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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倚香 (修)

世子府大堂,王妃已经闻讯赶来,抱着朱久炎左看右看,摸了又摸,察看儿子是否受伤。

确定朱久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王妃这才放下心来,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吁了口气:“菩萨保佑!幸亏灵珠子没事,吓死为娘了。”

她转过头去,对坐在左上首地吴高道:“伯父,婉儿可只有这么一个心尖尖,今天有人要杀灵珠子,您一定要帮婉儿护着他呀。婉儿一介妇人,王爷又老是闭关,我现在主意全无,还请伯父主持全局。”

一个精致的茶盏儿被摔得粉碎,坐在右边着的指挥同知吴寿安闻言,怒气冲冲地对吴高道:“大哥,贼人在端礼门外用弩刺杀灵珠子,首领还跑了!湘王府和江阴侯府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咱们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找出来,千刀万剐,方能泄我们心头之恨!”

吴高沉默半晌才起身道:“二弟、婉儿,现在江阴侯府处境艰难,湘王府的事我不便出面。婉儿你可向本地镇守官施压,叫他们去搜捕贼人,再安排护卫军协助府衙搜捕。同时派人调查荆州所有卫所军备,看有无丢失弩箭军资,查找刺杀世子的弓弩来源。我只能派吴用、吴争二人保护世子安全,江阴侯府不能干预地方政务,望你们体谅。”

吴寿安不知政事,气呼呼道:“大哥,我们乃开国功臣,将门之后!现在都给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为何还有这诸般顾虑。”

吴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个二弟还是如此莽撞,瞧不清形势。

对方用的是弓弩,这种手持的弓弩,挟带方便,杀伤力也大,只有军方的正规军团才有统一配备。弓弩受朝廷严格管制,价格高昂,豪门大族都很难弄到几把,很多地方官府都没有配置。

吴高微怒道:“二弟,我最后说一遍,你自己体会!刚才被我们活捉的杀手,留下的弓弩,我已经检查过了,上面有被磨去的钢印,乃军械标志!不管这些杀手是来自什么地方的人,但是这些弓弩,绝对是从军队里流出来的军械!”

吴寿安脸色阴沉,默默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心中想什么。他心里也是没底。杀手持军械暗杀,对方的来头恐怕不小……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

王妃缓缓道:“伯父思虑周全,父亲,您就别让他为难了。吴用和吴争跟随祖父历经生死,实乃百战老卒,定能护佑灵珠子周全。父亲您现在就安排他们进仪卫司贴身保护灵珠子,余下的事,咱们就按伯父交待行事。”

朱久炎旁听良久,发现他们安排妥当,但一点都没有提到马禾,连忙开口道:“娘亲,马禾为我挡箭断臂,请您厚待他。”

王妃点点头:“对对对,幸好你父王派了个忠心的奴婢给你。娘会下谕给马进忠,让他给马禾安排个品级,派人照料好他的伤势,你放心吧。”

吴高插话道:“世子,我年前奉旨征讨过百夷。刚才我观察那些刺客们的装扮语言,他们应是百夷里未开化的深山瑶,深山瑶久居大山,很少与汉人打交道,但异常团结好勇斗狠,世子是否得罪过他们?”

“百夷深山瑶?回大外公的话,今天都是我第一次走出王宫,肯定没有得罪过他们。”朱久炎脱口而出。

吴高思考了一会,说道:“百夷为了维持生计可能受人雇佣,他们根本不知世子身份,可能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只能全力抓到首领,才能找出刺杀主谋。”

王妃只关心儿子的安危,连忙应道:“还是伯父见多识广,只希望早日抓到刺客,好消除对灵珠子的威胁。”

说罢,王妃款款走到朱久炎身边,拉起他的一只小手握在她掌中,一边抚摸,一边叮嘱:“娘的乖灵珠子,这段时间可不能再出王宫一步。娘会安排长史府的教授师傅们给你授课,你每日要学习几个时辰,为娘可要检查你的功课的,切莫只顾嬉戏。”

