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的书阁之中,杜流芳随意坐在一个半旧鼓墩上,神清气定地执起一杯青瓷茶盏,幽幽地吃了两口茶。一旁的管事歪坐在一个墩上,急急地翻动着案上的纸张,两眼瞪若铜铃,放出一抹奇异的光,神情之中带着不可思议。少顷又忽的大笑起来,笑声在书阁之中回荡良久,才得以平息。隔了好久,他才将这些翻完,将这些纸张合好,犹觉意犹未尽,摸了摸下颚处一截黑白相间的小短胡须,咋了咋舌,“丫头,下一回呢?”
杜流芳知道已经成功吊起了这管事的胃口,她将茶盏往几上一搁,一双如水的眸子里渗出狡黠的微光,“老人家,咱们不是应该来谈谈这价钱么?”
提及这个,那管事脸色一变,一双手抖着五根手指头伸到半空,“就这个数。”他板着一张脸,一副不容商量的余地。
“五百两?”杜流芳顿时心花怒放,就知道柳意潇能卖个好价钱。五百两估计能雇一个探子了,杜流芳也没多想,一拍那已经朽地不成模样的案上,“好,五百两就五百两。”照这样看来,不出几日,她就能摆脱现在的窘境了。
管事呆呆望着一旁笑逐颜开的杜流芳,十分之淡定地摇了摇头。
杜流芳下巴一缩,“五十两?”五十两也好,再写几个回合就可以雇个探子了。
管事继续摇着他那肥头大脸,一双肥肥的耳朵也跟着甩动着。
瞧着她继续摇头,杜流芳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双眼睛陡然睁大,她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良久她才抬起五根手指头,“五两?”不可能不可能,怎么才这么少点?太坑了吧!柳意潇也太不值钱了吧?
管事变掌为拳,“砰”一声敲在杜流芳脑门上,声大如斗地说着:“是五十文铜钱啊。就你这破小说还能卖五两银子!”
杜流芳狠狠吃了一惊,她整个身子瘫软了下去,五十文铜钱,那到底少到什么程度呢,杜流芳不知道。她只知道反正是很少就是了。五十文铜钱,她要何年何月才能凑足银子啊,到那时候只怕黄河水都过了几道了,“老人家,你这也太抠门了吧,就这么点儿?你若不买,这京城之中还有其他的书铺,我去卖给他们得了。”都说无奸不商,这个死老头肯定是在故意整她。她就不信了,柳意潇不是号称京城里呼声最旺的名门公子,怎么才值这么点儿钱?
闻言,那个管事脸色又是一变,一双金鱼眼笑眯眯起来,显得格外的慈祥和睦,“丫头,老夫说笑的,那就一两银子吧,这可是最高价钱了,不卖就拉倒。”
杜流芳闻言也不吭声,只收拾了案上那一堆纸张,作势要走。管事见她要走,赶紧出手抓住了,“三两银子,不卖就拉倒。”
杜流芳依旧不为所动,将纸张装进包裹里面,提了包袱就往外行。刚到书阁外,只听得管事挣扎而又气呼呼的话语传了出来,“四两银子,不添了,不卖就拉倒。”管事拉长一张脸,这丫头也太贪心了吧。这一章回都能抵上她两个月的月钱了,还嫌少啊?四两银子哎,光是想想他就肉疼。
站在门口的女子稍稍楞了一会儿,然后缩了半个身子进屋,瞧见老头子一脸肉疼的模样,摊出一双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十两银子,不买拉倒。”从来没跟人讨价还价的她忽然觉得讨价还价是这么好玩的一件事情。看着老头子一脸吃瘪的模样,她心中痛快。况且,她现在也真是需要银子,能多一分也是一分。
管事一双金鱼眼瞪大如牛,一张包子大脸整个颤抖着,这个女娃看不来不过十三岁,出手怎得这么狠?“不行,四两银子已经是最高价钱了。”管事气鼓鼓嚷嚷着。
杜流芳理也不理,直接提了包袱就扶着木栏往楼下走。管事见她要走,顿时急了,没声气地呶呶着,“好了好了,七两银子,这是极限了,不能再加了。”管事气呼呼抖着他一脸横肉,一撮黑白相间的短胡须也微微地抖动着。
七两银子,虽然还是很少,但看着眼前这个再剜他一点儿肉,只怕就会崩了,杜流芳遂点了点头,“成交。”
那管事一脸无奈,这丫头太精了,他从兜里掏了掏,摸出几块碎银子来。仔仔细细数了好几遍,确定无误之后,这才将银子递了过去,一脸肉疼地说道:“丫头,将包裹给我吧。”
杜流芳一把接过银子,又将包裹交给了管事,“老人家,下回合,五天之后送到。”话毕,她便将银子一收,笑意盈盈跺着脚下阁楼了。出了书铺,外头的阳光照得她浑身暖洋洋的,杜流芳无比舒心地伸了个懒腰。此时挨近正午,她也不敢多耽搁,便提了步朝原来的小路行去。
“侯爷,您等等小的啊,小的跟不上了啊!”在她的不远处,她听见这样一声有气无力的抱怨。
可能是那小厮的声音太过疲劳,杜流芳忍不住往那边瞧过去。只见一个风神玉貌的黑衣男子体态修长,迈着矫健的步伐朝前行去。他走得极快,只须臾功夫,他就已经走远好一大截。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厮,那人追了主子几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杜流芳望着那个走得极快的男子,只觉一阵恍惚,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好似什么也没留下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不知去向。
“表妹,你怎么哭了?”人群之人,是谁叫住了她。杜流芳回过神来,眼前却多了一双白皙的手。杜流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做甚!”她恍如古井般幽深的眼里冒出泠泠的冷光,挥手打掉那人伸过来的手。一眨眼睛,将眼前氤氲起的水汽尽数撇开。
柳意潇被杜流芳打了手也不恼,一双桃花眼里潋滟出比桃花还要惹人的微光,“好心没好报,不过看你哭了,替你擦眼泪而已。还是,你想留着,等别人来擦,不过被我先下手了?”
杜流芳不以为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没好声气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