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能信我,必须信我。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01
沈知知知道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从家里出来后,先去了码头,在码头没找到爸爸又接着去了海鲜市场,她察觉到自己被跟踪是在去海鲜市场的路上。
从码头到海鲜市场,这条路车非常多,沈知知心急,好几次横穿马路差点被撞,海鲜市场外边儿停着许多送货的小型货车,她无意中在正对面的一辆货车的后视镜中看见一个穿深色T恤的中年男子。
他身体绷着,感觉随时准备着要做什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戒备,目光直视着前方,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
当时,这条路上有许多人,但沈知知一眼就看出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他的目标是她!
他是冲着她来的!
她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发出这样的信号,一瞬间,心脏几乎就要跳出胸膛,她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表面仍极力装得若无其事,一路跑进海鲜市场。
她家原本就做海鲜生意,与市场里的人都熟悉,她故意在各个摊位前流连,与人搭话,然后询问有没有人看见她爸爸。
别人问她,这么着急找爸爸做什么?她回答,海鲜店的房东来问生意还做不做了,合约马上就到期了。
她说话声音略大,是故意让那人听见的,她说话时,眼角留意那人的举动,最终确定了——他的确是来跟踪她的。
她稳住心神,默默告诉自己,千万不要露出任何马脚,就当终生从来没有找过她,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沈知知不知道的是,当她被人跟踪时,终生一直都在那人后面。
下午三点钟,沈知知仍没有找到爸爸,她决定回海鲜店继续摆摊给人占星,把自己暴露在人最多的地方最安全。
她有预感,终生会来这里找她,现在,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如果打听她妈妈消息的人真是她的亲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她家,为什么要暗地里鬼鬼祟祟地跟踪她?
海伦街依旧热闹,游客络绎不绝,她的摊位前始终有人围观,表面上她和以前一样嬉笑怒骂,分析客人,但她心里一直在想,天黑后,她怎么才能安全离开这里。
傍晚,街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各家餐厅、饭店里的老板都出来了,站在门口吆喝客人。
远远地,沈知知看见林达琳从街角走过来,她默默松了一口气。
“哎呀,就差你一个了,大家都快饿晕了,你倒好,居然还没收摊。过几天开学了你干脆去学校支个摊算了。”林达琳还没走到跟前就嚷起来。
沈知知伸个懒腰:“我才不想去呢,年年过生日,年年都一个样儿,有什么意思啊。”
“赶紧的,就在前面那家烤肉店。”林达琳拖着她站起来。
关好海鲜店的门后,两个人手挽着手往外走。
“怎么样?”林达琳小声问她,“我演得像吗?”
沈知知竖起了大拇指:“像!”
一小时以前,她装着给客人占星时,故意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后来,又趁机用手机拍下纸上的内容发给林达琳。
这是她能想到的安全脱身的唯一办法。
在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上,她有许多同学、朋友,可遇见事情,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帮她的只有林达琳。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那么多,但真正与你有息息相关的又有几个呢?
人与人之间的情意,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
到了烤肉店,林达琳安排的桌子在最里面靠墙的位置,位置隐秘不显眼,却又能看清其他地方,桌子中间放着一盒蛋糕,桌旁坐着的都是来为她“庆生”的同学。
“知知,早说是你生日我们也好给你策划策划,或者去个更好的地方给你庆生呢。”一个男同学说。
“就是啊。”其他人跟着附和。
沈知知连忙摆手:“没事儿,你们来了我就很开心啦。”
在座的原本都是非常熟悉的同学,一桌人很快就热热闹闹地嬉笑起来,劝酒、说笑、互相打趣,后来在林达琳的建议下,又打电话喊来好几个同学。
八点钟,就餐高峰期,店内外都坐满了人,海伦街此时最热闹,各家店门口都是人来人往,沈知知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想看看跟踪她的人在哪里。
“我先去个卫生间,你们继续玩儿啊,等我回来我们来玩狼人杀游戏。”她一晚上因为紧张喝了太多的水、酒。
“好咧。”
“你快去快回。”
沈知知点点头,起身离开位置,朝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在大厅最里面,她故意走得慢,穿过一张张桌子时特意留心,除此之外,还要注意身后有没有人跟着她,尽管她自认为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但在终生看来,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只受了惊的猫,连目光中都透着警戒与惊慌。
卫生间是单人的,又暗又小,沈知知刚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一道身影快速闪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人就将她推至里面的墙上,紧紧压住她。
沈知知的心一下提到喉咙,她下意识地想要反抗,然而,对方似乎有所察觉,压在她身上的力量更重了,她的双腿被他紧紧抵住,双手被他禁锢在胸前。
“是我。”下一秒,对方开口,“终生。”
沈知知的心狠狠跳了几下,她吞了吞口水:“你想干什么?”
