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戏曲
编剧 宋文宪
时间 大唐初年。
地点 江南越州会稽山，长安。
人物 萧翼——三十岁，大唐监察御史。
玉如意——十七岁，辩才养女。
辩才——八十岁，僧人。
虬髯奴——萧翼随从。
李世民——大唐太宗皇帝。
长孙无忌——吏部尚书。
魏徵——秘书监。
朝官、太监、兵士、武士等。
序幕
[字幕：大唐贞观初年。
[巨幅流光溢彩的“神龙本”《兰亭序》高悬。
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查知，朕仰慕已久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或在江南会稽山辩才和尚之手，朕数次欲重金购之，辩才却推说已毁于战火。尚书房玄龄向朕举荐监察御史萧翼，说你胸有奇谋，谙熟王羲之诸帖，朕命你即刻出京南下，设法替朕访回《兰亭序》，事成之后定当重赏。一旦查实辩才私藏国宝不献，寡人要治他欺君重罪！钦此！
[灯暗。
第一场
[字幕：江南越州会稽山前。
[灯渐亮，山清水秀，一派江南春景。
[幕内伴唱：
江南四月天，
绿水绕青山。
风和雨丝斜，
草碧柳如烟。
[萧翼青年秀才打扮，撑雨伞身段上。
萧翼 （唱）萧翼我，顾不得天坠金乌升玉兔，
奉皇命，跨白龙，出长安，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上路途。
越秦岭绕汉水，山重水又复，
马蹄疾行舟速，舟马更替到鉴湖。
虽说是旅途劳碌胜案牍，
为明君分忧苦，崎岖如坦途。
将人马，安排在鉴湖边宿，
虬髯奴，带人打探去茅庐。
脱下了，青袍玉带乌纱帽，
换上这，白衣方巾秀才服。
撑了把，江南斑竹油纸伞，
恰似那，十年寒窗把书读。
辩才他，云遮雾障山中住，
山翠水幽，是个修行好去处。
梨花雨，点点雨随花瓣落，
杨柳风，丝丝风逐柳条疏。
会稽山，隐隐山前飞白鹭，
花流水，潺潺水去不踌躇。
顺着这，绿绿芳草山沟入，
放长线，稳稳等那大鱼浮。
[书童打扮、络腮大胡子的虬髯奴上。
虬髯奴 大人！
萧翼 虬髯奴，可已安排妥当？
虬髯奴 大人放心，辩才养女玉如意已向这边走来。
萧翼 好，咱们依计而行。
虬髯奴 大人请。
[萧翼和虬髯奴同下。
玉如意 （内唱）玉如意离了茅舍一二里。
[玉如意挎小篮撑雨伞身段上。
玉如意 （接唱）遇见了雨中白鹭三四只。
野菜儿才刚挖下五六茎，
野花儿我倒采了七八枝。（簪花，到溪水边照影）
水面上落下细雨儿九点十点、十点百点、
百点千点，千万点，
只看见一个人影儿忽忽闪闪、晃晃悠悠、
模模糊糊，我心急。
一点儿都看不清楚，哼！（生气地捡石块投入溪水）哎呀不好，小石头打中一条小鳜鱼，小鳜鱼肚皮朝上浮到水面来了。哎，小鳜鱼呀小鳜鱼，玉如意我不是故意用石头打你的，你可不能死！
（接唱）三两个小石子投进溪水，
一条儿小鳜鱼露出肚皮。
四月天水底鳜鱼正肥美，
养父他拜佛修行把素吃。
小鳜鱼呀小鳜鱼，你露出胖胖的肚皮干啥呀，我和爹爹都是拜佛吃素的，不吃你，你莫要胆怕，莫要生气，快快翻过身子游走吧，要不，我可就生气了，生气了我就不理你了！乖乖地听话，莫要淘气！哎呀呀，它翻过身子来了，小鳜鱼呀小鳜鱼，你可真听话！太好了，它活过来了，游走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佛祖饶恕，我没有杀生。
（接唱）我赶快挖了野菜回家去，
做斋饭莫让养父腹中饥。
[玉如意一手挎篮撑伞，一手采摘野菜。
[三歹徒上。
歹徒甲 大哥，那边一个小妞在挖野菜。
歹徒乙 大哥，这山沟无人咱把野花采。
歹徒丙 呔！我说小妞，你长得这么水灵俊俏，怎能只挖野菜吃，跟大哥走，我保你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三歹徒动手调戏玉如意。
玉如意 我家茅舍就在前面不远，我要喊我爹爹了！走开！
歹徒丙 你喊呀，你喊呀！等你爹爹赶过来，大爷我早已经把你这朵娇嫩的野花采了。
[玉如意左冲右突，歹徒左拦右挡，打翻了菜篮，滚落了雨伞，歹徒甲、乙两边扯住了玉如意的双臂。
玉如意 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萧翼跑上。
萧翼 住手！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尔等竟敢调戏民女，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歹徒丙 哪里跑出个白面书生？看你的样子手无缚鸡之力，还想英雄救美？
萧翼 本秀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路见不平我也要拔刀相助。（从书袋中抽出一把折扇）
歹徒们 哈哈哈，这是你的刀？
萧翼 哎呀，待我换来！（放扇子入袋，一伸手却拿出一只硕大的毛笔来）
歹徒们 哈哈哈，穷酸秀才，你好大一把刀哇！
萧翼 君子动口不动手，本秀才我……我无刀，你们快快与我放了这位姑娘！
歹徒丙 你既然无刀，我们凭什么放了她？放聪明点儿，快快闪开道来！
玉如意 这位相公，你孤身一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要管我，你快快逃走！
萧翼 小生路遇不平，岂能见死不救！
[歹徒拖玉如意走，萧翼左拦右挡。
[歹徒丙气极，按倒萧翼挥拳就打。
[虬髯奴冲上，和歹徒对打，三拳两脚把歹徒打趴下了。
歹徒丙 弟兄们，风紧，撤呼！
[三歹徒给虬髯奴使个眼色，一溜烟跑下。
虬髯奴 （扶萧翼坐起）相公，你不要紧吧？
萧翼 你看我浑身疼痛，一点儿也使不上劲，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你为何迟迟才来？哎哟……可恼！
虬髯奴 我刚才去到林中撒了一泡尿。
[玉如意羞涩转身。
萧翼 你跟随本相公这么多年，怎么还是如此没有礼数，唐突了这位姑娘，快快给姑娘赔罪！
虬髯奴 （不情愿地）赔罪就赔罪！虬髯奴是个粗人，姑娘不要见怪！
萧翼 这位姑娘，他是我的书童虬髯奴，唐突姑娘，莫要见怪！
玉如意 救命之恩尚未言谢，岂敢见怪！
萧翼 好说好说！（对虬髯奴说）你还不快快过来扶我，你想让我在这雨中泥地坐到什么时候？
虬髯奴 是你让我过来赔罪，你就不会自己起来吗？
萧翼 你迟迟不来，害我吃了歹徒老拳无数，我浑身疼痛，哪有气力站起来！
虬髯奴 没有气力站起来，还想英雄救美！（扶萧翼站起）
[玉如意偷看萧翼，萧翼偷看玉如意。
玉如意玉如意偷偷相公看，
萧翼 （重唱）萧翼我悄悄把这姑娘看，
[二人目光相碰，玉如意满面绯红，急忙转头。