“禁足?读书?真是流年不利,第一次出门就给人行刺,好容易才化险为夷,还被禁足了?呼,冷静,多读点书也好,熟悉下繁体字和大明的律法等等,方便以后行事。

对了,今天那些刺客差点就杀了我!就算问不出什么,那也要给刘常炮制一番,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还有要开始锻炼身体了,每天除了滑冰之外,要再多锻炼一小时,先从练力气和跑步开始循序渐进,打好基础后再找李天佑习武,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朱久炎恶狠狠地计划着。

……

倚香楼是荆州最大、最有名的一家妓院,这家妓院是民营的,而教坊司是官营的,民营妓院和教坊司共同构成了大明红灯区的主体,至于半掩门儿的窑姐暗娼,那是衙门严厉打击的,并不属于合法经营,因此不在其内。

教坊司的优伶娼妓、乐师一旦落籍,便再也不可能变更身份,里面的娼优来源一是自卖为娼;二是犯人家眷被发配,教坊司由于来源有限,而且质量欠佳,所以生意一般。

而民营妓院相对更自由,他们可以从民间吸收大量新鲜血液,因此比教坊司的生意兴隆的多,倚香楼更是荆州妓院行业的龙头,酒楼、嫖、赌三者合一,消费档次高低应有尽有,与时俱进。

天色随着西下的太阳逐渐昏黑,倚香楼的灯光亮了起来,华灯高照下,笙歌盈耳,好不热闹,引得行人流连忘返,让游客个个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

自古虽然有宵禁,但朱元璋开国已久,现在是太平年月,除了各个边镇和京城等地严格执行外,其他地方宵禁相对放宽很多,外城就更加不管了,所以妓院等娱乐场所一般都坐落在外城。

倚香楼外商贩们高声叫卖着酒水、熟菜以及各式小吃,几家酒店、客栈更是围绕倚香楼而建,生意颇好。这里可以说是荆州城的一处商业、娱乐中心。

总之,这个地方龙蛇混杂,成员非常复杂。

一辆不起眼的驴车,慢慢驶进一处横巷,由这里往外望去,正是倚香楼的外墙和侧门,内中院落重重。

驴车上两个身着青衫、体态婀娜的女子姗姗而下。这是一主一婢,前边那位美妇人,外罩一身深色连帽斗篷,让人看不到相貌,偶尔漏出的手臂晶莹粉腻,比雨花石还要剔透几分,步态袅袅依依,显得万种风情。

两个女子轻盈地朝侧门移动,这处横巷常年不晒阳光,侧门墙上下阴暗处生满了绿油油的青苔,感觉有点阴森。

那个青衫婢女上前扣住门环咚咚地敲了几声,随即一个护院拉开门探出头来,只见那护院跟她们对答几句,便将那两个女子迎进了门去。

门内庭院深深,后边打通了几进院落,串成了一个长长的院子。一路之上见不到一个客人,旁边庭院回廊九曲,鸟语花香,四下院落别致精巧,不时传出淡淡优雅的琴声。

三人也不相互搭话,穿过几重院落,沿着洁白的小石子铺成的小道,拐过一处小桥,朝倚香楼最深处一幢红色小楼快速走去。

这幢小楼所在庭院,它根本就是一处雅致精美的江南园林,院外处处假山、回廊、鱼池、花草,错落有致,如同仙境一般。

小楼藏于疏朗的花木之中,一个女孩的惨叫声,从楼中传来:“三爷奴家错了,啊,下次一定不再得罪客人,懂规矩了!懂规矩了!别打了,求您了!”

紧接着传出另一个女子低呼声:“哼,三爷,不能轻饶了她,当我们倚香楼是什么地方?真当自己是清倌人就与众不同?”

“三爷,奴家错了,啊!别打了,奴家懂了,以后都听您的,啊……”

接着一个年青的男声恨声道:“把财神爷得罪跑了,求两次饶就想算了?别看你漂亮,爷今天即便打死你,也要给楼里的姑娘们提个警惕!”

