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辞望着连绵的火光,手中却抱了一张古琴。他轻挑琴弦,古琴在空气中连续发出几个颤音。他脸上却有些不满意,整个中庭都在响彻琴音。
老仆躬身站在他身后,犹如一尊铜制的雕像纹丝不动。
段易生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自顾自地坐在了叶清辞的对面。他捧起了桌上的茶水,茶水还是温热的,看起来不久之前才被人添过。
让人意外的是,段易生手中提了一柄长剑,而且并未入鞘,剑刃暴露在空气中,只让人觉得胆寒。
叶清辞终于停止了调琴,望向段易生道:“段掌门运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货物,让流匪们眼红到直接进攻秋庭府。”
“三百人对五十多人,怎么看也是秋庭府占据优势,而且还有狮魁那样的战力。守了秋庭山五年,总不至于被一些流匪之徒给攻下来了吧?”
“那段掌门又为何还要担心?以至于入夜都要提剑?”叶清辞轻笑。
“毕竟那是两马车的黄金,丢了我绝影门可赔不起。”段易生顿了顿,“叶大人镇守秋庭山五年之久,可知道之前云流镖局运送的那些黄金是被谁给劫走的?”
“北隍道上本就流匪众多,自北蛮大君扎格鲁哈放言能够交易北蛮的纯种战马之后,更是涌入了不少逐利而来的商人以及流匪,别说是我,就连镇守云险关的镇国将军估计也不知晓究竟有多少流匪藏在这北隍道之中。”
“我一个小小的秋山伯,又怎么能知道那批黄金是被谁给劫走的呢?”
两人之间忽然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肯说话,只能听到那琴弦似乎还未停止颤动,有低微的声音传来,像是蚊吟。
茶水逐渐凉了下去,天空中泛着微微的寒意,今夜确实有些寒,哪怕是那连绵的火光也不足以驱散。
“若是段掌门找到那批黄金的话,会和那帮流匪相谈么?又或者......”秋山伯望向了那柄长剑,“刀剑相向!”
“当然会啊!”段易生说,“和气生财嘛,大不了我只要一半,怎么着也仁至义尽了,流匪总不至于死命相抵吧?”
一车黄金确实足够几十人富裕地过完一生,与其如此为何还要为另一半去丢了性命。
“可段掌门提着剑,可不像是会和流匪和谈的样子,”叶清辞说,“这天下能把话语当作武器的无非就是商人和政客,段掌门两者都不是,只能以剑开路!”
段易生忽然站起身来,长剑指向了叶清辞!
老仆的身体瞬间弓了起来,瞳孔里带着警惕,像是一只随时会扑过来的猎豹。
“段掌门......这是为何?”叶清辞不解。
“几个月后,会有一支马队经过秋庭山,届时我希望秋山伯能够放他们通行。”段易生淡淡地说道,“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怎么会谈生意,所以现在摆在秋山伯面前的也就两个选择,要么答应......要么死!”
“你知道我能杀死你!”段易生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龙阙也行!”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和气的中庭忽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像是两头狮子在对峙,输的一方将失去自己的领地!
“秋庭山是北隍道的‘咽喉’要地,虽然朝政上京城那位并不看重我,可还是希望依靠我的力量守住秋庭山。”叶清辞不慌不忙,丝毫不惧那抵在他咽喉处的三尺青锋。
“一般的商队都有通行关蝶,就算是流匪也不会贸然走进秋庭府,能让段掌门如此担心的......也只有北蛮了吧!”
他的眼睛变得雪亮起来,仿佛天空中藏着的那无数星辰都冲入了他的眼中,带着一股摄人的光华!全然不像命都被掌控在别人手里的人......反而更像是君王!
“勾结北蛮余孽,在圣武可是死罪!”叶清辞说,“你想要掀翻圣武皇帝的统治么?”
“掀翻统治什么的,我这样的人可做不出来,”段易生耸肩,“只不过王屋山下那三千重器有些麻烦。”
叶清辞一愣,忽地笑了起来,“段掌门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掀翻一个王朝却只是为了自己的朋友......”
“不!”段易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为了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多了一抹平日见不到的愤怒!
“现在该到秋山伯做选择的时候了,听闻秋山伯一直是位忠心之人,但有些时候总不该舍身取义。”
叶清辞叹了口气道:“北隍道不止一个秋山伯,付含章为此花费了不少的心血,你难道要一路杀过去么?”
“以前总是不想的,我一直是个胆小的人来着。”段易生说,“所以老爹把位子给我的时候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该来的总归会来!”
他把长剑向前抵了抵,冰冷的剑和叶清辞的咽喉接触。老仆的蓄势待发,却被叶清辞的手势阻止了。
“段掌门觉得,我会怕死么?”叶清辞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他的气势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那个调音的琴师。
“不会,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叶清辞沉默了良久才道:“秋庭山可以向那支马队开放,可北蛮不行!”
段易生一愣,他和秋山伯以前就有过认识,对方给他的感觉一直都很固执,难听点就是迂腐。
可此刻他居然同意了,那个可以为了圣武不争名利守在苍凉北隍道的人居然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这反倒让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先前说话太狠,得罪人的话一个劲儿地丢了出来......
“这世道真是奇怪,明明我想要做个忠臣来着,”叶清辞幽幽地叹气,声音低垂,“可偏偏所有人都一个劲儿地在逼我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