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来是代写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屑。
“是啊,我是代写,但你知道为什么人们称我为枪手吗?”
“嗯?”
“因为每次提起笔,我总会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
2.
最近,良子总是会做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回到了自己家里茶色的小书桌旁。电脑屏幕前依旧是白纸黑字的word文档,良子提起笔,细细打着草稿,想着这一单活做完,可以去肯德基解解馋。这时,眼前的屏幕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褐色的鸭舌帽遮住了他的双眼,红色体恤反衬着他瘦削的身材。与此同时,文档中的白纸黑字化作绳索将屏幕中的男子捆了个结实,而良子手中的笔竟幻化成了一把漆黑的手枪。一切顺其自然,没有任何罪恶感纠缠,良子举起枪瞄准了男子的头,拉动枪栓,没有丝毫迟疑地扣动了扳机。
“砰!”
“良子?良子!你听到没?”
“什、什么?”良子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儿,只见老白无奈地叹气。
“我、我……”
“你看看你,一跟你说正事你就跑神儿,你是嫌我太啰嗦?还是觉得你能耐大?”没等良子说出什么,老白便插了话。
“不好意思啊,你接着说。”良子抱歉地笑了笑,左手惯性地搔了搔后脑勺。
“就目前来说,咱们毕业想留在这个城市可是很有难度,不说别的,就说今年……”老白的话语越来越激烈,但良子心里知道,越是激烈的话语,其背后所隐藏的叹息便越富有深意。确实,良子所在的大学并不出众,它的文凭质量不是很高,名义上挂了个省重点的名头,但实际上面临着省里市里两面不待见的状况,从那个屡次欠费停工,建了三年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图书馆就可见一斑了。不过良子并未对这种尴尬的境地产生过抱怨,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的去向。几天前,良子郑重地将简历递到了一家教育机构。工作人员在告诉他回去等面试消息后,随手将简历丢到了一边,继续嚼着薯片。自那天起,良子就悬在了空中。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在空中飞翔所带来的无所依靠的孤独……
“回家。”良子突然脱口而出的话,打断了老白的慷慨激昂。
“什么?”
“我想回家看看。”
“回家?也是,快放假了,早点回家……”
“老白,我的意思是我想回家找找工作。”
“什么?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要留在这里吗?怎么……”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良子,老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与他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室友,曾为了留在这里每天笔耕不辍的室友,如今竟然要回家找出路,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投了份简历,但我觉得吧,希望不大,这里实在留不下,不回家还能去哪儿?”良子苦笑着,没有说太多,却也是说不出太多。就像是走进了茫茫的沙漠,心里并没有如为壮阔的大漠风光倾倒的,名为文艺的奢侈品,有的只是千方百计走出沙漠的焦急。
老白没有急着回答,他明白眼前的室友做出了怎样的抉择,这几年每天的笔耕不辍,以及桌前散落成堆的退稿信件生动而残酷地反映着这个瘦小身影的执着。
“你,决定了吗?”半晌,老白才支支吾吾地打破这沉默。
“嗯。”良子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老白也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只有走过去,拍了拍良子的肩膀。夕阳透过寝室的窗子,摩挲着良子苦笑的面庞。
那天夜里,良子没有急着收拾行装,只是一遍一遍读着手中未完成的草稿,一遍一遍,一字不落……
3.
“躲开——”
伴随着一声大喊,A市高铁站中,一个身着天蓝色T恤的青年提着大大的行李箱在拥挤的人群左摇右晃的蠕动。
“啊!我的脚!”
“对不起,我快赶不上了车了!”
“啊!我的包、包!”
“对不起!给你,我快赶不上了!”
“啊!流氓啊!”
“啊!”