“跟踪你的人就在靠门左侧的第三张桌子,一男一女两个人。”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沈知知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这样一双蓝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亮得惊人,他低声说:“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一会儿吃完饭,你要装醉,然后让几个男同学送你回去。记住,一定要在这条街人还很多的时候走。”
他们头抵着头,彼此气息交缠,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外面是灯火通明、热闹喧哗的烤肉店,而里面却是极度的压抑和安静,能听见彼此不规律的心跳声。
“他们一直在打听我妈的消息。”她问,“他们想干什么?”
“确认信息,把你带走。”他眼神清明。
沈知知心里一惊,还想问什么,但终生眼神一收,她又把话吞了回去。接着,他松开她的手腕,向后退一步。
沈知知失去了压迫,顿时感觉轻松起来,但同时又有一种如失重般的不真实和心慌。
“我刚才说的记住了吗?”
她揉了揉手腕,默默地深呼吸几次,然后轻声道:“记住了。”说完,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开门出去。
终生看着她的身影重新回到外面的光亮中,他转过身,打开窗户跳出去。
02
大概十点钟,饭局在沈知知的醉酒中结束,醉酒后的她格外娇憨可爱,脸颊红红的,目光里像盛着水,月光一照就要溢出来似的。
男同学都乐意送她回家,但谁来送呢?
“干脆一起咯,我们一起陪小寿星回家,你们说好不好?”林达琳提议。
“好啊好啊。”
“寿星最大,我们护送寿星回家。”
他们浩浩荡荡十几个人把沈知知围在中间,又唱又跳地走出海伦街,引得路人回头张望。
沈家客厅里亮着灯,是沈知华为她们开的门,门一开,他就闻见一股酒味,再一看被林达琳扶着的歪歪倒倒的姐姐,立即上前帮忙。
“我姐喝醉了?”他反手关上门,“那怎么办?还有人在等她呢。”
沈知知一听,立即从林达琳的肩上抬起头:“谁?”
沈知华被她吓得一愣,眨巴着眼睛傻傻看着她,刚才还醉得像随时会倒下的人,突然间就清醒过来了?
“我问你是谁?”沈知知皱着眉。
“我不认识,就是一个男人,他说是你朋友,找你有事,问我可不可以进来等你。”
“多大?长什么样?”
“二十多岁吧,长的嘛……凑合。”
“穿什么衣服?”
沈知华被问得莫名其妙,心说自己去看看就好了嘛,不过看着自家姐姐一脸严肃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为好。
“白衣黑裤。”沈知华说。
沈知知想了想,然后,快步朝客厅走去。
果然,在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就是终生,他听见声音,看向她,四目相对,他淡淡一笑,然后站起来。
“我去!”紧随其后的林达琳叫道,然后转头看向沈知华,“你眼瞎了?如果他这长相还叫凑合,那你叫什么?惨不忍睹吗?”
沈知华被她一顿奚落,气得咬牙切齿道:“重色轻友。”
林达琳不理他,立即问沈知知:“他就是你和我说的那个男神吗?”
沈知知点点头。
“果然啊。”林达琳花痴般把终生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忍不住啧啧赞道,“简直超过我心目中的男神标准。”
终生蹙眉,看向沈知知。
“放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沈知知说。
终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赞成,但他没有说什么。
“达琳,你先回去,我和他有点事要说。”
林达琳虽然恋恋不舍,但她知道事情轻重,不会在此时给好友添乱:“好。”
林达琳走后,沈知知看向终生:“我们楼上谈。”说完,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上楼。
这是栋老房子,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卫生间和一间主卧,楼上是两间卧室和洗漱间。沈知知住楼梯向右的第一间。
终生走到窗户旁,推开窗看了看,楼与楼之间大概是一条五米宽的巷子,巷子向左十米是马路,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路灯和广告牌。
“现在,能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吧?为什么会有人跟踪我?为什么我妈妈让你来保护我?”沈知知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
终生转过身看着她:“现在信我了?”
