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晚上都持续性地低落了很久,不是觉得我对顾宗琪有什么特别感觉,但是就是很不舒服的感觉,很多事情一起压在头上让人崩溃。于是我就很失落地去看《code blue》,结果早期抑郁症很神奇地痊愈了。一个晚上连看了三集,一直看到凌晨,我眼睛瞪得都快出水了,感动啊,崇拜啊,或是垂涎啊,反正情绪很复杂。
我带着复杂的情绪上床睡觉,山下智久的蓝沢医师老是在我眼前晃,我想起开头那个香艳的镜头,山下智久换衣服,露出六块腹肌。这个感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了,让我处于学术的花痴状态,于是我把顾宗琪的脸换到山下智久的身子上去,然后慢慢地臆想,折腾了半夜终于睡着了。因为要翻译作品,所以还是克制住了心头的欲望。
第四天下午忍不住又看了一集,心潮澎湃之后跑去学校的咖啡厅,老板找我们开会。我们老板是正宗英伦毕业的绅士,热衷于下午茶的时候跟我们交换学习心得,十几个人人坐着嘻嘻哈哈的,喝咖啡,喝奶茶,谈天说地的,其他老板的学生都很羡慕我们。
他问我们最近看了什么书,让我们看看有没有翻译出版的可能。
我师兄第一个回答:“我在看《my life as a quant(宽客人生)》,对我来说这本书就是just so so,但是我觉得忽悠一下中国人还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是华尔街金融投资大师写的。”
然后他补充了一句:“这本书让我明白了,物理学家可以变成宽客,所以同理,英美文学的硕士研究生也可以变成一个成功的风险投资人或者任何一个你们想成为的人。”
他说话特别有力度,而且说到了我们的心坎上,于是所有人都噼里啪啦的开始鼓起掌来。
老板点头:“你回去翻两章再给我看看,好,下一个。”
别人说的时候,我就在挖空心思地想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原版书看了,总不能跟我老板说我最近看了一个干物女的坎坷爱情故事,我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
后来轮到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竟然灵光一闪,开始胡编乱造:“我最近在看一本关于外科医生的书,不全部是专业知识,而是一个个小故事,从中折射出人性的伟大。”
鬼知道我那时候怎么编得出这种话的,一定是看《code blue》的后遗症。
老板似乎很满意:“喻夕,我觉得这个书不错啊,你看到哪里了?”
我居然很镇定地说:“因为对有些外科专业知识不是很清楚,所以进度比较慢。”
老板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说到:“你也回去翻两章给我看看,市场上这类书不多,可能是因为太专业了所以没有多少卖点,但是按照你说的小故事,很不错。”
我笑笑,可是心底在默默地流泪,老天啊,要我上哪里去找人性化的医生小故事啊。我根本就是瞎编的。
这几天我都在刻意回避东华医院,我的活动范围也局限在健康人流动的范围。我很害怕我因为频繁接触了这些医生,而变成了柯南的体质。
我师兄去医院看望他的妹妹,我就去找我干爸,目的就是为了讨论一下世界上存不存在我那本“人性化的医生小故事”。
我干爸听完我的描述,想了想:“你是不是要看原版的外科学啊?”
我挫败地摇摇手,“不是,是小故事,比如今天来了哪个病人,患什么病。”
他头脑转得特别快,但是显然还是跟不上我的步伐:“那是病例报告?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新英格兰杂志上很多啊。”
我快疯掉了。于是我跑到楼上普外科打算找师兄哭诉一下,顺便想想对策。结果好死不死的我就在走廊上遇到了顾宗琪,他没穿白大褂,应该是从学校上课才回来。他从病房里出来,看到我微微一怔,然后很招牌地微笑起来。
我立刻逮住他问,态度很谦卑:“顾医生,你有没有看过关于医生的书,不是那种专业书,类似于小故事加小故事串联起来的,要原版的英文书。”
他思索了一下:“是不是类似于《无限生机》那种书?”见我被他说懵了,然后他又思索了一下:“类似于《急诊室的故事》?”
这下我明白了,眼睛一亮:“有吗,有吗,体现医生人文关怀的,原版的?”