玉如意 （重唱）相公他分明悄悄把我观。
萧翼 （重唱）姑娘她分明偷偷把我观。
[二人再互相偷看。
玉如意 （重唱）观见他玉树临风一旁站，
萧翼 （重唱）观见她婷婷袅袅一旁站，
玉如意 （重唱）泥污衣难掩玉人出天然。
萧翼 （重唱）粗布衣难掩玉人出天然。
玉如意 （背唱）他虽然迂腐贫酸心良善，
萧翼 （背唱）她却是锦瑟豆蔻正华年。
玉如意 （背唱）十七年远离繁华寂寞伴，
女儿心孤枕难耐五更寒。
萧翼 （背唱）她那里娇嫩粉脸色变幻，
大料她心思荡漾起波澜。
玉如意 （背唱）若能与眼前少年常相伴，
莫辜负良辰美景四月天。
萧翼 （背唱）我还需慢放金钩和长线，
骗过她再把大鱼钓上船。
虬髯奴 相公，相公？
萧翼 （惊醒）哎，你说，你讲！
虬髯奴 相公，这荒山野外，也没有个茅舍让你暂且避雨歇息，我好给你去买药疗伤！
萧翼 你看本相公我伤重难行，你就背本相公出山去，找个客店暂住疗伤不就行了吗？
虬髯奴 吃了灯草，说个轻巧，我虽有些气力，但这客店少说也在十数里之外；你虽是一身排骨，但少说也有百十斤，我……背你不动！
萧翼 平日里总夸口你武艺高强，颇有些蛮力，事到临头你却推三推四！
虬髯奴 背不动就是背不动，哪个推三推四？
萧翼 你倒是背也不背？
虬髯奴 我倒是背你不动！
萧翼 你背不背？
虬髯奴 我背不动！
萧翼 （举手）我要打你！
虬髯奴 你打你打！
萧翼 我真要打！
虬髯奴 你就真打！
萧翼 你不要躲！
虬髯奴 我不会躲！
萧翼 （挥手打）打你个奴才！
虬髯奴 （闪过）你打不着！
萧翼 你说你不躲！
虬髯奴 我没有躲，我只是闪了一下！
萧翼 你耍赖！
虬髯奴 我没有！
萧翼 你耍赖！
虬髯奴 我没有！
玉如意 （着急地站在两人中间）二位恩人，莫要争吵，莫要争吵，你们看这样可好？
萧翼 （急问）怎么样？
虬髯奴 （急问）怎么样？
玉如意 我家茅舍离此不远，不如请相公暂去我家，让我爹爹配几样草药给相公疗伤，也算小女报答相公救命之恩！
虬髯奴 好好好！只要不让我背他出山就好。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萧翼 本相公尚未开言，你倒自己先答应了。定是你只想偷懒不愿意背我！（对玉如意说）这位姑娘，小生一事不明，敢问姑娘，这荒野山沟，姑娘你和你爹爹在此结庐做甚？
玉如意 相公有所不知，我爹爹本是出家之人，只因寺院毁于战火，他远离繁华在此结庐修行。我是他收养的义女，我的名字叫——玉如意！
虬髯奴 （旁白）这个小妞八成是看上了我家大人，这么快连名字都给报上来了！
萧翼 落魄秀才萧翼，与如意姑娘见礼了。（躬身施礼）
玉如意 萧相公多礼，如意还礼了。（急近前还礼，却与萧翼碰触，羞涩转身）
虬髯奴 （旁白）我看这二位一个有情一个有意，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萧翼 姑娘诚心相邀，却之未免不恭，我主仆二人就叨扰了！
玉如意 相公请随我来。（转身捡起雨伞、竹篮）
萧翼 你个奴才，发的什么呆，还不快快过来背我。
虬髯奴 说了这半天，还是要我背你！唉！
[虬髯奴跑过来背起萧翼，三人造型。
[切光。
第二场
[字幕：山沟深处，辩才茅庐中。
[舞台左边一桌两椅一茶炉，右边一床一桌，桌上供佛像，中间是可推开的大窗，窗上有粗大房梁。
[辩才坐于桌旁敲木鱼念念有词诵经。
辩才 （唱）结庐深山苦修行，
耄耋常诵金刚经。
春归山花共蝶影，
夏至蝉噪绿荫浓。
秋来碧空排雁阵，
冬日萧瑟起北风。
四时更替催人老，
悟禅难静心不平。
[玉如意上。
玉如意 爹爹——爹爹——
辩才 我儿何事惊慌？
玉如意 女儿去到溪边挖野菜，不料路遇三个歹徒，女儿我……我差一点点就回不来，差一点点就……就见不到爹爹了！
辩才 唉，休要吓唬为父，这杳无人烟的山沟里怎么会有歹徒？
玉如意 你若不信，门外有主仆二人可为女儿做证！
辩才 什么？门外有主仆二人？
玉如意 正是！
辩才 嗯，为父平日怎么交代与你？你怎么将陌生人领到咱家茅舍来了？
玉如意 女儿怎敢忘了爹爹教诲？那位相公为救女儿被歹徒打伤难以行走，女儿就自己做主让他们来到咱家，好让爹爹与他疗伤！常言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主仆二人虽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但爹爹你要是怕麻烦不愿意的话，我这就打发他们出山去！（假装要出去）
辩才 慢来慢来，这么说来，确有歹徒行凶之事？
玉如意 正是正是！
辩才 那位相公为了救你，他还受伤不轻？
玉如意 正是正是！
辩才 那你还不快快请他们进来！
玉如意 是是是！（对外边喊）二位恩人快请进来！
[虬髯奴内应：“来了！”背萧翼跑上。
[玉如意扶萧翼坐在凳子上。
玉如意 萧相公，这是我爹爹！
萧翼 （站起施礼）落魄秀才萧翼见过老禅师！这是家仆虬髯奴！
辩才 施主莫要多礼，快快坐下！贫僧辩才多谢二位施主搭救我儿！
萧翼 老禅师！说来惭愧！姑娘遇到歹徒，我恰巧路过相救，只是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倒让歹徒将我按倒在地，一顿老拳暴打，若不是我这颇有些蛮力的书童赶来打跑歹徒，莫说要搭救姑娘，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辩才 原来如此……
玉如意 爹爹快与相公疗伤！
辩才 好，你且暂避一旁！萧相公，贫僧粗通岐黄，请你解衣我看！[玉如意依依不舍站到旁边转过身去，萧翼解衣，辩才察看。
辩才 看你伤势，确是不轻，但也都是些皮外伤，用些草药，出山去将息几日即可痊愈！
萧翼 我主仆二人叨扰老禅师清修已属不该，又烦劳老禅师疗伤，小生感激不尽！
辩才 秀才多礼了。（到桌前写药方递与玉如意）这几味草药药柜都有，你去拿来给秀才煎服。
[玉如意接药单下，很快拿药锅上来在茶炉上煎药。
[辩才仔细打量萧翼。
辩才 （旁唱）秀才他面如冠玉文弱相，
萧翼 （旁唱）辩才他不露声色坐一旁。
玉如意 （旁唱）相公他皮外受伤终无恙，
虬髯奴 （旁唱）苦肉计骗过如意进草堂。
辩才 （旁唱）总觉得事有蹊跷迷雾障，
萧翼 （旁唱）和尚他定存疑虑心迷茫。
玉如意 （旁唱）忙煎药我再将他细打量，
虬髯奴 （旁唱）但不知他将字帖何处藏？（观看房中陈设）
辩才 （旁唱）这书童东瞅西看怪模样，
萧翼 （旁唱）虬髯奴偷眼四顾他发慌。
玉如意 （旁唱）我心中好似一头小鹿撞，（心不在焉，药锅差点儿打翻，急扶住）
虬髯奴 （旁唱）她心事重重手乱脚又忙。
姑娘，还是让我煎药吧！我看你脸红心乱，可不敢把药弄洒了！
玉如意 哼，你倒是红胡子黑脸——真难看！
[玉如意脸红生气站到一旁，虬髯奴笑着扇火煎药。