沈知知脸颊一热,有几分难堪,她板着脸瞪他,不肯开口说话。终生也不催她,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姿态散漫。
她沉思半晌,如实道:“和那伙人比,你更可信。”至少,他是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的。
闻言,终生笑起来,一双明亮的蓝眼睛里充满嘲讽:“所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吗?”
沈知知咬着唇不说话,耳朵一点点变烫,这个男人,真不绅士,动不动就让人感到难堪。
两人沉默片刻,终生看向门口的电灯开关,吩咐她:“去关灯。”
“为什么?”
终生眼眸一暗,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如果做每件事之前,我都得先和你解释,即便我愿意,恐怕你也没命听。”
沈知知双手用力握成拳,一晚上又惊又气又怕又难堪,此时,各种情绪都涌上心头,她忍无可忍道:“我不是被吓大的!”
“好啊。”终生冷冷一笑,然后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用力地将她的脑袋转向房间右侧,他指着书桌上的相框说,“既然你这么厉害,那现在就当着顾天明的面,说你不需要我保护。你说完,我即刻就走,从此,一拍两散。”
他的手劲很大,沈知知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感到既愤怒又屈辱,握紧拳头,狠狠地挥了出去。
一阵疾风扫过,终生迅速侧身闪躲,她的拳头从他头顶掠过,扑了个空,一击不中,她接着又出招,两人贴身肉搏,终生看起来毫不费劲,而她几乎是拼命了。
她抬腿踢时,他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防守,她一脚踢上去,来不及收回就被他反手拽住脚踝,她整个人都处在攻击状态,一时重心不稳,仰面重重摔在地上。
她上半身先着地,后脑勺磕在地上,她眼前一黑,肩胛骨和后背一阵剧痛,她稍稍动了下,幸好骨头没事。
终生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非常讨厌别人对我动手动脚。”
说完,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下一秒,“嗒”一声,整个房间都陷入黑暗。
这个小姑娘,脾气臭、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如果不给她一点教训,磨一磨她的性子,之后上路就会有无数麻烦。
沈知知躺在地上,心里又气又怒,她咬咬牙,硬撑着从地上坐起来,泄愤似的狠狠在自己脸上揉了一把。
终生的视力非常好,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走回来,在她面前蹲下,无声地与她对视,静静等她情绪平复。
“沈知知。”他喊她,语气难得的温和,“我希望你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只能信我,也必须信我。否则,我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沈知知不说话,只觉得委屈,莫名其妙发生了这些事,而她却对一切都一无所知。
“在这之前,你能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她吞了吞口水,竭力保持平静。
终生轻轻叹一声:“顾天明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给我一点提示,关于什么的?”
“比如,她让你五岁就开始习武;比如,她从不让你一个人单独出去旅游;比如,其他女孩儿能做,但你不能做的这些。”他说。
沈知知顺着他的话回想起来,片刻后,她答:“她说习武强身健体,而且女孩子要能够保护自己,遇见坏人时至少可以挡一挡。至于不让我离开宁江,是因为她总觉得我小,不放心我出去,她希望我能待在她能看得见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也为此和她吵过,什么年代了,居然还不许她单独出去旅游,可不管她怎么吵,怎么生气,妈妈都不为所动。
后来有一次,她还企图离家出走,但刚刚到机场就被抓住了,当时妈妈一脸焦急、惊慌,脚上甚至还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见过妈妈如此惊慌失措,那是生平第一次。
所以,后来她就顺从了。
“她希望你能足够保护自己,不放心你出去都是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你。”终生缓缓道。
“是什么人?”沈知知一颗心提了起来,“为什么要找我?”