……
随着青年不停地蠕动,人群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检票、上车、放好行李、列车驶动,好不容易完成这一切的青年长舒一口气,一脸无奈地看着窗外。原本整齐如新的T恤此刻已经满是褶皱,本来认真梳理的自然卷此刻已经卷得没边,这都不算什么,最令少年惆怅的,是面颊红得发烫掌印,刚刚身穿纯白低胸装的姑娘,也在眼前回荡。
“我真的不是流氓,只是怕高铁赶不上。”尽管姑娘早已不知去向,但青年还是想说出这句像是假话的真话。不过随即青年的嘴角露出一丝富有深意的微笑:“不过胸还是挺大的。”
“铃铃铃……”突然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良子的思绪,良子叹了口气,缓和一下情绪,戴上了名为马良的社交面具。
“喂,哪位?”
“……”电话的那头没有任何的回音,电波震动间,名为寂静的回答在电话两面渐渐发酵。
“老规矩,对吗?真是烦人!”良子一把挂了手机,打开了QQ,一个久未闪亮的头像躁动了起来。
“好久不见,你在线还真难得,有活,要接吗?”良子点开了信息,熟练地敲击着手机上的触摸键盘。
明知故问,还特意打电话过来干嘛?显然这样的信息,使良子心里更加烦躁。
“还记得四年前我说的吗?我不接活了。”良子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按下发送键,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混蛋!”良子的拳头越攥越紧,酸麻的感觉由拳入心。一段遥远的记忆再次萦绕在良子的心头,无奈的感觉也被一扫而光。
这时,QQ的提示音再次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起手机,厌倦眼神竟渐渐添了一丝光亮:“先别急着拒绝,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对方点名要你,算年份你今年应该就要大学毕业了吧,对方说如果你接这单活,他可以给你安排一份月薪六七千的工作,你再考虑看看。”
工作?良子的心动了一下。毫无疑问,对现在这个阶段的良子来说,一份工作可以说是不小的诱惑。可与此同时,梦中那把闪烁着漆黑光芒的手枪,再次出现在了良子的手上,但此刻的良子却丝毫不像梦中的他一般果断,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震颤了良子的身心。枪,也从良子的手中掉落在地。
“先生,先生?”
“啊?”良子突然抬起头,却见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女乘务员正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先生,您没事吧?”女乘务满眼疑惑地看着良子。
“没事,困了,跑神了,请问您有什么事?”良子故意揉了揉眼睛,用谎言来化解眼前的尴尬。
“您的笔掉了。”说话间,女乘务递来一支漆黑的钢笔。
“谢谢,谢谢。”说话间,良子接过了钢笔,向女乘务点头致谢。
“不客气,祝您旅途愉快。”女乘务向良子轻轻鞠躬还礼,便离开了。良子轻轻擦拭着钢笔上的灰尘,梦中的手枪,瞬间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而此时,QQ的另一边,一身白色衬衫的中年男子正等待着QQ的回信,豆大的汗珠从他抬头纹构成的沟壑间缓缓滑落。相较于他的眉头紧锁,他身边那个黑色T恤的年轻人倒是不急不躁,细细品味着杯中的咖啡。
“想不到在这个小城镇的咖啡馆里,竟也能喝到这么地道的狄美斯咖啡!嗯,醇厚不失清香,看来这一趟没白来啊。”说话间,年轻人又抿了一口咖啡,看了一眼对面正焦急等待着消息的中年大叔,又看了看他面前不曾动过的咖啡,深深叹了口气。
“我说老崔,这么地道的咖啡,再不喝可就凉透了。”
“我的吴大公子,你还真能坐得住啊。真是的,这小子怎么回事?这都半个小时了,还没回信。”说话间,老崔又狠狠按了几下手机。
被称作吴公子的年轻人冷笑一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就为了几个中介费,可以执着到这个程度,真是十足的商人啊!不对,称他是商人,未免有些大词小用,他这程度,顶天也就是商贩。
“这不是好事吗?”吴公子的话,停下了老崔发信息的手。
“好事?”