辩才 （唱）问施主主仆为何深山往？
却自称落魄秀才为哪桩？
萧翼 （唱）我主仆相伴浪迹江湖上，
为作画搜尽奇峰逐春光。
辩才 （唱）为作画四处流浪堪敬仰，
但不知秀才何处是故乡？
虬髯奴 姑娘，你和尚爹爹开始查户口了！
玉如意 去去去，煎你的药，扇你的火！
萧翼 （唱）萧翼我出生成长在齐郡，
辩才 齐郡？齐郡哪里？
萧翼 （唱）故乡是齐郡历城永难忘。
辩才 历城？太巧了，贫僧也是历城人！咱两个历城人拉呱儿拉呱儿？
萧翼 （旁白）老和尚考我历城方言？（对辩才）老禅师要拉呱儿，秀才真滋儿！
虬髯奴 姑娘，你知道啥是拉呱儿，啥是真滋儿？
玉如意 我知道就是不告诉你！
虬髯奴 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历城方言拉呱儿是说说话，真滋儿是真高兴。
辩才 看来，秀才恰巧到过历城？
萧翼 老禅师，不是恰巧，萧翼生在历城长在历城。
辩才 生在历城长在历城？那你定当知晓——
（唱）灵岩寺奇峰环抱那石泉秀，
玉如意 （唱）石泉秀。
萧翼 （唱）辟支塔般舟殿灵洞通幽处。
虬髯奴 （唱）通幽处。
辩才 （唱）四门塔龙虎塔九顶塔高大，
玉如意 （唱）塔高大。
萧翼 （唱）千佛山青铜山龙洞有石窟。
虬髯奴 （唱）有石窟。
辩才 （唱）大明湖四面荷花三面柳，
玉如意 （唱）三面柳。
萧翼 （唱）莲子湖一城出色半城湖。
虬髯奴 （唱）半城湖。
咕咚！
玉如意 怎么啦？
虬髯奴 姑娘你“咕咚”一声掉进了大明湖！
玉如意 去去去！你掉进大明湖才“咕咚”一声！（对萧翼说）萧相公，太好了太好了，你和我爹爹越说越亲近了！我爹爹书画俱佳，你也是“为作画搜尽奇峰逐春光”，你们两个历城人把书画也拉呱儿拉呱儿？
虬髯奴 （盛好药）姑娘，让我家相公喝了药再与你和尚爹爹拉呱儿拉呱儿！
玉如意 相公救我受伤，如意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就让如意伺候相公喝药吧！
虬髯奴 不行不行，看你笨手笨脚洒了咋办？
玉如意 你粗手大脚才会洒了呢！
萧翼 岂敢烦劳姑娘，就让虬髯奴伺候本相公喝药。
虬髯奴 有人替我把活干，我倒愿意享清闲。给！（递药给玉如意）
玉如意 多谢红胡子黑脸哥哥！
虬髯奴 哼！你是谢我还是骂我？
萧翼 如此，小生谢过如意姑娘，虬髯奴你也谢过姑娘，有劳姑娘了！
虬髯奴 我可不谢她，她不种好自己的瓜，只到我地里来乱挖。
玉如意 谁稀罕你谢！哼！（喂萧翼喝完药）
虬髯奴 哼！哼！
辩才 （旁白）看来我家如意长大了！
萧翼 虬髯奴，取本秀才的画儿请老禅师指点指点。[虬髯奴从挎包取一张山水画给辩才，辩才打开细看，大吃一惊。
辩才 这，这张山水是秀才你画的？
虬髯奴 不是我家相公画的，难道是你这老和尚画的不成？
萧翼 （呵斥虬髯奴）不可无礼！（对辩才）正是秀才画的，请老禅师不吝赐教。
辩才 呀，好一张山水图，水绕山环，山雄水险，观之荡气回肠，而立意高远。好图！好景！后生可畏呀！
萧翼 老禅师过奖了！
辩才 不知秀才书学何体？师法何人？
萧翼 不才书学各体，师法右军。
玉如意 太巧了，你和我爹爹既是同乡，又同爱习书作画，怎么还都师法王羲之？
萧翼 听姑娘言语，想必也时常习书作画？
玉如意 从小爹爹也教我习书作画，只是如意愚笨，没有多大长进。
虬髯奴 我说你手笨脚笨，你还不爱听！
玉如意 我再怎么手笨脚笨，也比你粗手大脚强！
虬髯奴 哼！
玉如意 哼！哼！
辩才 秀才当真书学各体，师法右军？
萧翼 后辈怎敢欺瞒老禅师？虬髯奴，取我平日习字，请老禅师赐教！[虬髯奴取几页萧翼习字给辩才，辩才一看又吃一惊。
辩才 呀！
（背唱）结庐远山十数载，
后辈书画把吾惊呆。
萧翼 （背唱）他举头不语望窗外，
心思让我费疑猜。
辩才 （背唱）吾先师铁砚磨穿三十载，
云门寺书艺不成不下楼台。
萧翼 （背唱）严父他半生习字不懈怠，
踏遍了东南西北访名帖。
辩才 （背唱）吾今年习书作画七十载，
论作画后辈手中败下来。
萧翼 （背唱）父教我习书作画如讨债，
稍偷懒必遭重罚我泪满腮。
辩才 （背唱）真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锦绣华夏江山代代出俊才。
萧翼 （背唱）自幼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历苦寒枝头傲雪梅花开。
辩才 （背唱）幸喜得吾师祖法书广播，
实堪羞吾闭门造车心悲哀。（低头沉思）
萧翼 老禅师，老禅师，小生这几行拙字，能入老禅师法眼否？
辩才 （沉思中猛醒）这……看了秀才的书画，贫僧……自愧不如啊！
玉如意 爹爹平日纵论天下书画，意气风发，为何今日这样讲话？
辩才 我的傻女儿啊，爹爹只知闭门造车，怎知你今日领回家的这位秀才，原来是书画精绝、深藏不露的一位高人！
萧翼 老禅师言重，秀才算得什么高人……
玉如意 相公过谦了，我爹爹说你书画精绝，一定不会有假！
辩才 秀才，你为救小女受伤不轻，你若不嫌弃就在草庐暂住，将养几日，贫僧也好和你谈书论画。
萧翼 哎呀呀，如老禅师不觉叨扰，自当多盘桓几日，晚辈也好日日求教！
玉如意 太好了，那我就每日为相公端茶煎药。
虬髯奴 （学玉如意）太好了，那我就每日偷闲游山逛景了！
玉如意 哼！
虬髯奴 哼！哼！
辩才 秀才，你这几张字，率性而为，却笔走龙蛇，平淡中见深邃，随意中见布局，深得王右军法书真谛，可谓藏锋不露，字如其人！
萧翼 啊？
[萧翼和虬髯奴大惊。
辩才 外虽迂腐却内藏丘壑！
萧翼 啊？
辩才 年纪轻轻难得如此造诣，不过……
萧翼 （又惊）怎么样？
辩才 贫僧倒有点小小建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翼 老禅师目光如炬，力透纸背，真乃萧翼知音是也，请老禅师但讲无妨！
辩才 贫僧看你习字虽得右军真谛，然继承有余，变通不足，这个是否也是字如其人啊？
萧翼 啊？
辩才 啊？
萧翼 啊？
辩才 啊？
辩才 啊哈哈哈哈……
萧翼 啊哈哈哈哈……
辩才 不知秀才你习过右军哪些字帖？
萧翼 不才家传右军的《乐毅论》《丧乱帖》。
辩才 家传？
萧翼 家传！
辩才 真是家传？
萧翼 真是家传！萧翼从小便随家父日日临此二帖。
辩才 那……那想必都是摹本吧？
萧翼 老禅师错了。
辩才 贫僧我错了？
虬髯奴 错了！二字帖件件真迹！
辩才 什么什么？件件真迹？
萧翼 传家之宝，件件真迹！
辩才 哈哈哈哈，秀才呀，当今圣上将世之所见右军真迹搜罗殆尽，你怎么会藏有《乐毅论》《丧乱帖》真迹？
萧翼 若是不信，一观便知！
辩才 什么什么，二字帖你们随身携带？
萧翼 唉，老禅师有所不知，萧翼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本想珍藏，可惜无处可藏！虬髯奴，取二字帖与老禅师一观！