“有啊,我最近在看一本叫《When the Air Hits Your Brain—Tales of Neurosurgery》,是讲神经外科医生的故事,类似你说的小故事类型的,很不错。”
我眼睛又快瞪得出水了:“快,你有这本书吗,我要看,我要翻译。”
他似乎被我如饥似渴的样子吓到了,郑重地点点头:“有,不过现在不在办公室里,在家里,你是不是很急,要不我回去拿?”
我觉得做人不可以得了便宜还卖乖,于是我想了想:“不是很急的,要不你明天值班时候带给我好了,我过来拿。”
他垂下眼帘,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他举起手来,把滑落在眼角上的头发拨到耳后。于是我就看着他修长的手,然后看到他细致的脖颈,再下来是精细的锁骨,最后是山下智久一般的胸肌。我脸一红,心里一烫,赶忙窜进小妹妹的病房了。
他们正在看电视,旁边还有一个床位,老太太蒙着被子,我以为是怕羞之类的,结果旁边的家属不断地问她:“妈,还觉得冷吗?要不要多加一床被子。”
我也是多事,以为自己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问道:“怎么回事?”
家属就说:“我妈发热呢,一直喊冷。”
我觉得奇怪,然后看了一下她挂在架子上的病历,原来是昨天刚做了肛门切除手术,我想这发热不会是手术感染什么的,连忙说:“你干嘛不去找医生看看啊?”
家属很奇怪地看着我:“我以为你就是医生呢。”
我心想我长得有那么悬壶济世吗,然后家属用本地化嘀嘀咕咕着走掉了。很快顾医生就过来了,带着两个实习生,把病人胸带解下来,用听诊器听了听估计是什么肠鸣音之类的,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心想有事没事你倒是说句话,病人家属也不急,又等了十分钟顾宗琪回来了,后面跟一个护士,是来给病人注射地塞米松的。顾宗琪走到小妹妹床前,问了一些情况,小女孩攥着被角,一句话说了又长又慢,等顾宗琪走了之后我师兄就问:“怎么你开个刀开到语言中枢去了?”
小妹妹很伶俐地反嘴:“等你住院时候看到一个美丽的护士美眉就会有体会了。”
我师兄很尴尬地摸摸脑袋:“我希望到时候美丽的护士不要给我插尿管就OK了。”
“所以我很喜欢顾医生来查房,但是我又很庆幸给我主刀的不是顾医生。”小妹妹托着腮,很诚恳地说,让我又想到了《code blue》。我觉得好笑,于是就笑着走出病房。
但是我刚出去就撞到一个人,仔细一看是个冒失的实习医生,手上提了三盒快餐,塑料袋里有渗出来的油渍,我“哎”了一声问道:“潇湘小馆的鱼香茄子啊,吃晚饭啊。”
他“嘿嘿”地冲着我傻笑,一路小跑窜进了医生办公室,然后我就跺了过去,听到顾宗琪好听的声音:“你们还没吃饭啊,快吃吧,吃完再写吧。”
我闻到从办公室里传来的一股鱼香茄子和宫保鸡丁的香味,情不自禁地吸了一下口水,然后看见走廊上的电子布告牌,已经六点半了。
可是天还是很亮,从走廊的窗户往外看去,天空是淡淡的橘红,湛蓝的天际在都市的霓虹灯中融融地失了边际,而我的存在显得多么微不足道。一切都在这片淡色的天际中变得虚无,耳边嘈杂的电话铃和病人呼叫的声音渐渐地淡了,我闭起眼睛享受秋日夜晚的微风,一时间我给忘了身在性命攸关的医院。忽然感觉到拂过脸上的风骤然的变小了,我睁开眼一看,窗子被关小了,顾宗琪就站在我旁边,用对病人说话的口气跟我说:“风吹太多容易感冒。”
我很爽快地说:“没事,我身体好。”
然后我又控制不住地看他,他胸牌上的照片好像还是几年前的老照片,那上面的他看上去很小,透出一股男孩子特有的青涩。而现在,相貌基本没有变化,气质已然成熟,温和谦恭,一进一退,稳妥得当。我在揣测他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不是处男了。
我问他:“你怎么不去值班,很闲吗?”