“这说明他对我们开出的条件很感兴趣,在犹豫。”
“原来如此!那这么说,他会同意了?”老崔瞬间恍然大悟,揩了揩额角的汗水。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这个可能性很大罢了。”
这是,一阵短促的信息提示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老崔急忙拿起手机,但随即失望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被拒绝了啊。”吴公子见老崔垂头丧气,便猜得到手机上他所回复的信息。
“我就说,他是不会轻易答应的,自从那件事以后。唉!白忙活一场。”老崔收起了手机,一口喝干了眼前的咖啡:“好苦!啊——”话音未落,放下了咖啡杯,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那就这样吧,吴公子,他不同意,我这里就先撤了,有事儿我们再联系,你看……”
“老崔,这样吧,你把你手里所有关于他的信息都给我,我来联系他。”
“吴公子,这样不合规矩啊,枪手行当里,金主与枪手除了业务联系之外不能有私人交际,这样做就砸了我们中介的饭碗了。”老崔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双手不停地搓动。
“这卡里存款是你报酬的五倍,够不够?”说话间,吴公子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老崔的面前。
“吴公子,您这,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说话间,老崔咽了口唾沫,眼睛一直盯着咖啡桌上那张金光闪闪的银行卡。
“你为不为难是你的事儿。就算从你的角度来说,这个人已经四年不接活了,你从他身上也赚不到钱。与其一直躺在你的手里长毛,还不如发挥一下他的最后价值。”
“这……”老崔的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但这并不妨碍他盯着桌前的银行卡。他的目光不断游移在吴公子与银行卡之间。
“规矩是死的,人不能跟它一起死,不是吗?”吴公子微笑地看着眼前纠结不已的老崔,而老崔也愈发纠结。
“成!那我就冒一回险,破一回规矩,权当照应吴公子的大气!”说话间,老崔拿起手机,将手机备忘录里的信息发到了吴公子的手机上,但随即眉头微微一皱:“但我可事先说明,我手里的信息不多,能不能找到他是一回事儿,就算找到了,他能不能同意……”
“放心,这钱就算是买你手里的信息,你交了信息,拿钱就走,这事以后和你没有关系。”吴公子打断了老崔的话,他明白他眼下的顾虑。
“成!成!吴公子果然是明白人,当之无愧的青年才俊!”说话间,老崔以最快的速度拿走了桌上的银行卡,脸上的皱纹凝聚成笑容。
“密码是你电话号码后六位。”
“我老崔在这行当做了十多年,像您这样执着的金主还真是头一次见,他就那么值钱?”
“值不值钱,得看他对于我有多大利用价值。至少现在从能力上看,他值这个价。毕竟他的笔,可是溅过血的。”说话间,吴公子望向窗外,平静海面,铺出了一道血色的残阳。
4.
当看到大海的那一刻,良子才意识到自己回家了。
良子的家,在一个海滨小城。小城不大,迈开了腿,不到一天便可以走个遍。站在桥上,闭上眼睛,良子拼命呼吸着海风吹来的清新。这里不同于拥挤的城市,连空气中都有着一种平静。
“哟,久等了吧。”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良子从眼前的海景中拽了出来,良子睁开眼,回过头,只见一个身材壮实,微微自然卷的男子,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迟到啊,昭君。”说话间,良子举起手,而男子也举起手,久违的默契随着击掌的声音再次回归。
“你不也一样?还是没事发呆。学校还没放假吧,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最近一直在找工作,我想回来看看,要是有好的工作,打算回来发展。”说话间,良子轻轻叹了口气。
“诶?你不是想要留在大城市好好发展吗?”听到这个消息的昭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良子叹了口气,但昭君却有些不解。
“这可不是你该说出的话啊,你可是神笔马……”
“昭君!”良子用近乎呵斥的语气打断了昭君的话,昭君立即明白自己说了禁句,赶忙堵住了嘴,良子没有再说话,谈话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不过你要是回来的话,小婉应该会很高兴吧。”昭君立刻转移了话题,企图打破眼前尴尬的沉默。但良子的反应却并未回应昭君的期待,冷笑一声,满目落寞。
“怎么了?我又说错话了?”
