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璇觉得自己身处在一片混沌之中,耳边充斥着各种讥讽指责声。
“哈哈哈,你落榜了!”
“一个庶子而已,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
“读什么书啊,读书有什么用啊。”
“百无一用是书生没听说过?”
“啊!”
谢璇醒了,他猛的坐起,捂了捂发痛的头。
这不是第一次做噩梦了。
谢家曾经辉煌过,祖上出过丞相,出过将军,在他的家乡当地也曾是有头有脸,只可惜到他父亲这一代衰败了,他的两个哥哥也是不成器的。
如今谢家已经沦为落魄氏族,在诸多名门望族中苟延残喘。
可即便这样落魄,嫡庶有别的高低观念依旧深入人心,谢璇作为门楣庶子,在谢家根本没什么地位。这次参加科举,也是冒着很大风险来的,谢家根本不会给他钱。谢璇来京城赶考时的盘缠,还都是母亲当掉了全部的首饰给他存的。
一旦落榜,那将是被所有人嘲讽的下场,只怕是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怀揣着这样的心情,谢璇上了京,他带的盘缠不多,等到了京城已是捉襟见肘,他只能一边替人做工一边准备科考,那日若不是那位陌生的姑娘给了他些银子,他怕是现如今已经睡大街了。
谢璇想着,掀开被子下了床,整理了下自己的仪态,洗漱过后,从一堆旧衣服里挑了身看起来体面些的衣服,匆匆忙忙出了门。
大康朝的会试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考试由礼部侍郎郑涛主持,录取三百名为贡士,而谢璇就是这三百名贡士中的一员。
而今天,就是三年一次的殿试,大康朝科举制最高级别的考试,皇帝在殿廷上,对会试录取的贡士亲自策问,以定甲第。
这也是谢璇翻身的最好时机。
谢璇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叫住了。
“小谢啊,你去参加殿试啊。”
那是林嫂,正在后院洗衣服。自从会试过了以后,林嫂对自己的态度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变脸堪比翻书,跟他讲话都客客气气的,还主动减免房租。毕竟参加过殿试一旦被录取,那就是天子门生,林嫂再蛮横,一个普通人,也不敢对天子门生不敬。
谢璇点了点头,礼貌的笑笑,整了整衣襟,就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朱雀大街上李大叔的包子摊,谢璇从兜里摸出仅有的两个铜板,放在了包子摊的小桌上。
“小谢啊,去考试啊?”李大叔眉眼一弯,将包子包好交给谢璇,“你好好考,考出功名大叔也跟着沾光。”
谢璇接过包子,边啃包子边往丹凤门的方向去。
三年一度的殿试何其壮观,一排排的考生在丹凤门的门口等候着,待城门开启,将会涌入皇宫。
谢璇啃完包子静静的在城门口侯着,突然被人拍了下肩,他回过头来一看,来人身着简素衣袍,看起来无比普通,却是一副信心百倍意气风发的模样。
“孟贤弟。”
来人名曰孟津,是在会试之时相识的,二人一见如故,眉目成书,结为知己,誓为兄弟。只是跟他不同的是,孟津他家三代白衣,是完完全全的寒门子弟,而他身为庶子,就是再不济那也是名门出身。
“谢兄,今日殿试,可有信心高中啊。”
谢璇微微一笑,“尽己所能吧。”
谢璇说着,忽看一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哥手拿折扇,足下生风,从他身边经过,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孟津上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你可知他是谁?”