虬髯奴 （取字帖与辩才）给！
[辩才两眼放光反复看帖，喜不自禁。
玉如意 爹爹，是真迹吗？
虬髯奴 哼！如假包换！
辩才 真迹呀！辩才有生之年得见师父先祖湮没多年二字帖，幸甚至哉！
[辩才仔细看完，谨慎收起递与萧翼，萧翼却不接。
辩才 却是为何？
萧翼 萧翼得遇老禅师，真乃三生有幸，相见恨晚。常言道“红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雄”，这二字帖就请老禅师笑纳。
辩才 什么什么，你要将《乐毅论》《丧乱帖》送与贫僧？
萧翼 正是！萧翼目睹老禅师将二字帖细心呵护、视若至宝，不如将它们赠予老禅师，胜于小生带在身上江湖流浪，风里来雨里往。
辩才 不可不可！贫僧岂能夺人所爱！
萧翼 老禅师远离尘嚣结庐深山，实实是一位得道高僧，二字帖能交老禅师悉心收藏，乃是它们的福分造化，老禅师切莫推辞。
辩才 呀，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萧翼呀！
（唱）拿字帖不由我双手颤抖，
辩才我错怪秀才心中羞。
来草庐疑他是朝廷走狗，
我把他家承、仆人、出生地细细追究。
谢苍天今日送来书画友，
年迈人得遇知音复何求？
正忧愁养女长成托谁手？
喜看她对秀才含情悠悠。
秀才他救我儿情深意厚，
秀才他正年少书画俱优。
辩才我耄耋之年世少有，
几月来须落齿摇命堪忧。
如意女若能得配才俊手，
老辩才九泉之下喜眉头。
萧相公，既然如此，贫僧就将这字帖细细揣摩几天，秀才走时再带去不迟。
萧翼 老禅师执意不取身外之物，可敬可佩！
辩才 敢问秀才贵庚几何？可曾婚配？
玉如意 爹爹，你……
萧翼 小生浪迹天涯，主仆四海为家，萧翼虚长三十春秋，尚未婚配。
玉如意 （惊喜）相公你尚未婚配？
辩才 我儿站过一旁！
玉如意 是！（欣喜不已）
辩才 萧相公，贫僧已是耄耋之年，自知时日无多，唯有这养女玉如意仍待字闺中，我实实放心不下。如意聪明伶俐心地善良，只因跟随贫僧在这远山中结庐居住，如白璧无瑕，却也不通世事。我观相公书画精绝，品貌俱佳，贫僧虽是方外之人，今日冒昧仿月老牵一红线，将小女托付与你，但不知萧相公意下如何？
萧翼 这……
[萧翼看玉如意，玉如意正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两人都呆住了。
辩才 萧相公，萧相公——
[萧翼和玉如意同时惊醒，玉如意羞涩。
萧翼 老禅师请讲！
辩才 贫僧欲将小女托付与你，不知萧相公意下如何？
虬髯奴 我家相公和如意姑娘郎才女貌，般配得很，依我看真是好事一桩！（对萧翼）相公你就答应了吧！
萧翼 我这婚姻大事难道你也要替我做主了？
虬髯奴 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对玉如意说）如意姑娘，我替我家相公答应了，你怎么谢我？
玉如意 你呀……（羞红了脸）
萧翼 如此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跪倒磕头）
辩才 哈哈哈哈，贤婿免礼！女儿，待萧相公伤愈，为父就择吉日与你二人完婚，你们意下如何？
萧翼 萧翼但凭岳丈！
玉如意 （羞涩）女儿尽依爹爹。
辩才 哈哈哈哈，萧翼呀，咱们翁婿如今可算是一家人了，那咱们就接着上面的话头继续拉呱拉呱儿。
萧翼 萧翼真滋儿！岳丈请讲。
辩才 我观你习字虽得右军真谛，唯一不足——
萧翼 请岳丈明示！
辩才 你字少变通，同一个字，千篇一律。这习字之道，贵在变，贵在新！
萧翼 习字之道，贵在变……贵在新……岳丈所言极是。
辩才 没有变，没有新，就不会有字体的区别和演化，也就不会有历代书法的发展和广大。
萧翼 岳丈所言极是，请岳丈举例详说！
辩才 咱们就以“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为例。
萧翼《兰亭序》？
虬髯奴《兰亭序》？
辩才《兰亭序》全篇五个“怀”字、七个“不”字、二十个“之”字，可在右军笔下依类赋形，千变万化，真可谓“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无一相似，无一雷同！
萧翼 （声音颤抖）难道岳丈你见过王羲之《兰亭序》真迹？
辩才《兰亭序》真迹嘛……我倒也不曾见过，只是听说，只是听说！
玉如意 （疑惑地）爹爹他……
[灯暗，一道追光打萧翼。
萧翼 （思索）不曾见过，只是听说……
[切光。
第三场
[字幕：茅庐外，小河边，月上柳梢头。
[明月高挂，小河潺潺，杨柳婆娑。
萧翼 （上唱）望北斗，杨柳依依月如钩，
月如钩，小河潺潺山更幽。
山更幽，野花漫漫香盈袖，
香盈袖，心思悠悠人添愁。
离长安，一路风尘马累瘦，
到鉴湖，要为明君解烦忧。
只说是，少年豪气冲牛斗，
只说是，赚到《兰亭》觅封侯。
却为何，船到中流忽停舟？
却为何，马入平川把缰收？
面对着，青山绿水爱不够，
面对着，耄耋禅师意气休。
一边是，圣命难违难宽宥，
一边是，纯情蛾眉把心揪。
我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取不能取，舍不能舍，
眼看着，辩才善良，如意温柔，婚期将近，何以解忧？
玉如意 （上唱）移步匆匆出茅庐，
碧海青天月如钩。
小河弯弯垂杨柳，
花香撩人醉心头。
与郎相约黄昏后，（看见萧翼欣喜）
知心话儿怎出口？
欲将萧郎轻声唤……
[萧翼一声长叹。
玉如意 （接唱）他因何叹气因何愁？
萧翼 老禅师，如意呀……萧翼若是辜负你们，我又情何以堪？
[玉如意在一旁偷偷观察，思索。
玉如意 辜负我们，情何以堪？萧郎他……
萧翼 （自言自语）如意呀！
（唱）数日草庐常相伴，
你端茶捧水收拾洒扫洗衣下厨展笑颜。
玉如意 萧郎呀！
（唱）数日草庐常相伴，
我磨墨铺纸陪你作画对坐谈天展笑颜。
萧翼 （唱）你柔情似水多良善，
你天真烂漫美如兰。
玉如意 （唱）你才高八斗比子建，
你志存高远令人羡。
萧翼 （唱）我初见你心惊艳，
茅庐玉人出天然。
无有钗环不粉黛，
身着布衣赛天仙。
愿与你人生常相伴，
愿与你白头到百年。
念你拳拳情一片，
答应禅师红线牵。
玉如意 （唱）义父他将红线牵，
如意感激心喜欢。
萧翼 （重唱）来日红烛光璀璨，
玉如意 （重唱）来日红烛光璀璨，
萧翼 （重唱）茅庐飘彩结凤鸾。
玉如意
萧翼 （重唱）养父高坐在上面，
玉如意 （重唱）养父高坐在上面，
萧翼 （重唱）虬髯奴他站跟前。
玉如意 （重唱）虬髯奴他站跟前。
萧翼 （重唱）一声高喊拜天地，
玉如意 （重唱）一声高喊拜天地，
萧翼 （重唱）二喊跪地拜慈颜。
玉如意 （重唱）二喊跪地拜慈颜。
萧翼 （重唱）夫妻款款来对拜，
玉如意 （重唱）夫妻款款来对拜，