“啪啪啪……”接下来自然又是一阵,抽打哭喊之声。听这声音,屋外的三人自然知道,秦三爷发脾气了,又在教姑娘们规矩了。

刚刚走近屋外的三人,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走了出来,这少女对三人视而不见,一边走一边对自己掌掴,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脸色也是青一块,肿一块的,但却丝毫不敢停歇。

这情形直接就吓得那护院和婢子吞了吞口水,这可是楼里的头牌姑娘,三爷一向视为摇钱树的,平时碰都不舍得碰一下,现在给打成这样,肯定是将三爷得罪恨了。

那位妇人却视而不见,她脸色平淡地绕过女孩,快步径直走进楼内。

进了红色小楼只见屋内一行蓝色素裙、衣带飘飘的女子就端着香茗瓜果立在两侧。

那三郎约三十七八,他肌肉健硕,身材坚实有型,臂膀粗壮有力,此时他正一脸凶恶的用腿,踢踹另一个女孩。

那妇人显然并不惧怕秦三,她焦急地对男子说道:“三儿别打了,快帮姐姐找几个可靠的好大夫去救个人。”

那三郎一见到姐姐到来,早就把抓到的少女一脚踢出很远,转头问道:“姐姐你要救什么人?告诉我位置,三儿即刻安排大夫去,你们全都下去!”

摔在地上的少女,发出一声沉闷的哭腔,她急忙用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嘴拼命喘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忙弓着身子,如蒙大赦一般,跟随侍女们快步离开了小楼。

妇人面色急切,抓住三郎双臂,盯着三郎眼睛沉声道:“姐姐这几年有个相好,叫作吴刚。今日犯了大事了,现在身受重伤,三儿你一定要救他!”

“大事?何事?既然是姐姐的人,三儿必全力相救。”三郎一边穿衣,一边回复着。

那妇人也不避讳,用手捂着嘴抽泣着说道:“今早他来我家身上还带着伤,吓了我一跳。吴刚他一直怒气腾腾地口里念叨着要给妹子报仇雪恨,向我要借五百两银子,我见他悲愤伤心,一心软就借给他了。没想到他是雇人去刺杀湘王世子啊!现在跑回来一身都是伤,满城都在抓他,三儿你能救他吗?”

听完姐姐的讲述,三郎顿时呆住了,中午刺杀湘王世子的人,居然跟姐姐牵制这么深。下午知府孔大人还派人来知会了他,要求荆州所有乡绅协助官府缉拿凶徒,现在可是整个荆州府的黑白两道全在抓那吴刚。

但姐姐为了抚养他长大,在风尘中吃尽了苦头,导致永远生不了孩子,姐弟二人感情深厚无比,姐姐的请求他拒绝不了。

这三郎本名秦三,秦家本来有兄妹三人,但后来父母死于战乱,又遇到灾荒之年,二姐也给活活饿死了。

秦三姐弟二人孤苦无依,姐姐秦氏乞讨或出卖色,相抚养年幼的秦三,可谓相依为命,亦姐亦母。

后来,秦氏更是自愿卖身进入青楼,换钱抚养弟弟长大。秦三自幼头脑灵活,在青楼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能言善道的本事,陆续认识了一些泼皮无赖。

秦三自此带领一群假冒各种职业的泼皮,专门与各地来荆州做生意的商贾结交。设法套取他们的乡里、姓氏和祖、父名字等私密信息,过后随即伪造他们先人某年某月来荆州时向秦三借贷的字据,然后上门去索债。商人看见这些借据,大多真伪难辨之时。