她看着终生在黑暗中亮得发光的蓝眼睛,四目相对,他清楚地看见她眼底的焦虑和急迫,前二十年,她始终被顾天明养在温室,对于自己,对于一切都一无所知。
如果说这是不幸,可她又切切实实过了二十年平稳安逸的生活;如果说这是幸福,那即将到来的一切,则会告诉她,前二十年她的生活都是虚假而不真实的。
人生荒诞至此,令她想笑。
忽然,他神情一变,沈知知张嘴要说什么,他快速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走!”他拽住她的胳膊迅速将她拉起来。
“跳下去!”他简短冷静地命令她,“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会跟着你。”
沈知知看一眼他的神色,立刻爬上窗户,没有一丁点犹豫就跳了下去,终生紧随其后。
他落地时,沈知知已经一口气跑出了巷子,他朝她的方向追过去,很快就赶上她了,他自然而然伸手拉住她,借助自身的力量带动她。
同一时刻,沈知知房间的门被轻轻拧开,黑暗中,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
03
凌晨十二点钟,马路上仍有夜行的游客,昏黄的路灯下,摆摊做生意的人还没有收工。街景在眼底不断后退,风声呼呼从耳边掠过,沈知知半张着嘴,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胸膛内剧烈的心跳,脑海一片空白。
不是害怕,也没有恐惧,仿佛拍电影似的,她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茫然,像黑夜航海,失去了方向和光亮,她陷入黑暗与未知的旋涡,看不见前后路。
岛上四面环海,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到处都是游客,沈知知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路况极熟,但她没想到终生居然也会如此熟悉,他带着她并非一路瞎跑,而是像早有安排,走哪一条路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她忍不住抬头看他,风迎面吹来,把他的头发吹起,露出整张脸,饱满的额头,英挺的鼻子,一张唇紧紧抿着,透出坚韧与冷静。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沈知知想,初见时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机警与锋利,然后是毫不留情的冷酷和讥讽,但偶尔,他又会流露出温和的一面。
他与她以往认识的所有男子都不同,她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刻突然变脸。多可笑,遇见他以前,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看人的能力。
就在她出神时,终生已将她带到另一个海滩对面的街,与海伦街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大一些,街上酒吧、酒店、餐厅、咖啡店、烧烤店应有尽有。
此时,他们已经停止奔跑,手牵手就像一对普通情侣。
一路上,他始终紧握她的手,他手掌宽大厚实,掌根有层薄薄的茧,掌心温热,沈知知看了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忽然感到脸红心跳。
“为什么来这里?”为了赶走心底的怪异,她主动开口说话。
“我住这里。”
“你住在这里?”她一直以为他是住在海伦街附近。
终生点点头,沉思几秒说:“根据我规划的路线,我们从这里离开会更方便。”
沈知知惊愕地睁大眼睛:“离开?”
“如果今晚我不在,刚刚你已经被带走了。”终生转头看她一眼。
“所以,你刚才是故意关灯?”
“嗯。”
说话间,终生已经带着她来到自己住的地方了。
这是一家位于半坡的酒店,沈知知抬头看了眼酒店名——Peach Blossom Resort,从外面看,装饰豪华,露台、泳池一切娱乐设施都有。
“这里,会不会太醒目?”沈知知有点不放心。
“没关系,他们还没发现我。”终生边按电梯边说,“目前,他们掌握的信息还不多,这里酒店这么多,即使一间间查也需要时间。”
他这样一说,沈知知就不再说话了,跟着他一起进入电梯。
两人一路无话,走出电梯穿过走廊,直接到他住的房间。
终生住的是套房,房间很大,外面有客厅和大阳台,关上门后,终生到冰箱旁,打开冰箱拿出两瓶纯净水。
沈知知接过水,拧开盖子仰头一口气喝完大半瓶,一时间肚子里胀满了水,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刚才说我们要离开?”她看着他问。
终生点点头:“最好明天就走。”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能跟你走。”她说。
听了这话,终生没有像之前一样对她冷嘲热讽,他神情平静,目光温和。
“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身侧的沙发。
沈知知走过去坐下,而他自己却没动,倚着冰箱面对她站着。
“嗯……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他顿了顿,“其实,顾天明并不是宁江人,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头顶的吊灯光华璀璨,沈知知仰头望他,光束从她的头顶上方落下,她整个人都被这光笼罩,如置身灯海。
沈知知两只手紧握在一起,莫名地,她心里生出不好的感觉,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坐得笔直,抬头望向他,像在等待发成绩单的学生。
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慌。
“听说过巴别塔集团吗?”