萧翼 （重唱）千年修得共枕眠。
玉如意 （重唱）千年修得共枕眠。
玉如意 （唱）一朵红云飘上脸，
美梦醒来月半弯。
萧翼 （唱）美梦难做偏易醒，
假戏成真心不安。
（摇头长叹）唉……
玉如意 （羞涩唤萧翼）萧……郎……
萧翼 （看见玉如意）啊……原是如意姑娘到了……
玉如意 萧郎，眼看你我婚期将近，听你叹气，敢问萧郎你有何烦心事情？
萧翼 啊，无有……无有什么烦心事情呀！
玉如意 萧郎，我刚才无意中听你自言自语，说什么辜负我们，情何以堪，莫非是因为如意粗陋……相公你……
萧翼 绝无此事，如意天生丽质温柔良善，能与姑娘得配鸳鸯，夫复何求？
玉如意 萧郎……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萧翼 会稽山山美水美人更美，如意，这是萧翼肺腑之言！
玉如意 会稽山山美水美人更美，可这远山深沟终日孤寂，比不了外边天地广阔热闹繁华呀！
萧翼 姑娘多虑了，萧翼知道你从小在此长大，我心想，咱们成亲之后，我要带你一起游历天下。
玉如意 带我一起游历天下？
萧翼 是啊！
（唱）一同去北疆游登高远望，
看一看塞北风雪长城长。
玉如意 塞北风雪？
萧翼 （唱）冬日风雪降，
天地披银装。
玉如意 好美啊！
萧翼 （唱）南来观钱塘潮声势浩荡，
游苏杭采莲子湖边徜徉。
玉如意 苏杭好玩吗？
萧翼 人常说：
（唱）上界有天堂，
人间有苏杭。
玉如意 我要去苏杭玩。
萧翼 （唱）西行去涉大漠绵延宽广，
千佛洞壁画奇美哉敦煌。
玉如意 千佛洞？敦煌？
萧翼 （唱）飞天凌空舞翩跹，
慈眉菩萨怒金刚。
玉如意 我要磕头拜一拜菩萨。
萧翼 （唱）东海滨观日出霞光万丈，
浪千叠波涛涌泛舟大洋。
玉如意 东海之滨，泛舟大洋？
萧翼 （唱）夕阳西下渔舟晚唱，
极目远眺海天渺茫。
玉如意 外面天地多辽阔，可惜我都没去过。
萧翼 （唱）还有那长安城万邦敬仰，
四夷服我大唐名震八荒。
玉如意 长安城漂亮吗？热闹吗？
萧翼 （唱）楼宇相连车水马龙巷接巷，
皇城巍峨金碧辉煌居中央。
玉如意 皇城巍峨，我能见到皇上吗？
萧翼 皇上……唉……
玉如意 萧郎心中定有什么烦心事情，你说出来，如意也好与你分忧。
萧翼 如意，萧翼虽来草庐数日，姑娘一片深情，我此生铭记在心。
玉如意 咱们就要成婚了，说什么铭记在心？萧郎你叹气到底所为何事？
萧翼 是因为……
玉如意 什么……
萧翼 因为……对对对，只因老禅师提到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我却无缘一睹，故而长吁短叹。
玉如意 若是为那《兰亭序》，萧郎就不必叹气。
萧翼 此话怎讲？
玉如意 我偷偷告诉你吧，《兰亭序》真迹是我义父收藏。
萧翼 什么？岳丈收藏着《兰亭序》真迹？
玉如意 只因当今皇上数次索要《兰亭序》，义父没有答应，义父也是小心谨慎，对你也没有讲明实情。
萧翼 原来如此！
玉如意 义父也真是，你都要做他的女婿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萧郎，咱们成婚以后，我让义父拿出《兰亭序》真迹，让你看个够。
[辩才、虬髯奴分别从两边上，偷听。
萧翼《兰亭序》牵扯重大，岳丈不便讲明，也情有可原。
玉如意 其实，那《兰亭序》真迹，就在草庐房梁之上的暗洞里面珍藏。
[灯暗，追光分别打吃惊的萧翼、虬髯奴和辩才，玉如意下。
虬髯奴 大人，皇上所查果然不假，《兰亭序》确是这辩才私藏，大人果然技高一筹，骗得如意说出了藏宝所在。今晚我就将它盗了出来。
萧翼 不可不可，如意纯真善良心无点尘，她自己随口说出，我不是故意欺骗她，再说鸡鸣狗盗君子不为也。
虬髯奴 大人，莫非你真想和那如意成婚，难道你要假戏真做不成？
萧翼 辩才视我为知己，如意待我一片深情，纵是铁石之人也动心哪！
虬髯奴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只怕夜长梦多，恐生变数。
萧翼 等我想一个万全之策，上可向圣上复命，下可保辩才父女平安，再做定夺。
虬髯奴 大人，皇上圣旨上说得明白，查实辩才私藏国宝，要治他欺君重罪！
萧翼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虬髯奴 （叹气）唉！
[追光中辩才一脸迷茫。
[切光。
第四场
[字幕：深夜，辩才茅庐中。
[夜阑人静，蛙鼓声声，辩才在床上睡觉。窗户被轻轻推开，虬髯奴探头张望。少顷，一身夜行衣的虬髯奴跳窗而入，警觉地伏地静听，床上辩才发出细微均匀的鼾声。虬髯奴蹑手蹑脚摸到桌前，摸索桌子和椅子，突然撞到茶炉，他敏捷地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茶炉，抚胸喘气。他移走桌上茶壶、茶杯，抱起桌子移至窗前，放桌子时压到脚，痛极抚脚大跳，又坐地揉脚。辩才翻身呓语，虬髯奴急伏地，见无动静又站起来搬椅子，将两把椅子叠在一起搬到桌上，稳稳攀上桌子，攀到最上面的椅子后，伸手在房梁上摸索，发现一暗盒。辩才坐起偷看。虬髯奴打开暗盒，取出一个装有卷轴的布袋，抽出卷轴摸索一下又塞进布袋，将布袋插到自己背上，又将暗盒恢复原样。辩才急忙躺下。静场，虬髯奴大喘几口气，从两层的椅子上倒翻而下，这时辩才突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梦语连连。虬髯奴急忙伏地，辩才假装呓语着又倒在床上睡着，鼾声渐起。虬髯奴慢慢爬起，飞快地放下两把椅子，把桌子搬回原处，将茶杯等杂物恢复原样，又用衣服下摆抹干净了桌子和椅子，来到窗前推开窗扇爬上窗子，回头指着床上的辩才冷笑三声，翻身跳出。追光中辩才慢慢坐起，也冷笑三声。
[切光。
第五场
[字幕：第二天早上，辩才茅庐中。
[玉如意内喊：“爹爹——爹爹——”
[灯渐亮，辩才茅屋，辩才和萧翼对坐饮茶。
[玉如意急上。
辩才 我儿何事惊慌？
玉如意 爹爹，外边一队人马带着囚车，正向咱家而来！
辩才 什么什么？外边来了一队人马还带着囚车？
玉如意 正是正是！
辩才 正向咱家而来？
玉如意 正是正是！
萧翼 哎呀不好！岳父、如意，你们快快逃走！
辩才 朝廷是为我而来，萧相公，你带上如意从后山逃走吧！
萧翼 岳丈，此事紧急，留我在此料无大碍。你快快和如意远走高飞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玉如意 不，相公，要走咱们一起走。
萧翼 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辩才 萧翼，你真的要放我父女逃走？
萧翼 岳丈、如意，此时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快走！快走！快走！
