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与倒是很惊喜:“我看书上说前朝八大家宁青宁离的父亲宁泽年过三十才开始读书,终成大家,姐姐这样聪慧,一定也会学有所成。”
慕云一时不解,湛与说的八大家,跟她知道的八大家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事件倒有些类似,苏轼苏辙的父亲苏洵二十七岁才开始发奋读书,还被写进了三字经中激励后人,但自己只是想要正大光明的读书写字而已,成名成家……以她的资质还是少想些的好。
到了家中,饭后收拾了餐桌,摆上纸笔等,两人当即开始一教一学。
认字识字,便先从自己姓名开始,湛与在纸上写下慕云二字,慕云装作惊喜的样子,叹息原来自己的名字长成这样。想了想却又让湛与还是先教她“文湛与”三字,道:“改日县试便要放榜,我还是先学会认这几个字,以便到时候在榜上一眼认出。”
湛与笑道:“如果榜上无名又当如何?”
“那能如何?日子不还照旧吗?”她对此事并未特别期待。
“姐姐可想过为何我要考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还有别的理由吗?”慕云随口道,这不是古人跨越阶级的捷径吗?
没想到湛与骤然惊讶,直直看着她半晌,道:“……姐姐,你这是出口成章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虽是简明,却直击时下!”
慕云这才惊觉自己刚刚说的这句好像是这世上还没有出现的一句话,便蹙眉沉思道:“是吗?这不是一句俗话吗?张口便来。”
湛与笑看她:“姐姐这样天生的文思,以后一定会为女子中的魁首,不让须眉。”
慕云哈哈一笑:“这就叫天生的文思了?以后这样的打油诗,说不定我随时就会来一句。”
暗暗庆幸自己刚才还有一句未出口: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认字读字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困难,繁简切换的熟悉程度只是一个过程,何况她也不想装成特别难教的样子。
只是这写字倒是真的为难她了,从湛与手中接过那支细细的赭色羊毫,刚到她手上,便立刻习惯性的改作执硬笔的手法,湛与从她手中又只好拿回笔再次示范,慕云却始终难改,反复几次,湛与不禁笑叹:“姐姐,要不再给你加一支笔直接改用餐可好?这明明是拿筷子呀?”
慕云汗颜,几十年拿笔的手法,她就是一时难改呀,赶紧又换,情急之下竟成攥握之势,湛与直接扶额,笑道:“嗯!我已看出姐姐准备力透纸背了!”
慕云不好意思也笑:“怎么样?这也算是女中魁首不让须眉吧!”
最后湛与想了个办法,在笔管上标上每个手指的位置,捏着她的手指一个个对应上让她保持住,这才算好。
拿笔的问题算是解决了,然而落笔又是一大难题,蘸足了墨还未下笔便首先滴落一颗墨珠在雪白的纸上洇成一团……
或是下笔后无法控制轻重,粗一笔细一笔,弯弯曲曲,歪歪扭扭,只是简单的横竖,或成游龙,或成蚯蚓,或斜飞欲直上云天去,或歪倒似蛇矛势尽还……总也不成样儿,倒是挺符合她初学者的人设,假装都省了。
慕云是个很认真的学生,见这样,不免心急,初春时节乍暖还寒,却已写的燥汗。实在无法,湛与便只能一旁手把手教她点、顿、勾、回诸法。
文琪小朋友一开始对此事很是热衷,在一旁吵着也要写字,慕云便拿一张纸,从灶下选一支合适的木炭给她当铅笔写画,只是小孩哪有个长性,乱涂了一会儿,又去玩猫,一会又去玩她的各种小玩具,自言自语哼哼唱唱自得其乐。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慕云便将她洗洗,哄她睡觉去了。
慕云终得一心一意习字,一盏青灯下,一气儿写到亥时末,颇有香菱学诗的劲头儿。
于是此后两天,湛与每日去云帆书院上工前都会留作业给慕云,要读要写要认。
但那一手鬼画符般的字终免不了被晚上下工回来的湛与调侃几句,或是说她这字中有乾坤,乾坤大几许,或者说她字中有沟壑,沟壑宽几分,慕云也是无奈,只有每晚早早将祺儿哄睡,更加勤勉练习。
湛与则在一旁借光看书,如今得鸿轩先生特别允准,他也能和云帆书院学生一样去藏书阁借书,这对湛与来说,不亦是最高兴之处,书价高昂,他看书又快,绝不是他们现在能够承受得了的开支。
各地所设书院皆是官办,不仅是高等教化之地,亦可修书刻书,更兼藏书宏盛,他重生在此已经一个多月没摸过书,如今竟可供他随意借阅,怎不令他喜不自胜,手不释卷?
县试三日后放榜,慕云携祺儿共湛与一起去看榜,涌涌挤挤人群中,慕云一路从那红底金字的榜首看到榜尾,几乎要放弃了,才赫然看到湛与名字,乍喜之下,不由忘形雀跃起来,拉着湛与指给他看:“看到你了,你在上面呢!”
虽然排名非常靠后,几乎是垫底了,但毕竟已录在其上。
湛与却很淡然道:“只是过了县试,四月份还有府试,过了才算童生,七月份还有院试,过了才算是生员哪!”
慕云才不管,喜不自胜,道:“那又如何,咱才学了多长时间?而且,山巅虽是终点,沿途的美景也值得停足观赏赞叹啊!”
湛与微微挑眉笑道:“姐姐说的是!”这样胸无城府孩子般的喜悦在这位姐姐身上还是第一次,可见此事让她由衷高兴的程度。
慕云又将那榜上的名字,看了又看,喜形于色,直至祺儿耐不住人群吵嚷闹着要走。慕云才道:“走吧,回家去,给你们做些好吃的,好好庆祝一番。”
湛与遂护着慕云母女几人退出人群,却嘻嘻笑道:“既然姐姐今天这么高兴要做好吃的,咱们买些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