沈知知想了想,觉得似乎听过,很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
“这是一家医药科技集团,成立于二战时期,在世界各地都有研究院、制药厂、医院等,最初生产抗生素和止痛药,后来,集团日益壮大,涉及的领域也更多,闻名于世的K疫苗就是巴别塔集团所研发的。”
沈知知静静听着。
“二十年前,顾天明是巴别塔集团的科学家。”终生继续说。
科学家?她妈妈是科学家?
沈知知不可置信地看着终生:“二十年前,你也只是小孩子,你和我妈妈怎么会认识?”
几秒钟的沉静后,终生开口:“我……爸爸与顾天明一样,都是巴别塔集团的科学家,二十年前,他们在T国的同一个研究院工作。”
已经很久很久了,他没有再向任何人提起有关他爸爸的任何事,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提。
他怔怔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有片刻恍惚。
“二十年前,他与顾天明在研究院同其他科学家一起为巴别塔集团做最新研发,后来,到了第二实验阶段,我爸爸和顾天明策划偷走实验成果,他又帮助顾天明带着我与你一起逃离T国。”终生回过神,接着说。
“那你爸爸呢?”
“他死了。”他声音很轻,身体向后靠了靠。
这是一种戒备、不愿多谈的信号,沈知知是学心理的,一下就明白了,因此,她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回到整件事情中。
等等!她忽然想起自己漏了什么,脑海里一阵灵光乍现。
“你刚才说,我妈妈当年带着你与我一起逃离T国?”她语气有些急。
终生点点头,他静静看着她,蓝色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样子,她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脸庞透着少女独有的天真。
“那我爸爸呢?”她问。
她清楚地记得,爸爸说过,他生于此长于此,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宁江岛,如果二十年前,她和妈妈在T国,这根本说不通!
“你……”终生看着她顿了顿,“你不是沈凌的女儿,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沈知知睁着眼睛,神情有些茫然,像是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直到刚才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轰然响起。
“你不是沈凌的女儿,你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她的心狠狠一跳:“你胡说什么!”她语气激昂。
“虽然你暂时接受不了,但这是事实。”他轻声说。
“这不可能!”她瞪着他,斩钉截铁道,“我不信!”
“如果是我,一时间也不能相信。”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全身都绷着,双目圆睁,紧紧抿着唇,一脸凶狠的模样,像是随时准备跳起来扑人的猫。
沉默片刻,她突然站起来:“我要回去问我爸!”说完,她转身就走。
“不能去!”终生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拉住她。
她扬起胳膊狠狠一推,大声喊:“我就要去!”
终生猝不及防,身体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沈知知拉开门就往外冲。
他紧跟出去,在酒店走廊里重新抓住她,她就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横冲直撞、张牙舞爪,终生不得不两只手一起从后面抱住她,拖着她向后退,沈知知被他紧紧按住,动不了,她恨极了,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终生疼得直皱眉,但胳膊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松动,终于,将她拖回房间。
“砰”一声,他一脚把门踢上,然后将她按在门板上,自己转过来从前面压着她,他的一只腿屈膝抵着她,两只手高举,紧紧按住她的手,让她不能挣脱。
“松开!”沈知知奋力地扭动身体。
因为愤怒,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上下起伏着,终生个子高,从他的角度望下去,一片春光明媚。
他眸光一顿,立即收回,然后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今晚,你哪儿也别去。”
沈知知仰起头,与他对望,眼睛渐渐泛红。
“放开我!”她眼睛里像燃着把火,“我让你放手!”
说完,她突然向他的脸撞去,她来势汹汹速度极快,纵使终生反应敏捷,但侧头闪躲时还是被她撞上,下颌骨火辣辣地疼起来。
表面看是个瘦弱的小姑娘,骨子里却是只小野狼,终生忍了又忍,抑制住要揍她的冲动。
“我会安排你和你爸爸见面。”他向她保证,“但今天不行,你家已经被人盯住了。”
沈知知看着他,忽然笑起来,像听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她笑得不可抑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拍电影吗?真人秀?我是被选中的演员?”她红着眼睛,连声逼问。
“拍电影?全世界的人多了去了,偏偏挑中你?”他上下打量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讥讽道,“你有什么特别?哦,会打架?有蛮力?如果这也算,那还不如去拍一头牛,看斗牛可能都比看你有意思。”
他从没见过这么不省心的姑娘,又横又倔,简直能气死人。
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偏偏他目光还透着轻蔑,沈知知被他奚落得失去理智,心里一团团火烧着,随时会爆炸。
她再一次猛地低下头,狠狠向终生撞去,这一次,终生没有防备,刚好被她撞到眼睛,剧烈的疼痛迫使他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眼前阵阵眩晕,一片模糊。
沈知知趁机转身拉开门就跑,隐约听见身后终生骂了句:“该死!”