“没事。”
良子深深吸了口气,长长呼出,然后平静地说:“她要甩了我,我没同意。”
“真的假的?你们两个会闹得这么僵?不可能吧?”昭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都已经回来发展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吗?”良子冷笑一声,又将视线放归大海。
昭君拍了拍良子的肩膀:“消消气,没事的,不过是姑娘家家的矫情罢了,好好哄哄她不就完了?好了,良子,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就是了。”良子将头转了回来,显然,昭君这次成功转移了话题。
“关于我的一个项目论文,我想了好几天,实在没有思路,你也知道这写文章的事我实在不擅长,你帮我想个思路吧?老铁,哦不,大神,拜托了!”说话间,昭君双手抱拳,正欲作揖,被良子一把拦住。
“得,得,得,别这样,求你别捧我,不就是个大纲吗?是你的话,不至于。”
“谢大神!”说话间,昭君又要作揖,再次被良子拦住。
“我不说了吗?别这样。再这样我就不写了啊。”
“知道你会拦我,我也没打算作揖,哈哈哈……”昭君陶醉于自己机智的微笑瞬间点燃了良子开玩笑的欲望。
“不就是个大纲吗?年轻人,只要你和我搞基……”说话间,良子的手已经搭上了昭君的肩膀。
“滚!”话音未落,昭君一脸嫌弃地喊出了这个字,一把甩开了良子的手,满脸鄙夷地扑打着良子摸过的肩头。
“哈哈哈……”看着昭君的样子,良子哈哈大笑。但昭君却并未一如既往地伸手掐他,或者说是他有意停下了举起的手。每次良子开玩笑,昭君都会开玩笑般地掐他,尽管良子身上没什么多余的肉,但今天昭君却有意放下了手,笑声也不似之前一样爽朗。这一切,都没有逃脱良子的眼睛。
“昭君,放心吧,这大纲我帮你。还有啊,这几天我一直在,随时来找我,即使他回来了也没什么,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
昭君一脸吃惊地看着良子,但随即一笑泯然,点了点头:“嗯,果然,最懂我的还是你,再见。”昭君背对着良子挥手,渐渐离去。这个“他”是昭君的父亲,但两人的关系可以说很不好。如果说一个人的习惯突然改变,那他很有可能是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不然就是遇到了很难应付的人。尤其像昭君这样一向坦率的人更是如此,这一点,身为枪手的良子比谁的都清楚。
良子转过头,将视线放归远方。下过雨的傍晚,乌云仍旧没有散去,夕阳勉强露脸,晚霞穿透乌云,渐渐沉入幽深的海底……
5.
像良子这样的人,社会给予了他们很多的外号:代写、代笔、笔杆子……不过良子还是更喜欢人们称他为枪手。并不是说这个外号念起来比其他的外号更加霸气,只是这个外号更加形象地昭示着这个职业背后的危险。
“我还以为是替考什么的,不就是个码字儿的吗?搞得这么神秘干嘛?”眼前这个带着褐色鸭舌帽,身着红色T恤的青年拿下嘴里的香烟,一脸不屑地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
“真是劳烦您跑一趟啊,您有什么要求就直说,他一定尽力帮您办到,包您满意。”少年身边的中年男子一脸谄媚地递过烟灰缸,青年弹了弹烟灰,眉头微微皱起。
“就他?一个毛孩子?老崔,你丫不是开玩笑吧?我可忙着呢。”青年使劲将嘴里的半支烟摁灭在了烟灰缸里,长长吐出最后一口云雾。
“您还信不过我老崔吗?随便找个人糊弄您,那不是砸我的招牌吗?”说话间,名为老崔的中年男子暗地里捅了下身边的高中生,用眼神示意高中生说几句话,打破眼前的尴尬。但身边的高中生仍是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看着面前的青年金主。
“老崔在这儿,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小子,你听好了,这个策划可关乎我未来的前途,办好了,我额外奖你;办不好……哼!”青年冷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我砸了你的饭碗!”
