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卿在外浪荡数日,难得回玉宇琼楼与令长久和花归尘一起吃个晚饭。玉无卿状若无事一般,一手摇着玉骨扇,一手执起筷箸,细细品了一口菜,桃花眼中满是赞赏,一脸享受的模样,便忍不住戏谑道:“张夫人手艺委实好!”说完,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花归尘身上扫,似是在勾引良家妇女。
花归尘闻言,淡蓝琉璃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意,旋即便不动声色地掩下,清冷道:“所以你还不打算收拾一下回娘家?”
此话一出,玉无卿与令长久都愣住了,不明所以。花归尘眼睛都未去看玉无卿,却也有几分清冷之意,缓缓道:“正室如此优秀,小妾安能立足?”
这倒是一番解释,令长久听后,便止住了筷子,说是止住,倒不如说是僵住,因为听花归尘解释的,似乎她是一个风流公子,家有小妾,外有相好,惹他这个正室……很不满?所以要拿才华来镇压小妾吗?这……
玉无卿桃花眼中也写满了不可置信,小妾?他……玉无卿天生是那般没心没肺的,闻言也只是愣了半瞬,旋即便又极为邪魅地摇摇扇子,失笑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张夫人就是太缺德了!”
令长久此刻便觉着自己才是那个不该出现的人,本想拂袖离去,只是又想起了今日之事,努力淡淡道:“玉无卿,你不觉得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玉无卿故作茫然,瞟了一下花归尘那隐隐泛黑的神情,勾唇一笑,继续调侃道:“夫君,您的正室都要赶奴家回娘家了,您也不安慰安慰奴家?”说着,玉无卿还极为妖娆地朝令长久抛了一个媚眼,桃花眼还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
令长久只觉一阵恶寒,下意识看了一眼花归尘,见花归尘玉手已是紧紧握成一团,便好心提醒玉无卿:“玉无卿,你的仆人就在门外。”说实话,方才玉无卿那模样,她是十个巴掌都嫌少,真是遇到玉无卿,什么正事都会被耽搁。
花归尘沉默许久,微微抬眸,清冷道:“无妨,他在外行走多年,早已是刀枪不入!”玉无卿摸摸鼻子,深以为然,这么多年,他别的没长进多少,就是脸皮长进了不少,再过几百年,或许可以达到没脸没皮的境界了。
令长久淡淡扫了玉无卿一眼,放下筷箸,不语。玉无卿挑挑眉,心道不妙,这夫妻俩是要一起动手了,便笑吟吟地解释道:“马文才的命中星已经陨落了,至于缘由,卜机也不知,月老是狗急跳墙,到花楼把我揪出来,非让我去冒名顶替一下,虽然是个坏角色,毕竟也是个主人公,怎能缺席?你们也知晓,本公子向来助人为乐,况且有佳人相伴,自是要好好表现,故化名马钟,一马鸣钟。阿久,你可要好好谢谢本公子,难得本公子如此正经!”
令长久也听出个所以然来,低眸,思索一番,淡淡道:“你如何帮?”玉无卿那风流模样,哪儿像是个书生……
玉无卿又潇洒摇摇玉骨扇,不以为意道:“我可是道士,自然不能有凡心!”
