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令长久睡得极为安稳,待翌日清晨醒来,却发现花归尘坐在榻前,眸中含笑,流光乍现,略有吃惊道:“你一夜未睡?”花归尘低眸轻笑,道:“你如今的作息倒真同凡人无异。”说罢,便起身走至外室,为她打来一盆温水,将白净的脸巾浸润,有极为优雅地将其拧干递与令长久。令长久接过脸巾,为自己擦拭一番,正要起身将脸巾放回原处,花归尘却拿过脸巾放回去。令长久见状,淡淡道:“你这是要惯养着我?”虽身为女君,可这千千年来,她可没用过什么仆人,如今花归尘这般伺候着,她委实不习惯。
花归尘转身,抚了抚自己的衣襟,缓缓道:“所幸我还不打算像养猪一样养着你,换个方式也未必不可。”令长久自顾起身,听他这般说道,身形一震,又极为淡定的走至窗前漱了口水,转身又道:“许是仙上心疼自己的腰包吧。”她以前倒是听玉无卿提起过,有一阵子,玉无卿在天界委实待不下去,看见长街那屠夫生意甚好,也想着要来养养猪仔玩玩,到最后却是向她哭诉道自己血本无归,约摸着,养猪确实挺耗财力的。
花归尘本就是在编排她,却未曾料想过令长久会这般答道,狭长凤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只心疼你!”
令长久倒是被他的情话惊住了,猝不及防地心尖儿一颤,回过神来,却见花归尘仍是看着她,便道:“今日我有要事,你……”令长久委实不知该如何安排他了,方才自己说着这话,便察觉到他的眼神似乎是幽怨起来,就低眸不去看,话却也无法说完。
花归尘缓缓道:“无妨,我在这里等你。”
令长久抬眸,灿若星光的眼眸又看了他一眼,便隐去了身形。花归尘看着她离去,又徐徐坐下,扫见了桌上的茶杯,便执起昨日她总拿起的茶杯,放在鼻尖,似乎是在念想着什么,良久,才放下酒杯,拿出伏羲凤凰琴,勾唇一笑,修长手指放在琴弦上,行云流水般的拨弄起来,窗微启,和风拂过,白衣飘然,仙气十足。
令长久来过这卫皇宫,只是这次来到了雪落阁,见到了梨花树下的紫衣少年。本还犹豫着该如何问起,却只听见一道深沉的声线传来,道:“来者何人?”话未毕,令长久便觉着面前一阵疾风扫过,虽探到自己不会有危险,没有用仙术去挡,可灿若星光的眼眸却见着一把锃光瓦亮的宝剑实实在在的架在她肩上,秀眉微蹙,她委实不习惯如此,却又怕把人给伤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淡淡道:“令长久。”
子末也眉头微蹙,却也认出了令长久便是那日在长街上替楚国小贩讨公道的人,可即便如此,他握剑的手却又紧了几分,冷冷道:“你究竟是谁?”能在皇宫中如此悄无声息,定是位高人。
令长久伸出两只素指,轻而易举的便将带着紫色剑气的宝剑推了过去,自己也离后几分。子末也见她这般轻松,变暗用内力朝令长久的方向打去,令长久瞧着他还不泄气,一挥袖,一道青光乍现,便将那内力挡了回去,顺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仙术将子末也囚住。子末也见自己周身有青色仙气环绕,半分动弹不得,只冷冷问道:“你是仙家?”
令长久挑眉,自己慢条斯理的理理衣服,心想这凡人也认得仙气,委实是她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了,又四顾瞧了这梨花小院儿,只见漫天梨花,一花落,一花又生,花落极为漫长,花开却只在一瞬,栽培之人的确是有心了。子末也此刻也冷冷的打量着面前这位绝美的青衣女子,一边又在极力挣脱着,却发现自己如何也挣脱不了。待令长久环顾四周后,侧眸看了子末也一眼,淡淡道:“我是哪位仙家你不必知道,你只需告诉我,白雪落如今在哪里便可。”
子末也听令长久这般问道,眉头拧的更紧了,静默许久,冷冷道:“你问这作甚?”令长久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略有无奈,却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谁不想好好护着自己心爱之人,只是……思索一番,令长久又淡淡道:“罢了,便不该指望问你,只是错失了重生的机会,你自己掂量着后半生如何过吧。”说罢,便转身欲走,却又听身后子末也半信半疑的问道:“重生?你是说雪落可以重生是真的?”
