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将桑丘大营的深夜映照得通红,海东的士兵们一方面忙着救火,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得到消息的士兵默默地围住了定远卫的营地。这时候,柳宿风带领一队亲兵,控制住的场面,亲自面见了独孤芷。
“我的手下告诉我,负责把守仓库的士兵是被你们的人给擒拿了。然后,仓库就无故起火,这些天来缴获的粮食、皮毛、绢帛等等物资通通付之一炬。你们能给个解释吗?不然,群情激奋之下,我不敢保证,那些失去战利品的士兵们会作出什么反应。”柳宿风压抑着满满的怒气说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我只知道,有一些肃慎的奸细伙同俘虏发起了暴动,我们的人是为了去追捕他们,才前往的仓库。擒拿了你安排的守卫,可能是一时误会,我们核实后会马上放人。至于物资被焚烧,这点我们不知。”独孤芷说道,修罗鬼面完美的隐藏了她的表情,淡淡从声音的语调上来看平静坦然,没有任何的破绽。
柳宿风冷笑道:“这话,骗谁呢?”
“如果我们要骗柳大人的话,何必要用这样蹩脚的谎言呢?我刚刚查实了,放火的便是肃慎的奸细!”陈翔推门而入,对着柳宿风说道。手中还掷出了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停在了柳宿风的脚边,赫然是一颗人头。
“这人是徐昊,原先是我军的参议,但实际上是肃慎人的细作,今天的夜袭和烧仓库也是他所谋划的。所幸我已经斩杀了他。”陈翔说着,解释道。
柳宿风看都不看一眼那颗人头,说道:“这也算是解释?那好啊,你别和我说,你不是也懂我们海东的语言吗?你去外面和那些群情激奋的将士们解释一下,他们浴血奋战得来的战利品,就被这一个人,通通烧光了。去说啊,我倒要见识见识,你的巧舌如簧了。”
陈翔缓缓走了进来,收拾起落在地上的人头,说道:“柳大将军,说笑了,这解释的工作,不是应该由您来做吗?”
“凭什么!”柳宿风嗤笑道。
“因为,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陈翔娓娓道来:“解释的前提,在于信任。眼下因为重重误会,贵国士兵对我等毫无信任,这种时候,我的解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柳将军才能让将士们信服。”
“所以啊,我凭什么要帮你收拾烂摊子,我凭什么要为了你,欺骗我的士兵!”柳宿风沉声低呵。
“你当然可以不去解释,只要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就行了。眼下海东将士因为战利品被焚烧,群情激昂,军心动荡,这份怒气的矛头,可以指向我大周,我定远卫,也可以指向肃慎,指向赫拉山城。如果柳大将军决心在已经和肃慎开战的情况下,还要弄出一场兵变惹怒大周,那就不妨继续纵容外面的士兵。否则还请柳将军速速出去解释,今夜的乱象,是肃慎人的夜袭和营地内的俘虏里应外合导致的,并且告诉将士们,明天就会去攻打赫拉山城,因为肃慎人而损失的战利品,就从肃慎人的城市中夺回来。”陈翔的嘴角微微上翘,特别耐心地解释道。
柳宿风怒目圆瞪,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烧了这些物资,就预料到了士兵们会不满,会激愤,就是为了逼我去支持你的军事冒险,去攻击赫拉山城,让我们每个人都把脑袋提到裤腰带上,只为了能吸引肃慎主力回师!”
陈翔没有理睬柳宿风的激动,只是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你知道怎么样才能够驾驭苍鹰吗?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永远让它保持饥饿的状态。只有饿了,苍鹰才会为你所用,一旦吃饱了,那苍鹰就会毫不留情的飞走。”
“你是个疯子,你这个卑鄙无耻,下作阴险的小人,你知道因为你的这个决定,我们会冒多大的风险,多死多少人吗?”柳宿风恶狠狠地说。
陈翔笑道:“我的柳大将军啊,你就是太算计了,太想处处得利,这番出兵,我大周,我晋王担上了多大的干系,结果就让你海东一方得利,你觉得这可能吗?凡事算计太尽,最终得不偿失啊。”
“可如果赫拉山城留守的力量超出你的预想,怎么办?我们妄动兵戈,渡过松河,可就是背靠松河了。若是战败,逃都没办法逃,全军覆没啊,失去了我们这一支生力军,不仅之前的战果将荡然无存,辽东局势的平衡也会进一步崩坏,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柳宿风看着神色平和的陈翔,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呵道。
“该不该打,庙算定策,都到了这里,该考虑的,应该是怎么打。像你这么犹豫,现在还考虑什么该不该打,万一败了怎么办,那你还打什么仗啊。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和你多聊一会儿,可是我的柳大将军啊,我们没这个闲工夫了,再让外面的军心发酵下去,你再想要引导,可就来不及了。要不你先出去,安抚了士兵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陈翔略带嘲讽地望着柳宿风。
柳宿风涨红了脸,用力一甩披风,说道:“若引导好了士兵,那诸事已定,还有什么话好说。行,陈翔,你给我记着,今天是我栽了。我没想到你能如此胆大妄为,或者说,你能疯到这个地步。行,不就是赌命吗?不就是彻彻底底出一回血,老老实实给你们大周当一回鹰犬吗?我认了。”
说罢,一把夺过陈翔手中的人头,大踏步地夺门而去。
满心怨愤的柳宿风离开了那座营帐,看到了营门外打着火把的海东士卒,突然回忆起了出征前,海东国主高其福对他的嘱托。
“那个陈翔,你要小心点。他刚刚拒绝了我的招揽,说是不愿效力异族。”
“什么,这个蠢小子这么不识抬举。他得罪了晋王,还不肯来海东,那么哪里还容得下他。”
“是啊,很蠢。所以,我估计,此番出征,他多半是怀着必死之心,才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一夫亡命,千人不安,更何况这是个胆大包天肆无忌惮,却又执行力超强的家伙,他都敢假冒晋王特使诓骗我我出兵,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是一把过于锋利的双刃剑,能伤敌,也能伤己,你此番带兵出征,名为副将,实为主帅,驾驭他的时候,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