令长久闻言,不再说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事不是自己能掌控的,说到底,自己仍是局外人,就像不能帮廖天和黎水一样,只能帮他们做一对**妻。抛却今生,梁溪与祝思本就可以相遇,无论她有没有出现。如此看来,自己做的似乎也都只是无用功。
花归尘似是知晓她的心思,往令长久杯中倒了一杯清酒,缓缓道:“无需烦心。”说到底,都是旁人罢了。
玉无卿也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去也就是撑个场子,只是让人物齐全了而已。”但是若说要卷入其中,怕是再难以脱身了。月老也只是让他顶替一下,他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令长久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清月当空,清夜无尘。
晚膳过后,玉无卿去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花归尘在内室沐浴。令长久倚着窗子,抬眸,不知望的是什么。今日她见过玉无卿回到私塾后,明显觉着氛围有变,莫不是梁溪与祝思……青光一现,峘寻镜便散着光出现在令长久面前,令长久素手一挥,旋即便支着下巴静静地看起来……
私塾内,檀香烟尘徐徐上升,上升至一定高度便消失,继而又是一缕烟尘升起……
梁溪正目不转睛地温习圣贤书,看得出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祝思也是在温习书本,二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反倒是后面的一些学生有些不安分,其中一个也是高官之子江君,半路转学转过来的,天资聪慧,却也是个浪荡子。当初他父母差点要给她跪下了,她才勉强答应江君入读上天入地。江君第一次来的时候,便闹了一场自然,比起五岁时梁溪的那种小把戏,十七八岁的江君手段更要刁钻高明些。而她自是不能用对付五岁小孩的方式去对待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入读当日,江君也没有迟到,只是一来,便抢了常宇的位置,还将常宇的书给撕了。常宇是个农村娃娃,自然受了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眼泪在眼泪打转转,常宇却死咬着不让它掉下来,手也在儒袖下紧紧握成一团。江君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直接坐下,将腿放在桌子上,甚是张狂。
梁溪与其他学生都蹙着眉,显然是不满江君那过分的不能再过分的行为,令长久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江君不屑地对着梁溪说道:“梁兄,好歹我们小时候也是经常在一起混的,如今你怎就成了穷酸书生的模样?”
梁溪眉头青筋若隐若现,显然是动怒了,却闭上眼眸,不语。江君看到他这副模样,便笑了,笑得极为放肆。
令长久挑挑眉,眼眸扫了一下江君,旋即便将视线移到自己的书本上,淡淡道:“常生,你可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宇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旋即作揖,颤着口音说道:“学生明白,只是……”只是君子不该如此。
令长久抬眸,灿若星光的眼眸中泛着冷意,江君却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坐姿也是极为放肆张狂。令长久也是这时才发现江君没有带书本,便敛下眼眸,淡淡问道:“这般坐着,很舒服?”
江君不屑的笑了笑,道:“舒服!舒服极了!”说完,还晃晃腿,示意他这么坐很舒服。
令长久未抬眸,淡然一笑,道:“嗯,那你就这么坐吧!常生,你坐江生的位置上。”常宇的位置靠窗,光线较好,这或许是江君抢他位置的原因。
江君本以为令长久拿他没辙,便更加的肆无忌惮,只是当他觉得腿有些麻木时想要换个姿势坐时,却发现自己已然固定成一个姿势,全然动不了。江君不免有些慌乱,看看令长久,却发现她眉毛都不抬一下,自己想大喊,却又好巧不巧地看见自己的父母在窗外,两张阴沉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只能安分守己,只是这腿……
江君从上天入地回去的第一个晚上,就被他父母罚了,那模样一点也不似来时的那般生龙活虎,反倒是凄凄惨惨戚戚,惨不忍睹,颇似写了十本饱含真情实感的书的梁溪。
江君再横,终是怕爹娘。
他爹娘好好收拾了他一番,他便安分了,见着令长久也不趾高气昂,毕恭毕敬地向令长久作揖,只要令长久在,江君就表现得严于律己,可令长久不在的时候,难保江君不本性暴露。
而今日上天入地气氛不对,也正是因为江君。
令长久出了私塾没多久,江君偷偷看看窗外,确定自家爹娘没再来陪他听课,脸上便露出不羁的笑容,双手放在脑后勺,腿又放在了桌子上,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往祝思那边扫。
良久,祝思没反应,江君似是不耐烦了,起身走到祝思面前,手指敲敲祝思的书桌,不屑道:“喂,新来的,你爹娘给了张三多大好处啊?”
令长久一般不轻易接受半路辙来的学生,他是个例外,可这祝思与令长久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肯定是他爹娘给了好处。
祝思未抬眸,气息却不稳了,却依旧镇静道:“不可对先生不敬!”祝思是很敬重令长久的,便在受到侮辱时,也不忘为令长久说话。
江君微微挑眉,不以为意,道:“他又不在!快说,你爹娘给了他多大好处?”江君似乎是在故意气祝思,说的极为轻佻,祝思合上书,抬眸怒视着江君,因此前未与此种人打过交道,自己的父母又被侮辱,祝思脸上都呈现了愠怒之色。
江君越发得意,不禁弯下腰继续调侃,可腰还没弯下去,余光便看见一个白色身影闪过,下一瞬,自己便被推到了一边,江君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抬眸怒冲冲地看着梁溪,大骂道:“梁溪,你发什么神经?”
