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崩,天下缟素,上到太子下到百姓,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得挤出两滴泪水以示悲恸。
可能是官府太过沉溺于悲伤了吧,村子被屠之后已经过了五天,官府才反应迟钝地派人草草走了一趟,证明村里七十八名村民是真的死透了。
小半个山头都被大火烧没了,还能查出什么来?县太爷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将之扣到了在逃的李怀山一家人头上。
落笔的刹那,李怀山从战神变成了屠夫。
只有四个人知道真相。宸若和执锋看得透彻,污蔑李怀山是上层官员的意思,仅凭他们左右不了什么。君铃也明白,动手十有八九是受雇于人的亡命杀手,捉到了也没用,更别说官府根本不想抓人。
唯独林石却是个一根筋的脑袋。一个时辰以前,他做了十九年来第一个独立自主的决定——去府衙前面伸冤,伸李怀山的冤。
后果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笨嘴拙舌的林石话还没说完就被衙役按着肩膀压倒,啃了一脸土。
“李怀山是谋逆的贼子,为了掩护自己的行踪杀害了你们村七十八条人命,你,你居然害帮着他说话。这是什么?这是造反!是谋逆!哦~本官明白了,是你放走了逆臣,对不对?来人啊,给我打!打到他说实话为止!”
县太爷捋着胡子一副故作威严,案桌下面却翘着二郎腿,跟长了痔疮一样挪来挪去。红头签落地,立刻有两个衙役围住林石,劈头盖脸地就打。
林石笨拙地捂着头,棍棒在他手上打出斑驳的血迹。“没有……没有……”
“原来是个话都说不全的傻子!”林简的反复嘟囔引来更加密集的棍棒和衙役们的嘲笑。
集市离衙门不远,人一层又一层地围上来,看的津津有味,三两成**头接耳。
“本官拷问逆臣,都看什么看!也想尝尝这棍棒的滋味吗?”县太爷放下二郎腿,一拍惊堂木,不耐烦地喝道:“打,打死了就给我拖出去!”
“你敢!”棍棒掉落,两个衙役几乎同时被打飞。
一个衙役砸在县太爷面前的案桌上,砚台飞起,墨水溅了县太爷满脸,红红黑黑的头签散了一地。
另一个衙役飞向人群。拥挤的人群突然有了某种默契,齐刷刷地迅速后退,十分像逃避捕食者的鱼群。衙役稳稳地砸在地上,蜷着身子打两个滚。
人群瞬间安静,县太爷的臭嘴也瞬间不动了。飞走的衙役哎呦了一声,看见君铃铁青的脸,识趣地把哀嚎吞回肚里。
君铃心疼地扶起林石,怒其不争:“挨打不知道还手吗?”
“不能打不能打,他们是官。”林石委屈地把手上的伤口显示给君铃看,“疼……”
君铃气得想骂又骂不出来,端起这双宽大的手,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还好他皮糙肉厚,若是换成普通人,非得折两根骨头不可。
县太爷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指着君铃尖声叫唤:“来人,来人呐!把,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来人!”
来人?见识过君铃的厉害,哪还有人敢往前凑。就算有,刚踏出一只脚也立刻被君铃的目光给吓回去。
君铃不屑地冷笑,她走一步,衙役们退两步,最后在县太爷翻倒的案桌前挤成一个半圆。“你给我看好了,没什么不能打!”
几乎是瞬间,衙役们东倒西歪地飞出去,县太爷瘫软在座位上起都起不来。
赤手空拳的君铃拍拍身上的土,扯着县太爷的衣领子,把他从座位上拎下来,掼到人群中央。围观群众又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县太爷被卡得直咳嗽,眼里满是恐惧。他几乎是躺在地上,一手护着脖子,另一手挡在身前:“女女女侠,英雄,小官错了,放过小官吧。”
“放了你,好啊。”君铃拎起县太爷挡在身前的手,把他从躺姿拽成跪姿,“给我二哥道歉!”
“对对对对不起。”县太爷快哭了。
“很好,大声地说:李怀山与屠村案无关。说!”
“李,李怀山与屠村案无关。”县太爷嘟囔。
君铃拎起他的后衣领,在他耳边说:“大声,懂么?”
“李怀山与屠村案无关!”县太爷哭着破了音地喊。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仿佛看到自己家破人亡的场面。县太爷哭的更大声了:“他无关啊……与我无关啊,你放了我吧……”
“废物。”君铃为霜国有这样的官员而感到耻辱。她正准备放下县太爷,带林石走,围观群众里突然冲出一队人来。
为首的书生模样,不到三十岁,从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可以知道,此人是县太爷的二把手。他身后跟着乌县的大小衙役三百,驱散众人,摆开阵势,真刀真枪地对着君铃。
县太爷仿佛看到了希望,破锣嗓子喊出了一个新高度:“方兄——救我呀——”
胡子一大把的县太爷对自己的助手喊“兄”?骨气呢?自尊呢?君铃本不想伤他,却突然萌发出一种为民除害的冲动。
书生上前一步,与君铃面对面,厉色道:“放了县令,我愿与他替换。”他说话的功夫,另有一个约百人的队伍悄悄绕到县衙后面,打算从后方包抄。
看来他也并没有真的把这个草包县令当回事。
“你没他官大。”合围之势已经形成,但君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眸中紫色流转,冰线无声地绕上她手腕,就这点人,她还不放在眼里。
林石却被她的动作吓坏了,冲上来两手环住她腰说:“你别杀人。”
“你到底哪头的!”君铃气急,一个背摔把他抛在地上。众衙役抓住机会,在书生的号令下冲上来。
这些衙役比县令身边的好太多,无论是身手还是勇气都可圈可点。其中两个把县太爷拖到安全地带,剩下的三百多个刀尖从各个方向刺过来。
君铃不想伤人,为了这点小事,犯不上惹出杀头大罪。冰线挥动,只是把长枪削成木棒,把大刀削成匕首,估计县里又得花好多银两来购置兵器了。
衙役们从来没见过这种打法,一时间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