此话一出,令长久秀眉微蹙,怎么听着这话,子末也似乎知道这件事,暂且不管他知不知道,先让他把白雪落交出来再说。令长久止住步伐,未转身,只侧眸淡淡道:“自然。”命中星都归位了,理应会醒。
令长久不是不用峘寻镜,只是自己要了了这回事,单凭峘寻镜是不行的,况且,这男女情爱本就超出了峘寻镜的探知范围,故而若想插手,还得须名正言顺,不可强求了去。也正因为这般,自己才按耐着性子。若是早些懂得玉无卿教的那些人情世故,自己也断然不会从广裕手里将峘寻镜给抢回来。玉无卿对自己的做法可是颇有说辞的,回来之后,倒是像个老先生一般对她说教,自己有意无意也听进去了不少,如今用起来,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待令长久收回仙术,子末也也重获自由,子末也疑心很重,但凭着帝王的直觉认为令长久不会骗他,便带着令长久来到雪落阁的地下冰室。这地下冰室是十日前所造,是用来保存白雪落的遗体的。他从师父叶灵子那里求来了冰魄散,可以保白雪落肉身不腐,也是从叶灵子口中得知白雪落可能会醒来,他那时冷冷一笑,并不相信,却在战后便急急急赶来雪落阁,终归,梨花树下,还是只有他一人。
令长久随子末也来到冰室后,瞧见一副精雕玉琢的冰棺,棺内躺着一名红衣女子,俨然一副新娘子的样子,令长久挑眉,子末也竟让白雪落穿着红妆安息,委实是有情。令长久素手一挥,冰棺便打开了。子末也在一旁看着,也没阻止,孤冷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期待。
令长久又施仙术,将那姻缘册打开,再一次确认那上面的名字是绿色的,便又收回。子末也正巧瞧见那姻缘册上有他与白雪落的名字,眉头稍蹙,不明所以,却也并未开口打扰令长久,他如今也只盼着令长久能让白雪落醒过来。令长久又唤出峘寻镜,探了探白雪落的前世,也明白了为何她的命中星会归位。原来白雪落前世在凡间救过九重天上的前司占云道,那云道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仙,在自己落难时,得一凡人相助,心一横,便改了白雪落的司占籍,成就她一番美好姻缘,奈何前世白雪落救他时,已是病的一只脚踏进了阎罗殿,云道也不想同阎君起争执,无奈之下,便排在了今世,一旦白雪落今世不幸殒命,她的命中星便有一次归位之机,这才有了卜机看到那异星之说。
令长久拿出峘寻镜时,子末也也在一旁看着,不只看了白雪落的前世,心中也是对令长久充满感激之情,可感激之外,便又觉得令长久地位不凡,方才拿剑威胁她,委实不该。正在子末也心中百感交集之时,令长久已然用峘寻镜为白雪落纳天地精华,就如同从前她在镜中一般,只是少了伏羲凤凰琴,早知如此,便就该让花归尘跟来。令长久施法半柱香的时间,便收回峘寻镜,瞧着白雪落那渐渐红润的脸庞,淡淡道:“不消一会儿,她便会醒来,你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便转身欲走,又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身对着子末也淡淡道:“往后你们给我安分点,我这份差事也不易,只盼余生你们都好好的,莫要再给我找麻烦。做到这一点,方才拿剑威胁我之事,我便不再计较。”令长久的语气略带命令性的,她委实不想再插手了,可无论怎么说,心中也确实希望二人能真如姻缘册预料一般携手到老。
子末也一句话也未来得及开口,眼前青光一闪,已不见了令长久的身影,自己对着虚空望了一会儿,听到冰棺内有异样,便迅速过去,只见红妆女子缓缓睁眸,子末也眸中略有微光,掩饰不住兴奋,紧紧地抓住白雪落的手,感受着她的体温,未开口说一句话,只听见白雪落茫然地问道:“你是谁?”
子末也听到白雪落说这样一句话,不似儿时那般开玩笑的语气,心似是被什么击中一般,沉默良久,才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口气道:“我是你的夫君,子末也,可记住了?”
白雪落怔怔的看着他,许久未开口,子末也正觉着心慌时,只听女子道:“哦!”说完,往他怀里挤了挤,子末也也舒了一口气,紧紧的抱着她,抱着的似乎是他的天下……
开战前,他与白又衣私下见了一面,都是两国国主,一孤冷深沉,一淡漠寂寂,却同是野心勃勃。那夜风正狂,二人都披着狐裘,面色也是冷得可怕。白又衣冷冷道:“这场战争完全可以避免,却也无可避免,可笑的是,两国的百姓好像都在等着开战,看看成王败寇结果如何,也算是能解两国百姓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