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寒风冷冷地刮着,刮在人的脸上好似要将人的一层皮给刮落似的。饶是杜流芳穿了厚厚的冬衣,还披着一件很暖和的大斗篷,但在风雪之中,她的耳朵已经冻得一片发红,十根手指头也冻得有些不灵活了。她在风雪之中瑟缩了一下脑袋,将系在脖子间的带子扎得更加牢实,不让一丝风灌进去。
杜流芳拐过水榭,信步往前一直走着。一个高挺的身影跃然映入她的眼帘。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男子不过十五来岁,一袭湛蓝色的长袍,更衬得其气质如玉。白皙的脸庞犹如这地面的积雪,一双眸子则如寒潭深水,或如三月里漫山遍野的桃花,泛着魅惑。
这个人怎么还没走,不是说昨日就离开了,怎今日还在这里?杜流芳很快移回眼睛,脚下的步子越发急快。那来人面上也是淡淡的模样,只是心头已经起了疑惑,这女子,从小到大都喜缠着自己,怎么会突然之间像是在躲蚊子苍蝇一样躲他呢?正当他纳闷着,那头却疾快走来两个婆子,来势汹汹,在主子面前居然不避讳。
只听得凌乱的步伐踩在积雪上,发出一阵啪啪声响。杜流芳有些莫名,回了头却见得两个婆子动作麻利地朝她行来,脸上带着阴鹫之色,不知为何而来。杜流芳刚顿下脚步,当首的那位婆子赶紧跑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捉住了她的胳膊,语气狠厉道:“三小姐,没想到你心肠这么歹毒,走。快点跟我们去见老爷!”
那落在后面的婆子也赶忙上前,捉了她另外一只胳膊,直直就往后面拖去。杜流芳如今不过是十三岁的小身板,挣脱不过这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自然不去做那些无谓的挣扎。但是她冷着一双眸子,冰冷地说道:“放开我,我自己走!”这两个婆子,她认得。是大夫人身边的妈子。前世瞧着自己,点头哈腰跟什么似的,那时候自己看不懂她们蕴在眼底的深意,直至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不屑与嘲讽。
那两婆子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依旧将她往后面拖着。这样不顾杜流芳是否跟上步子地拖着,致使杜流芳差点跌倒在雪地里那。
一双手快速伸了过来,这才将她一把扶住,不至于被那些恶奴给拖到地上。“她让你们松开,你们没听见啊!”不知不觉中,柳意潇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春日的一声响雷,在雪地里陡然炸开。
两个婆子是欺软怕硬的主,一想起这柳家公子可是当今丞相的第三子,她们哪里还敢造次。两个人赶紧撒了手,跟柳意潇告饶着:“柳公子,五姨娘今日被人毒死,而据丫鬟禀报,今日只有五姨娘跟三小姐在房间里,三小姐走后,五姨娘就气绝当场,七孔流血。大夫人派老奴们带三小姐过去问话。”怎么就遇上柳公子了呢?本来在路上还想拿捏一下杜流芳,哪知竟然被柳公子当面阻止。婆子眼里闪过一丝意犹未尽和无奈。
杜流芳由着那只手的搀扶,这才稳住了身子。五姨娘死了?可是刚才那碗汤分明是没毒的。那婆子跪在瓷片上,划破了她的膝盖,若是有毒,她的血应该是一片乌红,而不知鲜红。那么五姨娘又是怎么死的?杜流芳脑子里乱哄哄的,看着她左右两边面带寒意的婆子,杜流芳突然意识到,大夫人是准备要除去她了。从柳意潇手中抽回了手,她本是想跟柳意潇说声谢谢,但见他脸色淡然,好似刚才语气里的怒意不曾有过,连那双泛着桃花般妖冶的眸也沉得不能见底。杜流芳的口怎么也开不了,或许在他眼里,她只是个需要帮助之人。杜流芳可没有忘记柳意潇一向喜欢多管闲事。
歇芳阁内哭泣声不断不绝,在院子前一边苍茫的白雪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哀婉。杜流芳从容地走了进去,这会儿那屋子里已经站了好些人。杜流芳一一扫过去,有大夫人许氏、爹爹,其余便是一众丫鬟婆子。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凝重,无一不是悲哀。歇芳阁里面的几个丫鬟婆子正抽动着嘴唇,嘤嘤地哭泣着。
这时一个面上打了褶子的婆子从奴仆间上前一步,跪倒了屋子的正中间,指着杜流芳,哭得几乎肝肠寸断,“老爷夫人,今日就是三小姐来瞧过五姨娘,至她走后,五姨娘就一命呜呼了。三小姐素来心狠手辣,对待底下的丫鬟更是恶毒。没想到今日竟然做出毒害姨娘的事情来,老爷,请老爷做主啊!”
当首的杜伟两厝浓密的眉紧紧皱了起来,他一脸郁色地瞧了瞧屋子中一袭淡衣的杜流芳,眼里闪过一丝深痛,“阿芳,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大夫人一袭盛装坐在杜伟身旁,瞧着那神情清明的杜流芳,心底漫过一丝快感,脸上却闪过了一丝担忧,“阿芳,就算五姨娘之前做过对不起你之事,你也不能这样去算计她人性命啊!还不快点跪下,跟你父亲认错!”说话间,还不断地跟杜流芳递眼神。好似她这会儿跪下,主动认错,一切都好商量的模样。
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她怎么会承认?若她这么一认,只怕连爹爹都不会再站在她这一边了。而她的结局不是去尼姑庵削发当尼姑,便是送去庄子上养着。到时候大夫人想要了结她,简直比捏只蚂蚁还容易。站在屋子里的杜流芳面色清冷,眼里的冷意好似那屋外那满地堆积的冰雪。她就那样亭亭立在那里,也没有替自己伸冤也没有主动跪下来认罪,而是望着王妈,嘴角勾勒出一抹笑容,面色却是淡定无比。王妈被杜流芳这样清冷的眼神瞟着,但却是面不改色,一双凌利的眼透着点点怒光和令人不易察觉的得瑟。
“王妈,你似乎忘了,我走的时候,你可还在五姨娘屋子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