谢璇疑惑的摇了摇头,孟津又道,“他来头可不小,是镜安长公主,也就是京城宁安王的次子,陛下的外甥,温青玄温公子。”
“温青玄……”
只要是大康朝的人,无人不知镜安长公主的鼎鼎大名。
镜安长公主是大康朝开国一来第一位封王的女人。
她是当今平帝的亲姐姐,与齐轩将军一样,都是大康百姓心中无可替代的英雄。
当年程乾谋反,她在危难之中披挂上阵,解了京城之危,又在宁远之战时同齐轩将军一起立下了汗马功劳。
“唉,宁安王的次子来了,看来状元已经内定了。”孟津有些黯然,“你我兄弟二人也只能争榜眼和探花了。”
丹凤门开,一排排的考生有序的进入,各自拿好号牌名册,在礼部侍郎郑涛的主持下,依次进入大殿。
考题是礼部出的,平帝也只是在一旁监考,半个钟头后,终于轮到了谢璇。
谢璇踏入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一眼就看到平帝高高的坐在龙椅之上,无比威严,九五之尊压的他有些喘不动气,而一旁的郑侍郎也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看,谢璇心中也多了几分忐忑不安。
他按礼制跪了下来,向平帝行了一礼。
“学生谢璇,拜见陛下。”
平帝从一摞书卷中挑出一卷,再由太监交给郑侍郎,郑侍郎接过书卷,打开后读道。
“如何评价宁远之战?”
谢璇侃侃而谈,“我军与蛮金交战于宁远,齐轩将军安营扎寨,坚守不战,两军相持数月,而蛮金太过自负以至轻敌,错估形势,对我军发动进攻却被后方包抄,方才导致战败。”
“你觉得,宁远之战有什么意义?”
“大壮我国国威,也给边疆百姓换来十年安宁。”
谢璇说着,心中仿佛有一腔热血奔流不息。
天色渐渐变暗,黄昏时分,终于等到了放榜。
“放榜了!”
一群考生蜂拥而上,把甲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排看不到的人高声喊道,“一甲,前三名是谁啊。”
“状元,温青玄。”
“榜眼,孟津。”
“探花,谢璇。”
谢璇看着甲榜,浑身发抖。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总算没有枉费母亲对他的一番苦心。
而孟津两眼含泪,有些不知所措。
“谢兄,孟兄,恭喜。”
温青玄手拿折扇,走上前来,满面春风的笑着,“你我三人今日高中,不如去醉仙楼小酌几杯,如何?”
谢璇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有些为难,道,“谢某如今囊中羞涩,恐怕……”
温青玄闻言打断,“既是温某提出的,理应温某请客。”温青玄彬彬有礼,道,“二位,请。”
醉仙楼门庭若市,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宾客无数,在这里面,不乏有许多考取功名的举子来这里摆酒庆贺。
温青玄早已订好了雅间,唤来小二上菜上酒,遣走小厮,自己斟好了酒,放在了谢孟二人的面前。
“今日我们不醉不归。”温青玄举起酒盅,道,“来,干!”
谢孟二人也只能一同举杯,将杯中玉酿一饮而尽。
许是因为温青玄的身份有别,犹如隔了一张纸一般,还是略有拘谨,只听温青玄道,“我们同为陛下钦点的同科进士,将来也会同朝为官,不必如此拘谨。”
“为官……”谢璇有些怯懦,官场之道他不懂,对于前途也是一片茫然。
孟津看到谢璇的样子,连忙扬声劝道,“吾辈十年寒窗苦读,求得不就是求个仕途好报效社稷么?也免得蹉跎岁月虚度年华。”
温青玄听着神情有几分恍惚,他默默的拿起桌上的酒盅,猛的灌了口酒,一言不发。
“温兄,你说是吧。”
孟津这一问,温青玄才回过神来,慢吞吞的吐出一个字,“是。”
“只是温兄,不知朝廷会如何派官啊。”
“明日理当去拜见主考,递门生帖,再过几日,陛下会在荷园设宴,宴请新科及第的前三甲。”温青玄说着,继续喝了口酒,“那时,陛下自会授予官职,入职翰林。”
三人各怀心事,待喝完酒,结伴出了醉仙楼,夜色已晚,回去的途中,路过了揽月庭。
“我们同科进士。”温青玄边说边扇了扇手里的折扇,“不如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以后一同报效社稷,匡扶正义,可好?”
谢璇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赞成,又道,“吾辈当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志。”
孟津闻言,眉眼一弯,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吐槽道,“话都让你俩说了,让我说什么?”
揽月庭月色正浓,三人跪于揽月庭中,望着明月当空,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温青玄。”
“孟津。”
“谢璇。”
“以天地为证,山河为盟,今日起我三人结为异性兄弟,从此以后,同心同德,荣辱与共,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只是不知的是,三人在大康的朝堂之上,掀起了一番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