“马上ICU要来会诊42床的病人,所以出来放松一下。”他淡淡的笑起来:“对了,明天你来的时候先打我手机,我可能到别的科室会诊去,也可能在急诊室。”
“恩,可是我没带手机。”于是我把手心递了过去,“写这个上面吧。”
天地可鉴,我怎么可能没带手机呢,我只是悄悄的权衡了一下,我想让顾宗琪用他的签字笔在我的手上留下难忘的痕迹,主要是,如果他的手托住我的手该多好啊。
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这样很容易抹掉的。”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撕下随身带的笔记本的一张纸,写下来递给我,“拿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装在我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阵大叫,铃声正好是《code blue》的主题曲《Hanabi》,我吓了一跳,我的谎言这么快就被拆穿了。
而顾宗琪只是很礼貌笑了笑,便走了,他背影融入蓝色的墙壁中,一束夕阳映在他身后。这个男人,有性感的肩线。我不想他有女朋友,那时候,我真的那么想。
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我回电话给我干爸,他说明天让我跟他们去小凉山泡温泉,我原来想拒绝,结果他说我老板和院长也去,我想想还是答应了。然后我就坐在桥二楼的大厅里,认真地看顾宗琪的手机号码,和他的字。跟他的手指和肩线一样,让人脸红心跳。但是他的脸,他所作的一切举止,所说的一切话,都是那么合乎常理,从不逾矩。我开始头疼了。时隔那么多年,我再次有了一些小小的烦恼,于是我打算缩到我的蜗牛壳里,继续过我心满意足、逍遥自在的宅女日子。我不想见到顾宗琪,他会让我的生活变得跌宕起伏。
我呆呆地坐着,大厅明亮的灯光,洒在大理石地面上,我觉得那种满目灿烂的光芒十分扎眼,于是我站起来准备走了。但是后面有人喊我的名字,然后我看到那幅让我很讨厌的向日葵被顾宗琪捏在手里,金灿灿的花瓣和杂色的枝叶,竟然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感。
“这个画……”不是应该在喻璐那边吗。
“这是你的吧。”他温和地笑道:“我去急诊做手术时无意中在治疗室看到的,靠在墙角,是不是你去看你妹妹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我说不出话来。
“拿好了,梵高的超现实主义画作很不错,很可爱的向日葵。”
我只得愣愣地伸了手去接:“那么我回去了。”
他转身上了电梯,我提着向日葵,向门外走去。脑子一片混乱,我又开始想念帅哥山下智久的蓝沢医生,还有他的气管环切术。我希望,顾宗琪只是大陆剧里面一个虚构的帅哥医生,让我看得到,得不到。
第二天晚上我真的跟干爸干妈他们去小凉山泡温泉。
我迟到了,没看到多少人,以为就那么几个人熟悉的人。
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前面,我的肩膀总是疼得不行,有一次居然在食堂打饭时候晕在桌子上,我还以为是脑癌什么呢,我干爸一掐我后背,我就尖叫起来。
我说,大师你掐得我好爽啊。
于是之后我天天爬墙。
这里的爬墙不是指翻墙的红杏,是一种治疗肩周炎的方法,具体是指人的手臂贴着墙,慢慢地向上爬,爬到顶部然后再重复。
但是好像病了很久了,效果不是很明显,于是我打算用温泉疗法试试看。
其实我这个人挺怕热的,温泉说白了就是汩汩的热水,我蒸得受不了就爬了上去,穿了衣服跟我干爸他们吃饭,他们吃北海道石狩火锅料理。
因为很多医生都是有过去日本留学或者是进修的经历,所以对他们来说日本料理应该是很熟悉的了,所以口味也很挑剔。
我干爸就是在日本东大医学部进修的,所以说起鬼子们,爱恨交加。
有一次他做讲座关于日本和中国的医学,底下有很多学生都是爱国青年,纷纷议论说我干爸是亲日派的,崇洋媚外一类的,最后演讲结束了,我干爸走下讲台,站在学生面前说:“我列举了那么多中国医疗体制的弊端和日本医学的先进,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们以后站在这个讲台上,能够说,要去日本留学进修做什么,我们中国的医学足够好。”
而后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彻底折服了明显带有情绪的一干学生。
用鲑鱼头和鲑鱼子炖煮,再配上枸宝、香菇、金针蘑、细粉丝,上桌前,于锅中加入奶油增加汤头的香味,这就是北海道著名的石狩火锅料理。牡蛎以炭火带壳烧烤,再滴上几滴柠檬汁,还有鲜嫩富有弹性的长脚花蟹。
我吃的时候居然想到了在医院吃潇湘小馆鱼香茄子的实习生们和顾宗琪,然后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很快,我老板和院长也来吃饭,院长看到日本料理皱皱眉头。
我老板和院长一向不合,院长喜欢EE·肯明思、艾默生、梭罗,整天就研究这些东西。我老板超级鄙视,他觉得赚不到钱的东西都是rubbish,于是我们私下喊院长叫rubbish,后来不知道怎么给老板知道,他说不如叫fast food好了,简称FF。
恰巧的是,院长姓付。
而且最讨厌别人喊他“付院长”,这会让别人觉得我们学院没有院长。
老板过来跟我说话,开口就是:“那本书看得怎么样了?”