梁溪似乎是恶狠狠地看了江君一眼,又似乎是以警告的语气对江君说道:“你该知晓何为尊重!也该知晓我本性如何!”不只是要尊重令长久,也要尊重祝思的父母,而且梁溪的德行,整个卫国都知道,年少时便有京城第一纨绔公子哥之称,也算是年少有成。虽然近些年来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却也不见得本性就改的面目全非。
梁溪此话一出,上天入地所有学生都愣了,连江君也愣了,梁溪算是浪子回头多年,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动真格了,究其原因,学生们,包括江君和祝思,都以为梁溪是在维护她令长久的尊严,可峘寻镜前的令长久却不这么认为。
这孩子如何,她倒是清楚得很,若说是维护自己的尊严,倒不如说他是在维护祝思。方才她可看的一清二楚,祝思的耳垂上有耳洞,虽有发丝遮掩,可若江君凑近了看,一定能看出来。而梁溪此举无疑是替祝思遮掩了她女儿家的身份。这一点倒是出乎了令长久的意料,怪不得梁溪从来不敢直视祝思。也难怪,梁溪离祝思那么近,能发现耳洞也不足为奇。
令长久倒是有调侃祝文的兴致,毕竟把她女儿伪装男人伪装的那般像,可唯独这耳洞是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收回思绪,令长久继续看峘寻镜。
江君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毕竟自己也是纨绔子弟,可到底也没梁溪在外名声那么大,论如何不羁,自己与梁溪比,还是差那么一点点的。稳住心神后,江君不屑一笑,道:“我自是知晓梁兄本性如何,还盼着这京城第一纨绔公子能回来呢!”说完,甩甩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底却是一片笑意。令长久看到那抹笑意,竟突发奇想,以为江君是看上了梁溪,旋即又推翻了自己这毫无道理的想象。
除了学习上的一些交流,祝思对梁溪没有过多的了解,但听完江君的话,却也大抵能推测出来梁溪从前是个怎样的人。
梁溪见江君已经离去,便也坐下,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祝思似是犹豫挣扎了一番,抱拳对梁溪说道:“多谢梁兄挺身相助!”祝思将男儿气概完全显露出来,梁溪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果然没有正眼去看祝思,似是漫不经心地回道:“客气。”说完,又从自己的书袋里拿出十本书,令长久细细一看,莫名觉着好笑,梁溪拿出的那十本书正是他奋笔写完的饱含真情的书,算得上是梁溪的自传了。
只见梁溪把书整整齐齐地放在祝思的书桌上,眼神依旧没有交流,道:“读完,你便可知晓我了!”虽是没有看祝思,可毕竟梁溪也是京城第一纨绔,说起话来也不含糊,仍是掷地有声。
祝思看了看,露出一个豪爽的笑容,道:“如此,就多谢梁兄了!”梁溪没有回话,只是神色比往常更加正常了几分,接着,令长久她自己就回来了……
令长久倚着窗,收回峘寻镜,心里莫名的欣慰。如此下去,似乎玉无卿来不来也没什么关系了,只需静静等着一桩喜事便可。欣慰之余,令长久又翻开了姻缘册,大笔一挥,就在姻缘册上写下梁溪与祝思二人的名字。先前她是敬着姻缘册,可总觉得麻烦,便重新炼化,为她所用。若遇到有缘人,自行记录,便不顾那些红绳和命中星之类的,在她这儿,只有姻缘册。
花归尘正巧沐浴完毕,只穿了月白色中衣,却也穿的端庄,没有过分之处。
“我觉得玉无卿不必去了。”令长久淡淡说道。对于她所管的事,花归尘一向是不过问的。可令长久却也好奇花归尘是干什么的,每日都这般清闲。
花归尘勾唇一笑,淡蓝琉璃色的眼眸看着令长久,缓缓道:“怎么?今日你要睡为夫这里?”说着,便宽衣解带,状若要休息。
令长久瞧见花归尘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急忙起身,故作镇定道:“你想多了。”说完,便已走至幔帘后。
花归尘扫了一眼姻缘册,眸若月色,醉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