辩才 哈哈哈，萧翼呀萧翼，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来来来，萧翼、如意，咱们坐下喝茶！
萧翼 喝茶？
玉如意 喝茶？
辩才 喝茶！
玉如意 义父，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萧翼 岳丈，此事十万火急呀！
辩才 （沏上三杯茶）来来来，放心喝茶，我自有道理！
[萧翼、玉如意满腹疑虑坐下。
[虬髯奴内喊：“围了茅舍！”
[萧翼吃惊站起。
萧翼 虬髯奴，怎么会是虬髯奴？
辩才 我所料果然不错，就是虬髯奴！
萧翼 昨夜我因小事训斥了他几句，清早起来就未见他，我以为他赌气出山喝闷酒去了。
辩才 虬髯奴昨夜可是忙得很哪，夜半时分他急急忙忙出山去了！
萧翼 什么，夜半时分他出山去了？
[虬髯奴穿军服带兵士端萧翼官服上。
[虬髯奴、兵士跪拜萧翼。
虬髯奴 参见御史大人！
萧翼 虬髯奴，你这是何意？
[玉如意吃惊，辩才微笑不语。
玉如意 （对萧翼）你……他叫你御史大人？
虬髯奴 大胆辩才、玉如意！朝廷监察御史萧大人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萧翼 （生气）虬髯奴，你胡闹什么！你们快快与我退下！
[兵士退下。
萧翼 唉，事已至此，我只好实言相告。老禅师，如意姑娘！萧翼欺瞒了你们父女，我本是当朝监察御史！
辩才 好哇，年纪轻轻，就做了监察御史，倒也是年少有为啊！
玉如意 你，你骗得我好苦哇！
萧翼 如意，萧翼皇命在身，我也是身不由己！
辩才 好说！好说！萧大人皇命在身，当然身不由己！
萧翼 只因当今万岁心慕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日久，欲重金相购，岳丈却数次言说《兰亭序》早已毁于战火。房玄龄大人查知云门寺毁于战火之时，岳丈你舍命从大火中抢出一个物件，万岁怀疑此物件就是智永禅师传与你的《兰亭序》真迹，这才密旨令萧翼南来寻访。萧翼无奈欺瞒岳丈，请岳丈、如意千万宽恕！
虬髯奴 玉如意昨晚对萧大人说出你将《兰亭序》藏在这房梁之上，夜半时分，我已将《兰亭序》真迹取走。
萧翼 什么，虬髯奴，你……（手指虬髯奴）
玉如意 萧翼，你……（手指萧翼）
虬髯奴 大人，咱们离开长安已经一月有余，《兰亭序》如若还是没有消息，皇上跟前只怕大人不好交代。
萧翼 虬髯奴，私自盗取《兰亭序》，你……你也太胆大妄为了！
虬髯奴 大人，属下也是为大人着想啊！皇上可是翘首期盼早日见到《兰亭序》真迹，我已经派人连夜将《兰亭序》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咱们这就回京复命，大人就等着皇上封赏吧！
萧翼 （手指虬髯奴）虬髯奴你……（对辩才）老禅师，如意，萧翼南来本是奉旨访《兰亭》，可在这草庐数日，老禅师视萧翼为知己，日日谈书论画，萧翼受益良多；如意姑娘对萧翼悉心照顾情真意切，萧翼感激不尽。我本想和如意洞房花烛结为百年之好后再谋良策，如今《兰亭序》已送长安，萧翼做下这鸡鸣狗盗之事，我再也无颜面对你们父女。萧翼就此别过，请你们多多珍重！（猛地跪倒在地）
辩才 哈哈哈，萧翼呀萧翼，我实话告诉你，虬髯奴送往长安的《兰亭序》，乃是我临摹之作！
[萧翼、虬髯奴、玉如意三人大感意外。
辩才 非是真迹，你也就不必愧疚自责！此事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萧翼 （急忙站起来）这么说，虬髯奴盗走的非是真迹？
辩才 非是真迹！
萧翼 是你临摹之作？
辩才 是我临摹之作！
虬髯奴 哎呀大事不好！大人，坏了，坏了，怪我贪功心切，昨晚我以大人之名，将假的《兰亭序》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呈送皇上，大人，这……以假当真可是欺君大罪，要灭门的呀！
萧翼 以假当真，欺君大罪，啊……（几乎晕厥）
[虬髯奴和玉如意急忙扶住萧翼坐下。
虬髯奴 （跪地）大人，都怪虬髯奴自作主张私自盗取，我要是拿给你看看，也不会闯出这天大的祸患呀！大人，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都怪我糊涂……（自打耳光）都怪我糊涂……
萧翼 （拉住虬髯奴）虬髯奴，你我主仆多年，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好，萧翼命该如此，我……我不怪你，起来，咱们回长安……（扶起虬髯奴，向辩才和玉如意道别）老禅师，如意，萧翼就此作别，我自回长安授首，领受欺君大罪，来生做牛做马再补偿你们对萧翼的深情厚谊……
[萧翼和虬髯奴慢慢转身，一步步向下走去。
玉如意 不，不，萧郎，你不能回去，你不能回去。
[玉如意扑过去拉住萧翼，萧翼凄然摇头不语，推开玉如意的手继续走。
玉如意 （拉住辩才）爹爹，你快想想办法救救萧郎，救救萧郎……他不能死，我不让他死，我还要和他成婚，我还要和他一起侍奉爹爹，游历天下，爹爹……
辩才 如意……如意……（犹豫不定，终下决心）我儿不哭，你唤萧翼转回，事已至此，为父自有道理！
[玉如意急忙将萧翼虬髯奴唤回。
萧翼 老禅师，你还有何吩咐？
辩才 萧翼呀萧翼，你看如意哭得泪人一般，她不愿你回长安赴死，你说这如何是好？
萧翼 如意对萧翼一片真情，我无以为报，萧翼身犯欺君大罪，我……死罪难逃！
辩才 萧翼呀，咱俩换将一换，你看如何？
萧翼 换将一换？老禅师，换什么？对对对，虬髯奴，我们拿走了老禅师的《兰亭序》摹本，你快将老禅师喜爱的王右军二字帖送交与他。
虬髯奴 大人，这两个字帖可是皇上临别交给大人用来赚取《兰亭序》的，如果真迹未赚到，再丢了皇上珍爱的这两个字帖，大人你可如何向皇上交代呀？
萧翼 萧翼左右都是一死而已，休得多言，快快拿出来交与老禅师！
辩才 不，萧翼你误会了，我是说你将这欺君大罪换将与我如何？
萧翼 老禅师——
玉如意 爹爹——
辩才 昨晚我在河边偷听你们主仆言讲，皇上降旨，找到《兰亭序》真迹，要治我欺君重罪，是也不是？
萧翼 此话不假，可老禅师你收藏的《兰亭序》并非真迹，皇上他能治你什么罪？
辩才 如若找到《兰亭序》真迹，又当如何？
萧翼 如若找到《兰亭序》真迹，我附上奏折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求皇上开恩，皇上一高兴，萧翼我——或可免死！
虬髯奴 不但死罪能免，皇上看到日思夜想的《兰亭序》真迹，肯定还要封赏大人。
辩才 萧翼，只因皇上数次派人索帖，我对你们主仆也有一点点疑虑，故而昨晚偷听你们主仆谈话，不料我听出你萧翼倒是一个君子……