我笑着打哈哈,还没回答,院长就开口了:“难得出来玩一下,就别提那些学术翻译之类的事情了,人生就要该享受的时候享受。”
老板小声地“哼”了一声,点了一份五成熟的牛扒,院长跟我干爸他们凑一起,然后拉了几句家常后问我:“喻夕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要不要介绍一个给你?”
我随口就说:“好啊。”
结果我干爸一直跟我使眼色,我想了想打算反悔,付院长就很高兴:“我家的侄子,人长得不错,家里条件也不错,自身条件更是没话说,东华医院器官移植科的主治医师。”
立刻就有人开口:“喻夕应该认识吧,就是那个高伊辰。”
我现在才明白我干爸给我使眼色的涵义了。
我能说什么,我只好点点头:“认识。”
院长很高兴:“认识最好了,你觉得咋样?”
要是把我跟高伊辰搞在一起那肯定完蛋了,我这辈子基本就活在捉奸和反捉奸的阴影里了。于是我很天真无辜地瞪着眼睛,貌似很惊讶的样子:“高师兄不是有女朋友了吗?上次我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手牵手逛街呢,可甜蜜了。”
然后我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院长,您得给我介绍个靠谱的,小三这种事情我可做不来。”
众人哈哈大笑,包括我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个不停。
我觉得一定是中邪了,电话是高伊辰师兄打来的。
没想到他也跟我们一起来了,我觉着十分郁闷,刚才的话肯定都差不多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让我到外面说话,我只好跟着去。
已经是很晚了,黑夜已然降临。我走到院子后面的小凉亭里,那里有一棵很古的老树,风一吹,叶子沙沙的,像是悬在天空中的风铃,偶尔一两片枯叶落在脚下,是秋日的低语。
轻轻的把头靠在围栏上,然后就感觉有人在拽我的头发,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高伊辰师兄的手指上缠着我的头发,暧昧得让人心慌。
我悄悄地别过脸:“唉,别拽我头发,我不想年纪轻轻的就用霸王。”
他不松手,我说话很义正词严,“唉,高伊辰,你就是这么调戏小美眉的啊。”
他眼角的姿态很媚,媚到微微地上扬,我觉得高伊辰真是有一副吸引女孩子的好皮相,而且独成一种慵懒风流的气质。
他嘴角抹出一丝轻笑:“不是,我不调戏小美眉的,都是她们调戏我的,而我一直在调戏的小美眉的也只有你一个。”
这么赤裸裸的调戏,我听不明白才怪呢。
我笑起来,然后很无奈地翻翻白眼:“那我是不是要说谢主隆恩?”
“不用客气。”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把我头发掠到耳后,冰凉的手指从我耳骨上一直延续到我的耳垂,我一哆嗦,本能地反感起来。
“高伊辰,我觉得我们两个都很无聊。”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很干脆地说:“算了,我走了,跟你说话都说不出什么重点。”
我起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他的眸子在灯光下很狡黠地转着。他的手也是那么白净,修长得让人浮想联翩,可是没有顾宗琪,有安全感。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夕夕,你不会是看上了顾宗琪了吧。”
我不作声,内心在无限地挣扎中。
“可是你不是说不谈不靠谱的恋爱吗,我告诉你顾宗琪有女朋友的,难道你要屈尊降贵做小三。如果你要做小三,那么刚才谁说的,‘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伶牙俐齿,于是我愤愤然:“小狗说的!”