“那是,那是,您就放心吧!快,良子,你也表个态。”说话间,老崔又捅了捅身边的少年,可少年依旧不为所动。
“这小子不会是个哑巴吧?喂!说两句话听听啊?”面对青年近乎挑衅的质问,久未开口的少年终于开了口。
“迷茫。”
“什么?”青年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面色肃然的少年。
“一直在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而努力,甚至不择手段,只想让父亲注意到自己,改变自己在父亲心中浪子的形象。心中对父亲的职位有所向往,但自从接触音乐之后,开始对未来产生了迷茫。你从走进这里就一直在焦急,却不是为了父亲今天跟你说的,关于所谓接班的打算。你心里对父亲让你接班抱有很大希望,但心里却会为自己没有走上音乐道路而感到遗憾,关于道路的选择,才是你所焦急的,我说的对吗?吴大哥。”青年一脸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敢相信自己在这少年面前竟如一丝不挂一般,完全被看透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搞音乐的,还、还有今天我爸他给我打了电话,你怎么知道内容?你、你跟踪过我?”姓吴的青年指着少年的额头,指尖微微颤抖。
“从谈话开始到现在,你的左手除了夹烟之外,食指、中指、无名指一直不自觉地重复着按键似的动作,很像是爵士小号的指法。而且在整个谈话之中,不论我们的话题如何进行,你的回答总是有着一种节奏感,使得整场对话流畅自然。从这些就可以判断你要么是谈判专家,要么就是搞音乐的,显然你不是谈判专家。此外每当我谈及你的父亲时,你总会莫名加快谈话的节奏,像是要回避掉他一样,手上的动作也更加频繁,可见你父亲和你的关系并不好。再加上之前做的关于你父亲的资料收集,那么推断出来就很轻松了。”少年一脸轻松地回答着,就如理所当然一般,但对面的青年却已经长大了嘴巴。
“难、难以置信……”
“这只是很普通的分析罢了,在接活之前,我只想知道,你究竟要走哪条路?要是你选择成为接班人的话,告诉我你父亲的详细信息,最好安排我见他一面,我会结合你父亲的喜好给你出稿。但如果你是要搞音乐,就没这么麻烦了。最后,请把手放下,我讨厌别人指着我。”面对眼前依旧面色肃然的少年,青年放下了手,之前的轻蔑此刻一扫而空,只留下对未来的沉思与纠结。很明显,这场对话,少年掌握了主动权。
“小子,你叫良子对吧?良子,我服了,下午我把我爸的资料发给你,拜托你了。”青年放下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端正身姿,看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就像是阴郁天空中,勉强挤出的一丝光芒。
“啊——”
身体不自觉的抖动后,良子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用手抹去满头的冷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清晨的太阳驱散了眼前名为梦境的一切画面。
“好奇怪啊,明明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会梦到,真是……”良子伸了个懒腰,看了看书桌上的手机,七点十分,竟然不困,真稀奇!良子放弃了再补一觉的念头,要是平常,良子根本不会醒,枪手的职业早已将他的生物钟延后了好几个小时。起床,穿衣,推开房门,走到对面的卫生间洗漱,良子感觉自己如同木偶,明明是回家度假,却连懒觉都不想睡,奇怪。但感到奇怪的不仅只有他一人。
“你醒啦?真难得,饿了就来厨房吃饭吧,早上有粥。”一阵细腻的声音伴随着麦香袭来,未等良子应声,肚子早已咕咕作响。
“哦。”良子应了一声,便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旁边的厨房,坐在了平时正对窗外的座位上。拍黄瓜花生、榨菜条,小葱豆腐,一碟三个馒头被切作几块儿,整齐地码放在盘中,蒸腾的热气渐渐唤醒了良子的知觉。桌上的几碟小菜应该是昨晚剩下的,这馒头热得有些过头,切口边角不太分明,但这些都不是刚刚麦香的来源,这麦香是从哪里来的呢?