萧翼 君子？
辩才 如意说出《兰亭序》藏在这梁上，你不愿盗取，虬髯奴带兵前来，你却要放我父女后山逃走。萧翼，辩才我认准你是个大丈夫，真君子！如意托付与你，我再无牵无挂。你来看！（转身从桌子底下暗盒取出一个卷轴）《兰亭序》真迹在此！
萧翼《兰亭序》真迹在此？
辩才 你将它速速送往长安，圣上对右军字帖喜爱有加，定会好好珍藏，我身犯欺君大罪，你将我押解长安治罪。
萧翼 什么？将你押解长安治罪？
玉如意 爹爹——
虬髯奴 这——
萧翼 老禅师，万万不可……
辩才 常言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由我而起，就该以我而终。
（唱）我自幼离家灵岩为寺僧，
苦学书千里奔波到云门。
我师父法名人称僧智永，
他本是王右军的七世孙。
他临终偷偷赠我《兰亭序》，
他嘱我暗暗传与有心人。
绝不能传与皇家进宫廷，
朝代更替多少奇珍战火焚。
失民心隋末大乱群雄起，
云门寺战火焚烧片瓦不存。
大火中我冒死抢出《兰亭序》，
会稽山结庐修行远凡尘。
谁料想皇上数次索《兰亭》，
我不愿违师训只能欺君。
萧翼 原来是老禅师不愿违背智永师父遗言。
辩才 我本以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宁可欺君，也不愿违逆师命。昨晚我偷听你主仆之言，便用我临摹之作将这真迹调换。谁料弄巧成拙，《兰亭序》虽然珍贵，但也不能害你因它丧命。贫僧耄耋之年，早已参透生死，你将这真迹送往长安，押我回京治罪！
玉如意 爹爹，我和萧郎约定，咱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和和美美，安享天伦……
辩才 傻孩子，爹爹年已耄耋，本就来日无多了……
玉如意 爹爹，你不要丢下我，爹爹……爹爹……（抱住辩才大哭）
辩才 （唱）苦命女儿怀中悲，
不由辩才泪沾衣。
你离娘怀路旁弃，
我捡你，你奄奄气息若游丝。
我将你贴在胸口暖，
我沿门讨乳给你吃。
你夜夜惊惧夜夜闹，
你日日肚饿日日啼。
你吃过百家母亲乳，
你穿过百家幼儿衣。
遭苦难你幼年早早懂事，
做餐饭勤浆洗捧茶操持。
白日里你总有欢声笑语，
到夜晚你时常暗自哭泣。
我知你十七年心中悲苦，
我欣喜遇萧翼，他能与你长傍依。
玉如意 （唱）老爹爹说到女儿伤心事，
玉如意珠泪滚滚心感激。
年迈人辛苦将儿抚养大，
儿纵然粉身难报父万一。
囚车押你去京地，
儿千里陪伴把故乡离。
饥喂饭来渴捧水，
风来儿挡雨遮衣。
儿怎忍父无依靠行千里，
儿不愿父赴黄泉冷凄凄。
皇上他罪你欺君要杀你，
儿我去刑场之上殓父尸。
葬老父墓前投缳咱结伴去，
到阴间儿我再侍奉爹爹永不分离。
辩才 如意——
玉如意 爹爹——
萧翼 （唱）父女真情天地鉴，
萧翼揪心又摧肝。
此行只说把《兰亭》赚，
赚到了知己与红颜。
辩才是书画良师和益友，
如意她纯真善良情绵绵。
设计救女我将他骗，
他却与我把红线牵。
虬髯奴夜盗《兰亭序》，
他无有一句怪罪言。
以假当真我把欺君罪犯，
他献宝替罪赴死去长安。
玉如意难舍养育恩情重，
她也要陪父玉碎到阴间。
真情如春风融冰送暖，
真情如春雨滋润心田。
真情如春花枝头烂漫，
真情如春雷动地感天。
真情让他们以德报怨，
真情让萧翼羞愧难言。
为了这真情长存在人间，
萧翼我愿违皇命留江南。
老禅师，如意，我岂能贪生害老禅师前去赴死！萧翼实实不忍老禅师年迈之人再遭斧钺之灾，我要抗命不归留江南，咱们在此安享田园之乐！
玉如意 安享田园之乐？
萧翼 （唱）会稽山安享天伦实可喜，
萧翼我思之心中情依依。
人常说在朝伴君如伴虎，
来深山远庙堂心旷神怡。
再不用五更上朝揣圣意，
再不用仰视上司看脸皮。
再不用人前称兄又道弟，
再不用背后落井又下石。
玉如意 （唱）会稽山山美水美人更美，
萧翼 （唱）野山沟沟深景奇挥画笔。
玉如意 （唱）盼明朝朝习书画酬知己，
萧翼 （唱）待来夜夜伴佳人爱河浴。
玉如意 （唱）看朝霞霞染会稽飞白鹭，
萧翼 （唱）我荷锄锄豆采菊下东篱。
玉如意 （唱）咱二人男耕女织多和美，
萧翼 （唱）咱三人效五柳田园隐居……
玉如意 （重唱）看云卷云舒听蛙鼓鸡啼。
萧翼 （重唱）看云卷云舒听蛙鼓鸡啼。
辩才 万万不可，萧翼呀萧翼，你十年寒窗才做得这监察御史，正当为民请命为国报效。抗命不归乃是忤旨大罪，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躲在深山苟且偷生？
萧翼 什么？躲在深山苟且偷生？
辩才 如若被抓便难逃死罪，难道你愿意做一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吗？
萧翼 不忠不孝无情无义？
辩才 你抗命欺君是为不忠，你罪及家门是为不孝，你辜负如意是为无情，你失信于我是为不义，你若一死便成了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萧翼呀萧翼，可怜如意自幼便随我一个出家之人在这深山孤苦度日，没有穿过一件好衣裳，没有吃过一顿好餐饭。从今往后你来替我照料如意，你们两个结为夫妻生儿育女安享天伦，我纵然一死也瞑目了！虬髯奴，送我上囚车！
玉如意 爹爹——
萧翼 岳父——
虬髯奴 老禅师——
[玉如意抱住辩才，萧翼、虬髯奴跪地造型。
[切光。
第六场
[字幕：半月后，长安皇城太极宫。
[灯亮，君臣列坐。萧翼着新官服坐在一边。辩才、玉如意跪在龙案前。
辩才 罪人辩才参见万岁！
玉如意 民女玉如意参见万岁！
李世民 大胆辩才，私藏国之重宝《兰亭序》，数次欺瞒寡人。武士！
武士 有！
李世民 将这欺君罔上的辩才推出殿外斩首！
武士 是！（上前欲押辩才）
玉如意 爹爹——
萧翼 （拦住武士）万岁，辩才虽犯欺君重罪，求万岁念他耄耋之人，法外开恩！
魏徵 万岁，魏徵以为萧翼言之在理，万岁理当赦免这耄耋之人！
长孙无忌 万岁不可，长孙无忌以为欺君为大不敬，依《唐律》当斩立决！
萧翼 请万岁收回对萧翼的奖赏，以萧翼之功抵辩才之过，赦免辩才！
长孙无忌 大胆萧翼，你虽访回《兰亭序》有功，怎能将万岁的奖赏和辩才之罪混为一谈？
魏徵 万岁，难得萧翼一片仁义之心，万岁就该赦免辩才！
朝官甲 长孙无忌大人言之有理！
朝官乙 魏徵大人言之有理！
魏徵 万岁，你看这父女，老的老少的少，你就准了萧翼所奏吧！
长孙无忌 万岁，依律治国法不容情，辩才身犯欺君大罪，万万不可赦免！
萧翼 萧翼恳求万岁法外开恩，赦免辩才！
长孙无忌 万岁，依律治国，法不容情！
魏徵 万岁，法外开恩，赦免辩才！
朝官甲 万岁，依律治国，法不容情！
朝官丙 万岁，依律治国，法不容情！
朝官乙 万岁，法外开恩，赦免辩才！
朝官丁 万岁，法外开恩，赦免辩才！
萧翼 求万岁赦免辩才吧……
魏徵 万岁，赦！