这时候,秦三团伙的泼皮无赖纷纷出动,有的大言恐吓威胁动武,有的居间游说分析利害,身处异乡的商贾自忖淫威难抗,大多乖乖“还钱”。

商人要是看出破绽不肯就范的,这些恶棍们就一拥而上,将他们关押起来。商人怕死在匪窟里不得申冤,被迫付“债”赎身。

转瞬间这秦三的钱财积累越来越厚,手下势力大涨,往后慢慢分工细密、纪律慢慢严格起来,经营起了赌场、青楼、车行、骡马行,控制了荆州大部分码头干起了走私贸易,还干起了专门受雇行凶械斗,乃至杀人的亡命活计。

经年之后,荆州地面上的城狐社鼠、泼皮无赖都唯秦三马首是瞻,可谓财雄势大。不过秦三经营这些生意,灰色产业都有涉及,虽然有钱有势,也只能算豪霸之流,于那些缙绅阶级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有鉴于此,秦三利用码头水运,耗费无数精力终于搭上了武昌楚王府的线。帮楚王府走私起了私盐勾当,至此,成了楚王府的外部捞钱势力,秦三也就从三儿变成了荆州的秦三爷。

在别人那里他是三爷,但他永远都是姐姐的三儿。

秦三认真盯着秦氏的眼睛问道:“姐姐你对他动了真心?他对你可好?”

秦氏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吴刚本是有官身的施州卫总旗,但他从不嫌弃姐姐的出身。我们在一起几年了,他待我甚好,还一直不续弦。姐姐在红尘中滚打了这么多年,这招子是不会看错的,他是真心对我,我也不会负他。”

秦三咬着牙说道:“好,我救他!现在风声太紧了,姐姐你就待在这里,哪都别去!我马上就去安排人手,先把那吴刚给转移到这来救治,等风声稍微过去,我再连夜送你们去江陵县乡下躲着。”

走到院外之时,秦三回头环顾了一眼这庞大的基业,叹了口气后,连忙去召集心腹人手行动。

……

湘王宗庙位于体仁门内,乃朱柏为祭祀先祖和供奉朱元璋、徐达、等开国君臣而建的家庙(每个王府都有设立),全用黄琉璃瓦顶及龙形装饰,是人世间最高的等级。

前殿豪华壮丽,中(主)殿气势磅礴,后殿古朴简洁,凡京城有关登极、巡幸、上谥、葬陵、册立、冠婚等大事及湘王府的喜庆事宜,也都要在这里奉告祖先。

湘王喜好道教,又经常上武当山寻求仙缘,武当所供奉的道教尊神玄天上帝也就被湘王请进了宗庙,仿照紫禁城的钦安殿盖了一座真武大殿。

大殿正中立正龛供主神,龛前置供案,案上设五供等,四周挂着法幡。

朱柏坐于玄天上帝神牌之下,静坐养气,清朗的声音缓缓传扬:“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

他吐纳半晌之后,闭着眼睛慢吞吞地道:“这马禾很不错,忠心耿耿,马伴伴你收了个好儿子啊。今日他为灵珠子挡箭而断臂,咱记在心里,感激着呢。”

话音刚落,随侍在旁的大太监马进忠还没来得及接话,站在两人身后的护卫军指挥使蒙鉴,径直到朱柏身后跪倒,惶然叩首道:“王爷,属下失职了!没有保护好世子殿下,让世子遇险,万死!”

蒙鉴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脑袋上却缺少一只耳朵,但这样的伤残他根本不加遮掩,只因这伤是他参与南征残元,斩杀元朝梁王,功勋卓著的证明。

这样桀骜不驯,骄傲非常的将军,此时却在湘王面前俯首帖耳地请罪,足以看出湘王朱柏在护卫军中的威望,没有非凡的本领,一般人可折服不了蒙鉴这样的悍将。

大太监马进忠退后几步,与蒙鉴并排,对着湘王跪下:“小禾子他能为王爷效力,为王爷进忠,乃是奴婢们的本分,不敢居功,让世子遇险是奴婢们也考虑不周,该死,该死。”