他哈哈大笑,摇摇头:“好啊,喻夕,那我看你会不会变成小狗。”
我甩了他的手就往大厅里走,头也不回地。我脑海中在翻腾,为什么顾宗琪有女朋友了呢,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言情小说里面帅哥男主都是痴情单身又清清白白地,等着女主去糟蹋。
那个好死不死的声音依然清楚传来:“夕夕,离你二十五岁生日还有243天。”
已经是深夜了,我一个人走在去东华医院的路上。这个繁华的大都市还是灯红酒绿的一片歌舞升平,沿途有茂密的梧桐树,树干上爬满了年龄的刻痕,但是枝叶依然繁茂。
那是生命的气息,纵然如此,叶子也会慢慢枯萎凋落。
白色的灯光,铺满了从医院门口到桥二楼的地面,踩上去,有如漫步在雪地上。
我上了电梯,按了六楼,可是随即又反悔了,又按了一个五楼,面对顾宗琪我需要一点心理准备时间。
我一步一步走得艰难,普外科的病房大多都暗着灯,护士站也只有一个埋头写病历的护士。我探到前面一看,结果那个护士手下一歪,笔就嘶溜地蹿出好远,然后她就醒了。
我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心理有些忐忑。
也许这是个平静的夜,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医生办公室。一个住院医师趴在桌子上睡觉,另一个三班实习生也许是刚睡醒,彻底无视我的存在,正摇摇晃晃地走去洗手间。
而顾宗琪坐在电脑面前,用手撑住额头,闭着眼睛。
电脑上是医生工作站25床的病历,白色的光柔和地笼罩在他脸庞上,更显得他俊逸。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定格在我眼前,好似一幅流年浸染的古画。我不出声响地看着他,我想我现在多看几眼,以后真的没有机会了。
谁让他有女朋友了呢,谁让我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呢。
忽然身后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刚才那个小实习生:“你好啊,找顾医生啊?”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眼睛就睁开了,一瞬间,我捕捉到他眸光中那一股慵懒,迷糊和脆弱,转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哦,是你啊。”
也许是很长时间没开口,我嗓子沙哑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嗯”。
他起身给我倒水,然后从柜子里取出一本书,递给我:“就是这个。”
我喜不自胜,翻了第一页看了一会,然后翻到后面,发现这确实是他所说的那种小故事系列的,关于神经外科医师的故事,只是很多专业术语完全看不懂。
他拉了椅子让我坐下来看,又给我杯里添满了水,然后坐在我旁边开始看电脑。
看了一会,我头也不抬就问:“有没有字典?”
“有单词不认识?”
我目光一直不敢从那个长长的,大概有十六个字母的单词上移开:“是啊,太专业了。”
他凑过来看了一眼:“心电图的意思,这个是开颅术,我说慢点,你慢慢记,别着急。”
我觉得顾宗琪可以做一本移动的大字典了,而且还是多功能专业字典。
深夜的秋风缓缓地吹来,吹在我的脸上,吹动了他额前的短发,那么恰到好处地落在眉心,吹起我们之间的书页,吹皱了我那颗许久不泛涟漪的心。
一片树叶,不知何故,从窗户外地跌落在桌子上。
树叶清晰的脉络,枯黄中还有淡淡的绿意,大自然最纯真最自然的颜色,我忽然想起泰戈尔的《生如夏花》。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微的风;穿过我失血的静脉;驻守岁月的信念。”
蓦地,我就伤感起来。
他轻轻地捏起那片,笑起来,对着我说:“你知道吗,我想到了泰戈尔《生如夏花》的最后一句:般若波罗蜜,一声一声;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还在乎拥有什么。”
我微微一愣,还没等我说什么,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寂静的夜里,走廊里沉默流转的空气硬生生的被撕裂,打乱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我听见护士那边喊到:“急诊,需要开剖腹探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顾宗琪低声地对我说:“对不起,剖腹探查可能要很久,这么晚了,你如果回去不安全的话,就先待在这里,等下我帮你叫车吧。”
说完他就一路小跑走了,听诊器还挂在他脖子上,后面跟着一个住院医师两个实习生,跟《code blue》里急诊医生们一模一样的帅气阵势。
我捏着他的那本书,站在冷清的走廊里等电梯。
脑海中又想起高伊辰的话,还有顾宗琪的样子,但是童若阡那个王八蛋,不晓得被我遗弃到哪个角落里了。
于是我很雀跃,果然是新的不来旧的不去,但是我迟了两年才明白。