她跑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电梯口,转身回头看一眼,终生已经追了上来,红色的指示灯显示着:6、7……
她等不及了,掉头就往楼梯口跑。
然而,下一秒,一双手重重敲在她的后颈上,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终生站在她后面,看着她软软地倒向自己,他伸手接住,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此刻,她躺在自己的臂弯中,一脸安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像一只飞累了的蝴蝶。
终生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很难把他怀里这样一个轻巧安静的小姑娘同刚才张牙舞爪一脸凶狠的小野猫联系在一起。
04
翌日,沈知知慢慢睁开眼睛,渐渐地清醒过来,脖子后面有些酸痛,她伸手去揉,双目四下环顾,昨晚,他把她打晕了?
他居然把她打晕了!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拉开门就往外冲,同一时间,终生刚洗漱换了装束和打扮从卫生间出来,两个人迎面撞上,四目相对,她吓得愣在原地,张大嘴巴一脸惊讶。
“你、你、你……”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终生瞥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过去,走到餐桌旁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早饭,两人份的,牛奶、吐司和煎蛋。
“你怎么成了这样?”
藏青色的半旧汗衫,土黄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棉布鞋,下巴到耳后有一圈淡青色胡楂,原本白皙的肤色现在成了蜜色,额头上还有几道褶子。
看起来就是一个不太讲究的中年糙汉。
“今天会安排你和你爸爸见面。”终生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沈知知闻言沉默下来,片刻后,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神色。她和自己爸爸见面,还需要一个外人安排,多荒谬。
即便是到了此刻,她仍不能够相信,但到了这一步,似乎又不能不信。
“很麻烦吗?”
“有一点。”他答,但神情如常。
说完,他发现沈知知仍一脸等着他继续再说点什么的神情。
多年来独来独往,不管做什么,都不需要对人解释。现在,真是不习惯。
他轻叹一声,然后说:“自从你妈妈去世后,你爸爸白天就在天宁寺当志愿者,帮忙修补佛像。我一会儿去天宁寺,装成修补佛像的工人,然后找机会和你爸爸说话。监视你爸爸的人应该会装作游客在寺外等,我会趁中午寺里提供斋饭的机会和你爸爸交换衣服,让他扮成我来见你。”
“那你呢?”
“我?”终生淡淡一笑,“我就是一个普通游客。”
至于打扮成这样,很明显,是为了方便她爸爸换装。毕竟,要她爸爸扮成真实的他,太为难了。
“谢谢。”她低下头。
终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淡淡一笑:“心领了。”
说完,他拿起盘子里的吐司开始吃早饭。
三片吐司已经快吃完了,他看见沈知知还在原地站着,他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片,擦了擦手,然后看向她。
“沈知知。”
她闻声抬头,一双眼睛红红的,大概是觉得难为情,她转过头,面向阳台。
晨光温柔,淡淡的金色洒进来,她的侧脸线条无端多了几分柔美,双肩消瘦,锁骨很美,胸口微微起伏,很明显,她在极力控制内心的情绪。
“过来吃饭。”他语气不自觉柔和下来。
沈知知没有动,她抬头擦了擦眼睛。
“过来。”他又说一遍,语气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抬脚朝他走去,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他将牛奶推向她,她端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终生笑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像她这样……这样生猛、直接、倔强的小姑娘了,可刚才,她居然也会不好意思。
打人、骂人时不会不好意思,露出一点点小女孩儿的柔弱来就不好意思?多矛盾啊。
“你确定我不是我爸爸的女儿?”她低着头,看着盘子里的煎蛋,声音很轻。
