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声巨响,两马相撞,正在左侧全力攻击的敌控弦毫无准备,连人带矛滚落马下。
“轰……”一声闷响,一个装满马料足有上百斤重的牛皮大袋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居中攻击的敌虏身上,敌虏措手不及,翻身落马。
“噗哧……”一声轻响,一把锋利匕首破空而出,准确钉进正在右侧挺矛刺杀的敌寇脖子上,一击致命。
“噗哧……”长矛插进了雁队正的腰肋,正待深刺,那把锋利匕首恰好洞穿了持矛者脖子,鲜血如泉喷射,持矛者力气顿失,双手本能抛矛去抓匕首,长矛坠地。
雁队正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忘记了伤口给他带来的剧痛。刚才他一只脚已跨进鬼门关,但千钧一发之刻,硬是被人活生生从鬼门关又拽了回来。这是谁?谁神兵天将救了我?雁队正一转目,便在地上看到一个彪形大汉止住翻滚,单掌拍地,腾身站起。
家奴儿,是他!雁队正非常吃惊,他怎么变得如此强悍?之前的战斗中,虽然家奴儿也是勇猛善战,武力超群,但表现尚能接受,毕竟边军悍卒多,其中一些精锐之士天赋异禀,对上四五个普通士卒不落下风,甚至在一火十个士卒的围攻中也能游刃有余,然而单兵作战终究有限,以一当十可以,以一败十甚至杀十那就绝无可能了,双拳难敌四手、恶虎也怕群狼嘛,然而眼前一幕颠覆了雁队正的认知,即便家奴儿占据了攻敌不备之优势,但一个人瞬间杀死打伤三个马上控弦,把自己从必死绝境中救出来,那家奴儿的武力就不是“超群”了,而是自己根本想像不到的高度。
边军有这样的锐士?突厥有这样的金狼?大漠诸种有这样的勇士?自己随手捡来的,就在脚下这块百年前的古镇废墟上随手捡到的一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发现他的时候其伤势很重,存活率很低,之所以决定带其一起走,倒不是怜悯心作祟,而是担心不吉利,坏了气运,影响到此趟任务能否完成,于是勉为其难、尽尽人事。哪料他伤势以惊人速度恢复,堪称奇迹,虽然可以解释为伤势并没有看上去的严重,但大家都是刀头舔血的老军,心知肚明,因此对他很戒备,有各种猜疑,好在他谦卑低调,又一直不说话,遇敌之后又舍命厮杀,这才被大家接受,然而兄弟们长年打鹰,这次终被鹰啄瞎了眼。
这一霎那,雁队正百味杂陈,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但又毛骨悚然,这样一个身份立场不明的强者潜伏自己身边,自己竟然懵然不知,还把他当作奴隶呼来喝去,想想都后怕。
雁家奴站起来就跑,疾如闪电,数步之后,腾空而起,双臂张开,双脚蜷曲,如大鹰搏兔,直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敌虏。
事发突然,敌虏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不知道对手在哪,刚才围攻雁队正到了最后关头,一矛下去就结束了,哪料矛没有刺下去,自己却被撞飞了,摔得晕头转向,挣扎着站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拿出腰间马绊,一边慌慌张张寻找敌人,结果尚未来得及看清战局,就感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然后便看到一双大脚狠狠踹在自己胸口。
“咚……”一声响,胸骨碎裂,敌虏惨叫飞起,一股腥血从嘴中喷出。
雁家奴稳稳落地,俯身拾起敌虏掉落的长矛,飞奔数步,追上坠地敌虏,一矛洞穿,跟着拔起血淋淋的长矛,斜向奔进。不远处躺着那个被马料包砸中的敌虏,血流满面,正挣扎着半跪而起。雁家奴赶到,一矛插进敌人脖子,猩红血液随着洞穿而过的矛尖四散喷射。
雁家奴转头望向震骇不已的雁队正,双眉微皱,似乎不满他的迟钝,抬手指了指山岗,示意他抢占高地,接着一把拔出长矛,一脚踹倒尸体,身形如电,在雁队正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飞一般上了一匹运载武器的驮马,向后面被围兄弟狂奔而去。
雁队正再不犹豫,挺槊打马,直奔山岗。途中看到几匹被丢弃的驮马正在乱晃悠,随即想到家奴儿正是得到这些追赶而来的驮马的支援才及时救了自己,又想到自己一时起心救了家奴儿才有今日奇迹,于是放慢速度,吆喝着把几匹驮马一起带上了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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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六不行了,血流不止,力气正从身体里急速流失,甚至连抱着马脖子的力量都没了,只能任由战马驮着他慢慢走,眼皮越来越沉重,视线越来越模糊,他不甘心,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袍泽的身影,想看到他们突围而去的背影。