“来,难得你早起,尝尝我新煮的燕麦粥。”细腻的女声再次响起,良子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家居服的中年妇女,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向良子走来。良子站了起来,两手接过妇女手中的粥,热气升腾间,一股浓郁的麦香扑面而来。没错,就是这个!
“小心点儿,别烫着了!”女子见良子将碗放到了桌前,才放心地去盛下一碗粥。
“没事儿,胖猫。”良子从眼前的筷笼里抽出两支勺子,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副餐具放到了自己旁边,然后用勺子盛了一口粥,小心翼翼地递到嘴边吹了吹,再缓缓放到嘴里。霎时,一股麦香由口入喉,在良子的体内渐渐散开。
“这只死花猫,你老妈我可不胖。”说话间,良子的妈妈已经端了一碗粥坐在了良子的旁边。关于良子和他妈之间这种奇怪的称谓是从良子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存在的,那时候良子还小,但特别喜欢猫狗一类的动物,于是良子的妈妈就一直用花猫这个称谓来逗他,良子则受其影响,也开始管妈妈叫猫,然而光叫猫实在有些别扭,于是良子便在前面加了一个形容词,猫也就成了胖猫。但实际上,良子的妈妈并不胖。
“怎么样,我这粥的味道还可以吧?”说话间,良子妈也舀了一勺粥入口,浓郁的麦香扬起了她得意的嘴角。
“还不错。”良子淡淡地回了一句,夹了一块儿豆腐下肚。
“哈哈!看来这次尝试成功了!”说话间,良子妈又喝了一大口粥,麦香伴随着喜悦渐渐充盈在整个厨房。良子妈这么高兴是有缘由的,因为她的厨艺并不好,可能是职业女性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天赋的问题,反正这一点没少被良子的爸爸嘲笑,要强的性格也使她决定挑战自己,于是一日三餐,尤其是良子回来,她都积极尝试新菜,只是成功的概率不是很高罢了。
“看你无精打采的,没睡醒就去再睡一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放松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着。”说话间,良子拿起一块儿馒头咬了一口。
“是因为就业的事情吗?最近怎么样?”良子妈的脸上多了一份担忧。
“倒也不完全是,我之前看好了一家教育机构,投了一份简历,但我觉得希望不大。”
“不行也没事,你不是有教师资格证吗?不行咱准备准备,关注一下教师招聘的事儿,哪儿不能挣钱吃饭?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你得好好休息,别老熬夜。”
“嗯。”良子点了点头,但心里却仍然在纠结。虽然这三百六十行,行行能吃饭,但也得能入了门才能吃饭啊。人们总是倾向于成为旁观者,就像很多人对良子的焦虑感到不解,一个有教师资格证的人怎么会愁工作呢?可事实是,对于良子这样的一个男生来说,公立学校的工资实在难以担起房子车子的压力。所以良子又将目光放到了薪资高的私立学校与教育机构,私立学校与公立学校不同,它更看重能力。这一点让良子很兴奋,良子想起了自己手中的笔。但真正接触之后,良子才发现写作与教写作完全是两回事,在那种业绩至上的环境下,笔杆子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这也就使良子陷入了尴尬之中。不做老师,做文案策划?良子也想过,只是那些私企的文案策划薪资普遍较低,还不如老师挣钱。钱!钱!钱!良子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死胡同,只握着一支笔,茫然无措。
放下碗筷,良子回到房间,拔下充电中的手机,点开了微信置顶的那个备注为“宝贝儿”的人,上一条消息已经是五天前的了。良子上下翻动着聊天消息,打字框里“在吗”两个字不断被编辑,又不断被删去。反反复复间,良子的内心愈发纠结。
“我们还是分手吧。”一个星期前,接到小婉这条消息的良子炸了。
“宝贝儿,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别闹了,宝贝儿,我跟你说……”良子的心里带着一丝侥幸,尽管小婉一向有话直说,但毕竟是个女孩儿,总会闹的。在这样的心理安慰下,良子想要转移话题,但就在他打字的空档,小婉的信息粉碎了他的侥幸。
“我没闹,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们真的不合适。”
“呵呵,什么叫不合适?四年,四年!每天你下课就站在教学楼外的花坛,而我总是提前三分钟去等你,每次你都会责怪我为什么傻等着,我总是会笑一笑;每次出去吃饭,不等服务员说话,我们都会异口同声地说不吃辣;每次一起上课,听到上课铃声响起,我们都会拉着手向教室狂奔,然后互相嗔怪对方……”良子飞快地打字,不安与焦急蛇一般缓缓爬上他的额头,留下一阵酥麻。
“别说了!就这样吧,我们、我们背负的东西不一样,对不起!”