大殿当中,此时唯独那神剑门叶信,安然而立,在一旁不发一言,他穿着杏黄色绣暗花道袍,胸口还绣着硕大的阴阳八卦图案,怀中抱着柄宝剑,足蹬六耳麻鞋,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引灵珠子去发现吴嫦娥他们的勾当,继而把锦衣卫和地方官府扯进来,再利用他们斩断咱六哥伸得太长的手。这计划是咱亲自制定的,跟你们没关系,起来吧。”朱柏维持着五心朝天地姿势,神色仍然平和。

蒙鉴二人闻言应诺,缓缓站起身来。

叶信终于发声:“王爷,我们原本计划只是让世子发现王延三人勾当,再让马公公去结果他们的,没料到世子亲自动手结果了他们三人性命。吴刚那莽汉和他妹妹吴嫦娥的感情颇深,他今日刺杀不遂,肯定还会视机找世子报杀妹之仇,王爷可要贫道派遣门人来守护世子殿下?”

叶信提出的问题,让殿内一时静默下来。

朱柏身旁正煮着茶,大明的制茶工艺不断改进,大部分茶叶都可以沏出色香味俱佳的上品,但是朱柏还是喜欢用传统工艺制造的茶叶,用烹煮的方式来享用。

朱柏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道:“不必了,听说江阴侯还派遣了两名老卒给他,够了。不说父皇和咱那些叔伯们,你们看咱和四哥(朱棣),十五岁就能领兵跟鞑子争锋了。男子汉生长于天地之间,命运全靠自己去把握,咱已经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娇惯着养大,以后也是个废物,这样的孩子咱瞧不上!灵珠子面带杀气,做事干净利落还有条理,是个可以掌局之人。咱今天对他的表现挺高兴的,你们别特意加派人手护卫他,一切照旧,以免打乱了全盘计划。”

他说着独子人身安全也没有睁开双眼,语气一直慢悠悠地,停顿了片刻,继续又道:

“咱观大哥久病缠身,朝廷恐即将有变故。你们三人都是咱的心腹,在这敏感时候别跟江阴侯往来,以免招人瞩目,引人猜疑。吴刚这锦衣卫和施州卫总旗身份可需要好好利用,蒙鉴,你暂时让咱们在各个卫所里的人都安分守己。”

讲到这儿,听到旁边茶水已经沸腾,朱柏才睁开双目,优雅地提起茶壶,静静地倒水入杯。

“父皇不是常说,逆境之时,一动不如一静,坐观其变么?咱们就稳坐钓鱼台,静看荆州起风云吧。”

他就像眼前这杯茶,水是沸的,心却是静的。一人浅斟慢品,尘世浮华,都似眼前不断升腾的水雾,氤氲,聚集,飘散。

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优雅名士。

蒙鉴三人的脸上均露出钦佩之色。

咕噜噜~~~~~~咕咕咕~~~~~

空旷的大殿忽然回荡起了朱柏五脏庙的鸣叫声。

叶信和蒙鉴赶忙低下了脑袋,看起了脚下的地板,仔细数起了那并不存在的蚂蚁。

朱柏脸上瞬间闪过一抹红色,连连念道:“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马进忠望着脸色尴尬的朱柏,忙不慌地给他递上台阶:“王爷接连辟谷三天,足见刻苦诚心,正符合了晋朝葛仙翁名句“修仙贵在心诚”。奴婢为恭贺王爷道心更上一层楼,可否传几碗粥来与王爷庆贺一下。”

朱柏早已饿的头晕眼花,闻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借坡下驴:“嗯~~额,此事是该庆贺一番,马伴伴你去传吧。”

……………………………………………………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也将半个荆州城浸在一片红霞当中。

朱久炎刚刚在良医所去看了马禾,他因失血过多昏迷了过去,幸亏包扎得好,止血及时再加上江阴侯军中伤药管用,马禾虽然断了手臂,但是保住了性命。

唉,过后不知他又要承受多少痛苦,毕竟断臂之痛,非常人可以想象。

纯以感情而论,朱久炎平时也没对马禾施过什么恩惠,今天他根本没有想到鬼门关前是马禾给他换了回来,这种现代人所不能理解的忠义,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发光了?

