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端这时的天还是朦胧的稍亮,淡白的浓雾隐没了黎明的光署,冉冉升起。像一个温情纤柔的江南女子,在石桥与河道上荡漾起舞。空中飘洒的细绵小雨,给人的感觉时有时无。
雾里有镇,镇中有雾…
“快点起床了…起床了!大花,就差你了,叫!”蒲信抱着一只今天没打鸣的公鸡,在魏禾几人的房间门转悠。扇了扇它头上的鸡冠,命令道。
“咯咯咯…咯咯咯!”某只犯懒的鸡在某人的暴力胁迫下,叫的心不甘情不愿。
耳朵灵敏的路延很快被惊醒,脑袋沉重,鼻子不怎么顺通。一脸迷糊地爬着坐了起来。习惯性地抬手去揉眼睛,再十分困难地努力睁开。
不见魏禾与高葵的身影,只剩下酣然入梦的蒲鸣欢以及路延自己。
“鸣欢!醒醒!鸣欢?快起床了!”
“嗯…今天不是旬假吗?”蒲鸣欢睡得混沌恍惚,出于潜意识问道。
“不上课!要去打扫冠云…”这期间,路延已经穿好了学服。对着菱形长身铜镜一边规戴书生帽,一边答复。
“奥…马上起!”睡饱后的蒲鸣欢精神较佳,不久便恢复了清智。
蒲鸣欢准备回房洗漱,前脚刚踏出门槛,路延就已经差不多穿戴利落。先把地上的棉被叠成四方块,再整齐地放进竹柜里。
路延刚往屋门口走了两步,便隐约听到了师父的嘶吼声。
“快说!你怎么会从这个房间出来了?”蒲信亲眼看见蒲鸣欢满脸疲惫不堪地从路延的房间里走出来,当即跑过去拦住了她,询问。
“当然是睡觉啊…”蒲鸣欢没想得过深,索性实话实说。
“睡觉!跟谁啊?啊?”
“爹…我…”
路延见状,心想不好!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死死拉住蒲信的胳膊,快速解释:“师父师父!您误会了…”
“噢~误会啊?原来是师父误会了!”蒲信恍然大悟,逐渐笑容满面。
路延总算松了口气:“对对对!”
蒲鸣欢也跟着一起点头表示:“嗯嗯嗯…”
“是我盐摊上谈天啊?”
“……”路延和蒲鸣欢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感到非常的迷惑,不能理解。
“我闲得没事儿干了!啊?骗谁呢!给我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昨晚上趁着日月无光,夜黑风高干什么了!要是还不说实话…我就让大花使个劲地叨你们俩的屁股!”蒲信脸色变得极快,紧接着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面目,吓得让人措手不及。
“爹!其实我们是在…”
“咳咳咳!”
蒲鸣欢不由得甘拜下风,正欲说出实情。却被路延立刻打断,并以眼神示意她坚决不能说出口。
“哟嗬!俩人儿还敢对暗号?!我今天非得…说不说!”
“爹爹爹爹…饶命!”
“疼…师父!”
“咕咕咕咕!”
蒲信放下大花,两只手一边一个,拽着路延和蒲鸣欢的耳朵使劲地往外拧。
“干爹!一眉大爷找您…”睡眠质量足够的魏禾比平时神清气爽了许多,自追逐打闹的老少三人跟前经过,泰然自若。
“噢…噢!好嘞!我回头再收拾你们两个……”蒲信松开对这两人的控制,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变得蔼然可亲。
倏然得到解放的路延和蒲鸣欢二人,一个飞快奔进大厅,另一个抓紧时间溜回房换衣服。
屋外的穹空仍旧墨晕的很,如果可以忽略‘滴答滴答’不停地下雨声,那便是突出的安谧和寂然。略微有些摧残的阴风,嗖嗖割面。而挡风遮雨的厅堂内,皆是为路延、魏禾等人摆满了简单的包子和汤粥早饭,热气腾腾,飘香四溢。
“师父!?”路延被蒲信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不轻,心脏急促上下不停窜跳。
“延儿!你跟师父说实话,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蒲信趁其他人不注意,把路延拖到厅堂的僻静之处。倏然反手锁住他的脖子,声音压得不能再低。
“我说的话,师父会相信我吗?”路延挣扎无益,冷静反问。
“好吧,师父信!”蒲信咬了咬牙,更加勒紧了一些。
“蚊子咬老虎!”