“那你告诉我,你背负着什么?”良子在记录的最后留下了一个问句,可等来的却是小婉一个星期的沉默。呵呵,四年,四年感情一句对不起就结束?要是这世界上的事,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结束,那么爱这个字也太单薄了吧。可,可又该说些什么呢?就她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只怕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吧。去找她?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又去哪里找呢?恋情如此,前途如此,良子一把丢开手机,仰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突然,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将良子从纠结中拽了出来。小婉?良子一把拿起手机,可结果与他的料想完全不同。什么啊,原来是有新的好友啊。良子点开通讯录,熟人?同学?陌生的昵称与陌生的头像让他一头雾水。就在他疑惑之时,验证消息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得良子不知所措,良子一改刚刚的无精打采,神情严肃了起来。原来梦真的是先兆啊!验证消息上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对良子来说,这四个字却是他永远不想触碰的曾经。
神笔马良。
6.
吴公子的办公室茶几上总是摆着一副象棋。
作为海嘉文化公司总经理的吴公子,就算工作再忙,也会叫上自己的助理兼朋友——白叔下上一盘。很难想象,像吴公子这个刚刚三十虚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放着一个个来应聘的如花似玉大姑娘不找,会找一个年近五十的大爷级人物作为助理。用白叔自己的老山西话讲,这孩子日怪!但相处的时间一长,白叔便发现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两人也成了忘年交。
“来来来,白叔,咱先下一盘!”说话间吴公子早已沏好了茶,摆在了棋局两侧,拉着正在处理材料的白叔坐在了茶几对面。
“我说吴总,我的吴大公子!那桂树公司抢生意都抢到家门口了,您还有心情下棋?您忘了您和您父亲说过什么吗?”
“那也不急这一时啊,说不定下下棋,放轻松,突然灵光一现就有策略对付桂树公司啦。来来!这次你执先手。”看着吴公子兴致正浓的玩家样子,白叔一脸无奈,只得上棋局,甩出每次下棋的经典第一步——当头炮。
“又是当头炮!白叔,你可真是锐意不减啊!”
“锐不锐意倒无所谓,关键是好用就行,你不也是经常在我这当头炮下翻车吗?”说话间,白叔抿了口茶,茶香将他带入到了棋局当中。
“那这回我就这样走了。起士!”
“吴公子,你倒是棋路多变啊!这回不跳马,改动士了。可这棋局未成,动士有什么用呢?”
“局未成,其势先行。桂树如今风头正劲,我海嘉难以和他抗衡,士本就是老将的贴身侍卫,先动而定其守势,挫其锐气,等它的锐气消磨的差不多,一鼓作气反击。”
“明守暗攻,看来士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方的诱饵了?”
“迷惑诱敌不假,但他可不仅仅是诱饵,更是反攻的核心啊!”
“反攻核心?”
“没错,要想打倒桂树,我这老将才是个诱饵,重要的是这个士的作用啊!”这时,吴公子喝了口茶,一脸笑意看着白叔,但白叔却被这笑看得心里发毛。
“吴公子,您让我整理整理材料,下下棋还行,这士的重担我可担不起啊!”
“放心,你陪我下棋就好了,至于士,已经有眉目了。”
“哦?是谁?”白叔心里对这个士产生了好奇。
“你会见到的,该你走了。”吴公子盯着棋局,嘴角扬起饶有意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