带着一个步甲和几个辅兵一路朝西,那里有明军的大旗,此刻林文龙已经调集了所有的兵力,包括轻伤员也重新投入到一线作战,他的身边除了杨振勇外加三个亲卫之外只剩下几个被抬下来的重伤员。
葛布喇很享受现在的感觉,就像之前在关外敲碎的那些同样属于女真人的寨子一样,他相信自己有一天可以作为一个强大的征服者去撬开中原那些巍峨的城墙关隘,像明朝的京师那样雄伟的城镇,虽然眼前的靖远堡不高但是葛布喇依旧很满足这种征服带来的快感,他会用手中的刀杀掉所有跪在他马前苦苦哀求活命的失败者,然后把他们的妻女分给自己的勇士,当然最好的肯定要留给自己,他还会在那些妇孺绝望的哭声里展示自己的权利并且烧掉所有抢不走的东西,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手中刀就是所有荣耀和财富的缔造者,女真的勇士只信奉伟大的萨满和手中的长刀,只有让敌人畏惧和灭亡才能让无数的女真勇士过上神一般的生活。
葛布喇再次夹了一下马腹,眼中带上了笃定的微笑,身边的掌旗兵把正红旗的大旗挥舞的烈烈作响,这才是勇士应该有的荣誉。前进吧,葛布喇,毁灭所有的阻碍,于是葛布喇手中的长刀猛地指向了前方的靖远堡,“杀!!!”
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怒吼迸发出来,身边的亲兵则更加兴奋的挥舞着大旗,他会得到很多的赏赐,会有很多的战利品,可以给家里的婆娘抢到一些好看的丝绸和胭脂水粉,可以给家里的崽子抢到一把精良的长刀,额真大人还会赐给自己一两个尼堪给自己种地,这种即将收获的感觉让所有的人都变得热血沸腾。
林文龙已经抽出了长刀冲了上去,杨振勇和三个亲卫尽量的为他挡开周围的刀枪,冲上城墙的鞑子越来越多,明军靠着求生的欲望和精良的甲胄刀枪在苦苦支撑,绝境中的人往往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至于投降?打成这个样子还怎么投降?沈阳城下的惨烈至今记忆犹新,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袍泽死在建奴的刀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除了挥舞手中的刀划开面前这些禽兽的脖子之外再也没有功夫去想其他的事情了。
额勒登是被第二波派上来的,第一波几乎已经全军覆没,虽说死的绝大部分是辅兵,额真大人不怎么在乎,死了还可以在抓,明蛮子不缺的就是人,抓上一堆饿上几天然后随便喂点猪都不吃的东西就能让他们乖乖的,等过上几个月就是合格的尼堪了,但是额勒登很心疼啊,他自己只有五个尼堪,这次带了两个出来已经在刚才全战死了,这可是属于他自己的财产。
城上交错的小团体互相死掐,额勒登带着十几个人居然穿过了交错地带,明军的大旗居然就在自己眼前,地上躺着七具尸体,五个自己人的,两个明军的,眼前的这个明军将官化成灰他都认识,而且貌似他们现在就四个人,旁边几个在地上躺着的重伤员都快死的人,额勒登压根都没有看,根本不叫威胁,自己有多少人来着?额勒登回头一数,十四个,还有六个是步甲,两个个马甲。
额勒登的眼睛很快泛红,这是老天送来的功劳啊。十四打四,怎么看都没有失败的可能。
“杀!”他已经迫不及待,懒得废话了,此时此刻得赶紧把功劳拿到手才是正理,所以抽刀子砍就好了。
林文龙冷冷的盯着对面冒出来的后金兵,身后的女墙和人影挡住了那三具床弩,时间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身边的人只剩了自己的亲兵头子和两个山西的小伙子,林文龙记得他们叫王有弟和王招弟,是一对兄弟。
几个重伤员挣扎着朝床弩那里爬,这种危机时刻没有人会有任何的特殊待遇,仇恨和不屈让他们自觉地想成为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知道那三具床弩上的三只利箭代表着什么。至于死,死就死吧,大明的儿郎有怕死的但是不怕死的更多。
林文龙深深的呼气平复自己的心情,对面的建奴很快冲了过来,而且还分出两个甲兵去杀身后的伤兵,剩下的十二个人把他们缠的死死的,鏖战多时,林文龙已经很疲惫但是却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他看到城下的鞑子将旗已经开始前移,鼓声便的高昂激烈,机会很快就来了,他必须为陈勇争取时间。
生死既然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决出胜负,那么就让我全力以赴吧!
“天佑大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