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忆航打架事件后,何灵践行了自己说过的话,给予李忆航更多的关注。既然孩子的父母这样狠得下心,李忆航又是如此倔犟,也只有自己慢慢去关注这孩子、了解这孩子。
其实每个孩子都是一个天使,只是这个天使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丢掉了对外的信任和安全感,学会了沉默和忍耐,他们的心肠就会越来越狠。
感受过光明的孩子,长大成人后给予世界光明的可能性更大;体会过温柔对待的孩子,才能对世界报以柔情。
既然李忆航的父母不愿意给他温柔和呵护,那就在自己能够温暖他的地方给予他温暖吧。
慢慢的,李忆航开始有了变化。
从最初对何灵的疏离和礼貌懂事,慢慢的开始有了交流。
何灵从孩子的衣着开始,每周五提醒他记得回家洗衣服。
偶尔周一李忆航穿了脏衣服来的时候,何灵会把自己办公桌里特意给他准备的干净校服翻出来,让他换上。
何灵特意找李忆航量了尺寸,特意从一堆毕业生的校服中挑选出又干净又适合的校服给他替换。
李忆航再也没有迟到过,虽然偶尔还是会有鸡窝头、牙膏沫出现。
何灵觉得很欣慰,李忆航这孩子,其实会比较信服相互沟通后达成的承诺。比如他答应了何灵再不迟到,就真的再也没有迟到过。
李忆航在何灵的课上很配合她的授课,几乎是全程追随着何灵的动作、眼神。
作业写得尤为认真,每次何灵都会在后面写一两句有针对性的激励语,肯定他的每一个进步和突出之处。
课余时间,何灵也尽可能地把时间给李忆航,经常关心他。
李忆航开始给何灵带一些小礼物,可能是一片长得比较奇怪的树叶,一块有趣的石头,一张手写的小卡片。
何灵非常开心,觉得自己的真心果然没有被辜负。
李忆航脸上开始有了表情,其他孩子一样的纯粹的表情。
何灵知道,李忆航内心的转变要开始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
同时,何灵也在思考,周宇的社交圈都有些什么人,谁可能还是这个梦的主人。
何灵发现了,灵魂驿站的梦境,尤其是目前的梦境,几乎不可能是孩子做的,因为这些梦境都太过真实而且情感成熟深沉,孩子撑不起那么复杂的梦境。
一下子把学生都排除了,可是还是对梦主没有头绪,只希望不要是家长,不然自己太难找到了。
不过,如果梦境的剧情推动得快,自己应该很快能够识别出梦主了。
何灵觉得自己的运气开始变好了,至少梦中人的身份不会让自己太尴尬。怪不得温小雅随时吵着进梦境,也不在乎能得到多少能量,那是因为她每次拿的身份都很好,梦境是比灵魂驿站好玩的,至少吃喝玩乐所有的感觉都是真实的。
终于周五了,把班上孩子们的所有工作了结完毕,学校的其他行政事务安顿清楚后,教研组的老师们提议出去逛逛街,聚聚餐,周末可以稍微轻松一下了。
一车年轻女老师叽叽喳喳地吵着鹿晗帅还是吴亦凡帅,讨论国贸的雅诗兰黛那位妖娆的男店长,周末新剧院的舞台剧要不要订票一起去……
突然,张老师叹气了,“唉,你们说小学老师是不是学生的妈?”
大家异口同声,“肯定是啊,我们比学生的妈还操心他们呢。家长只管自己的一个孩子,我们管一个班,50个!”
张老师戳着玻璃指车窗外,“你看,这是哪个老师班上的学生,打架也不知道脱了校服打,这要是被校领导看到,这个老师肯定得加班了……咦,等等,周宇,周宇!是你的学生,哪个鸡窝头!”
何灵转头一看,好嘛,又是他!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何灵想骂脏话了,叹了口气,“张老师啊,你这嘴开过光的吧?算我倒霉,我去不成了,你们自己去吧。”
其他老师非常同情何灵,“唉,也算你运气不好,每个人都要轮到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下次再约你吧。”
何灵不知道用垂头丧气还是痛心疾首来形容自己看到李忆航又打架的心情了,这孩子,到底有什么心结呢?看他的样子,不像爱闹事的人啊,可为什么每次都是他?
何灵慢慢往回走,看到三四个学生把其中一个按倒在地,不用想,肯定是李忆航吃亏了。
远远地大喊一声,“你们都住手!都是哪个班的学生,给我站好!”
几个学生先是一愣,抬头看了一眼何灵,互相看了一眼,丢下李忆航,撒开脚丫子,跑了!
何灵已经发现不是自己班的学生,想要把他们留下估计已经不可能了,也就任由他们跑了。
骑在李忆航身上的学生起身逃跑了,他也立刻翻身爬起,也准备逃跑。
何灵断喝一声,“李忆航!你给我站住!”
李忆航没想到已经被认出来,一声大喝之下,身体僵住了,也不敢回头看何灵。
何灵走到李忆航身边,看了一眼低头看脚尖的熊孩子,叹了口气,“李忆航,你知不知道,老师有点伤心的……”
李忆航抬头看向何灵,声音里有些慌乱,“周老师,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对我失望……”
李忆航还是知道的嘛,何灵点点头,“对,失望!李忆航,你说得很对,失望。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说定了,你会好好学习,乖乖的。”
李忆航先是着急,“周老师,不是这样的……”
后来想一想,不说话了,又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何灵知道李忆航又开始了对自己的抵抗情绪,心里叹口气,没办法,教育就是一个反复曲折的过程,只能是螺旋式上升进步吧。
何灵拍着李忆航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家。”
李忆航身子抖了一下,原地不动,一声不吭。
何灵什么也不说,陪着他一起原地不动地站着。
师生二人就这么默默地站着,暗中较劲。
过了很久,天已经开始暗了,李忆航到底是孩子,黄昏时分便会着急害怕,开始不安地用脚碾着地面,好像地上有虫子一样。
何灵看在眼里,也不吭气,就等着李忆航受不了先开口。
过了一会儿,李忆航终于扛不住了,声如蚊蚋,“周老师,你要跟我爸说些什么?说我打架吗?”