朱久炎走在二楼宫道上,从这里望出去,湘王府的殿宇在视野间远远铺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街边。这座城市的规模真不小,鳞次栉比的房屋,全是荆湖一带常见的青瓦粉墙,星星点点的灯火充满了温馨的气息,站在高处,仰望灿烂星光、俯视万家灯火,俗世的喧嚣中好似被慢慢剥离了出去,朱久炎的心绪渐渐放宽了一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微风,把一股浓郁的药材味儿传进了朱久炎的鼻子里,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楼下乃良医所一处小院落,院墙之内正上演着一幕好戏。

院内,一个身着良医副官服的中年男子正在给一个宦官搭脉看病。

中年男子年纪约四旬,身材稍稍发福,眉毛粗而长,一张圆脸下方长着福态的双下巴,但下巴上的山羊胡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使那中年人身材并不显那么臃肿。

他三根手指搭上宦官的腕脉,口中就开始念念有词,摇头晃脑地道:“脉相迟滞,弦数溜滑,内侍您这病情乃癣疾,再往后癣疾会逐渐蔓延扩大,异常紧急呀,继续拖延下去的话,恐怕连您的脸上都会布满恶疮。”

这一番话吓得那宦官脸色苍白,转而他却又脸带期许,恳求中年人道:“正如沈大人所言!这癣在奴婢身上越长越多,要是长到脸上,奴婢可怎么当差啊!沈大人你神医之名传遍湖广,还请施展妙手救救奴婢!”

沈大人沉默约一盏茶的功夫后,才慢条斯理地捏着胡须说:“内侍,不是沈某夸口,这普天之下,除了沈某之外,绝无第二人有办法治好您的顽疾。”

宦官頗会察言观色,这时闻弦而知雅意,马上给沈大人递上了二两银子,带着笑脸道:“沈大人这是奴婢全部身家了,求大人施妙手。”

沈大人银子到手,脸色一正,毫不拖泥带水,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个方子:银花半钱,连翘一钱,苍术半钱,黄柏一钱,归尾小半钱,赤芍半钱,猪苓两钱,茵陈四钱,车前子半钱。

写完了拿起方子来吹了吹墨迹,把药方递给宦官,仔细叮嘱道:“内侍,去抓药吧。此方既可内服,也可外敷,沈某保管你药到病除。但要记住,半个月之内不可以沐浴,小心癣疾蔓延到脸上,切记,切记。”

那内侍听说这方子能药到病除,高兴不已,致谢后,抓起药方小心地揣进怀中,像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地走了。

望着那内侍欢喜着道谢离去,沈大人脸带笑容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仔细抚摸着里面的十多两银子念道:“就凭沈某人这手堪比华佗的医术,还能被你这母老虎管束住?哎呀,这次藏哪呢?傻呀!还藏干嘛,等会下了值去倚香楼喝个小酒,再赢点钱,这日子美呀。”

朱久炎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两人的诊治过程,他觉得非常有意思。

原来王府良医所给宫人们瞧病也不是全免费的,那些品级比较低的宫人,得了病痛,恐怕需要自行出诊费,难怪太监宫女大部分都喜好钱财,实在是他们虽然生活在王府之内,吃穿用度不愁,但需要用到钱财的地方,也还是很多的。

朱久炎正想仔细找个随从问问,这个很会捞外快的沈大人的医术,是否真如他所言堪比华佗。

不知何时,怜星领着防止她自尽的两侍卫,挡在了那沈大人的面前。

沈大人看见怜星带人出来挡住他的道路,吃了一惊,他忙不迭地左顾右盼起来,同时举袖掩面,做咳嗽状,希望能避过怜星的视线,身体还同时往旁边闪躲,企图找路逃跑,可惜他身体太胖,怎么都闪躲不过。

怜星微微上前一步,吓得他连连后退,加上天气炎热,只一会的功夫,他就出了一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裳,水渍慢慢地从衣服上冒了出来,让他的官服变成了一个地图,显得滑稽无比。