蒲信纳闷不解,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减了几分。
“啥事没有!”乘隙挣脱束缚的路延,欢蹦乱跳地跑开。
“老蒲!”
“干嘛?”
“你过来呀~”
蒲信还想继续追问,却被身后一眉遽然高声喊住。只得作罢,抬步走去。
用膳的圆桌上,除了细微的吸溜汤汁的动静就是筷碟碰撞的声音。
“这个还有吗?”没有吃饱蒲鸣欢,指着嘴里已经啃了一半的肉包子,依旧意犹未尽。
“你不叼着个呢吗!慢点噎,别吃着…”路延故意揶揄着她,将自己刚夹中的肉包放到蒲鸣欢跟前的盘子里。
“谢…谢…”蒲鸣欢端起米粥大喝了一口,吞咽不及,因而道谢的话语会含糊不清。
“唉?怎么取掉了?”高葵微起身去盛豆腐汤,忽然有意似无意发现魏禾的右手手指原本包扎的手帕不见,侧过头轻声问她。
正咬着筷子发呆的魏禾,顿时察觉到高葵投过来的视线。回望她的神色依然还有少许的心不在焉:“嗯,取了。”
回答过后不禁也感觉太过于敷衍,再次补充上区区可数的几个字:“吃饭太碍事…”
“哦…原来如此!”听闻罢,反倒是高葵十分抱歉地笑了笑,耳朵渐渐红得灼烫。
厅堂外近处的走廊里,不知一眉膳师在其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蒲信先是震惊得不可思议,过一会又捂着脸乐得前仰后合。
“你别只嘿嘿嘿嘿的笑!也是可以考虑考虑的,是不是?”
“哈哈哈哈!可算了吧…”
高葵瞧见了这一幕,心里尤其不是滋味。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一眉大叔那么好的一个人,老天爷也会让他遭遇到这种变故…”
“什么变故?”正拿着一个窝窝头啃的路延,咀嚼吞咽过后,下意识地问。
“路延哥哥你不知道吗?”蒲鸣欢两手捧着碗喝粥,听闻便扭过头。见路延轻轻摇头,呼哧呼哧喝了两口,讲述道:“一眉大叔跟我老爹二人乃是交情匪浅的竹马之友,一眉大叔年轻时家中惨遭了变故,只有他和自己亲生女儿两人生还了。但我们从来没见过!据说一眉大叔自而浑噩消沉,生活也浮萍不定。我爹从朋友那里打听得知,便将当时神智不清却有一手好厨艺的乐一眉大叔骗接到了府内。这一骗啊,大有十年…”
“噢…怪不得我总感觉一眉大叔有时候神经兮兮的…一跟师父掐起架来,就会闹着喊着要回家!”路延若有所思,不禁扼腕叹息。
一言不发的魏禾手持汤勺,打着圈儿搅拌清粥的动作,轻微一顿,又再次恢复原状。
片晌过后,吃饱喝足的几人,纷纷背起各自的箱笼,自厅堂中陆陆续续走出。
“一眉大叔!师父?师父!”路延朝准走廊的方向大声呼喊,结果则是徒劳无益。
“爹!一眉大叔!”蒲鸣欢紧随其后,如故无用。
侧旁的魏禾从腰间抽出素白的手帕,缓慢地缠绕于右手手指上。高葵从库房里取来四把油纸伞,笑盈盈地看着魏禾,最先递给了她一把。
原是蒲信与一眉膳师两人坐在石桌跟前,正聊得火热朝天,因而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师父!一眉大叔!我们走了!”
“嗯…知道啦,去吧!”
“打扫完就早点回来!中午一眉大叔做红烧狮子头给你们吃…”
“好!!”
路延、高葵和蒲鸣欢三人齐心协力,一同奋力呐喊,终于得到正常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