何灵回想起那个一言不合扯过孩子就打的男人,总也不忍心他再挨打,“傻孩子,我说你什么好呢?我就是送你回家,既然都到了,那就家访一下吧。”
李忆航明显害怕了,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看何灵,眼里都是恐惧,“周老师,你能不能不去我家啊?”
何灵看他愿意开口,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问,“老师今天刚好遇到你了啊,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啊?老师是大人哦,大人送你回家就不怕遇到危险了。都送你回家了,我是客人啊,你当主人的,不邀请老师去你们家看看吗?老师又不是特意去你们家的,刚好遇上了啊。”
成人世界里的套路孩子还不太懂,何灵这个说法真是合情合理,李忆航不知道怎么拒绝,只是一个劲地重复,“周老师,不去我家了吧?我自己回家不要紧的,不会危险的。我经常一个人回家的,晚上一个人我也不会害怕的。”
何灵心中一动,这孩子的父母得多心大啊,让他经常一个人回家,还是晚上。
何灵又有些心软了,“李忆航,你经常一个人在家啊?”
李忆航看何灵不提去不去他家的事,还以为何灵答应了他自己回家,“是啊,我经常一个人在家的。周老师,现在一点都不晚的,我走回去也很安全的。所以,周老师你不用送我回家的,你也快回家吧。”
何灵又重复一遍,“晚上也不害怕?”
李忆航为了摆脱何灵,赶紧保证,“是啊,我经常一个人在家的。白天也是,晚上也是。小的时候会害怕,后来我就告诉自己,我已经是大人了,有什么好怕的呢?所以我就不害怕了。”
何灵顿了一下,这孩子的父母到底在干什么啊?白天不在,晚上也不在?
“李忆航,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
李忆航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是干什么的,但是他很辛苦很可怜的。老师,我不听话,我迟到我打架,你尽管罚我好了,不要让我爸知道。其实我爸打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他顺了气。可是,他每次打了我,自己会更伤心。周老师,我不是害怕挨打,我只是……只是不想我爸再伤心了。”
何灵没想到李忆航竟然如此乖巧懂事体贴父母,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又要跟其他同学打架呢?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别人打架。
顺口问道,“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做什么的?”
本来话很多的李忆航沉默了。
何灵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大概李忆航是跟爸爸吧。男人照顾孩子确实都很粗心的,哪里会有妈妈那么细心?
怪不得总是蓬头垢面邋邋遢遢,怪不得挨打了也不吭气。
只是,这妈妈也有点狠得下心啊。
当然,这种评语是不能对孩子说的,即使离异了,也还是他的妈妈,总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容不得别人评说的。
聊天到这里有些尴尬了,何灵清了清嗓子,“李忆航,你这么能干,那你会不会做吃的啊?”
李忆航理所当然地回答,“会啊,肯定会的。周老师,虽然我做菜没有那么好吃,但是我还是很厉害的。我会做西红柿炒蛋,我会炒蛋炒饭,我还会煮面……我还会做土豆呢!”
何灵笑了,“看不出来哦,你原来这么能干啊?好厉害的呢!”
李忆航赶紧拍胸口,“那当然了!周老师,我已经是大人了,这种事总是会做的啊。我是个男人,像自己回家这种小事,怎么还要女人送我呢?周老师,你别生气啊,虽然你是老师,你大一点,可是你总是个女的啊,怎么能有女人保护男人呢?”
何灵又好气又好笑,这个李忆航真是奇怪的孩子,有时候觉得他像个小大人,有时候又觉得他真是天真。
也不跟他争论男女的问题,只是问他,“李忆航,老师想去你们家做个客人就这么难啊?你真的这么不欢迎老师啊?你是不是很不喜欢我?”
李忆航赶紧摇头又摆手,“怎么会啊,周老师,我喜欢你的,我很喜欢你的。你对我很好,你很关心我,你跟我说过,在学校里可以把你当成妈妈。其实啊,我不仅是在学校里把你当成妈妈,我想你是我妈妈就好了。”
挠了挠头,“不过,周老师,你又年轻又漂亮,还那么善良,肯定有很多人想做你的孩子的。你这么温柔,你肯定是个好妈妈。”
何灵顺杆子爬,“你都把我当成你妈妈了,那妈妈跟你一起回家不是应该的吗?”
这句话把李忆航将死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何灵。
抓了半天的头皮,“周老师,你还是不要去我家了吧。反正,你不去就是了。”
何灵假装听不懂,“李忆航,反正我今天一定要去你家看看的。周老师也是一个倔强的人呢,而且我现在不是以老师的身份去你家。这样吧,我今天就只是当一个客人去你们家,好不好?”
李忆航还是不愿意,想了又想,期期艾艾地说,“周老师,我们家太乱了,我还来不及收拾家里,等我哪天收拾好了再邀请你来好不好?”
何灵一听这么明显的缓兵之计,“是不是啊?家里乱没关系的,我去你们家看看正好一起收拾啊。两个人动手总比一个人要快的。而且你不是说了吗,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女人收拾家总是会快很多的。”
李忆航抓了抓头,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了,垂头丧气地带着何灵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