怜星驻足站定,浅浅笑道:“沈亦大人,这回又要麻烦你了。我侍女昨天病了,寒热如期而发,余时脉静身凉,嘴唇发紫,这病来势猛恶,请问,沈大人这是什么病症?最好还是劳驾您亲自开个药方。”

沈亦不自然地笑笑,擦着汗水,打着哈哈道:“又是姑娘呀,这么巧,呵呵呵,可真是有些日子没见啦,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

怜星浅笑的嘴角慢慢合拢,身躯上前一步道:“沈大人莫打哈哈,咱们老规矩,快一点,你想想,要是有人看见你跟我在这拉拉扯扯的~~~~~~~~~~嗯?“

沈亦一看怜星又上前一步,面孔抽搐了一下,强笑着道:“姑娘,这次开了方子,给沈某留点银钱如何?”

怜星杏眼一瞪,还没发作,沈亦已经连连告饶:“算沈某怕了你,听姑娘刚才所言症状,我估计是温疟之症,青蒿就是治疗温疟的良药,此物辛,苦,寒,无毒,除治疗温疟有奇效,还能治小儿风寒惊热……”

沈亦边说边拿出纸笔开起了方子,怜星插口道:“葛洪的《肘后备急方》载,青蒿一握,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可治寒热诸疟。沈大人的医术从小就没让我失望过,真不愧有神医(沈亦谐音神医)之称。”

听人夸到其痒处,尤其还是美女夸赞,沈亦眯着眼睛一脸的享受,给怜星递过药方,居然还同时递上了那袋银子:“姑娘博览群书,居然对医书也有涉猎。记住青蒿一类自有二种,一种黄色,一种青色……用臭蒿捣汁直接服用。”

怜星一手接过药方看了一遍,转眼就撕了,沈亦那袋银子她却又递了回去:“沈大人,这次不需要用你的钱去司药局抓药了,你拿回去吧。”

沈亦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立马喜滋滋地接过钱袋扎好,藏进衣内:“沈某真羡慕姑娘这走马观碑、过目不忘的本事呀。还有,你看这样多好,哪有大夫每次开了药方后不但收不到诊金,还要搭上自个钱给人抓药的道理呀。沈某就不跟姑娘多聊了,告辞,告辞。”

说完之后,沈亦谨慎地四下望了望,提着官服沿着墙边,踩着小碎步,飞也似的跑了。

怜星双手放在背后,俏生生地转过身来,正好对着朱久炎所在的殿宇,红唇轻启:“朱久炎,你不跟我打声招呼吗?”

庭院很美。

美人更美。

望着那张完美精致的脸庞,朱久炎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脸庞不受控制地传来热感,仿佛有一股暖流从心头传遍他的全身。

“嗨,晚上好!”这是第二次跟她打招呼,朱久炎默默地想着。

“你似乎很烦恼的样子?”怜星歪着脑袋望着朱久炎。

朱久炎愣了愣,并没有马上回答。

怜星忽然露出了释然的表情:“陪我走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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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旦净末丑浓妆已上灯光尽启亮粉墨登场一世好容貌唱断愁肠抖前世红尘入戏太深望今生续情奈何情浅戏台众生样至悲至喜这个尘世包裹着太多的悲与喜、爱与恨、悲与喜……我将他们一一经历。我是这些戏码里表演得最淋漓尽致的戏子,因为我爱的、我恨的人都在戏里,我们一起演绎这部绝情的“人间喜剧”。我说,活着就是喜剧,尽管过程惨绝人寰。我说,时间打磨掉一切的妆容,我还是最原本的我。我说,我的故事不长不短,刚好够讲一辈子,在这姑且晃亮的人间。
  • 妖娆帝女