几个突厥控弦从他身边飞驰而去,视若无睹,一个没有丝毫威胁的将死之人,自诩为草原勇士的他们是不屑于补上一刀的,看着敌人鲜血流尽而死亦是一件快事。
前方,阿魁和秃发拼命保护安先生的左右两侧,全身上下多处受创,鲜血染红了袍服,而安先生的箭已经射完,现在正拿着长矛居中突进,与阿魁、秃发构成一个锋矢战阵。此阵攻强守弱,后背大开,若攻击受阻,不堪设想,但现在唯有拼命,突厥人的目的已经变了,不求活捉只求全歼,这种绝境下只有杀出包围,杀进白道,方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山六祈求上天眷顾,保佑兄弟们杀出去,但事违人愿,他这里祈祷还没完,那里阿魁便中箭了,手臂中箭,单手执矛,而且还是左手执矛,战斗力锐减,下一刻就有可能被敌人斩落马下。阿魁这边陷入危局,安先生的左翼顿时险象环生,眨眼间安先生便中了一矛一箭,虽然伤势不重,但直接影响了攻击力,突进之势顿挫,锋矢战阵岌岌可危,于是更多敌人围了上来,更多武器加入攻击,形势骤然恶化,秃发随即支撑不住,接连受创,危在旦夕。
山六痛入骨髓,身体痛,心更痛,功亏一篑,这趟任务最终还是难逃全军覆没之厄运。
一滴泪水悄然涌出眼眶,滚落在鲜红血泊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呜呜……”报警的角号声突然响起,低沉悠长之音在空旷荒野里层层回荡,急切紧张的气氛随之迅速蔓延开来。
“撤!撤!撤!”远处有敌控弦声嘶力竭地叫喊,喊声中清晰传来他的震惊和恐惧。
援兵来了!悲痛绝望中的山六精神陡振,几近枯竭的身体里陡然生出少许力量,模糊的视线也在这一刻骤然清晰。
看到了,他看到了敌人的惊慌,看到南边有两个敌控弦正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打马回撤,看到近处有五个敌控弦停止了对安先生和阿魁、秃发的围攻,匆忙调转马头向南疾驰而去。
接着,山六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匹马,一匹他非常熟悉的枣红色的驮马,这匹马运载武器,覆盖在马背上的厚厚牛皮褡里尚有两口陌刀、十口横刀、五具一石角弓、一具一石四角弓以及十几袋箭矢。这些武器由他保管,今天早上醒来他还清点了一次,这是保命的重兵,不容有失。然而棋差一着,敌虏抢先赶到武川设伏,己方猝不及防,仓促应战,根本来不及分发剩下的这些武器,甚至连运载这些武器的驮马都丢弃了。事实上敌众我寡之下,这些武器能够发挥的作用极其有限,根本改变不了战局的发展,好在南边派出了接应队伍,关键时刻援兵降临,这肯定可以改变全军覆没的命运。
就在山六激动之刻,异变再起。
枣红马疯狂加速,四蹄腾空,似乎飞了起来。山六吃惊了,不是因为枣红马跑得如此之快,而是因为它正向敌人高速逼近。
这匹驮干什么?自寻死路?
山六疑惑不解时,答案出现了。
枣红马追上了敌人,首尾相连,就在这一霎那,枣红马上坐起一个人,抡起一把长长的陌刀,一刀砍在前马屁股上,势大力沉的一刀,砍得血肉翻飞。前马痛嘶,骤然失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力狂奔,马上控弦措手不及,只能趴在马背上,任由战马驮着他绝尘而去。
与此控弦并辔而驰的敌虏骇然变色,担心遭到背后追兵同样攻击,急忙拨马躲避,试图利用奔跑方向上的改变来拉开与追兵的距离,但这样一来他的速度下降,眨眼间枣红马便与他跑了个并肩。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枣红马上的人“飞”了起来,举着陌刀横向飞起,一刀砍下,身首分离,惨叫声刚到嗓门便嘎然而止,编发脑袋连同半个肩膀飞了出去,大半个喷血身躯坠落马下。
人在空中,刀势强劲,陌刀根本不受控制,砍断敌躯后,刀锋如电,又狠狠砍在马腹上,鲜血如注。
战马痛嘶,四蹄腾空而起;尚在空中“飞”行的人恰到好处,稳稳落于马背。这时枣红马已到极限,恰好操控之人“飞”走,顿时背上一松,随即调转方向跑了。
受伤战马完全失控,疯狂奔驰,冲着正匆忙迎来的五个敌控弦轰隆隆而去。
山六认出来了,瞪大眼睛匪夷所思,那个强大援兵竟是雁家奴,虽然之前战斗中雁家奴已经表现出强悍战斗力,但其真正实力竟强大如斯,还是让山六难以置信,有一种不真实感。如此恐怖存在,到底来自何方?
就在山六认出雁家奴震惊不已之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痛彻入骨的惨叫,安先生的惨叫。
山六骇然变色,脱口惊呼,“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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