终生从一旁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缓缓道:“哪儿也别去,在这里等你爸爸。”
说完,他起身离开。
终生租了一辆摩托车,从这条街到天宁寺大概四十分钟。
天宁寺是宁江三大佛寺之一,为方便游客,从山脚修了一条宽十五米左右的平坦大道,车可以一路开到山顶,停在寺外。
山上景色优美,除了登山拜佛之外,还可以观赏野生大象,以及开突突车等。因而,游客络绎不绝。
终生一眼就看见了沈凌的车,蓝色的小型货车半新不旧,有的地方油漆剥落露出底色。
终生与寺外看守的工作人员低语几句,然后走进去。
从正门入,进正殿,殿中供奉三尊紫金大佛,正中是释迦牟尼,左边是如来,右边是阿弥陀佛;殿两旁是十六尊者,东上方是文殊菩萨,西上方是普贤菩萨;殿后,面向院外正中间的是观世音菩萨,善财和龙女侍奉在两侧。
殿内昏暗,寂静无声,空气中散发着常年焚香后的气息。
终生穿过正殿,向左走,入禅院,远远,就看见正在修补的如来佛像。
佛像又高又大,底座是圆形,宽六七米,如来佛祖盘腿打坐,佛身高约十米,庄严肃穆令人生畏,佛身已大致修补完成,但细节还需一一精琢、打磨。
一排梯子立在佛像前,方便工作人员上下。他仰头望了片刻,然后绕到左侧爬上去。
修补佛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工作,像沈凌,不过是在一旁做些零碎小活,如递工具、清理、打磨之类。
终生站在他身旁观察他,他不发一语,面无表情地忙碌着,其他人不时地说些闲话解闷,他几乎不参与。
气温逐渐升高,日头就快要到正午了,大家都停下来休息、喝水,沈凌这才看见一旁的终生。
“新来的?”他拿起水,拧开盖子喝。
终生点点头。
“沈先生?”等沈凌喝好水后,终生才开口。
沈凌狐疑地看着他:“你是谁?”
终生压低声音:“我是顾天明的朋友。”
沈凌有些诧异,随即,警戒地盯着他。
“她要我来带沈知知走。”他说。
闻言,沈凌紧紧皱着眉,他神情复杂地盯着终生看了片刻,然后转过头,眺望远方。远处,树木成荫,大海一望无际,尽头处,海天仿佛连成一线。
他脑海里回响起顾天明生病后与他说过的话。
“我知道,知知这些年一直是你的心病,阿凌,不管我为什么嫁给你,难道这些年,我会对你没有感情?”
“我走后,如果有人要来带走知知,你让她跟他走。否则,她会有危险。”
“他是谁?知知的父亲?”
“不,他是一个年轻人,他以后会保护知知。”
“她一个连宁江都没出过的女孩子会有什么危险?”
“阿凌,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知知,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孩儿。”
“你不是。”沈凌转过头,看着终生,斩钉截铁道。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绝不是妻子口中能保护知知的年轻人。
“昨晚,有人偷偷潜进你家。你和你儿子都被人监视了,我只有扮成这样才能安排你和知知见面。”终生解释。
沈凌一脸惊诧,他半张着嘴,沉思片刻,他稳下心神:“他们是什么人?知知呢?她现在在哪?知华会不会有危险?”
他声音略急,有点大,一旁的人好奇转过头,看他们在聊什么。
“我今天刚来,有些事不清楚,问问沈工。”终生从口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烟,一一递过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离得最近的人把烟接过去,“手脚都勤快点就行了。”
“是。”
紧接着,大家点上烟,继续聊天。
“他们只要知知,你和你儿子都不会有事。”终生低声说。
“我凭什么信你?”
“你见到知知后自然就信了。”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知知?”
终生看他一眼:“沈先生,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和你儿子才会安全。”
05
下午一点二十分。
沈知知在酒店里坐卧不安,不知道终生有没有见到她爸爸,不知道一切是不是顺利,爸爸会相信终生吗?还是会和她当初的反应一样,认为他是一个神经病?
“叮”,门铃声响。
沈知知一颗心像被人拎到半空,她立即跑过去开门。门外,站着沈凌,他穿着终生临走前穿的衣服,头戴假发,脸上粘着胡楂,足以以假乱真。
“爸。”她喊,一颗心放下来。
沈凌点点头,然后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见了面,一时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虽说他们做了二十年父女,但从没真正亲密过,甚至没有促膝谈过心。
“知知。”他喊她,接着又顿了顿,“我见到那个人了,他说要带你走,说有人在找你,你会有危险。”沈凌看着她。
“爸,你信吗?他说的话你信吗?”
