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盏灯用铜链牵引,系于一根铭刻有花纹的老旧细棍上。
西奥多看到一具身着白色衣裳的女性尸体正躺在人群围拢的空地上,死状有些可怖。
祭神者将铜灯置于尸体的上方,灯链自身开始慢慢旋转,一旁的过路人尽皆低下头,闭眼祈祷。
“蚍蜉流萤,草芥辉影。瀚海星芒,巨树渊川。
“白昼时,众生劳作;夜归至,灯火将平。
“由此,生者归于世间,死者降入大地。
“亡者灵性,迷路幽魂,不可叨扰生人。
“故——”祭神者悠扬地吟诵着。
玲珑精巧的铜灯开始发出幽幽的光芒,一些小小的光点从灯盏中缓缓漂浮而出,弥散开来,在空中微微闪烁。祭神者的衣袍下摆也随着不知从何处鼓荡来的风而飘起抖动。
“借于灵的飞逝,神性相归。”提灯者用饱含着敬意的口吻低沉地念诵着。
“神性相归——”一旁的人群随着提灯者的语句发出悠扬带有悲意的歌声。
路过的西奥多沉思了一下,也跟着唱和起来。
一片枯死的红褐色叶片从树上飘落,在人群的微微吟诵声中舞动翻滚,咔哒”一声落在一只蚂蚁旁,惊得它快速逃离原处。
“抱怨远离,世人日常不忿皆乘死者之灵远渡。
“痛苦远离,亡魂旧昔祢者皆护死者之灵无忧。
“怨恨远离,逸灵未现遗愿皆随死者之灵消逝。”
不由自主地,西奥多感受到一股难言的苦涩情绪自胸膛涌现出来。
逸散的光点既是代表亡者在这世间的彻底消弭,亦是这位女士在向众人做着最后的道别。
“由众神及生者宣判,尘归尘,土归土,往事既消。”一些跟着做法事的人一起唱诵,神情严肃又悲痛,目光闪烁。
“在此,尔等灵散。”
最后一句《安灵言》被吟唱完,女性尸体上跟着逸散出大量的黯淡光芒,似乎在无声的低语,向众人哭诉自己的离去。
人群中一位跟着吟唱完《安灵言》的老太太有些梗咽,红肿的眼睛又流出泪来。
西奥多察觉到楼上有些动静,连忙向上望去。透过破碎的窗户,只见一位身着黑色风衣,头戴礼帽的青年男子在楼上查看,几道人影在他身后走来走去。
房子里昏黄的灯光微微闪烁着。灰色的外墙被阴云下挤出的一束光线折射出来的朦胧红光浅浅盖着。
是探察院的人?
唐纳德·康纳利打量了几眼破碎的窗户,看着地上破碎的花瓶碎片,倾倒在一侧的椅子,露出絮绒的座垫,爪型的血痕,以及女性磨破的指头。他想了想,转过身,走到混乱的开始处——一张还有着不少倾倒的物品的桌子旁。
“死者曾经紧靠着这张桌子坐着。”
唐纳德扶起倾倒的椅子,小声地低语,自顾自地坐了上去,一旁的有个人撇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又去查看其它东西。
“意外发生时,死者手肘撑在桌子上,正端着杯子喝茶。某种惊异的事情令杯子从主人的手中滑落,水流倾倒在桌子与椅子之间。”
唐纳德站了起来,看向地上的碎花瓶,还有埋在瓷片下的一株鲜花。
“花瓶被人拨到地上裂开,桌上那儿还残留着上时间放置积下的圈状尘土印迹。”
他盯着那些瓷片,思考着:“不是反抗时弄到地上的吗?”
“只有一个人?死者应该是在这里挣扎了很久,唐纳德。”耳朵上夹着一只铅笔,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的人望向他。
“是的,凡斯!我看到那些手指在地上挠出的血痕了!你看,血痕旁边的瓷片上还有血迹淌下的痕迹。”唐纳德回复。
“受害者当时应该是躺在上面,由于某种极为特别的原因,不断哭喊、挣扎、祈求。”一旁的凡斯·辛钦捡起地上的一块带血迹的碎瓷片,看着上面的血液已经有些发褐,无奈地叹口气。
唐纳德指向窗沿上倾倒的几株盆栽,一点点黑色的泥土洒落在地上。
“这个女人终究没能忍受住,摇摇晃晃地,发丝凌乱的她从那儿!没错,就是那扇窗户,用力地撞向它,从哪里冲到了外面!在大地的感召下,她成为了现在看到的那幅样子。”
一旁的凡斯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先前皱眉的男子问道:“为什么不是她在反抗别人时,弄碎了桌上的花瓶,然后被人缠着脖子拖行在地上,双手在地上挠出血痕,最终等她死亡后,意外下,这位女士被人从楼上推下?”
唐纳德挑眉看向那位问话的男子,无奈地扫了他的队长一眼。
有些矮胖的男子立马生气地盯向刚才说话的人,又转过来对唐纳德尴尬地笑了笑,有些歉意地低了低头。
问话的男子似是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眼睛里闪过一丝丝的不服气与不满。
“好了,探长先生,我们得先告退了。”没等探长说话,这位发型时尚,身着风衣的男子便带着他的助手从楼梯处下去了,踩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方脸的中年探长稍稍变了一下脸色,随即又恢复正常。
这两人向一旁哭泣的人脱帽行了一礼,便坐上一辆经过的马车走了。
“凡斯,你说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有做大侦探的潜质。”待马车走出十字星大街的范围,唐纳德再也憋不住了,向一旁有些冷漠的凡斯·辛钦炫耀道。
“是的,康纳利先生。您非常具有做侦探的潜质,如果您有一个十分聪慧的大脑,而不是一直需要人替您在一旁以密语告诉您事情经过的话。”凡斯转过头来,揶揄着旁边表现出真实面目的人。
浑身都冒着无形的傻气,特别是那身领口立起来的风衣和抹得整整齐齐的头发。
默默在心中感慨了一下,凡斯将放在耳朵上的那只笔取了下来,和那个小本子一起放到身侧的包里。
“凡斯,你心情不好吗?”
“并不是,我只是在想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您的住所。”
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片碧绿的叶子放到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无形的绿波荡漾出去,在空中激起水状的波纹。
古怪而又悠扬的旋律下,有什么东西在消弭化解。
原本已经停滞的马车在月色下又行驶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有听过。”唐纳德看向将碧绿的叶子从唇边放下的同伴。
凡斯对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草叶曲’,我自己随便哼的,没听过很正常。”
“哦,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对面的人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