    妖娆帝女

    她:跆拳道冠军,妈妈离去,爸爸被人打死。她:一国嫡长公主,却是个人人欺辱的傻子。一缕幽魂飘到千年以后,受尽苦难,8年后,灵魂归位,治水患,惩贪官,退敌军。第一将军当小跟班。他:5年的等待,只为前世今生有个圆满。她风华满天下,天下男儿尽昂首观之,但霸气凌然她只对他情有独钟。要想了解棉,请看《棉的初恋》。(*^__^*)
  • 图南一号

    图南一号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 流浪地球之随机连线

    流浪地球之随机连线

    2175年因为太阳急速老化即将毁灭,太阳系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于是人类开启“流浪地球”计划,试图带领地球一起逃离太阳系。……刘彻一名默默无名B站up主,他平时最喜欢玩P社游戏,某天他正在直播《群星》,却突然获得直播系统。正当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即将开始主角人生,迎娶白富美的时候,他却突然穿越了…………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听到耳畔回荡着巨大的轰鸣声,刘彻意思到自己穿越到了电影《流浪地球》的世界。明白一切的刘彻,此刻心中有三个字,不知道当不当讲,末世他要这直播系统有何用?明明应该登上人生巅峰,可是现在却变成了鸡肋的外挂,刘彻只觉得心累,直到有一天他却忽然发现,似乎这个世界和电影中的《流浪地球》,世界似乎因为他一只蝴蝶,发生了很大变化……
  • 楚门骄探

    楚门骄探

    直到那个小皇帝说要娶她为后,龙小凤才发现身处的世界有点不对劲。原来……自己一直都在一个故事里。可醒悟过来的龙小凤并没有回到现实里。因为所谓的“现实”,好像也是个梦。她该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那么……只能破梦了!破开楚门的世界,瞧一瞧真实的人间世!(友情提示:本文架得很空,一切全是胡扯。谢绝各种考据,反正作者君绝对不听!)
  • 嫡女医妃

    嫡女医妃

    苏无双的理念中: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招惹陷害我的下场定让你百倍偿还。睁眼发现自己竟穿到一个被亲爹嫌弃,庶姐姨娘陷害的太守府嫡小姐身上。堂堂现代药学博士还怕这些顽固落后的古人不成。渣男嫌弃?直接揣之,看谁看不上谁。庶姐狠毒?划烂你脸,废你身,看到底谁狠毒。姨娘伪善?毁你希望,撕烂你的美人画皮面,让大家都看清你是怎样的人。老爹无情又无耻?割肉还情,从此你和我再无任何瓜葛。不曾想顺手间救得一个人,她的身边多了道守护的身影。他说:我的女人,动她一分,触之断手足,伤之断命。她说:我的男人,打他想法,先过我这关,毁容也是断根二选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秘籍点读机

    秘籍点读机

    哪里不会点哪里,爸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武技太难学?点一点!功法不熟练?点一点!心法太深奥?点一点!远古字体看不懂?点一点!什么叫秘籍?秘籍就是让人难看懂的东西,这下古杨只要点一点,瞬间秒懂!“什么?一共要花费三千万灵石?呃……不贵,就是我没那么多灵石而已。”
  • 混元太极道

    混元太极道

    一先一后是混元,一阴一阳谓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武者赵明灵魂穿越玄天星,成为少年杂役,寻道修道的故事。来吧,书友们,一起开启我们的修道之旅。道,不仅仅是修炼,道是自然,更是人生……
  • 你是我心中的那点甜

    你是我心中的那点甜

    余生太过漫长,如果有你的陪伴,不过尔尔;人生的酸甜苦辣,与你同甘共苦,不算太差。我有一首要用一辈子来书写的诗,我想,把它读给你听。软萌可爱跆拳道十级小学霸X日天日地表面酷炫内心青涩大魔王
  • 薄情帝少,靠边站

    薄情帝少,靠边站

    他们之间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且很不愉快的感情。然而久别重逢,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时易毁了她的生活,害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伤她身心,限她自由,还说恨她……但是……黎慕然就不明白了,既然恨她,那他为什么还要强行拉她去领证?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