沈凌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怔了怔,片刻后,他点点头:“你妈妈之前有交代过我。”
“她怎么说?”她一脸惊讶。
“你妈妈说她走后,会有人来带你走,他会保护你。你妈妈让你跟他走,不然会有危险。”
“什么危险?爸,我会有什么危险?妈妈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爸,你告诉我。”沈知知一脸急切。
“知知。”沈凌别开视线,片刻后,他说,“知知,我也不知道,你妈妈她只告诉我这么多,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沈知知看着他,他的视线不知落在哪里,房间里很静,只有空调运转的声音,她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几乎掉下眼泪。
“爸爸。”沈知知吸了吸鼻子,有些艰难地开口,“终生,他说……说我不是你和妈妈的女儿。”
她的心像被人揪住,几乎不能呼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让人觉得煎熬。
沈凌喉咙发紧,他再有心结,他再不疼爱她,可真到了此时,胸口却沉甸甸的让人难过。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初次见面,她是不满周岁的婴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懵懂地望着他,顾天明一脸温柔地向他介绍:“这是我女儿。”
那时,他是跑码头的送货工,而顾天明则在海鲜市场给人打工。
情人眼里出西施。沈凌一直觉得,整个宁江都找不出像顾天明一样好看的女人,她知性、温柔、落落大方,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时眉眼间像攒了一个春天的光,温暖和煦。
他不敢和她说话,甚至不敢和她对视,可整个海鲜市场人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喜欢一个人,眉梢眼角,举止神情哪哪儿都会露馅,根本瞒不了人。
然而,他没想到,顾天明会主动和他说话。他至今仍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笑起来的样子,以及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没多久,两人就决定结婚了。
按理说,这应该是一个圆满的故事,男欢女爱,两情相悦,从此过着幸福平淡的生活。
刚结婚时,他的确是度过了一段无比幸福的生活。可渐渐地,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顾天明是一个好妻子,尽心尽责照顾他,但却不热情,结婚前他以为她是矜持、害羞,可现在,他开始心存怀疑,她是不是不爱他?
如果不爱他,又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他开始找茬,常常发脾气,故意说话激怒她,直到有一天,她真的生气了,脱口而出:“知知需要一个爸爸,我要给她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家庭,至于我,结不结婚有什么所谓?但我认为你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顾天明不肯说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她不想弄到那个地步。
但沈凌自己醒悟了,明白了他有什么不一样。
他爱她——这就是她眼里他不一样的地方。
爱有时是顶自私的感情,付出即意味着索取,他希望顾天明像自己爱她那样,这希望落空了,他难过、气愤,但让他与她分手他又舍不得。
于是,他把心里无从排解的郁闷、失望都归咎于知知,知知成了他的心结,他借着知知完成对顾天明无声的谴责。
这间酒店建在半山坡,阳台对着山林,光从树枝缝隙间洒落进来,投映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斑驳的光晕。午后,气温骤然升高,蝉叫声此起彼伏,像吵架似的,没完没了。
沈知知低着头,盯着脚背上的光晕看,她极力地想要集中精神,可思绪却飘忽不定。蝉叫声让人心烦意乱,她几乎喘不过气了。
“所以……所以……”沈知知忍着眼泪,喉咙中如火烧一般,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不是她的爸爸,所以,他疼爱知华不疼爱她?
她喊了他二十年爸爸,这些年,就算他始终不疼爱自己,她也一直当他是最爱的爸爸,当他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她为他不够疼爱自己耿耿于怀,她嫉妒知华,她背地里偷偷哭泣,为了博得他的注意,让他关心自己,她出去和别人打架,打出一身伤往家跑……
为了让爸爸看见她、关心她,她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可到头来,他却说,他不是她的爸爸。
沈知知的眼泪落下,像夏日的暴雨,又快又急,她低着头,死死咬住唇,倔强地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沈凌从未见她这样伤心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即便不是自己的女儿,可他养了她近二十年啊。思及此,一阵热气涌上眼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知知,对不起。”他想,如果顾天明没有死,这个秘密也许会永远成为秘密也说不定。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