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话就连本就稳重的陈潇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清雁却惊讶之余更加犹疑,这样皇宫内闱的辛秘要事,怎么在爷爷这里跟如数家珍似的?
老陈家从前究竟是干什么的?
讲完了皇室辛秘又开始讲文臣武将,从这位丞相讲到那位将军,一张嘴就没有停歇过,反倒愈讲兴致愈高,横竖谁都入不了眼,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装满草包的绣花枕头。
而那位此时相隔仅一座山的邻居,从前应是老爷子的老友,居阁老在老爷子的口中仅落了个不屑一顾的冷笑,并八个字的评价。
胆小如鼠,庸庸碌碌。
清雁本对这些事不过是抱着看戏的心理在听的,但因老爷子指着窗外骂“那姓居的不如姓猪”,将四叔夫妇招来了,不然月余前发生的事情,她也早就忘了。
正因这一嗓子高了些,陈四叔闻讯而来,听他口中胡言乱语倒是沉下了脸色,与妻子二人将老爷子半哄半劝的架回了房,再道夜已深,命孩子们赶紧回屋睡觉。
也正是他们这样严肃的态度,清雁对此倒是深信不疑,那些绝对不是凭空臆想的醉话。
陈家人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
她刚来时,一家人对她那样奇怪的态度,陈四叔显然不是寻常乡野中人的身手,陈四婶那十里八乡无人不称赞的绣技,还有老爷子在这山村中办学教生显然是大材小用的学识,并那一晚如此真实的酒话。
但这些东西显然不是动动脑就能弄明白的,清雁向来信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道,她现在不知道又何妨,总有一天任何事情都会真相大白的。
若在她有生之年都不会,那此时又何必费这心思去调查猜度呢。
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
伸指抚了抚信笺上落款的那三个字,居上临,倒是个好名字。
有道是后来者居上,上则君临天下,就算一时困于泥潭又如何?金龙总会有盘旋云端的时刻,只要保住了眼下,还怕没有来日么?
她本是最安分守己之人,但对那病弱少年却无端多了不少信心和期许,望他能打破自身的魔咒,就算来日不能高高在上,好歹也别白来这人世一遭。
心绪繁杂间她忍不住又往墙缝中望了望,见那荒凉的庭院中依旧没有人影,竹叶加柚叶在青石铺陈的小道上厚厚的叠了几层,这方小院仿佛被人遗忘了一般,压根就没被打扫过。
收回目光,清雁忍不住叹了口气。
略一思索,她只捡起了地上的一片宽大的柚叶,摸了摸袖中的银簪又放了回去,转而拔下了自己发间的木簪,顿时满头的青丝便如同水泄般倾倒在肩上。
她倒是毫不在意,只用簪尾尖细出在柚叶上扎出小孔,仔细排成字迹,很快便扎完了一段话。
家中有事,不能常来,多谢赠送,甚喜。
犹豫了片刻,她方才在末尾小心翼翼的慢慢扎了一个字,雁。
彼此交换姓名,也算是礼尚往来。但收了那支银簪却无回礼,清雁先将柚叶收回了袖中放好,这才就地取材,用几个竹枝并竹叶扎了个青翠的竹蜻蜓,还放在掌间搓了搓,自是飞不起来,但也算聊胜于无。
将柚叶和竹蜻蜓放进信笺的那块墙缝里,清雁耐着性子又等了等,眼瞧着快到中午了,这才将看了一百八十遍的信笺和银簪收好,慢悠悠的回去了。
还是这样只有书信和车马的时代能让人静心,这要是搁在前世,让她干等半天,手上就算有三个手机都得把电玩光光。
清雁在无事时最擅让思绪飞到天外,所以瞧上去人总是感觉有点儿笨笨呆呆的。
家中长辈自是不会如此说她,但只比她小一岁的妹妹却从来都毫不留情,嫌弃她总是慢一拍的样子,但却又从来都不曾动过真格。
想起清柔那副总是将小嘴撅得高高的,斜着眼觑她,但又总是被她或气或噎得直跳脚的模样,清雁这颇为惆怅的心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加快了脚步,倒是让她很幸运的在午饭开始前赶了回去。
清柔的朋友也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两个志趣相投的小姑娘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做不完的事儿,家中爹娘都催促了好几次,这才舍得从房中出来,两个人手牵着手,打打闹闹的来到了饭桌边。
清柔刚来便惊了一呆,只见桌边端坐十分乖巧的那一位,可不正是她那倒霉姐姐么?
清雁正被大娘拉着手和眉笑眼的应对着家常话,她本就生得眉清目秀,虽长在农家却甚少干粗活儿,多的是读书写字,再便是绣绣花儿,细皮嫩肉肤光胜雪,倒将本就极为清秀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颜色,最是家中长辈喜欢的模样。
毕竟在这偏远的山村之中,长得出挑的女孩子本就甚少,似她这般长得好却半分不见妖冶之态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小姑娘向自己爹娘道了好,便拉着清柔坐在了清雁的身边。
三位少女排排坐,一个灵秀如雪,一个艳光若霞,自家女儿虽也是这十里八乡难得的相貌端正,但比那陈四家的两个女儿,当真是黯然失色了。
大娘愈瞧清雁姐妹俩便愈觉喜欢,心中只叹自己无福,养两个儿子都是粗野莽汉,且这年岁相差太大,不然能求得一个做自家儿媳,那孙辈的相貌可就能得到保障了。
清雁虽不知这大娘心中具体所想,但隐隐也知晓一些,毕竟这是个封建保守的年代,指腹为婚这样荒唐的事情都一抓一大把,更何况给自己儿子找个童养媳。
想起来也颇为苦恼,来了这儿都大半年了,过了今年她这副身体的年纪就该十四岁了,再到十五及笄,可不是要嫁人了。
前世她连谈恋爱的经验都没有,今生倒是上来就能结婚了。
一顿饭吃的豪无滋味,清雁将袖中的银簪和信笺捂得紧紧的,倒是没有被人发觉一丝半点。
下午勉强陪着两个小姑娘玩了会儿,她便借口家中有事儿,要先回家去。
令人意外的是难得出来放风的清柔竟攀了她的手臂,要跟她一同回去,竟连她的小伙伴都没能留下她,姐妹俩便跟大娘母女道了别,留下了陈四婶的礼物,又再三推辞下不得不提上大娘的回礼,这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