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倚云端的昏后傍晚,夜色渐浓,晚风徐徐。天地上下变成了银灰色,炊烟交织着暮霭,生灵万物都浸没在柔和,舒意的静悄世界。
蒲府侧处附近,有一道体态丰硕的圆溜身影。吉乌氏中梳宝髻,插双蓖为饰。套穿碎红直领衣衫,紧系高腰裙,一件轻薄的纱罗制成的披帛搭在双肩。不停地来回各地寻觅,一个人独自小声地嘀哝:
“咕咕咕咕!”
“诶?刚才还在这呢!跑哪儿去了?”
“这边也没有…”
“哎哟!我的腰哇…”吉乌氏摘下幂罗,摸了一把满脸颊的汗珠,费力地直起腰,自窄袖里掏出一条巾帕。
这时,有一名年富力强的小伙,魁伟憨厚。肩上扛着粗重的干柴,自她跟前路过。心急火燎的吉乌氏,抓住就问:“这位小哥!你有没有看见一只羽毛特别漂亮的小母鸡?”
“母…母鸡?小母鸡!”年轻小伙不禁一懵怔,纳闷反问。
“对!它的左翅膀是墨绿色,右边的翅膀一半是大红色,还有一半是黄色…它的鸡冠是跟普通的鸡有点不一样,比其他的小母鸡要大!胸脯下侧有些许的黑色斑点,那应该是因为它可能偷吃了我的滋心丸…还有还有!它的两只爪子都不是特别长,每天早晨起来我都会给它修剪!平时都抱在怀里,根本不舍得让它沾地的!现在突然找不到了,这心里呀!空落落的…想起了我那已经过世的丈夫,感觉生活也没了盼头!呜呜…”爱鸡心切的吉乌氏语速极快,也越想越觉得十分难受。回忆到最后,竟情不自禁地声泪俱下。
年纪尚幼的小伙子哪见过这场面,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呆若木鸡。随即恍然大悟一般拉着长音:“噢…”
“在哪?”吉乌氏立马两眼放光,非常殷切的期待。
“俺没看见!”
吉乌氏气得无言以对:“……”
“大妈!你确定是不见了只鸡吗?您这是把亲儿子给丢了吧!”
膝下并无一子的吉乌氏,被戳痛处。面容露出尴尬和无措,更多的是恼羞成怒,抬起就是一脚:“小小年纪还没成家吧!嘴巴瞎胡咧咧什么!现在我命令你,给我找鸡去!”
“可俺还得回家喂猪呢!大妈!”
吉乌氏脸色一沉,更恼了…
“不找也可以!我把你收了当儿子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走!”原本就焦虑的吉乌氏变得火冒三丈,将小伙身上的干柴夺落在地。铁了心杠上了,九头牛也拉不转。
“大妈!这更不行了!俺娘就俺一个…”硬被吉乌氏要拖拉走的年轻小伙,这下彻底慌了。急忙就近找了一棵大树死死抱着,嚎啕大哭。
“给我走!”
“我不…”
“哟喂!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哇…”
吉乌氏拧着润圆的身体,死拉硬拽不肯松手。惊慌不安的年轻小伙迫于男女礼俗,仍旧誓死不从。
这一幕,很快就引来了行人的指点和围观。
就在此刻,一只色彩斑斓的母鸡。踩着轻快的步姿,从蒲府的一处小洞钻了出来。
“我的四八哟!”正咬着牙齿奋力使劲的吉乌氏只一眼就瞥见,瞬间松开扯拉住年轻小伙的手。扭着胖墩的身子,急不可耐地朝蒲府那只小母鸡跑了过去。
“唉啊啊啊!”
‘砰!’
猝不及防的年轻小伙速即应声直摔在地,后背和屁股砸的生疼。
“小伙子没事儿吧?!快起来!”
“多…多谢大伯伸手相助!”
“哎呀呀!看样子摔的不轻啊…你怎么招惹上吉乌氏了!这孀妇刁钻古怪又向来胡搅蛮缠得很!”
一位而立之年的圆领袍衫男子,将其扶起后,愁苦着面容问道。
“俺也不知道哇!俺…俺只是过路过的…”懵里懵懂的年轻小伙捂着半边略青肿起的脸颊,两只眼睛左看看,右转转,话语之间带着憋屈的模糊音腔。
“我的四八!为娘可找到你了!”吉乌氏欣喜若狂地牢牢抱着失而复得的心肝四八,许久不肯松手。
“咯咯咯!咯咯咯!”被勒得鸡眼珠子突出一半来的四八,出于生命本能的,不停地挣扎着尖叫。
吉乌氏连忙松缓了几分,谨小慎微地抚顺其羽毛时,竟发现有几道啄伤的残缺之处。双眸凶恶的视线,即刻对准在蒲府紧闭着的大门上。
而这扇门后,尽情是一片欢快的说闹,玩乐的愉笑。
饭后余茶,蒲信、魏禾与高葵三人,坐在走廊处的石桌跟前。自库房中取来一副黑白连珠棋,以率先五子并线成功者,是为获胜。
末局败下阵来的魏禾,作视旁观。而这第二场的强强对决之局,便是身经百战的蒲信和天资聪颖的高葵。
此时此刻棋盘面上的战况如火如荼,双方势均力敌,斗争十分激烈。
只闻‘啪’地一声!是持有黑子的蒲信步步紧逼,再次落下。
‘啪’!
高葵的白子立地紧随其后,丝毫不怯。
被两边夹在中间的魏禾单手拖着下巴,眸色亦是枯燥和困乏,一脸的心存绝念。
她缓了缓神,捏了下眉心。不经意看向了在院落树下仰着脖子荡秋千的蒲鸣欢,而路延怀抱裸萝正逗弄着篱笆里几只昂首阔步的公鸡。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门外隐约有一阵疾速连续的动静,纷纷惊动了几人。
“谁啊?是谁来了?”荡秋千时两只脚不怎么挨地儿的蒲鸣欢,收起脖子,再次使劲蹬了一下。
“看我干啥!我又没有千里眼…”路延听闻后,本能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蒲鸣欢笑眯眯的小眼神,落目时忍俊不禁地说道。
“都这个点儿了,会有谁来呢?真是稀奇…”
“鸣欢去开门!”贯注下棋的蒲信,从走廊里悠悠传出了一句。
“路延哥哥~”还未玩尽兴的蒲鸣欢双手紧紧握住两侧的藤蔓,边喊边对着路延笑得愈加更欢。
路延再次启眸,无可奈何地溺着笑点点头,平定的身子便开始动弹。
“呐!”路延朝蒲鸣欢轻捷地走过去,将怀中的裸萝暂时交给她照看。拍了拍手,一路小跑向大门的位置,经过略高的台阶时,随即顺手提起有些宽长的衣摆。
‘吱呀’!
只见蒲府的两扇大门,先后由内被人打开。
“大妈,您是?”
“别管我是谁…去把蒲老头给我叫出来!”
挺胸抬头站在门外的吉乌氏浑身一周正气,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