长孙无忌 万岁，斩！
朝官乙 万岁，赦！
朝官丁 万岁，赦！
朝官甲 万岁，斩！
朝官丙 万岁，斩！
李世民 依律治国，法不容情！来呀，将辩才推出殿外——
萧翼 万岁——
长孙无忌 万岁——
魏徵 万岁——
朝官甲 万岁——
朝官丙 万岁——
朝官乙 万岁——
朝官丁 万岁——
李世民 哼，武士——
萧翼 哎呀万岁——念辩才垂垂老矣，念如意无靠无依，萧翼愿替辩才一死！
李世民 你——
长孙无忌 你——
魏徵 你——
辩才 你——
玉如意 你——
萧翼 万岁呀——
（唱）《兰亭序》二百多年传至今，
藏《兰亭》辩才欺君有原因。
他师父智永临终有遗训，
存民间不让《兰亭》进宫廷。
怕只怕朝代更替城门失火，
怕只怕殃及池鱼损毁《兰亭》。
万岁你寻《兰亭》把《兰亭》看重，
听《兰亭》毁战火悲痛伤心。
万岁将《兰亭序》视若瑰宝，
《兰亭序》定能够万世长存。
辩才他自愿献上《兰亭序》，
若杀他天下百姓恐寒心。
万岁你文治武功天下称颂，
万岁你从善如流勤政爱民。
求万岁念他年迈女儿孤身，
求万岁念他献宝法外开恩。
求万岁恩准萧翼替他死罪，
上可依律治国，下可体恤百姓，万岁你广施仁义天下归心。
李世民 这，这，这……
魏徵 臣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李世民 魏徵，你这是何意呀？
魏徵 万岁，萧翼上不愿负万岁，下又体恤百姓，不恋高官，不贪奖赏，为救辩才情愿替死。万岁有这样忠君爱民、大仁大义的臣子，大唐幸甚！万岁幸甚！实实可喜可贺！
李世民 这……（思索）哈哈哈，好一个忠君爱民、大仁大义的萧翼！寡人准你所奏，赦免辩才无罪！辩才听旨！
辩才 万岁——
李世民 辩才虽犯欺君重罪，寡人念你在云门寺大火中冒死救出国宝《兰亭序》，有大功于社稷，功过相抵，赦免你欺君之罪，朕再赏你帛百匹，钱五万，你父女二人下殿领赏去吧！
辩才 谢过万岁！
玉如意 谢过万岁！
[辩才磕头颤巍巍几次欲站却站不起，萧翼、玉如意急忙扶辩才。
李世民 来呀，将我大唐至宝《兰亭序》殿前打开，朕与众位爱卿细细观赏。
[太监将《兰亭序》徐徐展开，辩才看着眼前的《兰亭序》泪如雨下。
辩才《兰亭序》……《兰亭序》……我的《兰亭序》啊……
[智永和尚画外音：“辩才徒儿，师父将王家代代珍藏的传家宝——《兰亭序》今日交到你手，你定要把它传与有心之人，要让它代代流传在民间，万万不可进宫廷。我华夏多少绝世奇珍，都是毁在了朝代更替的战火之中。师父希望你，如同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视和保护好《兰亭》！”
辩才 师父……师父……弟子违背了师父遗训，弟子我没有保护好《兰亭序》，（痛哭）师父……（对李世民）万岁呀万岁，你赏我金钱帛缎，可我一个出家之人要它有何用？有何用啊？
李世民 你……你……你！
玉如意 爹爹……爹爹……
萧翼 老禅师……老禅师……
辩才 我出家之人要金钱与帛缎有何用？有何用啊？（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哭）师父……（倒地身亡）
玉如意 爹爹——（跪地抚尸大哭）
萧翼 老禅师——（跪地悲痛）
玉如意 （站起对李世民和群臣一个一个说）你们还我爹爹命来……（李世民和群臣都羞愧）还我爹爹命来——爹爹呀爹爹……（痛哭）
（唱）父女修行深山上，
与世无争日月长。
草庐茅舍把风雨挡，
野菜山果常解饥荒。
粗茶淡饭心欢畅，
布衣草鞋耐严霜。
万岁呀……
只因你派人索帖把祸酿，
惊破我父女二人寂寂深山安享天伦的好时光。
青山隐隐水呜咽，
藤蔓牵衣别故乡。
到长安惊看奢华富贵样，
这皇城和深宫金碧辉煌。
一幢幢殿堂楼阁高数丈，
一座座金阙宫室绕回廊。
一行行银甲武士执兵杖，
一排排窈窕宫娥着盛装。
万里江山你执掌，
生杀予夺你称王。
为什么你还要生生夺抢，
穷苦百姓代代相传视为生命的一点点珍藏！
万岁呀万岁，你说你讲——
[李世民衣袖遮面，羞愧难当。
群臣 民女胆大包天！民女无法无天！
长孙无忌 大胆民女，金殿之上岂容你大放厥词、欺君罔上！你就不怕剥皮抽筋、千刀万剐吗？
萧翼 如意，你千万不要再讲了！
玉如意 萧郎萧郎，我的好萧郎！
（唱）虽是你押我父女到金殿上，
才知晓你撕心裂肺摧肝肠。
只求你把我父女齐安葬，
清明节祭奠些残羹剩汤。
咱二人今生不能共鸳帐，
待来世结草衔环再补偿。
萧翼 如意——如意——
长孙无忌 武士何在？
众武士 有！
长孙无忌 将这个大闹朝堂、欺君罔上的民女绑了！
玉如意 爹爹——
[萧翼阻拦不及，玉如意一头撞在李世民的龙案上。
[李世民及群臣惊慌失措。
萧翼 如意……如意……（跪地膝行至玉如意身旁抱住痛哭）如意，你不能死！咱们说好要一起去东海，去北疆，去敦煌，去苏杭呀……如意……如意……
（唱）哭如意，气儿喘，
唤如意，命儿悬。
抱如意，肝肠断，
看如意，汩汩鲜血染衣衫。
悲声大放在金殿，
父女殒命在眼前。
哭天天不应，
哭地地无言。
天地皆昏暗，
唯有恨绵绵。
[幕内伴唱：
天恸哭，雨涟涟，
地呜咽，悲风旋。
天地皆昏暗，
唯有恨绵绵。
[切光。
尾声
[字幕：四十年后，辩才和玉如意墓前。
[灯渐亮，漫天雪花飘飘而下，台中是辩才、玉如意坟茔和墓碑。
[萧翼白发苍苍、步履蹒跚上。
萧翼 老禅师，我原以为先帝会将《兰亭序》珍藏皇宫代代流传，我错了，老禅师你献宝也错了，先帝他……他将《兰亭序》陪葬昭陵，人世间再也看不到《兰亭序》真迹了……如意……萧翼我苟活人世四十年，四十年日日陪伴在你们墓前，如意呀——
（唱）年年岁岁魂欲断，
滴滴血泪伴纸钱。
日日念你情一片，
夜夜梦中思红颜。
四十年面对坟茔泪飞溅，
四十年长悔无期恨绵绵。
四十年刻骨铭心真情在，
四十年才知富贵如云烟。
人生苦短若能从头走一遍，
我不贪荣华和富贵，永世只把真情恋。
如意 ——如意——（倒地身亡）
[风号雪飘，大雪渐渐掩盖了萧翼的尸体，天地茫茫真干净。
[幕内伴唱：
风雪茫茫掩沧桑，
长恨绵绵话凄凉。
人间自有真情在，
生死无尽泪两行。
[巨幅流光溢彩的“神龙本”《兰亭序》徐徐落下。
[剧终。
本剧链接 本剧创作于2009年5月。获2010年第二届徐州市戏剧文学奖二等奖（一等奖空缺）。2011年入选中国剧协首届“全国青年剧作家研修班”，由著名导演卢昂点评，给予高度评价。获宝鸡市2012年剧本创作研讨会大型剧本一等奖。2012年收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剧协全国青年剧作家研修班文存《一剧之本》中。2013年1月，在2012年《戏剧丛刊》优秀剧本评选活动中获一等奖，发表于《戏剧丛刊》2013年第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